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玉兰听了长出了一口气说：“你说我五叔这脾气也真得改改了，这打架伤了年轻人还好说，住个十天半月医院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可这老年人就麻烦了。”马晓华说“谁说不是呀，这事既然出了，咱家只有扛着了，住院看病咱得管人家，花钱消灾咱都认了，但千万不能让派出所把你五叔给弄走了。玉兰，婶子求你了，这事你可得帮帮咱家。你公公是个倔脾气，我们不敢去见他，只有你想法给绍川说说，让他把这事给想法拦住了。”玉兰母亲说：“玉兰，妈知道这事难办一点，但你五叔一家可是的恩人呀，这几年要不是你五叔在村里护着咱母女，帮衬着咱们，咱家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成啥样的。这事就是你五婶不来找咱，咱也得尽力帮着他们迈过这道坎呀！”说着老人的眼泪也随着流出来了。

　　看着五婶那无助的眼神和流着眼泪的母亲，特别是听了母亲说的话，玉兰想起了这几年那些难忘的历历往事。在高家家族中，和她家比五叔家门近的也有几家，但多数都是各扫门前雪的主。特别是玉兰父亲去世后，遇见了玉兰家有点啥事，好一点得过来问问，有的连面也不敢露，生怕沾上她们，只有高三江一家在尽力的帮着玉兰家，有两件事让高玉兰至今还刻骨铭心。

　　一件是玉兰的父亲因得了急病突然去世，又赶上个炎热的三伏天，没有棺木下不了葬。高三江的父亲二话不说，回去就把给自己准备的寿木板拉过来，让木匠做了棺材，才让玉兰父亲早早的入土为安。这种雪中送炭的情意感动了全村的父老乡亲，当时玉兰戴孝在院子里给五爷爷磕了三个响头，五爷扶起她说：“孩子，谁家还没有个难处，你看五爷身体硬朗着哩！以后五爷还可以再预备木料吗。”那年玉兰才不到十八岁，但五爷的话至今让玉兰都难以忘怀。

　　另一件是前几年的一天，玉兰在自留地里给玉米追肥，玉米地一望无际，一人高的玉米苗遮荫挡光，只顾低头追肥的玉兰，没有想到有人忽然从身后抱住了自己，她扭头一看是邻村一个青年，这个人她也挂点面，当时她头都懵了，两条腿不停地抖着，她本能的高喊着：“救命！救命啊！”在堰下地里干活的一个邻居听出了是玉兰的声音，就大声喊：“咋啦玉兰？”喊着就朝玉兰跟前跑，那人见有人来松开手跑了。回去后玉兰把这事给她妈说了，一个大姑娘家出了这事有口难辩，母女俩抱头哭了一场只得忍气吞声。

　　第二天玉兰妈在闲聊中把这事说给了五婶，五婶回去又说给了高三江，高三江恼了。他拍着桌子说：“咋啦？连外村人都欺负到这孤儿寡母头上了，这事不能就这不了了之，不然今后玉兰和金兰两个女孩子咋敢出门做事呀！”

　　当天夜里，他就把当时在地里帮着玉兰吓跑那流氓的邻居找来，带着玉兰一块去找邻村的那个人，去的时候他还在腰里别了一把斧头。一进门玉兰就认出了欺负她的那个人，高三江二话不说当头就是一个狠狠的耳光，一见玉兰进来，那个青年的腿就在打哆嗦，这高三江一耳光把他给打得懵懵懂懂了，赶紧跪在地上说：“饶了我吧！我错了大叔。”这家男人见高三江腰里别着把斧头杀气腾腾的进来，二话不说就打了儿子一个耳光，正要上前问个究竟，见儿子已经跪在地上求饶了，一家人也愣怔在那里了。

　　高三江掏出腰里的斧头啪的一声劈在了眼前的桌子上，大声说：“饶你没有那么容易，你们说是私了还是公了吧！”那青年的父亲一见突如其来的就发生了这种怪事，就对高三江说：“这位兄弟，你看咱都是隔着犁沟种地的乡亲，不管这孩子犯了啥事，你总的让我先问明白吧。”“啥事你就去问问你这宝贝儿子吧。”高三江瞪着眼睛说。

　　那青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老老实实说了一遍，听后一家人都蹲在了地上。这不争气的东西，丢人现眼不说，这被派出所抓走至少也得在监狱里住个一年半载的。满脸羞愧和无奈的父亲就对高三江说：“兄弟，我代这不争气的儿子给你赔不是了，看在咱们乡里乡亲的分上，你就放他一马吧！千万不要报案，不然我这儿子一辈子就毁了。你说咋私了吧，说啥我都接受。”

　　高三江说：“私了有两条路，这第一条路，让你儿子自己用这把斧头砍断自己的手指，这样他就能记住一辈子，就不会再犯错了。这第二条路吗，你想你儿子这么一闹，玉兰今后咋还敢下地干活？玉兰家的那二亩自留地归你家管了，每年给玉兰家六百斤麦子，六百斤玉米，剩下的都归你家所有，三年过后这事就算了了。”看着劈在桌上的斧头，再看看儿子手上的手指，一家人异口同声地同意走第二条路。高三江还让他们签了个自愿承包玉兰自留地的协议，让那个邻居作为见证人实施监督。玉兰当时还不落忍，一直想制止五叔的做法，但都被高三江给挡住了，他说：“玉兰你还小，你不懂什么叫‘人善被人欺’的道理，以后你就明白了。”

　　消息通过玉兰那个邻居传遍了盘龙村，那些平时老打着玉兰主意的几个年轻人吓得把手都缩回去了，谁也不愿意因摸一下人家，白白给人家抗三年长工。从此遇到什么事时，大家都不敢再另眼看待玉兰家了。

　　在自己、在自己家最困难的时候，是这个远门的五叔一家在护着自己，帮着自己的家庭，这恩情她没齿难忘。虽然玉兰知道她管了今天这事，于公于私都不合适，但她还是想帮帮这次倒霉的五叔。于是她对五婶说：“这事是有点太大了，我公公和绍川虽然脾气都有点倔，但我想我说话他们还是听的，我尽量地让他们先不要报案，再想法做做刘成立家的工作，咱这一方也要有一个好的态度和行动，咱争取有一个好的结局。”

　　24

　　玉兰在娘家揽下了这个瓷器活后，让她的平静生活徒添了几分烦恼。一头是她的公公和丈夫，这是两个想在盘龙村，想在白龙涧大队，梦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人。另一头是对她，对她家有恩的娘家五叔，中间还有她母亲的叮咛和嘱咐，母亲可是个轻易不愿求人的女人。而自己又在始终坚守着，想当一个贤惠的媳妇、诚实的妻子、孝顺的女儿这个传统道德的底线。这事的好结局到底是什么？这个圆满结局又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高玉兰在反复的思考着，掂量着。

　　这回该高玉兰晚上睡不着觉了，她在炕上翻来覆去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在想着用什么方式给绍川、给自己的公公提这个事情。

　　龙绍川在看完了那些报来的材料后，就和以往一样的在被窝里搂着亲着玉兰，他根本就没有在意玉兰从娘家回来时的表情。在酝酿了一回情绪后，他们照例在履行着房事，玉兰虽然有点累，心情也不好，但她还是在积极地顺应着丈夫，她觉得这是一个做妻子的责任和义务。但今晚复杂的心情让玉兰的情绪还是失控了，在绍川满足后躺下的时候，玉兰却在悄悄的抹着眼泪。绍川的手无意的模在了玉兰的脸上，她被玉兰的泪水吓了一跳，刚才还好好的，咋这一会的工夫就泪流满面了。

　　绍川急忙的开灯坐了起来，他搂着也同时坐起来的玉兰说：“咋啦媳妇？是不是那里不舒服了。”玉兰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想起我娘家的那点烂事有点心酸。”听玉兰这么一说绍川明白了，玉兰一定是在为五叔打架的事担忧呢。他一脸正经地说：“玉兰你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五叔这事做的实在有点过了，你抢占了人家的脱粒机这已经是不对了，更该再打伤人家老人呀，这事搁在谁身上都是个死结！”玉兰说：“谁说不是，我听了也很气愤和不平，但我和五叔家的关系实在是让我太为难了。这边是你和咱爹在处理着这事，我不想让这事毁了咱爹的一世英名和你在村里的良好形象。那边是对我有恩的五叔一家，我也不想看着他们一家为此事给弄得身败名裂，起码人不能让派出所抓走吧！所以我处于两难的境地让我无法选择，”说着眼泪哗哗地下来了。

　　龙绍川认识高玉兰以来，他是第一次看见玉兰哭得这么伤心，表情又是这样的无奈和无助。这是个经过大事磨砺的女人，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就是自己几次婚姻的失败她都能坦然地面对，看来这次一定是遇到太大的难事了。他给玉兰擦着眼泪说：“别哭了玉兰，事情的结果不是还没有出来吗，咱们先努力做做刘家的工作，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几天来大家都在等待，在等待着有关部门的鉴定结果。大家都在努力，努力让事情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医院这头，高三江在刘老汉入院时给留了三百元钱做医药费，媳妇马晓华从玉兰家回来之后，第二天就让小叔子骑着自行车带着自己，把在家里熬好的骨头汤送到了医院。刘成立还在气头上，死活不让马晓华把骨头汤留下来，马晓华急的都哭出来了，她哭着说：“大兄弟，这事已经出了，我们也知错了，不管将来咋着处理，先让大叔养好病这才是最要紧的。我听说喝骨头汤接着的肋骨能长得快一点，这么远我都拿来了，你就让大叔把这汤喝了吧！要不我给你和大叔跪下了！”说着就要下跪。刘老汉有点过意不去了，他对刘成立说：“你就别再难为人家媳妇了，这盆打了说盆，罐打了说罐，人家这老远的把汤都拿来了，你端过来我喝。”见父亲发了话，刘成立也只能接过马晓华手中的骨头汤，他狠狠地瞪了马晓华一眼说：“以后不要再来了，我爹我会照顾的！”但说话的语气却缓和了很多。回来之后，马晓华就隔一天让小叔子给医院送一次骨头汤。

　　家里这头，龙绍川出面，带着自己的一家和高三江的几个弟弟，把刘成立家剩余的一亩多麦子给全部给收了回来，在把所有麦子脱粒后，用袋子装好给送回了刘家。把王小平给感动得鼻子一把泪一把地说：“难为你们了，这么忙得天，可不能耽搁你们家的麦子呀！”玉兰拉着她的手说：“没事的婶子，我家的麦子都割到场里了，就等着排号脱粒了，现在不正有这个空隙时间吗，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听了玉兰的话，王小平在心里说：“多好的姑娘呀！这高三江要是有人家玉兰一半的通情达理，也不会发生打架的事了。”

　　刘家的麦子收回了家，也全都脱粒了，老天爷的雨也没有下下来，这让在医院里的刘成立爷俩心里宽慰了不少。他们知道，这八成是玉兰在为她那不争气的五叔还债。到了七天的头上，刘老汉的伤口拆了线，虽然还有点痛，但下地走路已经不耽误事啦。刘老汉对儿子说：“咱们回去吧，眼看着水地的麦子也熟了，又要回茬抢种，家里没人干活咋行，咱也不能因这事讹人家高家呀？再说了咱也不能再难为绍川和玉兰这俩孩子了。”第二天，他们就捎信给龙绍川，让高三江来医院结账。

　　绍川和玉兰陪着五叔去了医院，在病房里刘老汉对高三江说：“我是看在绍川和玉兰的面子上才提前出院的，我知道这也是你三江前几年积德的结果，这以后还是多干点积德行善的事好。”高三江羞愧的点了点头。

　　刘老汉出院后，龙绍川和龙大山商量看这事咋处理：是等伤残结果出来，还是现在就处理，要如何处理才好呢？龙大山说：“这事交给你处理，你就拿主意吧，我在后边看着哩！有啥我会提醒你的。经过这事好好磨炼磨炼，你就知道在农村如何处理民事纠纷了。”听了龙大山的话，龙绍川明白了父亲的一片良苦用心！

　　在刘老汉出院的第二天晚上，龙绍川去到了刘家，他想征求一下刘家的意见。他说：“这事是等县里司法部门的鉴定意见出来再说，还是现在就处理，我想听听咱家的意见。”刘成立一家对龙绍川很感激，特别是王小平，她不好意思地说：“绍川，这次婶子看低了你和玉兰啦。事情发生后我们一家心里都不踏实，总觉得这高三江是你家玉兰的娘家五叔，又是玉兰一家的恩人，这全村的人都知道。高三江虽然混一点，但在对待玉兰一家的事情上，村里人都挺高看他的。我们害怕你不主持公道，听了媳妇的话徇私，所以当时我就早早得给你下了个扣，婶子对不起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