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龙家人聚到一起的也就几十口子，这都是居住在大河县境内的龙家人。其实龙大山的祖先并不姓龙，他的先祖是个太平军的小头目，后来为了躲避官军的追杀就隐居到了盘龙山里了。因他们住在了盘龙山顶的龙王庙下面，所以就把姓氏改为姓龙了，这是龙大山听爷爷说的。龙大山的真正老家谁也不知道在啥地方，只有自己的先祖清楚，后辈人只知道盘龙山顶龙王庙下的这个新家。他们一家种的是龙王庙的庙地，喝的是龙须泉里流出的水。其实庙地也只有十几亩，最大的地块也就是三分地，这是当年建庙时人们专门为养庙在山里开垦出来的。后来改朝换代了，为了生存龙家人陆续搬到了山下的四面八方了，只有龙大山这一枝人一直坚持在龙王庙下住到了解放前，才举家迁到了盘龙村。

　　夜里龙大山家有一顿请“媒”酒，本家的老者和明天事情的总管都要作陪。人常说“媳妇娶到房，‘媒人’撂过墙，”就是说“媒人”吃了这顿酒席就算大功告成了。刘老师是这场事的“媒人”，理应坐在上席，但因陪客的龙绍川舅爷年纪大，刘老师死让活让硬是把老头让到了上席的位置，他和刘万山坐在了两边。其余就是几个龙家的老者和几个主要亲戚。在席间龙大山和龙绍川分别给这些人依次的敬了酒，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这是个难忘的夜晚，母亲拉着玉兰的手深情地说：“孩子，你明天就是龙家的人了，进了人家的门就要恪守人家的规矩，就要尽一个做媳妇孝道和责任。绍川家和咱家一样不容易，四个不幸的孩子，都靠你公公一个人在撑着养大，他年轻轻的就一直独身到现在，他是在用自己的痛苦来避免孩子们受罪，他是咱盘龙村里最有骨气的男人，你过门以后一定要尊重他，向孝敬你爹和我一样孝敬他。绍川的姐姐和你一样是个苦命的姑娘，你过门以后要把家务顶起来让她歇歇心，这两条你做到了，绍川就会一辈子感激你的。咱家里有你妹妹顶着，你就不要分心多管了，她今年也都十七、八岁了，该接过这个担子了。”

　　听了母亲的嘱托，玉兰含泪点了点头。在一边的金兰却不以为然地说：“看你们俩，把话说得像是要上战场一样的悲壮，这一个村的又不是出远门，想了马上就能见面，何必呢？你放心吧姐姐，咱家里的事我会干好的！”玉兰陪着妈妈说话一直到了很晚很晚。

　　20

　　“五一节”这天，盘龙学校的院子里张灯结彩，在学校东面的山墙上挂着一幅十几平方米的大红布，两个大红灯笼悬挂在两边，红布的上方是一条大横幅：“盘龙村自来水工程通水典礼暨龙绍川、高玉兰结婚典礼”两行金黄大字在清晨的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红布前方摆放着几十条学校的板凳。学校的墙上贴着花花绿绿标语口号，一群小学生敲着腰鼓在表演着，高音喇叭里播放着欢快的歌曲，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校园里的自来水龙头上包着一块鲜艳的红布，旁边放着一个用红布着盖着的大方桌，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几只红碗。

　　上午九点多，大队的几个干部，都穿着崭新的衣服站在学校大门口迎接着客人，刘万山和刘泉林站主席台的桌子边在商量着什么。盘龙生产队的社员们、白龙涧大队的大小队干部、白龙涧学校的部分师生、都陆陆续续的进了会场。

　　这时公社的那辆双排座汽车，拉着公社的十几名干部和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来了，不一会一辆吉普车和一辆小客车徐徐的开到了学校的操场上，从车里下来了十几个干部，有的手中还提着纸箱。

　　快到十点钟时，刘万山招呼来参加典礼的干部都坐到了主席台上。十点整，迎亲的队伍和送亲的客人准时地来到了学校院子里，等大家都站定后，主持人刘万山首先向大家介绍了参加典礼的领导和贵宾。

　　大队长陈永年向大家汇报了盘龙生产队自来水工程的实施过程；县水利局农水股的股长宣读了水利局的贺信；水利局韩副局长和公社的周副书记，同时揭下了水龙头上的红布，开启了水龙头，一股清水哗哗的流出了，会场上一片欢声笑语。水利局的韩副局长激动地说：“咱盘龙村的自来水，既不用电，也不用机器来抽水，让泉水直接流到了每家每户的水缸里，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来水！”从此盘龙人结束挑水的时代。

　　接着刘万山宣布了结婚典礼开始，随着一阵鞭炮和锣鼓声，龙绍川和高玉兰手挽手从学校大门走向了典礼台，会场上立刻出现一片欢呼声和赞叹声。特别是高玉兰，苗条的身材配着一套合身的大红套裙，明亮的两只眼睛下搭配着一张略施粉黛的漂亮脸蛋，俨然像一个电影明星。连主席台上的县妇联张副主席都吃惊的询问：“老刘，这是你们盘龙村的姑娘吗？”刘万山笑着说：“你没有听说‘高山出俊鸟’吗！”盘龙学校和白龙涧学校的学生们，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相互问着：“这是我们的高老师吗？”盘龙的社员们，第一次看见打扮得这么漂亮的新娘，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个个眼睛贼亮盯着高玉兰瞅个不停，姑娘们的一个个眼神里都露出羡慕和嫉妒。

　　婚礼正式开始了，证婚人刘老师郑重地把镶着大红喜字的结婚证书递到了新人的手中。首先是给父亲龙大山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这时的龙大山着急得在口袋里乱摸，他在找给儿媳妇封的那红礼包，昨晚刘万山还专门提醒过他。他在睡觉前就把包着十元钱的红纸包装在了外衣的口袋里了，可现在咋不见了呢？这不是丢人现眼吗？急得龙大山满脸是汗。

　　站在父亲身后的龙晓梅忽然想起了：今天一大早她见父亲还穿着平时那件旧外套，就对他说：“今天绍川的婚礼一定有很多领导要来，你这身打扮不是明着给绍川和玉兰填堵吗？要不你就把过年时穿的那件外套穿上吧。”龙大山就急急忙忙的换了衣服，可是还没等龙大山扣好扣子，外边的厨子就喊叫他给取东西，他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往外走，这一忙起来把掏出礼包的事就给忘了，礼包一定是在换下的那件外衣口袋里。

　　见龙大山在口袋里乱翻，下面那些平时爱和龙大山开玩笑的人就起哄吆喝着说：“龙大山你也太抠门了吧，连给儿媳妇的小礼都给免了。”这边的刘万山一看就知道要出问题，他身上倒是有钱，但没有用红纸包呀？这里的农村很讲究这个。急中生智，他趁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龙大山身上时，迅速在桌上的抽斗里找到写标语时剩下的一块红纸，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包了进去，笑着朝龙大山走过去说：“看看，儿媳妇还没有到家就手忙脚乱了吧！你刚才和我说话时把这红包放到桌子上了。”龙大山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接过小红包，嘴里还不停地说：“我记着和你说话时没有从口袋里掏什么呀？”刘万山小声说：“赶紧给吧，还嘟囔啥呀！”这话被站在龙大山面前的高玉兰听得清清楚楚，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公爹这样狼狈，而且是在她的婚礼上，她伸手接红包时忍不住地笑了。

　　没有婆婆出席婚礼，龙晓梅就代表母亲把家传的一幅银镯郑重的戴到了高玉兰的手腕上。此时此刻龙绍川百感交集，他忽然想到了去世多年的妈妈，他也想到了姐姐往日的辛劳，他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高玉兰看到了龙绍川的眼神和表情，他理解丈夫此时此刻的心情，她转身对刘万山说：“刘书记，今天是我和绍川的大喜日子，我婆婆一定在天上高兴地看着我们，我想给我婆婆和为我们家付出辛劳的姐姐也鞠个躬。”听了高玉兰的话，刘书记迟疑了一下，但迅速地点了点头。因为他知道按本地的风俗，平辈之间是不可以行这种大礼的，在结婚的日子给逝去的人行礼他也没有听说过，但面对高玉兰在此时此刻的要求他实在无法拒绝。

　　高玉兰拉着龙绍川的手面对着西方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她俩又转身给姐姐龙晓梅鞠了三个躬。这几个躬鞠的惊天动地，让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有的老年人感动的竟然哭出了声。双方的客人都为高玉兰和龙绍川感到骄傲和自豪，龙绍川的小姨激动地小声说：“大姐你在天上都看见听见了吧？你娶了一个好儿媳妇！”县妇联的张副主席也激动了：“这姑娘真是集漂亮贤惠于一身呀，这是我们大河县妇女的骄傲！”在场的记者们也不失时机地用相机记下了这精彩难忘的瞬间。

　　夫妻对拜后是来宾的祝辞和赠送礼物仪式，团县委的卢书记代表共青团委，对盘龙村的自来水通水和龙绍川、高玉兰的婚礼表示了祝贺。他把团县委赠送给龙绍川和高玉兰的一台录音机当场打开，把一盘磁带放了进去说：“在我来参加这个典礼前，我给县委的张书记去汇报工作，张书记听说今天是龙绍川的特殊结婚典礼，就对我说‘要不是我今天安排有会议，我真想去看看龙绍川，给他们一个祝福，要不你等一会，我要给龙绍川带个小小的礼物。’停了一会他让秘书给我送来了这盒磁带，并嘱咐我一定要在龙绍川的婚礼上播放。”

　　听说是县委书记给龙绍川送的礼物，在场的人都惊奇的站了起来，这是多大的面子呀！几个记者也急忙打开了带来的录音设备，连刘万山也惊得张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