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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下卷)》 作者:朱西京

第24章

  对柳方圆来讲,今天是个非常特殊的日子,阔别三十年的姐姐荣归故里,姐弟终于可以团聚。当然还有另一层更重要的意义:公司的资金周转陷入困境,姐姐也许会为他带来好运。

  对柳茗来说,更是有生以来最为激动的日子,她终于可以依偎在妈妈怀抱里尽情享受亲情的抚爱了。

  柳方圆按姐姐的嘱托通知了表姐韵影和姐夫李若愚。他们原本打算一起去机场,但是李若愚头天晚上感冒发烧,只好等她回到市里在家里见面了。

  宝马车内响着悠扬的萨克斯乐曲,天窗敞开着,阵阵风儿吹进车里,柳方圆潇洒地转动着方向盘,柳茗闭目养神,倚靠在车座里。随着车身的晃动,小小的银色耳环不时闪烁,涂着淡红色唇膏形状娇美的嘴唇不时陡然一动,泄露了她内心的几分不安,几分躁动。

  车子向前疾驶,柳茗缓缓地直起身子,用手挡着刺眼的阳光,竭力想稳定凌乱的情绪,但头脑里像有群马奔驰。她放下手,感到心跳加速,手掌心渗出汗来。对柳茗来说,眼前的生活仍然像梦一般不可思议。

  她望着窗外,心乱如麻,越接近激动人心的时刻,越难以抑制对往昔的回忆……

  走出大学校门,她分到一家杂志社做编辑。充实、繁忙的日子使她暂时忘却了遥远的亲情,寂静时的孤独往往从心中一带而过。

  步履匆匆中,她经常有一种欲望,特别希望碰到一个人,一个有个性、有大山般威严、慈父般仁爱,扎扎实实走过来的成功男人,这个人能给她激情、热烈、恬静和幸福。那就是她向往的幸福生活。

  对母亲的想念是铭心蚀骨的,是夜深人静时那无语的凝咽。工作顺利时,坐在编辑部里,她幻想着自己像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越过大洋飞向美国,飞进母亲的怀里,填补她心中那母爱的一角空白。

  后来,她决定攻读博士,以圆她的事业之梦,然而谭志浩的出现,使这原本要付诸行动的计划搁浅了。

  在一次对公安战线英模代表的跟踪采访中,她结识了在市局搞刑侦工作的谭志浩。谭志浩并不英俊高大,但柳茗感到他很有男人味儿。他看人时,眼睛总是直直地注视着你,没有一点虚张声势的架子。当他穿着公安装束时,更是让柳茗感到别具气质。从一开始,她就很乐意接受了谭志浩的追求。很快两人结婚了。柳茗不喜欢大张旗鼓地宣扬,平平淡淡、真实自然的生活是她最大的心愿。

  结婚不到一年,身居高位的公公就退居二线了,谭志浩也被调到了一个地处偏远的派出所。这些本不该与他俩的生活有太大的干系。柳茗不是依靠婆家的显赫地位去生活的那种女性。她有一身的才华和抱负,自信他们的小日子过的绝对不会比别人差。可令她失望的是,丈夫自从父亲下台之后,就像丢了魂似的,事业不求进取,生活懒懒散散,一天到晚除了上班,就是与麻将、扑克结缘。每当她下班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回到家里,看到的总是冰锅冷灶,一片冷清。

  就这么个公子哥儿,别说保护她了,连自己也活得一塌糊涂。其实,真正导致感情破裂,让她彻底失去信心的还是临产的那个夜晚,由于丈夫的不负责任,不仅孩子夭折,还差一点夺去了她的性命。

  已在产床上折腾了三天的柳茗,由于身体极度虚弱,虽然羊水早早破出,血流不止,胎儿却迟迟不肯露头。从临床医学的角度讲,这是横位难产的典型症状,必须立即采取抢救措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天午夜时分,一阵接一阵的疼痛,让柳茗咬破了嘴唇,不知翻腾了多久,她虚弱的声音央求:“大夫,我不行了,哪怕剖腹我都愿意,只求您保住我的孩子……”话还含在嘴里,人已晕倒在地上。

  医院这种环境早已把那些医生、护士磨砺成了铁石心肠,当她又一次被疼痛折腾醒来的时候,整个产房里只有她一个产妇了,值班的医生、护士早没影了。看看墙壁上的挂钟已是凌晨三点,她从疼痛的程度判断,似乎自己很难活到天亮了。

  就在这一刻,她把生的希望寄托在了近在咫尺的丈夫身上,死神正一步步向她逼近,只有抓住丈夫这个救命稻草了。她多么渴望丈夫此刻能推门而入,用男子汉的威严去唤醒医生的良知,救救她和她可怜的孩子。她咬住血肉模糊的嘴唇,手托着肚子慢慢爬起,床位离窗户仅几步之遥,可对一个生命正在受到严重摧残的产妇来说,每挪动一步,都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她总算抓住了窗户的铁栏杆,艰难地撩开窗帘,把期盼的眼光掷向窗外。当看到丈夫躺在条椅上鼾声如雷的情景时,她再一次晕倒在窗下……等她两天后从急救室渐渐苏醒后,才知道肚子里的小生命连一声啼哭都没有就消失了。

  每每想起这些,都让她伤心落泪,心里会滋生出刻骨铭心的怨恨来。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从此,她和丈夫在感情上就有了一条难以填补的鸿沟。

  有一次李若愚来单位看她,把她请到家里吃饭时说:“我觉得你做编辑没有做电视主持人更合适。你妈妈上大学那会就是一名出色的播音员,你现在的神韵简直太像她了。你有表演天赋,有端庄大方的东方女性的美,语音圆润,你应该去考电视台播音员。”

  李老师的这番鼓励,使柳茗顿感精神振奋。她欣喜地问:“李伯伯,那您说说,一个优秀的主持人都应具备哪些条件呢?朋友都说我有点小聪明,而且精力过于旺盛,我想也应该趁着年轻,有能力时多做一点,将来才不会后悔。总之,我喜欢有压力的感觉,或许只有在有压力时才会发掘自己的潜力,否则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看着满心欢喜的柳茗,李若愚现出满意的笑容:“茗茗,如果我是主考官的话,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已经被录取了。我给你讲,一个优秀的主持人需要具备丰富的学识、敏锐的艺术感觉和美学鉴赏能力。这些都具备的话,大概风格也就出来了。记住,对一个主持人来说,风格是最要紧的。”

  为了使柳茗早日实现愿望,李若愚把她介绍给自己的一位老校友、在电视台担任副台长的安子逸。

  柳茗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被顺利录取了。她感觉自己真幸运。

  换了新的工作环境,这让柳茗欣喜万分,但是感情生活却越来越糟糕。

  离婚前最后一次吵架,谭志浩凶相毕露,甩过去一只茶杯,正好打在柳茗脸颊上,砸开一个血口,顿时血流如注,当时柳茗似乎并没有感到太大的疼痛,然而在心上划开的口子,却是怎么都无法愈合了。事后,谭志浩为求得宽恕,跪在她的面前,狠狠地打自己的脸。更可笑的是,当各种努力都无济于事时,他竟掏出手枪要挟:“姓柳的,告诉你,这辈子你不让我好过,你也休想好过。从今往后,哪个男的敢要你,我就会收拾他,让他知道我谭志浩的厉害!我要让你一辈子没人敢娶,一辈子守活寡。”

  后来婆婆、亲戚都来劝解,也没有丝毫的效力。她彻底认清了谭志浩的真面目,一周之后,他们解除了婚约。脸上留下的一块疤痕,便是这桩痛苦婚姻宣告结束的句号。

  机场到了,没等舅舅把车停稳,柳茗已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跑向了候机大厅,用焦灼的目光扫视着周围。

  “接亲友的朋友请注意,1380号国际航班就要抵达咸阳机场。”听到这声音,柳茗的心好像都要跳出胸膛了。

  几分钟后,一架银灰色的波音747客机从天空呼啸而降,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两只巨大的机翼扇起一阵狂风,渐渐减慢速度,停了下来。

  舱门打开了,旅客依次走下舷梯,柳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嘴里默默地数着:“一、二、三、四……”

  “茗茗,你看,那穿白风衣、戴眼镜的一定是。”柳方圆激动地对柳茗喊道。

  柳茗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位身材修长、风度优雅的女士进入了她的眼帘。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生怕从视野里消失,眼泪却早已顺着脸颊悄悄地滑落下来。多少年没有母爱的日子就要过去了,今天她终于可以投入妈妈的怀抱了。

  那位气度非凡的女士越走越近了,她仿佛在人群中寻觅着什么。在她的心中其他人都没在眼里,只有她的女儿占据了整个心灵。她觉得这么多年来,欠女儿的已经太多太多,女儿是她在国内的惟一牵挂。她眼光扫过了弟弟柳方圆,看到弟弟身旁那个泪流满面痴痴发呆的姑娘,她想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了!她的神情和自己年轻时有许多相似之处。她疾步向前,有一种强烈的想抱住她永远也不放开的欲望。

  “妈妈——”柳茗张开双臂扑了过去。二十多年的思念,二十多年的牵挂,此时全融进这一声深情的呼唤中。柳茗倚在妈妈怀里抽泣着。

  母亲拥抱着女儿:“茗茗,我的好孩子。”随着这一声哽咽,柳絮也早已是泪水滂沱了。

  柳絮抚摸着柳茗的头发,双手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着,盯着女儿一双动人的眼睛。

  “我的女儿,和我梦中想念的样子一模一样,来!让妈好好看看!”

  “妈妈,您的模样也和我在梦中的妈妈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你了!”柳茗亲昵地说。

  “是吗?”柳絮又一次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

  在一旁站着的柳方圆,被眼前的这一幕深深感动,眼里也含满了泪水。

  “姐姐!”柳方圆搂了搂姐姐,“还是血浓于水呀!”

  “妈妈!”柳茗破涕为笑,圆圆的脸上漾起一个浅浅的酒窝,抿了抿嘴角,用低而清晰的声音说,“妈妈!”她有些恍惚,说得确切点,是她太激动了。

  柳茗紧紧搂着母亲的一只胳膊,朝候机大厅门口走去。她搂着母亲的胳膊,手一点都不敢放松,惟恐一松手,妈妈就会立刻消失似的。

  “妈妈,您回来就不能再走了。”她有些犹豫,又带有几分孩子气。

  “嗯,你不是天天盼和妈妈团聚吗,我咋能走呢?”

  “太好了!我不会让您再离开我的。”

  小车启动,在机场公路上飞驰。柳茗紧紧拉着妈妈的手,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自从母亲归来,柳茗感受到少有的幸福和快乐。这天柳茗外出采访回来,母亲为了给女儿一个意外的惊喜,把她带到了刚刚购置的新家。

  这是一处新建成的花园式别墅,独立的小楼上下两层。

  中厅十分宽敞,前后将楼体分成两部分,左右对称开着两扇大门,就连直通二楼的弧形楼梯都是并列的,横跨门厅上面,为客厅腾出了很大的空间,楼下左手边还有一个宽大的客厅。

  “妈妈,这……真的太突然了。”柳茗有些不知所措。

  母亲紧紧拉着女儿的手:“孩子,再到车库看看,这是钥匙,你自己去看吧。”

  柳茗打开车库门,看到的是一辆崭新的黄色宝马跑车。她按捺住激动,眼睛里闪耀出兴奋的火花,环绕着它端详了一圈儿,然后关上车库门,连蹦带跳地跑到了二楼,搂着妈妈的脖子兴奋地说:“妈妈!真漂亮,我喜欢极了!这不是做梦吧?”

  “我女儿这么漂亮,妈妈还不给她配辆漂亮的车?再说呀,我也老了,眼睛也不太好使,有了这个,我的腿不是也能变长了吗?”母亲慈祥地说。

  “不是腿变长了,我要让你插上翅膀,咱娘儿俩想飞哪儿就飞哪儿。”

  回到客厅,柳茗看到墙上挂着一幅装裱精致的中国画,饶有兴致地走近仔细看着落款。

  “妈妈,这是李伯伯为您作的?”她惊讶地说。

  “是呀!看懂它了吗?你看这远处的晚霞,照在茫茫的沙漠上,村庄远远地落在这个手牵骆驼的女人身后,地平线似乎伸向无限,四面的沙丘一片寂静……”柳絮深情地望着这幅画,像是在回味自己以往的飘泊生涯。

  母女俩沿弧形楼梯走上二楼,右手边的那一间是柳茗的卧室,这是按母亲的意图摆设的。柳茗一看见自己的红木睡床,便高兴地叫起来:“呀,我就喜欢这种格调!”

  柳絮领着柳茗来到洗浴间,她慈爱地为柳茗脱去外衣,拧出一条冒着热气的毛巾,认真地替女儿擦着脸,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里都饱含了无尽的温情和母爱。让柳茗极不好意思的是,妈妈竟然还要亲手为她洗脚。柳茗被强大的暖流冲击着,她用充满感激又带着疑惑的表情望着母亲:“妈妈,我都是大人了,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茗茗,妈妈虽然在国外不缺钱,但是妈妈这一生在情感世界里,即便不像个乞丐也像个化缘的贫僧。”

  柳絮执意为女儿搓着脚,滚滚的热泪掉在冒着热气的水盆里,掉在了柳茗的脚丫上。

  “妈妈,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柳茗望着妈妈眼角的几道鱼尾纹,泪水已模糊了自己的双眼,她一下搂住母亲的脖子,深情地说:“妈!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柳絮拉开缠绕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说:“孩子,你就让妈妈好好地给你洗一洗吧。你长这么大,妈亏欠你的地方太多了,这感情债是用任何东西都无法弥补的。在你牙牙学语,正需要母爱的时候,妈妈离开了你。多少年来,我一直在一种自责、忏悔中思念着你呀!”

  寂静的深夜,柳茗依偎在妈妈的怀里,生怕扯断那根心灵的线,尽量不妨碍她平心静气的叙谈。

  “孩子,你已经长大成人了,你心中的苦衷妈妈最理解。值得欣慰的是,这么多年来,我女儿活得很有骨气。现在,我只想让你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妈妈,我觉得我很难快乐起来。”柳茗显得心事重重。

  母亲叹息一声:“你婚姻的不幸,妈妈很理解。妈妈也是一个女人,一个饱经风霜的女人,过去的事情,即使天大的不幸,我们也要学会把它埋在心底。你还这么年轻,妈妈相信你一定会快乐起来。哎,你能否说说你现在的情况,那个姓顾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嘛——”提到顾罡韬,柳茗的情绪明显好转,她斟酌着词语说,“他是那种看上去非常男子汉的人,大学毕业,好像读过很多书;他头脑冷静,从不盲目去做一件事,但有时候他也会让你觉得平淡,或者说叫不够风趣;他有时会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你难受,真想大喊大叫!但你又控制不住自己从心里喜欢他。他下海前是银行职员,在朋友圈中口碑不错,所以下海后事业发展得很快。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绝对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

  柳茗站起来,为妈妈冲了一杯咖啡,柳絮接过杯子,疼爱地在女儿的额头上抚了一把。

  “妈妈,顾罡韬这个人呀,想轻易给他下个准确的定义真的很难。他有时是复杂男人中最为复杂的一个,有时又是一群幼稚、好冲动的男人中最典型的一个。和他一起谈话,只要他说出‘好了,这事我已经清楚’,任何探讨争执就该结束了。倒不是你被他征服了,而是他不会再给你机会让你说下去,就算你固执地坚持说下去,他也会直接打断你,口气完全是最后通牒式的。有时,他那种始终如一、洒脱刚毅的性格又会被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所掩盖,从而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我能看得出他内心世界那种互相排斥的性格。”

  “合适的时候,妈妈想见见他。”柳絮说。

  “再说吧,我还有很多事没理出头绪呢!”柳茗把话题转开了,“妈妈,我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走过的路是令您失望的,似乎总碰到倒霉的事。尤其是离婚后的失落,使我经常否定自己,好像对啥都没兴趣。我也找心理医生进行过咨询,依然摆脱不了这些消极情绪,走不出灰暗的心境。”柳茗说罢,用期盼的目光望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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