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爸你妈，我爸我妈(1)

　　装不下也得装啊，两家的老人都是好心，怕我照顾不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特地过来照顾我的。难道，将他们拒之门外？

　　第二天下午，宋宇请假去火车站接公公婆婆，顺便，也将我的父母双亲接了过来。反正他们的火车只相隔了一个多小时，在火车站等了一会儿。

　　还没进门呢，远远就听见了我公公以及老妈的大嗓门：

　　“媳妇，你的身体还好吧？一定要多吃多休息，好好照顾自个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啊。”

　　“闺女，你还好吧，今天胃口如何，吃了多少东西啊？”

　　在他们到来之前，我已经到洗手间翻天覆地地吐过一次了，也没吃什么东西。所以精神还不错，脸色自然不是很好看。

　　一看到我这个样子，二话不说，贝太太当即撩起衣袖进了厨房。

　　不到三分钟，她端了一碗荷包蛋出来，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又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拿了一个枕头垫在我的腰后，让我坐在床头：“来，快吃了，你放心，我搁的是糖，没有一点油腥味的。”

　　还是老妈最了解我，其实我是很喜欢吃荷包蛋的，不过我喜欢的是，把水烧开之后再把蛋打进去，稍微煮一下就捞出来的溏心蛋。而且不放油，煮好鸡蛋之后加一点糖到碗里。

　　我一口气将鸡蛋吃了，连汤带水的也都喝完了。喝完之后，将碗放到一边等候着的老妈手里。

　　一转头，却看见了婆婆欲言又止的样子。

　　“妈，怎么了？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吧。”我叫妈的时候，我婆婆和贝太太都不约而同地望着我，现在屋子里的这两个老女人我都要叫妈，还真容易搞混，不好区分啊。

　　不过也就这个时候，平日里是很好分的，我跟宋宇说话的时候，总是问你妈怎么了，我妈会怎么样。宋宇还很奇怪，我妈不也就是你的妈吗，为什么每次都你妈你妈的。

　　你妈怎么会是我的妈呢，那是我的婆婆，跟生我养我的老妈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过这话我只是放在心里说，经过这两年的夫妻生活，我也多少明白了一些夫妻相处之道，有许多事，是需要相互隐忍和退让的。

　　很快，宋宇就没有在这件事上再说过我什么了，因为平日我们说话谈到我父母时，他用的名词也是“你爸你妈”。

　　虽然我们已经结婚了，是夫妻是共同体了。理论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共享的，就等于拥有了两对父母，可以得到更多的爱。

　　当然了，这只是理论上。实际上呢，你爸你妈还是你爸你妈，我的心里有的，还只是我的爸妈。

　　如今这四只大头聚在一起，我更是深刻地体会到这一感受了，贝太太对我那可是标准的有话就说，想打想骂，任由她来。

　　哪像我婆婆这样，望着我是一脸谦恭的笑容，现在明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嘴唇翕动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说。

　　这模样看得我多别扭啊。

　　老妈了然地一笑，拉着宋太太的手亲切地说：“亲家母，小米也就等于你的闺女，她年轻不懂事，许多事做得不好。有什么事，你就当面提出来，她也好改正啊。”

　　婆婆放心地笑了，这才说：“亲家母，小米的口味本就清淡，不喜欢太多油的东西。可是怀孕的女人没有油水滋补哪里行啊，你不能煮白蛋给她吃的，应该多放一点猪油。还有啊……”

　　絮絮叨叨地说着，都是该如何烹饪以及照料子女，如何让饭菜更有营养的话语。

　　老妈的脸色僵了一下，不过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看不出来有什么。

　　我从背后，悄悄地握住她的另外一只手，无声地给予支持鼓励。

　　贝太太可是我们家的大厨，手艺那可不是一般的好。从小到大，每天我和贝先生吃着她精心烹饪出来的美食，日子那可不是一般的滋润。

　　就是靠着她的调理，我才能长到这么大这么好的，贝太太的厨艺以及对老公女儿的精心照顾，一直是她最引以为豪的地方。当然了，从小到大她煮荷包蛋给我吃，也都是这么煮的。老妈还说了，我的脸之所以能这么白，皮肤这么好，全是那些白水蛋的功劳呢。

　　现在突然被一个外人当面指正，还是一个看起来就不是特别有学问的乡下老太太，贝太太心里肯定不好受。

　　当然了，在她心里，宋宇的妈妈当然只能算是外人了。

　　老妈已经没说什么了，偏偏，个性比较直接，不懂变通，没经历过社会洗礼，不知道什么叫做圆滑变通的婆婆居然又来了一句：“我们那里怀了孩子的女人都是要多吃鸡蛋和面条才好的，可是你们家小米不喜欢吃鸡蛋，亲家母，你也帮我多说说小米吧。”

　　面条？鸡蛋？这会比鸡鸭鱼肉煲汤更有营养吗？我无语，只是望着宋宇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亲家母，你觉得我将小米养得不好啊？”贝太太的脸色未变，只是对着宋太太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婆婆似乎还准备说些什么，被宋宇打断了：“妈，你们才到，肯定也累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我冲老爸使了一个颜色，他也赶紧跳出来打圆场：“是啊，坐了一夜的火车，真不舒服，我们还是先睡一觉吧。”

　　一场小风波就这么消失于无形了，突然地在我心里涌现出一句话：三个女人一台戏，婆婆、老妈，再加上我，不正好是三个女人吗？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这三个女人天天要在一个屋子里待着了，会不会闹出很多场戏啊？

　　想到这里，我突然打了一个冷战，正好宋宇这个时候也望向我。在他眼里，我也看到了隐隐的担心，原来，我们夫妻同心，想到一个问题上去了。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我居然忘了自己的妊娠反应，吃了一碗鸡蛋都没有吐呢。

　　公婆大人和我的父母一起上门的第一个问题马上就涌现出来了，在宋宇和贝先生不约而同地说了要休息的话语之后。

　　好吧，老爸老妈坐了一夜的火车，累了，要休息；自然地，公公婆婆也是坐了一夜的火车的，自然也累了也要休息。

　　可是，房间只有一个，床只有一张，这四个人，该如何一起休息啊？

　　幸好，现在是夏天，天气炎热，也幸好，都是自己人，不用太讲究，这个问题将就着解决了：将客厅里吃饭的桌子挪开，铺了凉席，公公和我的爸爸就直接躺那睡觉了。本来我是想起来，把床让给老妈和婆婆睡，可她们坚持认为孕妇最大，都让我继续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肯鸠占鹊巢地霸占了我的床。

　　于是，我只好很愧疚地，在床边也铺了一层垫子，让两个老人家打地铺。

　　就这么将就了一下午，稍作歇息之后，我们吃了晚饭。

　　吃晚饭时也遇到小问题了，首先是做饭。婆婆和老妈以前都是各自家里掌勺的那个人，现在到了我这里，到底谁下厨比较好呢？

　　自然是两个人比客气地互相推让一番，都说自己的手艺不好，还是亲家母您来吧。两个人你推我让的，最后老妈推让成功，婆婆亲自掌勺，下厨为我们六个人做一顿好的。老妈在一旁打下手，帮忙择菜。

　　菜是宋宇一大早就去超市买好了的，一斤肉一条排骨加上素菜若干。

　　老妈先将素菜分门别类地放在洗菜的篮子里，婆婆切肉，等她切好肉剁好排骨，贝太太也正好将小白菜洗干净了放在菜篮子里沥水。

　　婆婆回头正好看见了，马上走过去接过老妈手里的菜篮子：“哎呀亲家母，这些小白菜这么老怎么吃啊，还是把外面的菜叶子都摘掉吧。”

　　在老家的时候，吃的白菜都是自己菜园里种的，要吃现摘，当然都很新鲜，都很娇嫩，比我们在这在超市里买的菜好多了。以前看过婆婆择菜，一棵大白菜，外面的叶子全部不要，只吃中间的菜心。按照这样的做法，一棵三斤多的白菜，炒出来可能只有一小碗。

　　我们家在镇上，吃穿都要自己掏钱的，每天早上老妈都会提着菜篮子去市场上买菜。虽然比我们这里超市的菜要稍微好一点，却哪里比得上婆婆家菜园子里的蔬菜新鲜好吃？不过这么多年，日子也都是这么过来的，老妈这一辈子都是节俭惯了的人，其他的事情可以迁就，涉及到钱她就很有原则了。

　　当即，她从垃圾桶里拿出小白菜的标签，指着那张小纸片对婆婆说：

　　“这小白菜三块多钱一斤，本来一斤择了就只剩下这么一点。要是再把这些叶子都扔掉，买上十斤也不够我们吃一餐的啦。”

　　“夭寿咯，你这个孩子真不懂事，居然买这么贵的菜。”当即，婆婆就跑到客厅，点着宋宇的额头骂了起来。

　　她骂得又快又顺溜儿，大部分方言我没有听懂，不过也知道中心意思无非就是说，宋宇太不应该了，买这么贵的菜之类的。

　　宋宇很委屈，瘪着一张嘴解释了半天，才让他老娘弄明白了，不是我们浪费吃这么贵的菜，而是这里的菜本就有那么贵。我们平日里还都是在一般的小超市买的特价蔬菜，你要是去天虹沃尔玛那样的大超市买无机蔬菜，那可真是比吃肉的价钱要贵多了。

　　比方说，一根胡萝卜，大概要七八块钱；一个辣椒，大概两三块钱。

　　公公婆婆瞠目结舌，至此，他们终于弄明白了，不是我们不懂节约，在外面乱花钱。实在是S市的物价太高，正所谓的赚得多花得也多，这是成正比的。

　　比方说，他们二老在老家，一个月水电费五六块钱，而这可能差不多是我们一天的水电费了。以前听我们说一个月在S市，最少要花2000块钱，公公好惊讶，说道，你们怎么那么浪费，一个月花那么多？

　　我无语，两个人一个月花2000多块在S市来说算很少了，其实我们很节约的。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我们很少买新衣服，不乱出去玩，不下馆子，真正的只有基本生活开销。可就光是吃喝拉撒睡，一个月也要那么多钱啊。

　　三块多钱一斤的青菜，四块多钱一斤的豆角，五六块钱一斤的蒜薹，越听，婆婆脸上越是露出心痛的表情。

　　然后，看着我们今天的这一桌菜，公公问宋宇：“买这些菜你总共花了多少钱？”

　　“六十多吧。”蛮不在乎地说着，宋宇舀了一碗排骨汤喝。

　　平时我们也很少喝排骨汤的，排骨要十七块钱一斤，我们一般都是买特价的龙骨，八九块上十块一斤。

　　说错话了，宋宇的话一说完，公公啪的一下放下筷子，脸上马上就六月飞雪了。一时间，低气压笼罩在饭桌上，我爸妈也都放下碗筷，只能听见宋宇喝汤的滋滋声。

　　可能已经习惯了父亲大人的冷脸，宋宇耸耸肩，无谓地说着：“我们平日里也很俭省的，要不是因为你们来，才不会买排骨。你知道排骨有多贵吗？”

　　这个宋宇真是的，一根肠子通到底，刚才他实话实说菜价的时候，我已经觉得很不妙了。在桌子底下不断地扯着他的衣角，没想到，他还能跟他老头子说出这种话来。我都不敢看公公的脸色了，这下子，他该怎么想？

　　“你的意思，是我们来错了？我和你妈好心来看你们，想帮你们照顾小米，就得到这样的结果？”

　　宋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真的说得很不妥，赶紧解释着：“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早就想接你们来吗？只是，这是在特区，跟我们老家不一样。这里工资高，相对地，肯定东西也要贵一点啊，你不能用老眼光去衡量。我是很想你们来的，只是太突然了，我们没有作好准备。”

　　“准备，还要怎样的准备？”对宋宇的解释还算满意，老头子的脸色稍霁，不过说话的语气依然有点冲。

　　“我们本来准备等买了房再接你们过来的，你看现在，住都住不下。”宋宇指了指这个屋子，公公也跟着看了一圈。

　　公公脸色犯难，不住地叹气：“哎，这是什么鬼地方，几万块钱只能买巴掌大的地方？村里人还个个以为你拿高工资，在S市混得很好。这要知道你就住在这种地方，我的老脸往哪里搁啊？算了，你也别想买什么房了，我们回去盖房子。隔壁家的春生去年盖了三层楼的大房子，也才花了十万块钱呢。”

　　宋宇撇嘴，非常不屑地对老头子来了一句：“回去，回去我能干什么？你一个月开给我一万的工资？”

　　这就是现实，也是我们这些南漂族的无奈啊。

　　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宋宇和我爸爸还有他爸爸三个人一起在外面打地铺，婆婆和我妈还有我三个人一起挤在我们一米五的不算大的床上。

　　婆婆在洗手间里洗澡，公公在外面和宋宇说话，趁着这工夫，老妈凑到我的耳边低声问着：“小米，刚刚你公公说，就不该来的，一下子增加四口人，得增加多少负担啊。这话啥意思，是不是觉得，我们不该到这里来打搅你们？”

　　“妈，你想多了，公公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觉得——”

　　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贝先生打断了我的话：“他就是那个意思，刚才他不是说了，你婆婆一个人就能将你照顾得很好。她都带大两个孩子，还帮她闺女养大外孙女，经验多的是。旁人来这里只是凑热闹，哼，我们只是不相干的旁人呢。怎么着，你肚子里的是他们宋家的孙子，就不是我们贝家的孩子了？没有你贝小米，光靠他宋宇，能生得出孩子吗？”

　　我倒不知道公公是啥时候说这样的话了，不过这句话深深地得罪了贝先生、贝太太，他们一致决定，明天就买票回家。

　　抽空的时候，我将贝先生的意思告诉了宋宇，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才刚来就要回去，你爸怎么就跟小孩子似的？这么任性。”

　　“宋宇，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爸任性？不是你爸说那样的话，我爸能急着要回去吗？哼，是不是你也是这样，打从心眼里就不欢迎我爸妈来，巴不得他们快点回去？”心里有气，我推了宋宇一把，重重的。

　　同时，我还做了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对着宋宇挺了挺还未成形的肚子。意在提醒他，我现在是孕妇，正怀着你们宋家的金孙，不要惹我生气。

　　当然了，这个习惯是我最近养成的。

　　果然，宋宇马上就腆着一张笑脸，像一只哈巴狗一样凑到我面前阿谀地笑着：“老婆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爸妈不就是我的爸妈吗？我怎么会不欢迎他们来呢？”

　　不，宋宇，你错了，你爸妈就是你爸妈，绝不等同于我的爸妈。恐怕不只是在我的心里，在你的心里，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一方面，宋宇看不惯他父母的许多作为，毕竟他已经鲤鱼跳龙门，跳出那个穷山沟沟了。在S市也住了好几年，慢慢地开始有了城市人的自觉性。

　　另外一方面，他的骨子里，却还没有摆脱山里人的本性，言行举止之间，不自觉地还透着一股子的山里气息。

　　别的不说，我最恼宋宇的一个习惯，你就说吃饭吧，家里有椅子有沙发，都是拿来坐的。可是他呢，喜欢脱掉鞋子，端着饭碗蹲在椅子上吃饭。那个姿势，很像我每天早上起床之后，必须去某个地方解决生理问题的那个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跟他说过许多次了，他每次都嘿嘿笑着，说这是老习惯了，一时忘了，下次会注意的。下次吃饭呢，还是如此，依旧是蹲在椅子上吃饭。那个畏畏缩缩、窝窝囊囊的样子，我看了心里头就有气。

　　三十来岁的大好青年，还是所谓的IT精英呢，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乡下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