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新学年开始的时候，王大平把苗同交给王胜春和王多多，向父亲交代清楚苹果园的养护，打起背包，重新走进熟悉的学校，成为众多补习生中的一员，开始了新的向着理想冲击的学生生活。学生生活对于他既熟悉又陌生，既兴奋又失落。与他一同高中毕业上了大学的同学已经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了，他却仍然在县城中学读书，让他既没有应届毕业生得意，也没有其他补习生急迫。他静下心，仔细地把时间做了划分，规定了各门功课必须的时间和坚持室外活动的时间。只要时间到了，他就按照原定计划走出教室，与同学和老师在操场上一显身手，直到满头大汗。一年来的劳动生活让他体会到了运动的意义，体会到了体育锻炼的重要。

　　王大平的学习成绩超过了预想，是班级乃至年级的佼佼者。远在省城的李晓梅经常写信询问他的学习和生活，让他倍感激动和鼓舞。他把心中的感受、体会和对于她的思念写成文字寄给她，把心中的秘密告诉她，与她一起分享生活的乐趣，分享成绩和进步。他从心底里认可了李晓梅，认可了这个在他生命轨迹中占据重要位置的女孩。他不再掩饰，不再躲藏，勇敢地面对心中的爱人。

　　国庆节前夕，学校把毕业班和补习班留下来进行强化训练。这是学校的惯例和不成文的规矩。代班老师心甘情愿放弃休息，全身心地陪伴学生。学生不分白天和黑夜，寻找老师解决学习中的疑难。老师和学生共同为一个绚烂的梦想不辞辛苦，不舍昼夜，不分彼此。王大平像其他同学一样坚持在学校里，坚持在改变命运的轨道上，心中充满企盼和快乐。

　　“王大平，有人找。”王大平像往常一样在教室里自习，一位女同学走到他身边大声说。“谁啊？”王大平不解地看着并不熟悉的女同学。“她没有说她是谁。她要你出去。”女同学说的很仔细。“谢谢你！”王大平离开教室，同学们惊奇地爬在窗户上看着他。找他的人站在灯光外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美丽的身影。同学们遗憾地“嗷嗷”叫着。

　　王大平一眼就认出了找他的人。那样的熟悉，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惹人爱怜。他急忙跑向她，想把她揽入怀中，被她用暗示拒绝了。王大平顺着她暗示的方向，看见教室的窗户上许多年轻的头颅向他们张望，只好走上前去，背对教室，抓住她娇小的手，放在胸前，“你咋回来了？”“想看看你。”李晓梅看着熟悉的身影。一个多月没有见面，眼前的男人似乎长高了，更有力量了。“你把我的手弄疼了。”李晓梅悄悄地说。“你啥时候回来的？”王大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松了握着的手，却没有让她把手从他手里拿走。“我还没有回家哩！”李晓梅娇羞地说，“我们一起出去吧。这里太扎眼了，你看看你身后的窗户。”

　　王大平再一次回过头看了看教室的窗户。夜色里传来半是羡慕半是戏谑的笑声。年轻生命对于美的向往是一致的。有一个美丽的少女等待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王大平对李晓梅说：“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来。”随即转身跑回教室，整理好书本，离开了教室。他没有回答同学的问话，也没有顾及同学的表情，没有顾及他进出教室引起的骚动，迅速消失在黑夜里，消失在同学们的视线外。

　　王大平像抓着灵魂、抓着梦想一样抓着李晓梅的手，匆匆向学校外面走去。李晓梅掩不住心中的喜悦，一只手放在王大平手里，一只手抓着王大平的胳膊，身体紧贴着王大平，跟着王大平亦步亦趋。这是她日思夜想的人，是她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她想见到他，想拥着他，想给他依靠、支柱和力量。

　　王大平和李晓梅相拥着走出学校，走过县城并不明亮的马路，走进街道旁边的黑暗里，不顾一切地拥抱在一起。他们拥抱对方的身体，拥抱对方的灵魂，拥抱共同的未来和希望。他们在拥抱中享受爱的快乐，在拥抱中享受生命的意义，在拥抱中倾诉彼此的思念，在拥抱中诉说彼此的爱恋。时间消失在他们的拥抱里，黑暗消失在他们的拥抱里，世界消失在他们的拥抱里。他们快乐，高兴，愉悦，幸福。

　　“我送你回去吧。太迟了，不好向家人交代。”王大平捡起跌落在身边的背包，拍了拍尘土，背在肩膀上，抓起李晓梅的手向前走去。

　　“我想和你在一起。”李晓梅被王大平拉着，执拗着不愿意向前走。她从省城回来就是要见王大平，要亲眼看看王大平的生活和学习。“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啥好消息？”王大平搂着李晓梅的肩膀，把她拦在怀里，“是你的好消息，还是我的好消息，是我们共同的好消息？”“你猜猜？”李晓梅娇媚地抬起头，借着路灯的光芒看着王大平棱角分明的脸。“不要让我猜，我猜不出来。”王大平用下巴顶了顶李晓梅的额头，忍不住又轻轻地吻了吻。“是你的好消息。”李晓梅搂着王大平的腰，边走边说，“你没有想到吧。”“我能有啥好消息？”王大平不相信地看着李晓梅，“不许拿我开涮，我经受不住打击。”说着又嘿嘿地笑了两声，笑声打破了寂静的夜晚，在空旷的街道上传得很远。不知道谁家的狗竟然跟着犴吠了几声。

　　“你就这么没有自信啊？那我不告诉你了。”李晓梅跟随着王大平亦步亦趋。“真是我的好消息？我能有啥好消息。我是一个穷学生啊。”王大平打破沉默，抵着李晓梅的耳朵问。“我也是一个穷学生啊。穷学生就不能有惊喜，就不应该有好消息吗？”李晓梅故意问，“我看还是你不自信。你再好好想想，试着猜一猜，错了没有人知道……只有我知道。”李晓梅抬起头咬着王大平的耳根，故意哈着热气。王大平痒痒难忍，低头贴着李晓梅的耳朵说：“你不能再诱惑我，我经受不住诱惑。告诉我吧。”说着把嘴贴向李晓梅的脸，在黑暗中寻找目标。“你的文章被省上一家刊物刊用了。刊物就在我的背包里。全文刊登。”李晓梅迎住了寻找过来的嘴唇。“真的吗？”王大平小声问。“真的。就是你写的调查报告。”李晓梅说，“要不现在我把刊物取出来，你看看。我买了二十本，我留了五本，其余的都带了回来。”“怪不得你的背包这么沉！”王大平说，“明天再看吧。都是过去的东西，没有啥好看的，关键是以后。”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永远想着未来，不把过去的成绩当回事。不过，我还是要让别人知道你的本事。”李晓梅说，“我要把你的东西给我的父母，我的哥哥。他们都与文字打交道，很少在高级别的刊物上发表文章。”“这不是啥成绩。不值得你这么重视。你还是把学习抓紧了，争取将来能上研究生。”王大平说。“为啥？”李晓梅不解地问。“与我一起毕业。”王大平认真地说，“你比我高两级，我本科毕业，你研究生毕业。我们同时毕业，同时工作。”

　　“那时候我就成老太婆了。”李晓梅看着王大平。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也不知道这样说的用意，她只是说了，说的自然而顺畅。到那时候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在县城里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是我的新娘。无论到啥时候，我都愿意陪伴你。”王大平看着李晓梅的眼睛。李晓梅是他圣洁的新娘，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的希望和力量源泉。没有李晓梅，就没有他自信的人生，就没有他精彩的生活，也就没有他的追求；他就会生活在贫瘠的土地里，生活在偏僻的山沟里，生活在不为人知的王家洼；他就不会有过人的见识，不会有被官员们传阅的文章，不会有被省级刊物采用的报告。李晓梅给了他太多的眷顾，他重新回到了学校，有了被人们传阅的文章，有了美丽动人的女朋友，有了属于自己的友谊和爱情。“你不后悔？”李晓梅很同执。“我对天发誓，如果我不一辈子陪伴你，就不得好死。”王大平面色严峻。“谁要你发誓，谁要你发誓？我只不过是说一说，你就当真？”李晓梅用力捏着王大平的手。她知道她的精神和力量渗透到了这个男孩子的灵魂，渗透到了这个男孩子的情感，如同他成为她的一部分一样，她也成了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们相互走进了对方的心灵，走进了对方的生命，相互影响着对方的生命，影响着对方的生活。她知道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知道她对于他的影响。她也正是借助这种影响，把他从山沟里带出来，带人新的生活，希望他做更多的事情，做更大的事情，希望他改变命运。

　　“你相信我吗？”王大平认真地说。“我不相信你，我回来做啥？”李晓梅娇媚地问。她是为了他才从省城赶了回来。上了大学之后，周围的同学出类拔萃，她不再是佼佼者，不再是被娇惯的对象，甚至引不起老师和同学的关注。老师既不表扬她，也不批评她，一任她自由自在地学习。同学们忙着各自的事情，有的认真学习，有的混日子；有的踌躇满志，有的自暴自弃；有的做生意赚钱，有的谈情说爱。她无法忘记心中的牵挂，在认真读书、钻研自己喜好的学科的同时，尽力为王大平搜寻学习资料，写信鼓励王大平好好学习，不时有想见到王大平的冲动。国庆长假给她提供了机会。她准备好物件，坐上通往县城的长途汽车，不顾一切地跑到曾经学习过的地方，看望日思夜想的他。他比预想的好，比预想的强烈。他像她思念他一样思念着她。

　　“我承受不起。我……”王大平不知道如何表达他的心情。他再次揽住她，用力地拥抱她，好像要把她融进他的身体。“我要回家了，再晚就进不了家门了。”李晓梅爱抚地看着王大平，双手紧紧地抓着王大平的胳膊。“快十二点了。我进不了家门了。”“都怪我耽误了你。”王大平再次捡起跌落的书包，抓起李晓梅的手贴在胸口上。“去你的。耽误啥时间。”李晓梅顽皮地说，“现在回家，说不定还来得及。”

　　李晓梅心满意足，心情舒畅，像一只快活的小兔子，在马路上奔跑，低声嬉笑，与心爱的人一起跑向自己的家。

　　“你拿一本杂志回去看吧，上面有你的文章，也有别人的文章，可以相互对照，相互比较。”在脘门外面，李晓梅看见客厅里的灯仍然亮着，把王大平拉到背阴的地方，接过背包，“其他东西，我明天给你送过去。”“是不是这一本？”王大平从背包里摸索出一本杂志，举到李晓梅的眼前。“我看……就是它。拿回去看吧。”李晓梅说着，踮起脚在王大平脸上亲了一下，“我到家了。你赶快回学校吧。说不定也进不了门。”王大平热烈地拥抱李晓梅，转身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