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并没有影响海平人学习秦本贵的满腔热情。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龙化的马德生书记却一天比一天风光。他带着秦本贵老人的家属和知情人到处演讲，省电视台还派来了《好人秦本贵》电视剧组。孙志明和陈云龙经常接待外地的学习参观团。龙化终于招架不住了，参观团经常是一天来三到五拨儿。县宾馆的招待费严重亏空。常务副县长齐少武十分焦急地对孙志明诉苦，再这样学下去，又要把一个跨海大桥都吃掉了。孙志明开始与陈云龙商量这个问题，说到了明年开春就告一段落。这场学习风暴，还是很见成效的，干部群众的精神风貌有了改观，大大提高了海平的社会知名度。也有一些负面的声音：海平历来出经验不出效益。这让孙志明评然心动，胸中就像有一个气团堵得难受。他扪心自问：你孙志明跑跑颠颠的都忙了些什么？还有一个使他惶惑的事情，那就是给龙化造成了一白遮百丑的局面。跨海大桥的审计被马德生完全控制，草草收场；卢国营和李广汉腐败案也没有进展。张梅对孙志明说这是她办案过程中最无奈的时期。葛老太太还真扳动了北京的老部长马天水。马天水是海平的老书记，是龙化人，与葛老太太有着“二厘五”的亲戚。孙志明知道他会走动，在李广汉没出事的时候就有着密切的往来。马天水直接找陈云龙说话，因为是他把老陈从煤矿提拔上来的。陈云龙给张梅施压，以往他施压张梅是因为那边证据过硬，可这次碰上李广汉张梅也是没辙了。尽赀他那十三万无法落实，可他落实了五千元的罪恶。张梅照样起诉了李广汉，她估计他可能被判有期徒刑两年监外执行。孙志明在关键时候支持着张梅，终于将李广汉的案卷提交了市检察院孙志明忽然发现张梅的一个连她也不愿袒露的秘密，卢国营的案件依然不结，这个铁女人很可能是有秘密行动。
第一场凛冽的寒风扫过，就把老龙湾带人了初冬的季节。海湾一夜之间就消瘦了，封海的渔船也露出了一条条弯弯的脊骨。
孙志明顶着寒风赶到老龙湾的时候，天空就落下今年的首场小雪，小雪使大海变得纯粹和宁静。孙志明路过孙老栓船厂，就让司机停下车，独自朝船厂走去了。船厂空空荡荡的，船垛被蜇披满了，远远近近都是一个内。几只野兔溜着船缝儿跑来跑去一他在船下站了一会儿，没有任何的目的，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可当他来到海平港，看见被内雪覆盖的港池和挡沙坝，心里就沉31得多了。不愧为不冻港，他还能听到迟缓厚重的涛声。这时，他想起自己与妻子孟岚恋爱时来到老龙湾，好像就是这个地方，孟岚天真地朗诵着普希金《致大海》的诗句：“为肖由之神所悲泣的歌卢消失了，他将自己的桂冠留在世上，阴沉的天气激荡起来吧，大海呀，是他曾经将你歌唱……”他这时才真正觉得，海平港的现状使他没有资格歌唱大海了，他给孟岚打电话就这么说的：近来，孟岚知道他心情低落，是海平港的资金问题。尽管陈云龙不抱指望，可孙志明还是把金山水泥厂利润暂不纳入财政的请求跟谷委潘书记和傅省长说了，当时省领导就哑了口。过了一会儿，潘书记说这个你要找傅省长，傅省长说回去再研究吧。他真正给省领导出了个难题。如果不是他孙志明有老岳父的那点背景，淮敢这样跟省领导讲话？一向胆大的陈云龙都为他捏着一把汗。孙志明决定为此事到省城跑一跑。
“孙市长，大雪天，你怎么来啦？”熊大进看见孙志明就赶过来了。孙志明见是熊大进，笑着说：“熊老总，你是不请9来呀！我正要找你呢！”
“孙市长，明年开春工程能不能重新开工？这样拖下去，解冻后的淤沙会使我们前边的程毁于一旦哪！”熊大进一脸的焦虑。孙志明没有马回答，两眼紧盯着熊大进说：“老熊，我今天还是要问你，风暴潮的问题到底解决了没有？”
熊大进说：“怎么跟你说呢？上次的报告还不全面。我们乂有了新的突破！”
孙志明眼睛一亮：“你快讲！”
熊大进擦了擦被雪花挡住的眼镜片，哈着气说：“我的大学专业是学地球物理，形成风暴潮的原因，是海上风暴造成的，就像北部的沙暴。老龙湾的地理条件是属于恶劣顺风带。当年孙中山先生考察时，并没有形成这样的顺风带。我们不能怨古人。这个八十海里以外的雾抬岛与它相对应的蛤蜊湾形成了顺风带，而我们的防潮大坝设计出现了错误，误导了顺风带，使顺风带在老龙湾形成了一个潮漩儿，在跨海大桥的位置上犹为强烈！”
孙志明有些气愤，问：“连这个都没弄清，违反自然规律的工程还能不受到惩罚？有治理潮漩儿的好办法吗？”
熊大进说：“我是胡市长从威海港挖来的，胡市长与我是朋友。刚来的时候，海平港的勘查设计基本结束啦！现在看来，我们是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不小的错误！解决这个潮漩儿的办法，是在雾抬岛设立海洋气候观测站，还要在岛上种树，在蛤蜊湾砍树，还要挖出一个人工泄潮的浅河，直通大凌河，往北部山区泄潮。不知这个工程市政府能不能批准？”
孙志明踌躇满志地说：“为了海平港，我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现在所付出的代价，是为了将来一一”
熊大进有些激动地说：“孙市长，开始我想调走，一是胡市长的感情，二是我怕你这个新市长在海平港七下不了决心！你记得吗？那天的协调会上，我熊大进一句话也没说。事实上，你说服了我，你虽说不懂风暴潮，可你懂得人心里的风暴潮。我所接触的地方干部，大多是既得利益者，口光短浅，只管向己任期这两年。你就不同了，一个全新的海平港会在你手里立起来的！”孙志明说：“不，不能说你，是我们一一”熊大进微微地笑着。
孙志明听张梅说，她在办案时私下里做了一个调查，施英民所负责的工程，因所进材料不合格，在风暴潮里垮掉了。而熊大进所主管的工程基本无损。这就把人格的卑微与高尚截然分开了。
这时，韩婷婷穿着红色羽绒服，在雪地上写生，不时朝姑夫熊大进挥着手。孙志明也望了韩婷婷一眼说，她就是我们小海救下的你的侄女韩老师吧？熊大进点点头说，是啊，她多亏了你这大市长的一支笔呀！已经算是海港小学的正式教员啦！女孩嘛，当个老师也是不错的，可她不安心做教师，一心想当画家。画画消遣可以，当画家就没那么简单啦！孙志明说，你可别小瞧了人家，她在这样的环境里，说不定就能有独待的创造呢！你在海平港创造奇迹，人家为什么不能？
熊大进见孙志明对侄女一番夸奖，就朝韩婷婷摆手广婷婷，你过来一下！”
韩婷婷就大大方方地跑过来了。
熊大进说：“婷婷，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孙市长，你的工作就是孙市长的一支笔签来的。他还是救你的孙小海的大哥。”韩婷婷笑着说：“谢谢孙市长啦！”
孙志明鼓励她说：“婷婷，刚才我跟你姑父说了，要支持你，希望你成为咱老龙湾的大画家。你别光画海啊船啊，还要画一画咱们海平港的建设工人，从他们身上挖掘劳动和创造的美。这里张扬着生命的诗意和激情啊！”
韩婷婷点点头，腼腆地笑着。熊大进说：“你都听见啦？”韩婷婷说：“我记住啦！”
熊大进说广你继续晡吧！”韩婷婷蹦蹦跳跳地跑了。
孙志明望着她远去的影子就像一个红红的火球在弯地上滚动。这红，瑞雪里的红，是不是严冬的一个好兆头呢？凉风裹着雪粉猛碰着他的眼睛，他闭着眼睛却落泪了，他也有了风泪眼，眼泪一一次次翻涌上来，乂一次次地咽回壮里。他忽然想起什么，擦擦眼睹问：“老熊啊，我想知道你的个人生活。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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