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啊！充满爱情充满忧伤充满无奈。我看着红儿的眼睛，心里像有把刀在割一样。可我现在没心情多想红儿的事情，心里全是痛苦。上班百无聊赖，干什么都没劲头。平时吃饭都很香的，吃得很多，今天却只吃了平时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心里除了难过还是难过，总是没力气地坐在位置上。一会儿内勤送来信，看到慧慧寄来的快件，很奇怪，打开一看，才知是我当初第一次给她书时手写便条。我看了后心里特别的失望，我立刻回信：“收到。真不明白事情会到这一步！连张便条都要寄来。你真不了解我，和任何人相处我都是先考虑别人。我之所以要你小心安全是完全为你。我怕什么。原谅又发了。”慧慧回信：“那是昨天接好电话寄的。邮件短信可以想好了写，冲口而出的话是大脑第一时间的反应，你要安全，就让你彻底放心，证据都销毁了。

　　”我只能再解释，回信：“我要安全是为你考虑，中国文化总是苛待女人。就这么一句话会引出这么大的伤害和后果，我真后悔。真是好东西太易逝！昨晚给你发了首诗，早晨从来不醒的，今却四点就醒了，只睡了三个多小时，现在却还不困。原谅。”慧慧又回信：“巴黎春天在搞活动，我去shopping我退烧了，你也会的。”此时我真想当面对慧慧做些解释，就给她发了信：“我可否去巴黎春天？”慧慧回答：“否。对不起，聊天可以，永远不要真的见到你，否则……我说到做到，我中午在看你的《西边的太阳》，我只愿意在你书里和你交往。”我回信：“我尊重我在乎的人，我不掩饰自己，要不是一句话能引起你如此激烈的反应，按我的性格我会在巴黎春天门口给你打电话的。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是我的一句话让你生气了。我当记住教训，做得仔细些再仔细些。让自己在乎的人开心。”慧慧回信：“我开心了。”看到慧慧这条信息，心里顿时涌起巨大的温暖。我回信：“我更开心。”

　　我不明白慧慧是怎么回事，像夏天的雷雨天气，刚才还是乌云密布，马上就阳光灿烂。但她现在开心就好。她开心了我心里的压力顿时消失了。但事实上我并没有真的开心。我又给慧慧发了一些信息，信息一点一点亲近，慧慧的回信也不断地在升温。经过下午几十条信息，我们仿佛又和好如初了。但是，我的感觉又错了。我之后发了信息，慧慧给我回了信息，这条信息让觉得奇怪，像是关心我，心里掂着我，却马上又让我冷了下来。慧慧的短信：我感觉到忧伤的情绪在你身上，一定要尽快地快乐起来。告诉你我几点看邮件的，十点入睡，凌晨一点五十分醒了，睡不着，起来看邮件。现在你又这样。你整整比我大八岁，应该比我懂事。这条信息让我很温暖。我给慧慧发信：现在心情好了吗？尽快开心起来好吗？昨晚给你的新邮址发了封短信。以后别再半夜起来好吗？祝你快乐。

　　慧慧的短信：我刚到家，看完邮件了，谢谢，有点担心，可能多余，你是否余情未了？我不想以严厉的方式结束是否更容易接受些？这条短信一下子让我心凉了。我突然觉得灰，很没劲很没劲。我那时一点也不想再和慧慧联系了，彻底地不和慧慧联系了，心想，面对这样易变的慧慧，就这样算了。她前前后后发这样矛盾的短信到底是什么意思。想折磨人吗？我开始了工作。心里忽然很苍凉。大概十分钟后，我手机响了。我一看是慧慧的电话，没接。我手机调在震动，口袋里手机震动着，震得我心里不是滋味，几次我的手伸到了口袋里，但还是拿了出来。慧慧这样连着打了我三个电话，我都坚持着不接她的电话，心灰的感觉让我放弃了接电话。后来慧慧打电话到我办公室的座机上。我不知道是慧慧的电话，按常规接了：“你好，请讲。”我一听是慧慧的声音，很温柔：“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心里猛地急跳了起来，血一涌一涌地往头顶拱。我平静地说：“很忙。”慧慧说，声音更柔和：“你没事吧。”我还是平静的语调：“没事，我很好。”慧慧说：“好，你没事就好，你忙吧。”慧慧挂了电话。

　　这时慧慧已经回到家里。她又给我发了几条短信，我都没回。慧慧显然有些急了，她给我发了这样的信息：“喂？不理我了？回家看邮件，好吗？快说话！我要生气了！”我回了短信：“好的，回家看邮件。我没生气，我尊重你的短信的意思，主动权在你手上，听你的。你别生气，你生气我心痛，你半夜起来我更心痛。”慧慧回短信：“刚才我对儿子发火了。”我回信：“别对孩子发火。”慧慧短信：“我儿子明天考试若没考好，我找你算帐，哈哈。回家告诉我答案。晚上早点睡。”

　　晚上通了很长时间短信，互相都平静了，语气都非常关心。但我觉得慧慧的短信中充满了忧伤。我又给慧慧发了一条短信：“我感觉得到你的忧伤，全是我造成的，我很内疚，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当记取这次，一定要呵护好你，让你开心，不让你再受到伤害。太累了，以后再写。祝你有一个好梦并让我一直带给你快乐。”

　　下班到家，急着看慧慧的信。

　　慧慧的信：思来想去，还是……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你的声音和你的样子一点不像，更像个小孩子。仅仅隔了两天，我们像掉换了位置，该我来哄你了？无论如何，给我个回答。

　　我立刻给慧慧写了短信：

　　慧慧，我没生气，真的，我尊重你短信的意思，我真的没生气。主动权在你手上，都听你的。别冲儿子发火，一定。我对你一如既往。我不太容易变，我在食堂吃饭总是坐一个位置，若换一个位置我吃饭都不香。前面在路上急行军（这是对身体最有利的一种运动）所以没听到手机震动，在地铁上，又没法多写。你一定别生气，你生气我就心痛。我反正都听你的意思，因为我在乎你。昨晚因为后来她和我说事，故没再给你发短信。下面我要给小孩烧饭。一定别半夜起来，这样我心痛。

　　4月20日。这次的危机让我心里很受伤，很受委屈。我让慧慧小心，实在是处于对她的保护。这个社会没有人会理解一个小妈妈和一个成年男人这么亲密地通信的。而慧慧却认为我是个胆小的男人。这才导致了这么一场危机。心灰的感觉还是留存在心里。但看到慧慧的信还是非常高兴。尽管这种高兴的纯粹性和出现这次危机前的高兴相比相去甚远。但还是高兴。

　　但是在这种有些心灰的高兴中那个该死的恐惧和孤独还是适时地来到我的身边。我呆呆地坐着，像个傻子一样，眼前的任何东西我都觉得会对我造成伤害，电视机会发出让我得癌症的电磁波，喝水的杯子干净吗？会有毒吗？电视机上那条玩具狗会不会扑向我咬我？

　　你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你们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你们对我毫无印象？我是个诗人，我是个全然不一样和任何人不一样的诗人，我喜欢一个人坐在空寂的茫茫戈壁上，望着令人绝望的景象，就像我大学时，喜欢一个人跑到旷寂的黄河滩上，跑到只有秃鹫在衰草上出没的黄河滩上，望着滞缓浑浊的黄河水，唱着忧伤的《三套车》，泪流满面地朗读着波德莱尔的诗，像信徒亲吻神的脚一样喝着浑浊的黄河水；你们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我是个书法家，在夏日寂寥的日子里，空阔的墙壁上钉着纸，我举着斗笔，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写着颜真卿的《麻姑碑》《东方画戟》，柳公权的《神策军碑》《玄秘塔》和那个精神病张旭的字；我是个情种，对女人们永远怀着悲悯的情怀，爱着她们，懂着她们，呼喊着她们的名字，甚至连几百年前的女人的名字常常在夜深人静时从我的口中念了出来，尽管她们早已香消玉殒，但我却爱着她们：安娜·卡列尼娜你为什么要卧轨？德·瑞娜夫人你为什要抱着孩子自杀？玛格丽特你为什么要生病死了呢？玛丝洛娃你为什么要去当妓女？可是玛丝洛娃又怎么能不去当妓女？娜达莎，玛特尔，海伦……我的这些女人啊！我爱你们啊！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呢？你们这样对待我是在逼我像梵高一样总有一天要割下自己的耳朵。

　　慧慧的信：

　　原来，我会这么在意你的感受，我真的没想到。

　　昨天下午，我发了那些短信给你，然后，你就杳无声息，再发短信也不理我，打你手机又不接，一次，两次……我突然很害怕，想你是不是出事了，脑子里总是出现一个数字“170码”。我想起打114问省政府总机。可是，你电话里的声音淡淡的，很平静，平静得让我不安。

　　你不用骗我，你是故意不接我手机，你对我灰心了吗？如果我就在你旁边，我肯定有办法让你回心转意的。想到我从此后再也看不到那些温柔的话，我不知该怎么办。

　　儿子在准备第二天的幼儿园英语期中考试，他很聪明（像我），但一点也不认真，在椅子上爬高爬低，我对着他的写字台用力拍了一下，他吓了一大跳，用眼睛白我，可怜的小家伙，眼眶都红了。

　　终于，你肯回短信了，还有邮件，我心里舒服多了。

　　两天前，我被你气昏头的时候，连坐我对面的同事问我省政府的帐号我都背不出了，以前他要填银行扣划单，从来自己不记总是问我的，后来翻出本子才告诉他，他说我看上去很奇怪。下午回家，我真的把所有邮件文档都删除了。

　　第二天在巴黎春天，你发了那么多短信，我真的变开心了（你害我差点来不及买东西，这次抵扣幅度很大，很少有的）。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你从此不理我，我不舍得，也不甘心。如果继续下去，毕竟这是不正常的，是精神出轨。

　　我觉得自己智商挺高，情商极差。人际关系一直处理不好。比如人家每月办10件案子，但领导觉得他们出了十二分力，我每月办15件案子，由于我每天下午几乎都不在办公室（下午四点半要接儿子放学，我借口外出调查，就不回去了），领导觉得我只出了一半的力，工作不卖力，不给处长面子。

　　现在我和你的事你让我作主，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处理不好的，我该怎么办？你比我大，你决定好吗？

　　昨晚的邮件真的又是半夜看的，不是我想醒来，是生物钟坏了，慢慢调整吧，说这个不是想让你心疼，有利有弊，可能对减肥有用。

　　办公室要的文章刚开了头，一点儿也不想写，下星期一二就要交了，算了，周一去单位写吧。

　　以前的邮件你有保存吗？再发给我好吗？我现在只有那首“哀歌”。

　　你在手机没电时还想对我说什么？告诉我，我现在想知道了。

　　再见，争取今天一觉到天亮，明天早上看你的回邮，好吗？

　　我立刻给慧慧回信。

　　慧慧：你好！（最好你先复制下来，然后找安全的时间看，大早上就看那么长时间会引起他的怀疑的）一回家就看邮件，小孩让我快烧菜我也没去。看到邮件后，忐忑不安的心变得这么幸福和愉快，这从任何方面对我都非常有利：我可以有更高的激情写小说，而且在这种幸福的感情感染下会写出好小说；我可以有一个好心情读书；更重要的是我可以把前些天的悲伤绝望造成的生命的流失补回来，并且会不断延长；等等。我得谢谢你，从心底里谢谢你。人是个高级动物，在人的分类中，可以分各种等次，你我这样的都属于最高等次的人：读过很多书，情感很细腻，尤其是善良（还有很多很多）。像你我这样的人，在人生的过程中，能遇到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因为在茫茫人海中，高等次的人实在少而又少。我曾经对我妻子说，一百万个男人中才出现一个我这样的人。说一个数据就足以让我自豪：我现在的骨密度数值是121，而十八岁的小伙子的数值才128，体检后大家都非常惊讶和羡慕，一般到我这年龄，他们都只有40至60，80已经很少了，我自己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自我懂事时，我就注意身体锻练，注意营养（我不太注意口味，但并不是不懂口味，我首先是考虑营养），注意养成有利于身体健康的生活方式，举几个例子：自我知道每天起床喝白水对身体很好时，我就坚持了二十年了，知道空腹吃蜂皇浆调蜂蜜的混合物非常有益于健康我就坚持了十四年。我想我没什么白发和骨质没什么大变化我想和这些都有关。

　　你让我做决定，那我就告诉你，只有两个字：相爱。我已经认真地想过自己对你的感觉，也想过你，想过你对我感受，所以我才这么决定。当然还得你同意。相爱有各种层次，就看发展吧。但有一点我已经明白，真的和你相爱会有很多痛苦的，那就是你太容易受伤。所以我会小心再小心的。

　　我对爱情有自己的想法。作为一个读过很多书懂得感情而又感情细腻的人，他（她）一生中肯定会遇到除配偶之外的中意的人。我的观点是能克制住就克制，克制不住就发展。前提是别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配偶。因为这是对配偶对家庭最大的保护。有许多婚外情，搞得不可开交，说到底是这些人本身素质太差。真的遇到婚外情了，并不是不可以离婚结婚，这要看感情的发展。但我以为一般不要轻易重组，因为那样对双方家庭配偶尤其是小孩是巨大的伤害。但若本来家庭就不和甚至痛苦而感情发展又到了非结婚不可当另说。有理智或者对爱情有深刻认识的人都明白真的结婚在一起了，爱情也就慢慢淡了直到变成亲情（而且离婚的伤害会时不时地影响着生活，只要他们确实是相爱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