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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小说 > 《大学门》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5章 一树丁香(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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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门》 作者:倪学礼

第15章 一树丁香(5)

  他没等来柳琴声,却等来了冬梅。其实,他不想见任何人(包括古树林),更不想见学生。手术后的第二天,林若地给他来了个短信,告诉他一家网站把他上树摘横幅的事以漫画的形式给捅出来了,不过,他的身子成了猴子,从生殖器上看还是一只性欲极强的猴子。他差点被这个短信气死,以至于伤口都发炎了。他知道这次E大人有事干了,他想在医院安安静静地多住些天,让人们把这事忘记。所以,对冬梅的到来很冷淡。冬梅还算懂事,简单地问了一两句病情,就开始归置东西洗衣服。之后,从卫生间里打来一盆温水,要给他擦身上。他闭着眼睛对她说:“不用,昨天刚擦过。”她说:“我问过护士,都十多天没擦了。你身上都有味了。”他只好让她脱了上衣。墙上有面镜子,他偷偷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的她。原来她很漂亮,五官的搭配几近完美,特别是眼睛,总是湿乎乎的,颜色像新切的黄瓜片。她能做一个很好的主持人,可当时她让我给推荐一下,我为什么拒绝了呢?他心里想着,就说出来了:“冬梅,你做主持人的事我一直想着呢,出了院我去找他们。”她说:“金老师,不用了,我想明白了,做编导学的东西更多。”他说:“电视台那面有什么需要我说话的,你就吱声。对啦,系里怎么样?”她说:“还那样。”他说:“同学呢?”她说:“还那样。逛街,泡吧,谈朋友。”他说:“最近见李老师了吗?”她说:“在大师论坛上见过。”她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她还是回避了这个话题。他绕了半天又绕回来:“听说网上贴了几幅漫画,把我画成了一只裸体的猴,中文系的人都披着麻袋片在树下看?”她默认了。不过,她听别人说的跟他说的有一些出入:树上除了一个男猴外还有一个女猴,男猴带着眼镜,大概因为失恋的原因,正要从树上摔下来自残;女猴表情复杂地看着男猴。他说:“‘电视娱乐节目大师论坛’,通顺吗?简直是屁话;李冰河一类的娱记真要是大师,那大学还不成了妓院!是我被当猴耍了,还是学校被当猴耍了?”她说:“其实,大家都知道,你是知识分子中的清醒者,所以才显得另类。”他说:“被李冰河和林若地羞辱死的鲁一哲才是知识分子的良知。那天我趴在树上,往天上一看,仿佛看到了他,他那豆荚似的眼睛却闪着深邃的目光,和他死前的目光一模一样。跟他一比我们都是一堆肉。”看着他悲怆的表情,她那双忧郁的眼睛仿佛要哭出声了。就在这时,柳琴声进来了,一见柳琴声,他的眼里仿佛刮过一阵春风,不过瞬间就散了,因为李冰河跟在她屁股后。李冰河把手里拎的水果放下,对金河说:“我俩是在门口碰上的。”这句话一出,大家都不知该怎么接了,彼此尴尬地看着。柳琴声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冬梅,冬梅故意把视线挪开了。李冰河为了打破尴尬虚情假意地询问金河的病情。柳琴声则把冬梅拉到边上,低声说:“冬梅,一个知识女性如果喜欢拉老婆舌头,那她比一个没品味的家庭妇女还讨厌。”冬梅说:“你什么意思,柳老师?”柳琴声说:“我就这意思。”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互相瞪着。

  寒暄完了,李冰河说:“金老师,帖子的事摆平了,网上绝对不会再出现了。”金河平静地说:“谢谢。”李冰河说:“在你眼里,我顶多是个电视骗子是个学术混子。日后还请大师给我留条生路。”金河说:“你千万别这样说,你我都是教授,现如今是教授就没有太多的区别。”李冰河说:“那不一样。就拿E大校园内的狗来说吧,一看就比街上的狗有气质有文化。”柳琴声对李冰河说:“你简直就是个无赖。”李冰河说:“在大学里,有金老师这样的精英,就有我这样的无赖。在一个环境里,有善就有恶,这是生态平衡。比如,菜地生虫子了,你用猛药,虫子是毒死了,结果把吃虫子的鸡也毒死了,这是破坏生态平衡。”金河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他说的其实是一个政治学现象。任何事物都是伴生的,一个富矿再富也得掺‘沙子’。”李冰河说:“谢谢。你能正视我的存在就行。以后还得请你多多支持。得,我先走一步,琴声,你多陪陪金老师,这样他的伤口会好得快一点。”

  柳琴声让冬梅出去送送李冰河,冬梅有些不情愿地去了。金河觉得柳琴声有话对自己说,就按捺不住先开口了:“你才来看我,我以为咱俩真完了呢!”柳琴声说:“什么完不完的?咱俩从来就没开始过。”金河语塞了。柳琴声说:“跟你说你也不明白。那一瞬间你就是一个男人,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是一个让女人变热、沸腾甚至流出来的男人。而我呢,被你的‘不可知’迷住了,忘记了归途,高潮过后我回来了,我依然是我。”金河被激怒了,拽过柳琴声就亲,她挣扎着差点咬了他的舌头。金河说:“难道在你身体里只有‘本我(伊德)’只有欲望,没有‘超我’没有道德和情感吗?”柳琴声说:“你弄错了,‘超我’里本来就很少有情感。我从你身上汲取了营养,我现在只有‘道德’,这是我俩之间的最大障碍。”金河说:“只有资产阶级才会出现性高潮障碍,无产阶级根本不知道性高潮障碍为何物。”柳琴声说:“那好,你既然是无产阶级,既然光屁股一无所有,既然可以创造一个新世界,那你就在E大宣布,三个月之内离婚,完了跟我结婚。”金河说:“我们不一定非在E大结婚,我可以领你走,要我的学校有的是。”柳琴声说:“金河,我没看错你,你还是资产阶级,你还是脱不掉原始积累时期置办下的‘外衣’,你还是舍不得你自己!”金河嘟嘟囔囔地说:“资产阶级可以蜕变成无产阶级。”柳琴声说:“我再给你个机会。我知道你没什么大事,你赶紧出院。”金河说:“为什么?”柳琴声说:“我今年申报教授,你最好去当学科评审组组长。”金河说:“林若地是组长呀。”柳琴声说:“你主动些就有可能是你,别在这儿耗着了,赶紧给我出院。”

  7

  金河第二天就出院回家休养了。正赶上云霞要出长差,得走八九天,走之前,她请冬梅照顾一下金河。给冬梅介绍完厨房之后,她把她领到卫生间,指着化妆品说:“这些你随便用。”说完,背着包就走了。冬梅马上投入了工作,为了避嫌,她上班之后才来,下班之前就走,这样一般不会在楼道里碰到人。金河似乎也在跟自己的学生保持着距离,他平时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只有吃饭和吃药才到客厅来。她还以为他在书房写东西呢,哪想到他每天在没完没了地往外打电话。他首先把电话打给孟校长。他说:“孟校长,这些年文学哲学组的职称评定一直被某些人控制,学术不公的现象已经严重影响了E大的声誉。”孟校长说:“你还说呢!年轻的压不住阵,你又不干,我不依靠林若地依靠谁?”他说:“我以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孟校长说:“‘皎皎者易污’。良知太纯净了容易被污染,你不入世就显得个路,你不入世就得被抛弃。”他的眼前出现了自己被挂在树上的情境。孟校长说:“怎么样,回来吧?”他说:“我……”孟校长说:“那咱们说好了,从今年开始你来当学科评审组组长,到时候可不能蹿稀啊!”他说:“我听你的。”接着,他又打电话给李冰河。他说:“冰河,听说古树林今年又拒绝申报教授,你是怎么想的?”李冰河说:“那是他自己的事。”他说:“当然也是系里的事。古树林的水平我们都很清楚,他始终上不了教授,难道你这个系主任没有一点不安吗?”李冰河说:“他眼皮太高,把人都得罪光了。我有什么办法?”他说:“你知道你办播音与主持专业的主要障碍在哪儿吗?是没得到像古树林这样的人的支持。”李冰河顿了一下,说:“那我该怎么办?”他说:“找套表给他填了。”他的第三个电话打给人事处处长,拐弯抹角地问出了学科组评委的名单。三天后,他给除了林若地以外的所有评委打了电话,约他们吃饭。

  评委们都如约而来了。酒喝到一半,有人把柳琴声引入话题,有两个人附和着说:“柳老师有才华有水平,没问题能上。你说是吧,金老师?”金河说:“我听大家的。”之后,金河邻座的一位评委对他咬了半天耳朵,大意是:马飞飞傍上了林若地。金河听了之后没有任何反应。吃完了饭大家要求去楼下洗脚,金河的腿还没好利索不能洗,他拄着拐到洗浴中心前厅押了钱后提前退场。

  回到家里,金河又给李冰河打了电话,直截了当地要他去做林若地的工作,让林若地投柳琴声一票。李冰河沉吟了一下,说:“你也会投马飞飞一票,是吗?”金河说:“既然你说了,我可以考虑。”李冰河问:“以谁的名义跟他谈?”金河反问:“你说呢?”李冰河说:“我明白了,既然我去谈当然以我的名义了,但我有一个条件。”金河说:“你说。”李冰河说:“日后我们要联手阻止他当终身教授。”金河说:“为什么?”李冰河说:“他要当了终身教授,中文系将被搅和得永无出头之日。”金河说:“是你自己担心没有出头之日吧?”李冰河说:“我和中文系是分不开的。”金河说:“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说话的。”放下电话,金河畅然睡去。

  大概凌晨三点,金河被电话铃声惊醒。电话里传来一个评委得得瑟瑟的声音:“金老师,快点给我们送钱来吧,我们被扣了。”金河说:“我按五个人留的钱,足够你们找小姐的啦?”一共七个人洗脚,有两个已经过了六十五岁,金河以为他们俩没有找小姐的能力了。那个评委说:“大家都找了,有的找了两个,有的给了小费。”金河说:“我这腿脚也不灵呀,学校里又打不上车。你们先把钱垫上。”那个评委说:“咳,别说了。大家知道吃完饭肯定得洗脚,都没带钱包,怕丢。”金河说:“你瞅你们那点出息!那玩意脏了吧唧的,有啥可找的!”金河把电话摔了之后,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人去送钱,最后只好找冬梅了。冬梅走了以后,金河又给那个评委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让冬梅发现,还叮嘱他们千万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冬梅回来时,已经是凌晨五点了。她一进金河的家门,就对他说:“为了柳琴声,你都快疯了。”他说:“你偷听我打电话!”她说:“你以为我是傻瓜呀,你以为我不知道被困在洗浴中心的是谁呀!”他说:“刚才的话你要烂在肚子里!还有,老师的事你不要掺和!”她说:“我才懒得跟别人说呢。可你看你还像老师吗?还像受人尊敬的教授吗?”他说:“有些事你不明白。”她说:“我不明白?你不就图柳琴声年轻、漂亮吗?可你要为此付出代价的!”他说:“闭嘴,你以为你是谁!”她说:“我是谁?我是一个比柳琴声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你不是喜欢这一口吗?我这就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拿去之后,就别到校园内去跑骚了!”她说着就扒了外套。一个黑颜色的紧身衣裹着她上身的绝大部分,于是一个紧绷绷的、肉乎乎的、软绵绵的、颤巍巍的胸脯展露在他的眼前。他哆哆嗦嗦地说:“我看你才疯了!”他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个耳光。她低着头哭了,肩胛骨一抽一抽的。他心软了,其实,他还是很喜欢她的。昨天下午,她给屋子大扫除之后在阳台的椅子上睡着了,他发现了,于是静静地看了她好半天:她短而弯的鼻子小巧而美丽;阳光在嘴唇上悄悄滑过,使她看上去更像一只猫咪。他当时就有一种冲动:他希望她的秀发遗落,他好拾起来小心地夹在书里。这种冲动现在又冒出来,并且完全淹没了他的愤怒,他靠近她,使劲儿润了润自己的嘴唇。她把胸脯顶上去。她抱着他,整个身体缠上去,并且深深地吻他。这一吻,仿佛有一年长或者有十年长。她终于腾出嘴来对他说:“你知道吗?我给你信箱里留了好多纸条。你知道吗?我是那么的爱你,以至于我开始爱自己了。”他急促地说:“我知道。”说完,又很专注地去吻她。她说:“你知道吗?为了跟你我考了三年。你知道吗?我不允许别人对你有一丝的伤害。”他仍然急促地说:“我知道。”她的唇齿之间流出一股幽香,他贪婪地去吻她。整个房间都馥香四溢了,他突然从沉迷中清醒过来:他一直认为那些纸条是柳琴声写的也希望是她写的,而从她的性格来看,她写了又绝对不会留名,因此他收到后,才恶作剧般地补了柳琴声三个字。

  金河一把推开冬梅。他说:“那纸条是你写的!”她低吟着:“是我写的。”他仿佛自言自语:“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这样……”说完,踉跄着到了屋门口,扯下衣架上的外套,慌慌张张地出了门。

  她像一只被遗弃的羔羊,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他没头没脑地在校园里瞎走。此时,天已经亮了,淡蓝的天空上有几绺白云,轻盈疏朗,像片片鹅毛。他咀嚼着仍留在感觉中的芳香,不知不觉得来到了人工湖的东南角。远远地,他看到了一颗颗星星仿佛在树间闪烁。走近一看,却是一丛丛、一簇簇的丁香花。置身于似开非开的花丛中,他终于意识到他的一生必将与丁香花缠绕。在他心里,花是不会衰老的,只会零落,在美丽中开放,在妩媚中消失。而丁香花的气韵早已沁入他的灵魂,即使肉身腐烂了,花香将与他的心灵永存。

  思想至此,他不由得泪流满面。

  突然,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出现在他面前。男孩儿从腰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他。

  “我毙了你!”男孩儿说。

  他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又不认识我,凭什么毙我?”他嘟囔了一句。

  “你像个叛徒!”男孩儿坚定地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领子窝在肩膀里,一只脚穿着棉拖鞋一只脚穿着皮鞋,还拄着一支单拐,可不像个叛徒!男孩儿开枪了,手枪像滋尿一样滋了他一脸温吞水。他吧嗒了一下嘴,落荒而逃。

  这一天早晨,李冰河把在自己课堂斜对面教室上课的柳琴声叫出来,神秘兮兮地对她说:“你猜猜,我看见了谁一大早从金河家的门洞里钻出来了?”柳琴声问:“谁呀?”李冰河说:“冬——梅——。我听说云霞出差了,冬梅在伺候金河。金河从十来米高的树上摔下来,竟然无大碍,身体经受住了考验。住了几天院,被冬梅一举拿下,一举伺候到床上,意志一下子却垮了。我崇拜的导师,原来也是披着羊皮的色狼。我真他妈高兴,他终于和我是一路货色了。”柳琴声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李冰河端了端身架子,说:“我觉得我终于像教授了。”柳琴声轻蔑地“哼”了一声。李冰河说:“无赖。无赖他儿子,无赖他孙子,无赖他重孙子。总之,我们家就是无赖世家。这回到头了吧?”柳琴声咬着牙说出了五个字:“你真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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