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话说得绍川一头的雾水，他越听越不明白了。这几年他在家里时间短，至于高三江和高玉兰家的事他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高三江是玉兰娘家的一个远门叔叔。所以在处理这事上他也没有征求玉兰的意见，玉兰和父亲也从来没有给自己提过这事。想到这里，绍川就对王小平说：“婶子，你说的什么高三江是玉兰家的恩人呀，什么死扣活扣呀，我确实没有听玉兰说过，我也听不明白，你们就说这事如何办吧。”

　　这时躺在炕上的刘老汉说话了，他对着刘成立和王小平瞪了一眼说：“看看咋样，冤枉人家玉兰了吧？就你们小心眼，我就说在龙大山家里不会发生这种摆不到桌面上的事。咋处理我们听你的绍川，事情既然这样了，又都是乡里乡亲的，还等什么伤残鉴定，你就拿个意见吧，你和你爹办事我都信。”刘成立两口子都说：“那就按我爹的意思办吧！”

　　听了刘家的意见，绍川心里轻松了很多，他就趁势去了高三江家。他诚恳地说：“五叔，五婶，刘家大叔也提前出院了，这说明了人家明事理，他们不愿意为难咱家。按说我这做小辈的不该这样说，这次咱们做的这事还真是不咋好。既然人家有了这个姿态，咱也得有个好的态度，这样村里的群众才能信服，我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一家人对龙绍川说了很多感激的话，最后就说：“咋处理我们听你的绍川，只要派出所不抓人，其他条件我们都同意。”

　　肩挑着两家的信任和委托，龙绍川深感担子的沉重，但他心里很高兴，他感觉自己已经慢慢的融入了农民的生活中了。回到家里，他看见玉兰正在炕上看着书，其实她那里能看进去书呀！她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等待着绍川的消息。绍川一进屋，玉兰就腾的一声坐了起来，两眼直视着绍川的脸，她想早一点从绍川的脸上看出事情的结果，因为这个结果对于她，对于她五叔家都是至关重要的。

　　看着龙绍川面带笑容，玉兰提着的心平静了许多，她了解龙绍川，这是个把心里的喜愁都写在脸上的男人。她笑着对绍川说：“看来是有结果了？我五叔不会被抓走了吧？”这也是玉兰对这事的心理底线。绍川说：“结果吗，说没有倒是也有，说有吧还真是没有。”玉兰一听又急了，站起来沉着脸说：“人家都急死了，你还有心说什么绕口令，到底是个啥结果你就快说吧！”绍川见玉兰急了，就把两家的意见都给玉兰说了，玉兰听了后，长长达地出了一口气坐在了炕沿上，她揪了几天的心这才算是放下了。

　　最后绍川对玉兰说：“这刘家人几次提到你家和五叔家的事，什么五叔有恩与你家呀等等，这事我咋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呢？”玉兰说：“我和我五叔家的事咱盘龙村里的人都知道，虽然他只是我的一个远门叔叔，但对我，对我家却比亲叔叔还亲，只是你常年在外不太清楚罢了。这次的事情发生后，五婶求过我要我帮忙，我几次都想把我们两家的事给你说说，让你在处理时照顾一下五叔家，但又怕给你造成心理负担，干扰了你对事情的判断和处理，影响了你的做人和做事原则，所以就几次欲言又止。我是在前怕狼后又怕虎的焦虑中度过了这些日子的，现在事情有了这个好的结局，我就把我们两家的事情给你说说吧。”接着玉兰就把两家前前后后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给龙绍川说了一遍。

　　说到伤心时玉兰不由得泪流满面，说到感动时玉兰是眼含泪花，绍川的心也随着玉兰的情绪忽高忽低在激烈的跳动着。当玉兰说到高三江拿着斧头去找人家算账时，绍川不由得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掌激动地说：“好，敢作敢为，这才算条可敬的汉子！”听了玉兰的讲述，绍川深深的理解了玉兰那天晚上求自己时的心境，为什么她会那样伤心地哭着。同时又一次为玉兰对自己深深地爱，对自己所选择事业的鼎力支持而感动，他对高三江的看法也有所改变。绍川接着说：“其实这事能有这么大的转化，这其中有也你的功劳，五婶听了你的话，多次给医院送那骨头汤，不断的感化着刘家；你又提出让咱们帮助刘家割麦子和打麦子，这更让刘家人感动。这次刘家之所以能放咱五叔这一马，其中一半都是看在玉兰你的面子上和你做的那些事情上，这就叫人心换人心。不过这事还不算完，两家虽然都没有提出具体的处理意见，但这是把担子压在了我的肩上。人常说‘人在做，天再看’，其实就是人在做人在看，所以我觉得咱不能辜负了人家两家的信任，尽量地把事情做得更圆满一些。”

　　听了绍川的话，玉兰从心里感到宽慰和高兴：她觉得自己的一片苦心算是没有白费，同时她也在为自己的丈夫感到骄傲，他身上的书卷气越来越少了，他的心离老百姓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于是她建议说：“这事其实我觉得咱爹和队里几个干部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都是明白人，具体处理结果最好能听听他的意见。”虽然事情还没有最后的结果，但这一夜，龙绍川和高玉兰这一对互敬互爱的人睡得香香甜甜；高三江和刘成立两家也都睡得安安稳稳。他们送走了一个黑夜，又都在迎着一个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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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龙绍川给龙大山说了昨晚两家的态度和意见，他想听听父亲对这最后的结果说法。龙大山说：“你是咋想的？你先说说看。”见父亲把球又给自己踢了回来，龙绍川笑着说：“看来你是想让我把这场戏演到底了！我觉得既然两家都有了这个好态度，咱就争取要有一个好结果。刘家不打算再追究高家的其他责任，但在经济上一定要给刘家补偿，毕竟人家刘大叔现在还是躺在炕上；高家还要到刘家当面赔情道歉，也给刘家一个精神上的补偿。”

　　听了绍川对事情的处理原则，龙大山点了点头说：“大原则是对的，但还不完全，因为这事是在麦场里发生的，所以有必要召开一个全队的群众大会，在会上郑重的宣布处理结果，高三江也要在会上有个态度，这样既教育了他本人，也教育了群众。具体的赔偿数目你先有个意见，再和两家协商确定。等最后处理结果出来了，再听听其他几个队委的意见。”

　　晚饭后，龙绍川和玉兰一起在细细地算着给刘家补赔的数目。除了住院的二百多元账目刘三江已经结算外，后续的治疗和补养，加上误工费，总共再给刘家补赔三百元应该差不多了。龙绍川连夜把处理意见和补赔的想法说给了刘家，刘成立全家都很满意，他们从心里觉得龙绍川的处理是公正的。

　　第二天中午，玉兰就去了高三江家，她把绍川和刘家协商的意见说给了五叔和五婶，听说不追究自家的刑事责任，高三江两口都感动得不得了。五婶说：“玉兰你这次真是帮了咱家的大忙了，赔偿人家刘家的钱我们听你和绍川的。”“其实这也是你们努力的结果，要不是你忍着刘成立的怨气和不满，一次次给刘家老爷子送汤送水感动了人家，光是我和绍川做工作恐怕还不完全行。”玉兰对五婶说着却看着五叔的脸，接着又对高三江说：“五叔，侄女没有什么值得你们谢的，我做的比起你们对我做的只是万一。你要对婶子好一点，听绍川说‘为了你她都差点给人家刘家人跪下了！’咱家今后再不能出事了，你在群众会上也要有个好的态度，争取求得大家的谅解！”

　　在征求了几个队委的意见后，当天夜里，召开了群众大会。会议由高龙州主持，龙绍川代表大小队在会上讲了话，他先是公布了那天打架事件的调查结果，又宣布了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意见，接着是高三江的检讨，同时龙绍川在会上还批评了那些参与打架的社员。最后他动情地说：“在座的多数都是我的长辈和兄弟，是大家用捐款把我供出大学的，是这互帮互助的好传统成全了我。我龙绍川无以回报，我只想用我学的知识帮着大家尽早脱贫致富，过上好日子。但咱盘龙村一定要有个好的环境和秩序，都是多少年的乡亲乡邻的，没有什么说不开的事情。今后一定要把团结互助，互敬互帮的传统发扬下去，我想咱盘龙乡亲一定会有好日子的。”这是龙绍川在回村近一年来，第一次在盘龙村社员会上长时间的讲话。朴实无华的话语，真切的希望和诚恳的态度，说得大家心里暖烘烘的。刘成立也受到了教育，他站起来说：“在这里我要向绍川和玉兰道个歉，一开始我还担心因为玉兰和她五叔的关系，害怕绍川在处理时偏袒高三江家，现在看来，是我们错怪了这两个孩子了，我在这里当众给他们道歉！”说着深深地对着绍川鞠了一躬。他又接着说：“绍川宣布的处理意见我都同意，其实我当时也有责任。另外务工的补偿费我不能要，我在医院期间是绍川和玉兰帮着我家割完了麦子，又打成籽装袋送到我家的，我也没有耽搁什么。”

　　事情的圆满处理得到了大家的好评，社员们都竖起大拇指说：“绍川这娃‘中’，是块好材料，和龙大山一样的脾气和秉性，又有文化和知识，将来一定能办成大事情。”

　　回到家后，龙绍川一家人都坐在厨房屋里，坐在炕边上的龙大山把烟灰轻轻地弹在了炕沿下，对玉兰说：“玉兰，爹没有看错你，在这件事情上你做得好，才有了绍川最后做得好结果。你娘家和三江的关系我是清楚的，他家对你们家有恩这也是盘龙村的社员都知道的，事情一发生我就想到了这一点。这件事难的不是我和绍川，是你自己。我让绍川自主的处理这事，一是想磨炼磨炼他，二是看你是咋处理这件事的。你没有给我龙家丢脸，你是个好孩子。”

　　公公这一番话说的玉兰脸都红了，她笑着说：“其实我也是有好几次都想给绍川说，让他在处理时网开一面，但几次张开了嘴又无奈的合上了。”龙大山说：“这爹能理解，谁能没有私心和杂念，但在关键的时候你选择了正确的做法，这正说明了你的善良和真诚。”

　　这些话坐在旁边的龙晓梅听懂了，可是龙绍川却听得糊里糊涂的。他不解地问龙大山：“刚才你们说的话我咋就听不明白呢？还有刘家几次说的给我下了什么‘死扣活扣’的事，我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

　　龙大山说：“这件事情其实会有几种的处理办法和几种结果。如果玉兰是个自私的人，她为了能让你对她五叔网开一面，她可以给你说明她和她五叔家的特殊关系，让你用手中的职权去压制对方，让对方屈服或是把此事不了了之；你可以坚持原则，大义灭亲把高三江绳之以法，这样刘家人自然会满意，你也会落个公正无私的光荣称号。但后果呢？玉兰就会在娘家人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你和玉兰的关系也会出现裂痕、刘家就会和高家结下世代冤仇、高三江家失去了一个主要劳力，就可能陷入困境。”

　　“如果你有心偏袒高家，又不去做转化工作，你处理时必然要伤害刘家的利益，才能让高家满意。你不但落个徇私枉法的名声，还会造成这样的后果：高家会仗着你的势力更加肆无忌惮的去欺负别人；刘家心里不服，就会上告和采取其他报复措施，这样就会激化矛盾。”

　　“因为玉兰明白这个利害关系，所以她没有那样做，她启发五婶自觉地去感化刘家；她启发你带着人给刘家割麦打麦去感动刘家；有了这个基础，才换来了刘家的谅解和合作，你才有了最后的最佳处理结果，这回想明白了吧？”

　　“至于刘家给你下‘死扣’这事，因为他们知道你和高家的亲戚关系，总怕你处理时会有失公道。他们先是派人来探探你的口风，你如果打算主持公道，他们一家就会把事情交给你处理，因怕你中途变卦，就会一步一步引着你把话说死，让你没有后退的任何余地，这就是给你下了‘死扣’，让你自食其果，这种办法就是专门对像你这样涉世不深的人使用的；如果你偏袒对方，他们一是可以直接到派出所报案；二是可以找别人帮忙。”

　　龙绍川忽然觉得，这农村大课堂里的学问还真是深啊！。父亲的一席话又给绍川上了生动的一课，上了一堂在大学课堂上听不到的人生哲理课；他佩服这些农民，他们在人生的经历中学会了用种种办法保护自己，可这些事我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他更加敬佩自己的妻子，这个善良智慧的女人即是他人生的伴侣，也是他工作和生活中的家庭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