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压住二赖头的是王兰英，在熊一刀对二赖头行凶时，王兰英就看不下去了。

　　二赖头被送进了医院。医生对二赖头面部以及其他部位作了包扎。包扎后的二赖头，只露两只眼睛。二赖头想说话，才发现嗓子沙哑发音不大。便用手比划，努力半天，王兰英才明白是叫明天回来。“那你怎么办？”二赖头伸出两个手指，又比划走路不稳。王兰英就回家找李铁拐。李铁拐正在锄黄豆。李铁拐说：“你回去吧，下午我就去。”王兰英回家简单收拾下行李，第二天便上路了。

　　朱友四听说二赖头住医院了，就叫朱瘪嘴过来打探消息。朱瘪嘴早上出门，中午回来说：“二赖头叫媳妇去找儿子。他由李铁拐照应。”友四唤过在操作机器的猫眼说：“今天你不用干了，骑上我的小玉和去跟踪明天妈，她到哪你到哪。”猫眼关了机器，跟友四去推小玉和。

　　小玉河是摩托车，轻便小巧。朱友四买这车时在桃树园曾引起一时轰动。井底之蛙似的桃树园人眼见不用脚蹬快如闪电的摩托车，投去了多少羡慕的目光。对猫眼来说小玉和不陌生，平时友四有事脱不开身就让猫眼骑上小玉和去，但那是多么短暂的路程，车响就到了。

　　王兰英刚出门，猫眼就跟上了。猫眼怕王兰英发觉，在凹鼻梁上架了副太阳镜，活脱脱一个黑社会分子。猫眼一直将摩托车的速度控制在最低，但无论怎么慢，都比人走得快，直到王兰英上了公共汽车，猫眼才加大了马力。那辆客车似乎发现有人跟踪一直快速前进。直到在南城外，那车才停下来。车停下后，乘客纷纷下车然后以男女为标准分成两股分别跑向路边的一片杨树林子。猫眼紧盯着女人这股。王兰英和一个穿红衣的女人最后下了车，那女人寸步不离王兰英。猫眼不敢大意，一直把王兰英送进杨树林子。过了许久，客车开走了，还不见王兰英出来，猫眼就进了林子。林子里阴翳蔽日。猫眼正走着，脚下像绊了什么，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等看清脚下是血肉模糊王兰英时，猫眼魂都飞了。据后来猫眼自己说太可怕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猫眼生性胆小，比耗子的胆子还小。耗子晚上能走夜路，而猫眼是天黑了不敢上厕所，半夜醒来得开灯睡觉。朱友四就说猫眼是属鼠的应叫鼠眼。猫眼不同意友四的观点，起码他还能红着脸和女人说话能爬上朱瘪嘴的瓦房顶查看哪块瓦坏了哪根木头需要更换。要让他承认自己胆小就是怕黑和怕血。追根究底，这两怕都是从小养成的。小时候他跟奶奶住在那间破旧的小屋内。一到八九点，奶奶就吹了小油灯。黑暗中什么都可以想像的，长发鬼红毛妖怪，想着想着就毛骨悚然。听觉也灵敏起来，犬吠鸡啼人喊风吹，即使一只爬动的虫子过路的老鼠都能刺激着猫眼的耳朵。至于不敢去茅房也是有原因的。有一次，猫眼刚进茅房便听到一种轻微的声音，吓得他大喊奶奶。奶奶提灯到厕所，一只蟾蜍在捉蚊子。至于怕血，源头也在孩童时代。有一次，猫眼到东大沟，去时是欢蹦乱跳的，回来后却钻进了奶奶的怀里说我怕我怕。奶奶去了，原来沟底是只无头母鸡，血淋淋的。

　　猫眼上了摩托一路恍惚，到了友四家，一头倒在床上。朱友四见了，想问问情况都不可能。猫眼躺在床上先是胡言乱语，后是发烧。朱夫人说怕是遇见鬼了。朱友四反驳道：“大白天哪会有鬼，过两天就好。”然而两天过去了，猫眼依旧是蒲松龄再世鬼话连篇。朱友四遂请来了一个道妈为猫眼驱鬼。干这职业的多是女人，可能与庄子有渊源。听说这道妈能降妖捉怪念咒驱鬼。朱友四请的道妈奇相怪貌，一身皂衣，走起路来窣窣有声，鬼就好像装在她的衣袖裤角内。那道妈让人封了门窗而后从包袱内抽出一把木剑边歌边舞。舞了半天，伸出细细的两根指头在剑上试了试，大叫一声，大仙在此看往哪里去？随着这一声喊，木剑停了下来。道妈说鬼已捉住。其实猫眼是道妈子的明矾水喝好的。猫眼醒来后第一句话就说，王兰英被人害了。其实王兰英没有死。咱们再说说王兰英。在杨树林内，王兰英刚褪下裤子，只觉头部一阵剧痛。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光着身子。常言道：饥不择食。在发现身旁有一堆破烂衣服后，身无寸布的王兰英忘记了平日的标准与喜好，将那些衣服先内后外全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尽管那些衣服穿在身上紧紧巴巴，她还是十分满意。出了杨树林子，王兰英发现那辆大客车早开走了。王兰英只好发挥了长征精神，以每小时10里的速度向城区挺进。进城后，王兰英在一个电话亭停下。明天临走前说，有事打电话给他。现在不正有事吗？电话号码又带在身上的。王兰英找出了电话号码，又不知如何打。便对看电话的人说，帮按一下这个号码。那人就望她。望她身上的打扮。王兰英身穿皮质超短裙，一条胸衣让两只乳房半裸在外，整体搭配极不协调。王兰英这身打扮也吸引了过路人，很多人停在了路旁。电话接通，王兰英抓过电话冲着儿子又不知怎么说。电话亭的人说你就说工商银行斜对过的电话亭就可以了。

　　明天正在家中，从桃树园回到城里，明天便与金凤商议结婚的事。金凤说等一等，主要原因是她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同时她现在的处境，父亲还蒙在鼓里。明天就怪金凤办事不果断。现在母亲来电话说已到城里，又不知家中出了什么事。挂了电话，明天便驱车过来。

　　见到母亲的怪异打扮，明天呆站良久，问：“妈，你怎么了？”听到儿子一声妈，王兰英抽动嘴儿说，妈差点见不到你了。明天说妈回家再说吧。

　　坐在豪华的客厅里，王兰英局促不安，手脚神经如受了刺激，不停地动又找不到适当的位置。霍女士沏了一杯茶，问亲家有什么事。激动之余王兰英按二赖头编的谎言说明天走后，二赖头用霍女士给的钱造楼房。上梁第二天，二赖头到楼顶上检查工程质量，不小心从屋顶上掉下来跌断了腿，现在医院抢救。霍女士又问：“怎么掉下来，伤势怎么样？”王兰英就不知如何回答了。本来她只记住了从屋上摔下来跌断了腿，可从没想过怎么掉下来断了左腿还是右腿？只好临时撒个谎骗过霍女士。

　　猫眼穿好衣服，仍然说明天母亲被人害了。朱夫人说又说胡话了。友四用手止住夫人，继续向猫眼问话。猫眼说：“我亲眼见的，不会错。”朱友四又问起明天和金凤。猫眼就说我不知道了。友四还想问什么？夫人道：“你提点东西到医院，二赖头能不知道明天在哪？”友四一想也是，如果王兰英出事二赖头会有所反应。

　　二赖头刚解了小手，黄色的液体与白色的便器形成鲜明的对比。二赖头嫌臊，对李铁拐说：“把这端出去倒了。”李铁拐每天奴仆一样伺候二赖头，听二赖头叫倒小便，李铁拐端起便器晃了晃说：“你一次这一点点点，要尿，作一次给我尿。”二赖头说我不会。李铁拐说：“你是不是病了？”“二爷又胡说了，我能吃能喝，哪病？”“那不一定，后庄刘瞎子临死前还吃块发面饼，喝两碗稀饭。”二赖头笑道：“二爷说的是。不过，还得麻烦您老把尿给我到了。”李铁拐正要端起便器，友四提着一兜苹果进来了。李铁拐起身去接苹果。李铁拐这个动作让二赖头不满。

　　李铁拐将苹果放在床头，说：“友——不，朱老板来看你了。”二赖头忙坐起身说：“叫你倒小便，你干啥了？”李铁拐满脸通红，重新端起便器向外走去。

　　等李铁拐的脚步声在走廊消失，朱友四走近二赖头道：“亲家公。”一声亲家公，二赖头眼前一片迷糊，说句你来了。朱友四道：“知道你住院了，就想来看看你。伤得怎样？”二赖头说好了。朱友四继续说：“下次注意，爬高上低是年轻人的事，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二赖头差点惊叫起来，想朱友四怎么知道我是跌的。友四见二赖头面色柔和，又说道：“你伤成这样，该叫明天回来。”二赖头说：“明天忙呢。”“是不是每天都要出车？既是这样，你要体谅他。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咱兄弟俩过去好好玩几天。”朱友四后来的话基本上是无波无澜，二赖头听得舒心，好像已坐在明天的大客上与朱友四一道欣赏江南风光。

　　二赖头清醒过来，全仗李铁拐。李铁拐回来见二赖头一个坐在床上发呆，就说：“友四怎么走了？”听说友四走了，二赖头猛地惊觉过来。想起友四称他亲家公，说金凤在明天那，明天回来怎么没说。越想越迷惑，就问李铁拐。李铁拐凝神良久，然后用一个智者的口气道：“我看朱友四看望你是假，打听金凤的下落是真。”二赖头猛然一惊：“他称我亲家公，说明他已知道明天和金凤在一起了。”“这就是朱友四的精明之处。他这样称呼，是试探你。如果你知道明天金凤在一起会默然接受那个称呼。如果不是，你会做出反应的。”二赖头说：“我也没听明天说起金凤。”“这就怪了。”李铁拐眉头一皱，“如果明天对象不是金凤而是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为什么不跟明天一起回来看望公爹公婆呢。是不是金凤和明天一起回来后，向朱友四说了什么？”李铁拐想了许久没弄明白。

　　其实金凤什么也没和朱友四说。那天临走，朱友四本不同意。金凤就跪在朱友四的面前流着泪说，她不走不行，至于她去哪里，自己也不知道。明天回来友四知道，当时也没往那方面想。虽然一开始朱友四硬着心肠，后来还是点头了。他想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女儿这样做一定是有自己的隐情的。就这样，朱友四放走了女儿。今天探望二赖头无非想了解女儿去向。他之所以称二赖头为亲家公，无非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可老奸巨猾的二赖头既不默认也不否认。从所有迹象来看，二赖头还不知老婆在外出了事。朱友四本打算透露一些的，又怕二赖头扛不住。二赖头的态度不明朗，就想还是找到明天再说。天也成人之美，正当朱友四要找明天，这时从李家那边传来明天从城里回来的消息，友四立即赶到医院门口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