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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李三》 作者:石磅

第77章

  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位佩戴少校军衔的军官,向亨利行了一个标准的英式军礼,“总领事先生,有一份急件要请您签收。”

  郭连生的眼睛一亮。显然他是听懂了军官的这句英语。

  “哎呀,真扫兴!”丹尼斯毫不掩饰她的抱怨情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那名英国军官打开了一个公文夹,从中拿出了一个大大的公文袋,上面还加封了火漆和印章。他恭恭敬敬地递到了亨利的面前,在总领事接过文件之后,他又递上了一支钢笔,“请您在这里签个字。”

  亨利习惯性地在文件登记簿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文件夹合上,还给了那位军官。

  “总领事先生,请您保管好文件。”那位军官完全以例行公事的口吻说了这么一句,但是他用余光扫了一下轿车里面坐着的人。

  “好的,请放心。”亨利也习惯性地回答了一句。

  那位军官钻进了黑色的小轿车,调过头去开走了。

  “对不起,各位,请稍等一下,”亨利向轿车内的几个人打了一下手势,“我得赶紧去办公室里打开这份急件,看一下是什么内容。”说完了他就拿着那份文件要向别墅里跑去。

  “哎哎哎哎,别费那个事儿了!”丹尼斯打开车门冲着丈夫喊了起来,“都是那千篇一律的破文件,就在这儿打开看一眼得了!”

  亨利听到妻子的呼喊之后,立即停住了脚步,看了大伙一眼,显然他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驳夫人的面子,于是他的脸上露出了勉强的微笑,“好吧,既然夫人有令,那就照办是了!”说着他就把手指伸向了公文袋上火漆压着的地方,顺着粘贴的纸缝撕了开来。

  亨利抽出里面的文件,展开之后读了起来。阳光照射着文件的正面,郭连生透过纸张的背面看到了文件的左上角打着三个红色的圆点,他明白这是文件由低到高设定的三个等级:“秘密——机密——绝密”中的那个最高级别。

  随着亨利阅读这份文件的进展,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这一细节也没有逃过郭连生的眼睛。这就更加证明了它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郭连生的心中立即产生了一个信念:务必要拍到它!

  “真是对不起,各位,”亨利又向大伙做了一下手势,“我得把它锁到办公室的保险箱里去!”说着他就向别墅的方向走去。

  “亨利!”这回丹尼斯不是打开车门说话了,而是跳下车来跑到了丈夫的前面,堵住了他的去路。“走吧,我也跟你回去,今天不去海河了!”她撅着嘴显然说的是气话。

  “那……那你说怎么办呢?亲爱的。”亨利知道她说的是反话,真正的心思还是要快点儿去海河边上画草图。所以他陪着笑脸,用一只胳膊揽住了妻子的肩膀。

  “放到我的画夹子里边儿不就得了?”丹尼斯也很会就坡下驴,她迅速地打开了自己手里拿着的画夹子,“我还能把它丢了吗?——它是我的艺术生命啊!”

  亨利看了一眼轿车里的三个人,显得十分绅士地两手摊开一耸肩膀,“那么只好从命喽!”说着他便把装着那份文件的牛皮纸袋子扔进了妻子的画夹之中。

  丹尼斯别上了画夹的扣子,亨利揽着她的肩膀,俩人亲昵地一起走向了轿车——她又回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他启动轿车驶向了英国俱乐部的方向。

  亨利很快地办好了一切租用的手续,又开车带领他们来到了海河西岸小刘庄一带的皮划艇练习场。他让包特格和李芬来到河边的小码头,寻找跟那条大鳇鱼差不多长短的艇。他们两人相中了一艘双人单浆的皮划艇,觉得它的长度和宽度都有点儿象那条拖着牛头把骆五十五拉下水的大鳇鱼。于是,亨利请了一位皮划艇的教练手持单浆坐在了后面的位置上,管理人员把小艇的缆绳解开了。

  “咦?他们的浆跟我们渔猎民族的很象啊!”包特格十分感兴趣地指着教练手中那只两头划的单浆,“我们管它叫‘两头儿忙’!”

  这时的李芬就跟当年打牲丁的装束一样,脱光了上衣、打着赤脚、只穿一条短裤,他站到了小艇船舱里面前部的位置上。

  因为皮划艇的底部完全是一个圆弧,所以人站在船舱里稍微掌握不好平衡,小艇就会翻倒,将人甩到水里边。李芬没有经验,他光着双脚站到有些湿滑的船舱里之后,身体突然晃动了几下,险些摔到河水之中。

  “嗬,站这上边儿还真有点儿象站到鳇鱼背上呢啊!”李芬有惊无险地摇晃了几下身子,终于是站稳了。他小心地弯下腰来,按照亨利的设想把一条绳索绑在了船头上,然后慢慢地直起身来,摆出了力挽牛皮笼头、拽开大鳇鱼嘴的架势。这时,他侧目看了一眼丹尼斯,“嗯,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哎,好嘞!”丹尼斯会意地赶紧拿出了自己的画夹,可是木头的画架子还没有支起来,她冲着丈夫喊了一声,“哎,亨利,把我的画架子赶快支起来!”

  郭连生和包特格在这段时间里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下手拍摄丹尼斯画夹里面的那份绝密文件,此刻机会来了——郭连生连忙跑到轿车的后备厢里取出了那个木制的画架子,迅速地交到了亨利的手中。包特格则凑到了丹尼斯的跟前,准备帮她安置画夹。

  亨利迅速地把画架子支在了丹尼斯选好的位置上,包特格殷勤地帮助丹尼斯打开了画夹,她故意把动作作得非常大,一不小心将里面夹着的那份绝密文件掉落到了地面上。包特格迅速地弯腰将它捡了起来,“我把它放到车里边儿去吧?省得出问题。”她好似关心地替丹尼斯和亨利想着。

  “对,放到车里边儿去吧!”丹尼斯未加思索地回应着。

  包特格马上拿着那个牛皮纸的公文袋跑向了轿车,好象漫不经心地打开了车门,将它放到了轿车的后座上,然后故意“呯”的一声把车门紧紧地关上了。她迅速地看了一眼站在后备厢附近的郭连生,两人会意地对视了一下,包特格不慌不忙地走回到了丹尼斯的身旁,郭连生则停顿了片刻,观察到亨利并没有注意到他,而是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了妻子的画架子上,这时郭连生才慢悠悠地打开车门,钻进了轿车之中……

  郭连生拍摄下来的这份绝密文件被迅速地送到南京方面之后,经过翻译正是英国政府对于驻华公使朱尔典建议的批复——此前住在北京东交民巷的外国公使团做出了“保障袁世凯的地位并给以便宜行事机会”的承诺。当袁世凯透露出要与革命党和谈时,英国公使朱尔典立即出面为他与南京方面搭上了桥儿。

  为了给未来的共和国打开一条外交上的生路,从美国科罗拉多州的小镇丹佛返回中国的孙中山特意取道英国伦敦,专门与四国银行团举行了会谈,恳请他们停止给予大清朝廷借款。孙中山的这一系列外交活动,也促使了西方各国不再对大清朝廷予以支持。

  郭连生搞到的这份绝密文件已经充分地证明:英美两国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他们已经下定决心支持袁世凯这个强力人物,保持一个完整的中国,而不支持日俄等国要求瓜分中国的企图,从而也就不会支持南京方面由革命党人建立起来的政权了。对列强怀有一种不可克服的恐惧心理,是辛亥年间革命党人共同的心理弱点。列强干涉的可能性确实存在,根本的问题更在于,革命党人找不到能够抵抗干涉的途径,他们也没有抵御干涉的力量。

  就在这种心理环境和社会环境之下,在革命政府内部已经决定把大总统让给袁世凯的情况下,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了临时大总统。孙中山在就任临时大总统的当天就给袁世凯拍去电报说:大总统的职位是留给袁世凯的,自己不过是临时占据一下而已,期盼袁世凯早来南京就职。当然孙中山对让他做一个一晃而过的过渡性临时大总统并不满意,他就任临时大总统之后,提出革命军出兵北伐,武力消灭北京政府。

  但是革命政府中的大多数并不赞成孙中山的意见,认为革命军的实力还无法与袁世凯的北洋军抗衡,南北议和是实现共和的最佳选择。

  1912年2月12日隆裕皇太后代表六岁的宣统小皇帝溥仪向国人颁布了“退位诏书”:“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睽隔,彼此相指,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诸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用是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之全国,定为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从而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来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大清帝国二百六十八年的统治。

  1912年2月15 日,南京临时参议院以全票(17票)选举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比当初选举孙中山时还多了一票,那一票投给了黄兴。

  1912年4月1日,孙中山只好拱手让出了他已经就任三个月、但是没有一天掌握过实权的“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职位。可是早在1912年3月10日下午3时,袁世凯就已经在北京宣誓就职临时大总统。仪式在北京石大人胡同前清外务部公署举行,与会者有百余人,“内有洋服者,有中服者,有有辫者,有无辫者,有红衣之喇嘛,有新剃之光头,五光十色,不一而足”。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也亲临了现场观礼。

  大清王朝的覆灭,使得维系“五王爷府”里八个正、侧福晋的最后一根精神支柱也折断、坍塌了,大福晋和两个贝勒决定将破败的“五王爷府”卖给已经改任中华民国将军的李某人,他们得到了一大笔资金。可是这笔钱在大福晋和两个贝勒的主持下,却没有按照王府中这几个房山头儿来平均分配。本来就倍受欺侮的八福晋许莲叶几乎没有分到几个钱儿,她也只好带着自己手头的那点儿箱笼细软、珠宝首饰,领着儿子溥线暂时借住在北京东城南锣鼓巷秦老胡同许家大院的宅邸里了。

  带着孩子住在娘家就已经够没面子的了,哪儿还能再啃食娘家呀?总得有个挣钱吃饭的本事啊!——这一回还多亏了许莲叶原来的业余爱好:唱戏。她本来在皇室贵族圈儿里已经有了些演戏当票友儿的名气,这时候倒成了许莲叶她们娘儿俩维持生计的饭门喽!正好这回又拽上了干孙子媳妇高颖丽,让她再度叫起了“六岁红”的艺名儿,虽然说是原来唱蹦蹦戏的牌子,可如今改唱京戏也照样儿受欢迎。

  于是,许莲叶就把李庆田和高颖丽这小两口儿叫到了北京的许家大院来一起居住,这祖孙两位女士时常出入高门大户、官宦之家,为他们的各种喜宴、堂会献艺,换取一点儿微薄的收入聊补家用,什么都不会干的李庆田也派上了用场:为二位票友儿扛演出用的“行头”,这样一来他也就算混了个吃喝儿不用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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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