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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兜肚》 作者:鲍永杰

第37章

  “……世界历史上最古老的文字有古埃及象形文字、美洲玛雅文字、印度的梵文和中国的汉字。其中至今世界上使用人数最多的文字仍是汉字。汉字这种长生不老的活力不能不说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大奇迹。”

  “但是,关于汉字的起源至今仍是学者们争论的主题,大部分都同意中国的文字起源于‘象形’。汉字虽然没有发展成表音文字,但在象形和指事的基础上,创造出了大量合体字。使象形字逐渐占据主流,形成独特的象形表意功能。”

  “我在日本学汉语时,总认为汉字是纯粹的象形文字。经过这三年多的留学深造学习,我现在的看法和观点是,汉字既非表音文字,亦非表意文字,它是既表音又表意的第三种文字。这一特点决定了汉字的学习与研究必须是汉字形义学、汉字音义学的结合体,虽然是以音义学为根本,但其中任何一方面都不可能单独承起全部重托,像表音文字那样。”

  “两千多年来,汉字的研究都是以形义学为主,造成这种状况的一个原因,是汉字书写形体的象形性掩盖了汉字以音表意的本质;另一个原因则是语音的巨大发展变化,使后人已难以把字形与字音联系在一起了。你上面说得对,现在我们必须改变这一局面,使汉字的研究走上以音义为主、形音义三者兼顾的全面发展的道路,就像两汉时期一样……”

  ……

  这是我们的张梅玫和他的日本留学老师田中在复旦大学的一条林荫大道上,一边走路,一边交谈。他们正准备到学校的图书馆去。他们并排不紧不慢地朝图书馆那边走。讨论交流在继续进行。

  说了也许你有些不相信,就是因为中国的方块字,我们的梅玫和攻读中国汉语言文学硕士学位的日本留学生田中已经深深地相爱了。爱的基础是他们能相互对话。当然,他们也像普通人那样相爱。无论精神多么独立的人,感情却总是在寻找一种依附,寻找一种归宿。他们现在已经发展到了谁也离不开谁的程度。几天不见面,就心慌意乱,连一般的逻辑思维都会出差错。只要有机会,他们就设法两个人单独呆在一起。无论是谈情说爱,还是进行学术讨论交流,甚至缄默不语,都是那么的令人愉快!

  啧啧啧!一个山沟沟里出来没几年的黄毛丫头,跟一个不知底的东洋老外搞对象。这话要是传到杜堡子,非把所有的人惊吓一大跳不可。

  我们记得,当梅玫第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一个红脸蛋上挂着泪珠儿的农村小女孩。我们也不会忘记,她提着那个小筐筐,怎样用小手给家里捡拾烧饭的柴火;在包产到户那年,她又是怎样不想上学被父亲逼着去学校的。同样,我们也不会忘记,临近高考时,为了疏散心中过分的紧张和压抑,她曾是怎样噙满两眼泪水,对着清水河流淌的水,向父母亲倾诉她未来理想的……

  现在,我们可爱的梅玫已经是令人羡慕的复旦大学中文系大三的学生了。如今,当她再一次站在我们面前的时候,简直使我们难以联想起她就是以前那个梅玫。

  她已经成为青年。尽管她还偶尔穿妈妈给她做的布鞋,但从外表看,已不再存留任何一点农村姑娘的痕迹。她富有个性的短发从鬓角拢过,一身朴素大方的夏装勾勒出修长苗条的身材。每当端庄秀气的她出现在公共场所,男生中即便是纯粹的书呆子,也不得不抬头望她几眼。她成了大家公认的“校花”。有人说她就是“上海人”,父母都是上海芭蕾舞歌舞团的演员。甚至有人说她就是某电影演员的亲妹妹……

  三年的大学生活,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大城市。

  其实,大学生活是极有规律的。早晨六点起床铃响过之后,校园里就响起广播声,同宿舍上下床的八个女生就都纷纷起来。大家也不洗脸,穿上运动衣裤到校园的操场上跑几圈。约摸七点返回来,打仗一般冲进洗漱间刷牙洗脸。洗漱完毕,换上衣服,拿上饭盒到餐厅吃早点。吃完早点,夹上书本横穿过校园内的中央大道,进入教学楼。

  要是上公共课,大家通常是先要跑到阶梯式大教室里,用自己的书包占好座位,然后才到外面的广场上朗读英语。

  教室外面的广场其实是个小花园。周围有喷泉、假山和廊亭;花朵艳丽,绿树婆娑。能在这样好的环境里读书,梅玫是做梦也没想到的。

  午饭时,梅玫通常在就近的学生食堂买一两个馒头和一份简单的菜,一边看书一边吃。

  大学食堂的主副食不仅花样品种多,什么样的好菜都有。但所有价高的菜梅玫都不敢问津。不是她不想吃好菜,而是没有增加买菜票的钱。学校发的饭菜票勉强可以维持简单的生活。要想吃好菜,还得自己掏钱买菜票。当然,对于家庭经济条件好的城里学生来说,一月多买几十块钱菜票不是个啥大事,可对农村来的学生,尤其像梅玫这样来自贫困山区的学生来说,用父母汗珠摔八瓣换来的血汗钱图自己“享受”,那简直是大逆不道的。因为,就学校最简单的伙食来说,比起自己家里的吃食,那已经算得上是够丰盛的了。

  她们吃饭的时候,已经不像中学时那样,男女分成两大阵营;同班同学大都是男女混杂在一起,有说有笑一块儿吃。甚至谁买了一份好菜,大家抢着就分光了。大学,这是人生一个分水岭。当你一踏进它的大门,便会豁然明白,你已经从孩子变成了大人。这些被人们捧为“时代佼佼者”的大学生们,在风清气正的读书环境里,尽情汲取着知识的营养。这还不算,他们一出校门,每个人都会有一份“铁饭碗”工作等待着他们到位就坐。

  下午一般没有课。梅玫和大部分同学一样,上图书馆的阅览室。

  一到星期六下午,本市的学生都回家去了。星期天,在校的学生首先清洗一周积攒下的衣服。这一天,所有学生宿舍的窗口都挂满了晾晒的衣服,像五颜六色的万国旗一样迎风飘扬。在有的星期日,梅玫也和同宿舍的女生一块搭乘公交车,到市区中心的外滩、第一百货商店逛一趟。她除了买点女孩子用的日常用品外,主要是饱饱眼福,看看大上海的景致。

  星期天也是恋人们的黄道吉日,他们成双成对纷纷走出校园,到野外或公园里去度过一个甜蜜的周末。大学里的恋爱现象常常是在大二时就开始的,以后当然会如火如荼地展开。恋爱现象学校既不提倡,也不干涉。这是明智的。其实,只要你置身于他们(她们)其中,就会觉得那种过火的“异常”情况是很正常的。不要说别的,一到晚上临睡觉前,同宿舍的男同学不约而同地会“尿”到一个壶里,争先恐后地对班里的女生进行一番打分评说。说的不外乎就是哪位女同学显得越来越温柔漂亮了,哪位女同学冷美有个性,哪位女同学最近跟哪位男生有“地下’活动,等等。当提到自己心目中的“白雪公主”是一片赞美声时,这位男生心里头会是美滋滋的,一个人在被窝里偷着乐。相反,当自己心目中的人被同宿舍的男生评得一塌糊涂时,这位男生便会在心里偷偷骂:“拉倒吧,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当然,同宿舍的女同学也如此。她们有时像麻雀窝里被捣了一扁担似的,叽叽喳喳吵嚷个不停。说什么哪位男生人长得不怎么样,倒会死皮赖脸地给女生献殷勤的;哪位男生潇洒英俊有气质,但就是不会怜香惜玉;那位男生看似挺老实的,对女生“下手”够狠的,等等。当同宿舍女同学谈及到这些话题时,我们的梅玫把蚊帐一拉,躺在里面看书,好似没听见一样。

  说实话,像她这样漂亮出众的姑娘,不知使多少男生为她得了“单相思”病。她经常在不知不觉中收到不少男同学的求爱信。尤其是同系的一些高年级学生,甚至在公众场合厚着脸皮跟她套近搭话。对男生们过分的献殷勤,梅玫还都比较含蓄。她也不在意,整天沉湎于功课和书中,对这种事视而不见。梅玫倒不像男同学说的那种“冷若冰霜”的个性女生,端庄秀气的她,透着一股傻乎乎的单纯可爱。

  在所有的男生中间,有一个人她不十分反感。这个人就是田中。虽然他是个东洋老外,但人很质朴,常穿一般随随便便的衣服。梅玫和田中最初的接触是在阶梯教室听陈家骥教授课时,两个人坐到了一块儿。无意中,梅玫的钢笔帽掉到了地上,田中主动弯腰给她捡起。过了一会儿,田中递给梅玫一张小纸条,她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你穿的鞋很漂亮,跟你人一样质朴秀气”。梅玫不好意思地把纸条捏在手掌心,两脚很不自然地挪了挪,脸觉得发红发热。一直到下课,她没敢瞅旁边坐的田中。可没过几天,田中竟走上讲台给梅玫他们上课。自我介绍说他是攻读中国汉语言文字学硕士学位的日本留学生。是中文系教授陈家骥的助教。

  从此以后,每到田中老师上课时,梅玫总是觉得他那双很特别的眼睛盯着她。两个人每一次目光的相撞,梅玫内心都要泛上一种特别异样的情绪。她一时又难以理清这种心绪究竟是什么。这可不是用逻辑所能解决的——再缜密的逻辑也难以推断人的微妙心情。她小心翼翼开启了她少女羞涩的这扇感情闸门。

  终于有一天,田中老师在阅览室与梅玫不期而遇。两个人坐在一起,就学术问题讨论交流了整整一个下午。两个人出了阅览室,在临道别时,田中老师提出要细细看一看梅玫脚上穿的那双红条绒布鞋。梅玫不好推托,就坐在花园的围墙上,把鞋脱下来让田中老师看。田中像鉴赏古玩一样“品”着梅玫的红布鞋,路过的人以为他们俩发生了什么事,都撵过来看稀罕。梅玫羞得双手把脸一蒙,没敢瞅围观的人群。田中却不以为然地拿着梅玫的红布鞋,给围观的人大讲中国民俗文化的博大精深。

  半年以后,梅玫把那双妈妈给田中老师做的黑条绒布鞋交到他的手里,田中老师喜出望外地左看看、右摸摸,像小孩子一样穿在脚上,在水泥地板上转了几圈不过瘾,又轻盈地迈着脚步来到一块沙土地上。他蹲下,用手掌抚平地上的沙土,然后左右脚往上一踩,再轻轻地提脚后退,沙土地上印下了一双由菱字形图案勾画的花鞋底印。让人惊叹不已的是,在一双布鞋底印的中间,“写”着两个对称的“喜”字。

  田中老师把梅玫妈做的那双布鞋,像宝贝一样收放在了他带密码的皮箱里。

  自从梅玫给田中送了那双布鞋后,她和田中就渐渐熟悉起来。他们常常在学校的图书馆和阅览室见面,同时会很自然地坐在一块,讨论许多学术问题。她很快知道,他们各方面资质很接近,完全可以用对方能听懂的语言对话。像梅玫这样一个人,能在一个小范围内找到知音,那概率如同海底捞针。

  他们渐渐建立起了一种宝贵的友谊。双方小心翼翼,不深究他们关系的性质,也不设置阻挡交流感情和思想的篱笆。相互的来往既诚恳自然,又不回避比别人更亲密一些。他们有时一起在学生食堂吃饭,田中常买许多好菜,梅玫也不客气地沾他的光。要是他们一同听陈教授的课,梅玫总会用自己的书包先在旁边给田中占个座位。

  同学们已逐渐发现她和田中老师的关系,但也没有人大惊小怪。在系里,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分别有比一般人关系更要好的男生。大部分女生,他们把这种跟男生之间的“关系”,往往看作是向周围同学张扬“身价”的资本,有些逢场作戏的感觉。

  田中和梅玫的恋爱关系确定后,田中把梅玫送给他的一张“玉照”夹在写好的信里,邮给了在日本岛根县居住的爷爷。

  田中很坦诚,他把自己“不光彩”的身世告诉了亲爱的梅玫。

  他原来是个孤儿,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亲,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亲是谁。在他的记忆里,一直是爷爷呵护抚养着他长大。在他赴中国留学时,爷爷才把他的真实身世告诉了他。

  爷爷曾是一位侵华的士兵,后来参加了反战同盟。回国后,因屡遭打击报复,他隐姓埋名,一直过着单身生活。有一日,他在郊外散步,发现田埂上放着一个啼哭的男婴。他抱着男婴寻找了好几天,但最终没有找到孩子的母亲。于是,他就把这个男婴收养了下来。因为孩子是在田埂上捡的,爷爷就给他取名叫田中。在田中的成长过程中,爷爷一直给他传授着中国的文化,后来他支持田中到中国留学深造学习。

  梅玫跟田中找对象,她心里十分矛盾,她深知父亲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要是一提到田中的爷爷曾是个侵华的日本兵,他会发雷霆之怒。话说白了,固执倔强的父亲宁可不要她这个女儿,也绝不当日本“鬼子”的亲家。没办法,梅玫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母亲的身上。待过一段时间,她回家把实情告诉母亲,然后让母亲慢慢再给父亲做工作。

  一念想到母亲,梅玫的心一下就“飞”回到了万里之遥的杜堡子……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过去的时光难忘怀,难忘怀,妈妈曾给我多少吻多少吻。吻干我脸上的泪花,温暖我那幼小的心,妈妈的吻,甜蜜的吻,叫我思念到如今……”

  梅玫坐在学校广场廊亭的石凳上,用妈妈给她的那枚口弦,满含深情地吹弹《妈妈的吻》。田中像个小孩子似的,蹲在梅玫的面前,双手托着下腮,天真惬意地瞅着梅玫的脸,听着她吹弹的歌……

  “遥望家乡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可爱的小燕子可回了家门,女儿有个小小心愿,小小心愿,再还妈妈一个吻一个吻。吻干她那思念的泪花,安抚她那孤独的心,女儿的吻,纯洁的吻,愿妈妈得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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