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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驾侠影》 作者:苍林鹤

第15章 偷梁换柱反被歪打正着

  不便再耽搁时日,第二日清晨,公主一行从祁连山的寡妇谷出发了。

  寡妇谷共有三十六位会武功的女子,孟谷主点起十四位年轻寡妇,加上自己共十五人,加入护卫队伍。好在自己部有花花绿绿的衣服,只是不穿而已。姑娘们穿上以后,又描眉修面,更显风骚。这内中就有个十六妹,她妩媚可人,打扮以后,别有一番风韵。

  公主一行风餐露宿,经酒泉、玉门、敦煌,快踏入了西域异国境内。

  最初张骞奉汉武帝命出使西域时,西域有三十六个国家,到这时渐渐增加到了五十五国。这些国家大都是城邦国度,一个城市即是一个国家,其领地只相当于汉朝一个县,“民随畜牧逐水草”,以游牧为主。人口也不多,最大的不过五万多人,小的只有一万多人。由此可见,许多西域国家的国王,连一个汉朝的万户侯都算不上,只能算个千户侯、百户侯。

  但公主刘解忧一行要去的乌孙国,在西域中可算首屈一指的大国。它横跨伊犁河,首府赤谷城。乌孙国可以从西面配合汉朝军趴夹击匈奴,所以和好了乌孙国,就等于稳定了整个西域诸国。

  汉朝使者出使西域,照张骞出使和丝绸商旅蹚出的道路,可走两途。一途自鄯善沿昆仑山北麓,顺塔里木河,向西直到莎车,称“南道”。一途自车师前国,顺着天山南麓,沿塔里木河向西直到疏勒,称“北道”。“北道”向西,越过葱岭,就到大宛、康居和奄蔡。

  刘解忧一行,不必走完“北道”,只须半途沿天山走到赤谷城就到达了。

  鄯善王国即是楼兰国,它先名楼兰,后改为鄯善,在罗布泊东南湖畔,为解忧公主西行进入的第一个外国。

  公主辇车进入西域后不能行驶,只得弃车换骑骆驼。一行人快踏入鄯善边界时,见数骑奔驰而来。常天庆等人立马戒备,到达的是领兵攻打崆峒山的将领,为驻守边陲的郑吉将军的副将司马憙。他一勒马,在护婚队前站住,拱手道:“公主殿下并两位大人,请慢行,郑将军派末将前来,有要事禀报。”

  看看时候不早,田大人命令就此架设营帐,准备过夜。他招呼邢大人和常天庆,把司马将军领到一边。

  “郑将军听到什么消息?”

  司马憙喘息略定,把郑吉了解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郑吉与司马憙听到的消息是:公主凤驾沿“北道”去乌孙国,沿途要经过鄯善王国、东师王国、焉耆王国、渠犁王国,加上与此相邻的龟兹王国、轮台王国,约有六七个国家。这些国家的国王或辅国侯、左右将军等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挑动,认为只要在本国把公主留下,强行成婚,待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奏报汉朝朝廷恩准,就能堂而皇之成为汉皇女婿。这样不仅得了娇妻美女,得到了丰厚的嫁妆,并且还有蚕种、纺车、铁器,这些西域各国所没有的中原物产。原先这些国家所以不敢妄动,一是怕汉朝震怒,二是怕乌孙国拫复,现在挑拨的人说可以帮助他们抗击乌孙国的进犯,汉朝又是措手不及,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一个个胆子都大了起来。

  田、邢二大人听了,明白形势险恶,不解何人敢如此大胆,又有如此巨大的煽动力,能使这些国家蠢蠢欲动,他俩猜测的是匈奴使者。常天庆不同,他隐隐猜到可能又是天山派一伙人在暗中捣鬼,不过他也不明白那位持“金龙令”的令主为什么一路上都要同公主和亲为难!

  篷帐已经搭好,几个人进入公主营帐,田大人将这事禀告了公主刘解忧。

  刘解忧一听花容失色,她边哭边一迭声地要司马憙快些回去,将郑吉的军队悉数调来,在前面开道,哪个国家胆敢蠢动,就扫平那个国家。

  常天庆初时一愕,继而明白了过来。西域风俗,抢亲是家常便饭,哪一个女孩子抢的人越多,越说明这女子美貌贤能,受许多男子追逐,反而是风光体面的事。可中原为礼仪之邦,何况贵为公主,奉皇帝御旨远嫁和亲,倘若半路上谁抢到谁就能作丈夫,公主岂不成了人尽可夫的卑贱女子?这就难怪刘解忧要忧忿交加了。

  司马憙十分为难。嚅嚅说道:“这事请公主殿下原宥,郑将军和末将不敢受命。”

  “是否要请准圣上,你们才可发兵?”刘解忧脸露不悦。

  “不是,不是!”司马憙跪在地毯上,连连摇头:“田大人为大行令,是知道末将为何不能从命的,郑将军和末将的管辖地段,只在南道。”

  将军郑吉,会稽人士,原为宫廷禁卫官,官拜侍郎。而这个司马憙是一名校尉,两人先受命在渠犁率领被免除罪刑的囚犯开荒屯垦,这屯垦兵卒总计不过二千余人。由于屯垦有功,才实授南道将军,即分管丝绸之路的“南道”。公主所行路线为“北道”,这郑吉与司马憙当然无法越权出兵。

  后来,郑吉与司马憙兵强马壮,曾击破车师国,又收降匈奴汗国日逐王,声震西域,朝廷命令他兼管“北道”,西域的全部事务才交给郑吉管理,称他为西域都护。再后来,刘病已(改名刘询)封郑吉为“安远侯”。郑吉在距各国距离差不多的地方设立治所,兴筑乌垒城,乌垒城距汉朝边城阳关二千七百余里。到这时,匈奴在西域的势力才全部丧失。这是后话,但现下司马憙求见公主刘解忧时,郑吉还没有如此显赫和声威。而此时的“北道”,还没有汉家兵力。

  听了司马憙的解释,刘解忧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唯有叹气抹泪而已。

  邢辟壤道:“能否让乌孙国派兵,再派使臣前来迎接?”

  田明亮摇了摇头:“不行,乌孙国派兵途经这些国家,闹不好引起纠纷,开启战端,反会把事情办糟!”

  “那,那当如何办好?”邢辟壤急了。他想,万一公主被其他国家抢去,并且成了亲,他这个护婚副使还有什么脸面回长安见圣上?万一龙颜震怒,他丢官还罢,说不定得掉脑袋!

  “常少侠有何高见?”邢大人抬头问常天庆,他好高鹜远,总想鹤立鸡群,到真正急事临头又拿不出好办法,只得再找常天庆拿主意。

  “微臣倒有一法,只不过要委屈公主殿下了。”常天庆吟哦着,欲说又止。

  “快说说看,此时不必拘泥!”田明亮急道。

  “微臣的办法是,将冯嫽扮成公主,公主改扮成侍女。”

  “那有何不同,公主照样脱不了身,扣在一国,难免不露风声。”田大人摇摇头。

  “大人听微臣把话说完。”常天庆温和地打断了他。“连乌孙国王都未见过公主相貌,这些国家的人何以能见,加上西域各国有蒙面风俗,将冯嫽穿上公主服饰,定然会骗过那些国王大臣。”

  “难道让冯嫽与这些国王中的一个成婚?事情泄露了怎么办?”邢大人也还猜不透。

  常天庆侃侃而谈,想法渐趋成熟:“如果有一个国家强行留下假公主,我们可以留下几名寡妇谷女子当侍女,其余人等带着化妆成普通女子的公主殿下迅速离开该国。这样,一为了便于离开,二为了拖延成婚时日,就向该国国王言道,田大人、邢大人诸使臣,必须赶赴乌孙国一趟,名义是劝乌孙王退婚,如若不肯,可以再报汉廷,送第二位公主来。这祥,该国国王必然放行。同时还必须向该国国王言明,公主下嫁岂可草率从事,必须奏请圣上恩准方可。公主和大人请想,派使者到长安,一个来回至少得一两个月,有这一两个月,公主就到达乌孙国了。只要公主到达乌孙国,冯嫽等便可脱身,以冯嫽等人的武艺,此事并不难。”

  田明亮道:“我等与公主迸入第二个国家,岂不一样遇到阻拦?”

  “非也!”常天庆道继续:“西行的人,可以大肆扬言,公主已被某某国抢走,还可对那些国家的国王郑重其事地说明。微臣想,那些国家的国王说不得会向抢了假公主的国王问罪。”

  形大人仍觉得有些不妥:“那么这许多嫁汝怎么办?难道都留在郅个国家了?”

  “嫁妆是不大好办的事。”常天庆点了点头:“微臣想将珍贵的珠宝和必须送达之物与营账、日用食品分开,由郑将军和司马将军从‘南道’护送,由于公主行‘北道”各国的注意力都在‘北道’,‘南道’的阻碍必然减小。或者嫁妆也可以来假的,就像假公主一样。”

  “唔。”田大人点了点头:“那兵丁杂役如何办?”

  “即使最后把戏戳穿,想必该国的国王是不会残杀兵丁和杂役的,要真敢残害他们,就公开与汉朝为敌了,谅他们还无此胆量。另外,公主一行人去了士兵、杂役和嫁妆,少了累赘,说不定很快就会赶到乌孙国。”

  “公主以为如何?”田大人问刘解忧。

  “别无他法,看来只得照常佐领的办法进行了。”

  她恩准了,其他人自然唯她马首是部没有了意见。

  计议商定后,须周知全体侍卫和寡妇谷的人。常天庆向另一预帐篷走去。

  这顶篷帐里住着全体女子。常天庆脚步来到,周宛萍就从帐子里钻了出来,急道:“兄弟,孟谷主她们发病了,你快去看看!”

  “病了?什么病?”他仍在想那“偷梁换柱”的计划,一时未反应过来。

  “为嫂的估计是交河壁中的毒,如今毒瘾发作了。”

  “唔。”常天庆紧赶几步,掀帘而入。

  帐内点着一盏羊油灯,孟谷主、十六妹等有五个女子在地铺上翻滚扭动,难受之极。本来羊油灯的灯火昏暗红黄,这些人的脸色也黄蜡蜡的。

  被“迷幻散”毒着的人,还须“迷幻散”来解,越解毒瘾越深,不可自拔。现在常天庆手头没有“迷幻散”,如何能解?就是有,也不忍让她们再服。

  他想起那一晚,那个要他称她姑姑的“蝴蝶仙子”曾给他一小瓶“清凉花露”,自己饮了几滴,还有大半瓶,正好派上用途。只是这些人中毒已深,不知还灵不灵。

  顾不得细想,救人要紧。他从怀里摸出小瓶子来,瓶内盛着那碧绿色的液体。

  先掰开孟谷主的嘴,滴了两滴,然后是十六妹和其余中毒的人,这些人服下后,症状减轻,慢慢趋向安宁,睡着了。

  常天庆招呼其余的人去公主营帐。田大人先请司马憙把得知的消息说了出来,他自己讲了常天庆的“偷梁换柱”计划。最后田大人道:“这事冯姑娘要装得像,其余侍卫、侍女要以假当真,不可露出破绽。除了在座诸人,不许再多泄露一人。”

  冯嫽一听,差点叫了起来:“小妹不懂礼数,要装像可不容易,万一”

  田明亮道:“这不难办,到时你可装得一路劳顿,恹恹地不想说话就行了。”

  周宛萍笑说:“还有你的常哥哥呢!他既然想出这条妙计,一定有办法让你不露馅的,你还是多问问他吧!”

  平日里冯嫽叫“常哥哥”,那只是一种亲昵的称呼。在周宛萍嘴里说出“你的常哥哥”,味道就变了。冯嫽焉能听不出来,她脸一红,其心若有憾矣。

  常天庆一大半应算得是官场人,现有公主、几位大人在场,且急难于前,怎能说笑?他绷着脸道:“到时我随公主殿下一路,冯嫽身边,只留下八个化妆成侍女的人,七个寡妇谷的姐妹,加上周大嫂。周大嫂足智多谋,孟谷主见多识广,冯姑娘可多同周大嫂、孟谷主和众位姐妹商量。”

  繁星满天,碧野苍茫,草原的夜粗犷而神秘。常天庆还是约了冯嫽和周宛萍远离营帐,详细谈了他的想法。

  常天庆道:“大嫂,冯姑娘,要是真有某国强行抢亲,把你们留下,你们以假代真,处境当然是很危险的,不过不必担心,我看至少有十条妙计藉以脱身。”

  “兄弟,你是智多星,快说说吧!”周宛萍道。

  “一是要奏请朝廷恩准,二是必须选个黄道吉日”

  冯嫽道:“常大哥,什么叫黄道吉日?”

  她连黄道吉日都不懂

  常天庆只得耐心解释:“古时星命说,称青龙、明堂、金匮、天德、玉堂、司命等六辰都是吉神,六大吉神值班的日子,诸事皆顺,百无禁忌······”

  “哟,妹如何记得住,记住了也不会推算呀!”

  “不必记住,你也不必多说话,你是公主,要装得很注重,而且被人抢了,更要装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高兴的就点点头,不髙兴的就摇摇头,叹口气,话由周大嫂来说,反正为的是拖延时日,让公主殿下到达乌孙国便了。”

  “噢。”

  “三是说你身体不适,需要休养。四是比武定输赢,说只有胜得过你才能当你的夫婿。我想凭称武功,哪个国王是你的对手”

  “是啊!”冯嫽说道:“小妹自出逾以来,鲜遇对手,只是那次去甘泉宫路上输给常大哥了。”

  冯嫽不疑有它,有口无心,实话实说。

  周宛萍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一听这话,如何能饶过她。“哎呀!竟还有这么一次,你比武输给俺兄弟了?”

  “是啊,输就是输,又不是不光彩的事,你怎么大惊小怪!”

  谁知周宛萍已有话在后面等待着他:“那不就结了,你常大哥说可以比武招亲,你输给兄弟了,那就名花有主,你早就是俺兄弟的婆姨了!”

  冯嫽听得一愣,这才明白中了周宛萍的圈套,醒悟过来,追着周宛萍就打:“你,你,你坏死了!坏死了!”

  周宛萍边闪边逃,笑得咯咯响:“好妹子,别打了,大嫂吃不消你的拳头。说不定你将来还得求大嫂,你再打,大嫂不替你作媒了!”

  周宛萍一路行来,耳闻目睹,认为他俩是天生的一对,尽管一个无所不晓,另一个一无所知,反差极大。但夫妻间正是相反相成的,相同处又都明心见性,聪慧机敏,若能配双成对,不失为一对仙侣佳偶。因此,她早存了做媒的心,只不过借此机遇说出来罢了。

  冯嫽停步不追了。周宛萍逃得略远,她乘机说道:“常兄弟,你那十条锦囊妙计,对大嫂说没有用处,还是对冯姑娘一人说算了。大嫂行了一天已累得慌,该回去睡了。”

  周宛萍独自走了。

  窗纸点破,两人反都不好意思。过了半晌,冯嫽幽幽说道:“常大哥,你十条妙计才说了四条,怎么不说了?”

  常天庆叹了一口气:“不说了,不说了。在下自以为聪明,料事如神,谁知道那次上崆峒山寨,完全出乎初料,差点全盘皆输,这个计那个计,还有何用?冯姑娘还是到时见机行事吧,以冯姑娘的聪明才智,准能想出办法,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那”冯嫽呆了一会:“还有其他话要说嘛?”

  常天庆何等聪明的人,当然知道“其他话”是什么。一则他平日里谈起大事来头头是道,遇着自己的事却是畏畏葸葸,嘴笨口拙;二则危难于前,不知两人能否都平安抵达乌孙国,公主远嫁一事未了,他焉能先议私事。有此两端,他想说些什么,也把话咽回去了。

  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用自己双手抓住了冯嫽一双纤手:“没,没有了,姑娘万事小心,有,有话到乌孙国相遇后再说吧!”

  冯嫽舍不得放开常天庆的手,紧紧地捏着,久久地捏着,她轻轻地问:“那时,常哥哥要说什么话?”这还不是逼他说出那句难出口的话。常天庆胆子渐大,讷讷说道:“那时我一定请准公主,叫周大嫂将方才的话郑重其事地向你说一遍。”

  当晚,司马憙与几名随从不顾劳累,上马赶返营地。几天后,他又带了大批人来接领嫁妆,用一些粮草、衣物装了几箱笼,充作假嫁妆。公主一行就在野外扎下营帐,等侯司马憙将嫁妆一事处理完毕,这才起行。

  寡妇谷孟谷主等五位女子,经那一夜折磨,第二天全好了。这种“迷幻散”发作起来极为怕人,药劲一过,人好如初,倒也奇怪。

  鄯善与西域诸国,大多以游牧为主,各国虽有国界,并不十分明确,且无兵卒守卫。只有王廷处筑一痤城堡,壁垒森严。广大区域里散落着东一簇西一伙的牧民,看到的也是几顶帐篷和成群的牛羊。所以,往来商旅或单个路人经过,只要不进城堡,是不会遇到盘查和其他麻烦的。

  由于此,公主一行人在汉朝与鄯善国的边界上休整数天,倒是平安无事。

  这一日,公主与冯嫽就得相互换装了,因为人马一两天内要绕过鄯善王廷,向西北方向趱行,锦旗飘拂,声势浩大,不可能像一队商旅那样不被人注目。冯嫽穿上公主的盛装,经那些侍女精心打扮,又美了三分,加上她那本来就清丽脱俗的风姿,并不弱于公主刘解忧。而公主只好穿上侍女的衣饰,骑着骆驼,混迹于侍女群里。

  一行人走到下午,望见了鄯善国的城堡,见城堡城门开处,冲出一行马队,马队如风卷残云,很快来到了公主一行的近前。

  领头的纵下马来,向公主行礼道:“在下为鄯善国右将军,吾王要在下恭迎公主凤驾,去王廷一叙,以尽地主之谊。”

  鄯善与汉朝毗邻,语言和文字大体相同。

  田明亮与常天庆二人、都是西域通,知道西域诸国官位设置较汉朝简单得多,凡小国,王以下设辅国侯、左右将、译长各一人;大些的国家,王以下设辅国候、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各一人,译长二人;再大的国家,在左右骑君以下,还设东西城长。由于西域诸国语言各别,文字不统一,这译长就担任国王和大臣在接待外国使节时的翻译。一般言之,辅国侯是文臣,左右将为武将。这人自称为右将军,当是二、三人以下,万人以上,官品不算小了。由他出城来迎接汉公主,可算礼仪得当。

  田明亮在马上恭行一礼,回答道:“请右将军转禀贵国大王,汉公主一行,只是路过,在贵国驻跸,不愿叨扰大王与各位大臣,就此谢过。”

  右将军道:“这位大人可是大行令田大人?”

  “正是。”

  “田大人哪里话来,汉公主既经敝国,就是贵宾,鄯善一向与汉交好,任何汉朝使者路过,都要在我国驻马,何祝公主凤驾?若是连马都不下,就是瞧不起敝国了。”

  右将军话说到这个份上,田大人不好推辞了!如果再拒绝,有伤邦交,同时也有损汉朝泱泱大国的风度。

  “大人与公主还是去敝国城内一歇,明日在下率领人马护送公主凤驾离境。请”

  右将军跨上马,勒转了马头,径自在前面带路。

  公主一行只好随后跟进。

  众人进得城堡,又有辅国侯在城内迎接,将公主一行让入宾馆,兵丁与杂役另外安排了住处。

  众人洗刷刚毕,又有一官儿来通知,说国王在王廷前设宴,请诸贵宾按时入席。

  既来之则安之,夕阳西坠时分,众人只得随着来邀请的官儿去参加国王的宴会。

  公主一行,不算兵士杂役也有三、四十人,鄯善国一方,王以下全体官吏、嫔妃、王亲国戚俱都来到。两方加一起,有百余人。那鄯善国没有室内宴厅,一遇大庆或欢宴总在广场上举行。尤其是夏日,在广场设宴最为合宜:周围围一圈长条小桌,桌下铺着供坐的地毯,桌上是大盘的牛羊煮肉和各色瓜果。场地中心升起一堆篝火,用作照明,豪兴酒意大作时,还可到场中围绕篝火又唱又跳。此时除国王和个别地位极尊者稍有矜持外,大多数人已不分年纪长幼,官位尊卑,嬉闹欢跳,一无顾忌。这种习俗比起中土来,别有一番情趣。

  国王与汉公主自然坐在一排背靠王廷议事厅的上座了,对面就是下座。这下,冯嫽被安排在国王身边,那真正的公主刘解忧反坐到了国王对面。

  鄯善国国王名叫拔木苏,年有三十五、六岁,长得粗壮结实,看起来精明强干。他先请公主落座,自己方坐下,转身对冯嫽道:“今晚宴请招待贵公主及嘉宾,请汉公主启开面纱,让敝国上下一睹风采,贵公主也好尽情吃喝。”

  这一说,冯嫽只好掀起了面纱。

  面纱一掀,容颜尽现,在篝火闪动下,真个是天姿国色,鄯善国国王及大臣都看傻了。

  “啊!”拔木苏赞叹道:“不愧是国色仙容,那乌孙国国王岑聚有何福分,娶得如此丽人,倒叫小王嫉妒死了!”

  西域民族,粗矿豪爽,连国王在内,大都口没遮拦,心里怎么想,口里就怎么说。但这些话在田、邢二位大人和常天庆听来,就大为不安了。他们想今夜宴无好宴,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国王酒肉下肚,脸色赤红起来,解开了一个袍扣,对坐在一旁的田明亮言道:“田大人,小王有一事不明,想请大人印证一下。”

  “不客气,请大王直说。”

  “小王听到传言,说公主来到西域,并不一定非要嫁给乌孙国王岑聚,有哪一国的国王被她看中,即可选为汉家女婿。另有一说,就是谁家抢到公主,与公主成婚,汉帝便能恩准。此言不知实与不实?”

  田明亮正色道:“大王切勿听信谣言。圣上廷议时,确定无疑是将公主嫁到乌孙国的。前有刘细君,刘细君去世,解忧公主再去和亲,两国想将友好邦交世世代代延续下去。这些传言,别有用心,望大王明察。”

  “唔,小王倒是不信,如果一位公主诸国可抢,岂不你争我夺,干戈相向,和亲变成了战亲?我鄯善国与汉朝毗邻,世代修好,本王自然不干那种令汉皇难堪的事,因此请田大人放心。”

  “有大王这一句话,本令哪有不释怀的。”田明亮笑了起来。“大王,本令代表公主一众,感谢国王盛情,请干这一碗!”.

  “干!”拔木苏畅快地饮下了一碗酒。

  拔木苏放下空碗,又说:“田大人,公主小王是决不敢截留的,而且还将派兵护送出本国。但小王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想来田大人会给小王薄面的。”

  “本令要是能办到,一定会满足大王的要求,请说!”拔木苏将手一指:“对面那两位想必是公主侍女吧,大人就将这两位侍女赏赐给小王为妃便了,小王到时也有礼物回赠,不敢白要。”

  拔木苏此言一出,不仅田、邢二位大人,所有知晓内情的如常天庆诸人,俱大吃一惊,宛若晴天里打了一个霹雳。拔木苏所指的,一位是孟十六妹,一位是真公主刘解忧。

  两人是侍女身分,不好戴面纱,一坐于对面,就被拔木苏看中。他的眼力不差,全体女子中,数这两人最年轻貌美。

  看鄯善国王的神情,决非奸诈之辈。田大人等也自信这“掉包计”仅为有限人知道,内部绝无告密者,拔木苏决不会窥知内情。他这话只是凭相貌取人而已。

  按理,国王要两名侍女,为两国睦邻关系起见,原应同意。可那里面有一位是真公主!将真公主给了他,当成侍女嫁人,不仅这次西行大事告吹,而且事后真相大白,该是多大的一桩丑闻!

  田明亮嘘了口气,首先怪罪的是常天庆。“这个常佐领,自作聪明,使这个偷梁换柱计,竟是弄巧成拙了!这,这可怎么办好?”

  田大人老于世故,心中着急,外表镇定如常:“这个,大王,本令实难从命!”

  “怎么?田大人有什么为难之处?”

  “这两名侍女,是公主的心腹,须臾离开不得。你要了去,公主多有不便”

  拔木苏相中了这两人,一再坚持:“两名侍女,有什么了不得,公主要缺人使唤,我宫中就有不少,任公主挑选,想要几名小王给几名,决不小气!”

  他这是责怪田明亮小气了,田明亮小气也就等于是汉朝堂堂大国的小家子气了。

  田明亮想只给一个,就是孟十六。可是他一不知十六妹愿不愿意;二想不出理由来说明为什么给这不给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计策是常天庆定的,若是他不出面解围,伤了两国和气,罪莫大焉。他只好站起身来,向拔木苏一洪身道:“大王,微臣有几句话对大王说,大王明白内情后,再作定夺。”

  “你是何人?”拔木苏生怕好事吹了,有些不高兴。

  “在下是公主侍卫佐领,姓常。这位盂本姑娘”他将十与六合在了一起,临时把十六妹改名为,本。“是否愿意伴驾大王,微臣不敢置喙,还要听听公主与她本人的意见。我想,你向公主要人,自然要问公主本人肯与不肯,孟本姑娘愿与不愿了。”

  “不错。”

  “至于这位冯嫽姑娘”他把公主刘解忧说成冯嫽了。“却是决计不可的。”

  “为什么?”

  “因为西行路上,公主亲口允婚,将她许配给在下作妻子了。虽然未完婚,但在我们汉家风俗,算是定亲的了。”公主刘解忧在拔木苏手指着她时,就窘得将脑袋垂下,被常天庆这一讲,更是抬不起头来。哎,这个常天庆,尽会出这种令人难堪的主意!这样闹下去,不知会成什么局面呢?她虽然嗔怪,倒也不恼,反感舒坦,心想要是自己得夫婿如此,也不枉了。

  至于假公主、真冯嫽,听得喜滋滋的,这固然为的是蒙骗拔木苏,可经常天庆亲口说出,也算得是向她表明心迹,她如何不喜。

  这些话在田、邢两位大人听来,别有一番滋味。不错,当前情况,别无他法,蒙骗一刻是一刻,可又近似胡闹。其间邢大人如是想:要是在平时这小子敢冒充公主的丈夫,脑袋可就不能要了。公主何等尊荣,怎能任你随便玩笑!

  “再说,”常天庆又开始用他那能言善道的嘴,夸夸其谈。“在下为大王着想,还是不要为宜。”

  “你怎么为本王着想?”

  “你想,乌孙王要了公主,鄯善王却要了公主的侍女,是不是有点自贬身分?这事传扬出去,大损国王的颜面。”

  拔木苏点了点头:“不错,你这话有点道理。不过本王已有左、右二夫人,要这两女来只作侧妃,有何不可?王宫侧妃,可以从平民中选拔,也可从侍女里升任。本王用汉公主侍女当侧妃,谅不会被他国说三道四。”

  汉公主一行都想道:给你当正宫娘娘尚且不可,怎能当你侧妃?

  拔木苏继续说道:“你们汉家风俗如此,我们鄯善国不同。姑娘已经定情,或者父母将姑娘允准谁家,只要还未完婚,都不能最后作数,其他男子认为有能力竞争的,可以向那男子挑战,如果胜利了,姑娘可以易主。”

  这种风俗,常天庆是听说过的。西域诸国不如中原开化、儿王娶父王的妻妾,抢婚,以及两三个男子公开为一个心爱女子动刀动枪,都可以算作一种习俗。只是拔木苏讲的这一条,一般而言发生在两种情况下:其一是父母及姑娘选婿未定,诸男子用摔跤、比刀箭等办法决出“最勇敢的男子”,或者叫“第一勇士”,这人就能当然入选;其二是甲男子与姑娘相爱在前,姑娘又被父母许配给乙男子,甲男子才可向乙男子挑战。但是无论决出输赢,甚至伤了一方,都是大伤和气的事。像拔木苏这样,与女方本不相识,想夺人所好,就提出挑战,这恐怕是一种国王和地位尊贵者的专横表现。

  “既然公主一行来到西域,入乡随俗,我们就可按照西域规则办事。常卫士要是胜了本王,本王情愿不要这个冯侍女。本王胜了,我想这姑娘就归本王了。”

  常天庆大感踌躇:“这事不好办,在下有几个脑袋,敢与大王斗勇决胜!”

  “你不必顾虑,本国不像汉朝,本王平时也照样找力士摔跤、比箭的。”

  话是不错,事是实事。身为王者,以勇武为光荣,找下人比试,也是常有的事。那下人即使艺高一着,知好歹者都要让上三分的。王者拿客气当福气,以为天下无敌,想来这鄯善王亦然。

  “不行不行,万一不慎伤了大王,就是伤了两国和气,绝非美事。”

  常天庆再次推托。他的心思是能推则推,推不掉得逼鄯善王说出“就是受伤,也不怪你”的话来,有了这话,他就不客气了。当着这许多人说出的话,谅鄯善王不至于反悔。

  那知这鄯善王并不受逼,他道:“常卫士说得也对,你一客气,就不用真本事了。到时本王胜了,人说道是你相让的结果,实在无趣。本王找个替手来,你看可好?”

  “大王想请谁当替手?”

  “我的师父!”拔木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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