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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王传奇》 作者:徐大辉

第1章 子卷(1)

  正月里来正月正,

  音会老母下天宫。

  元吉海河把经念,

  安士姑子随后行。《十二月歌》,也称《十二月歌谣》,押会歌谣,下同。

  长兄徐德富目的很明确地为年少的四弟置办婚事,但四爷徐德龙却看上赌徒的女儿,一桩婚姻一开始就变了味儿,注定了一个悲怆故事的诞生。

  徐家上上下下为徐德龙的婚礼准备着,到处是忙碌的身影。杀猪、宰羊……徐德富指点家人在院子里搭建喜棚子。

  “当家的,办妥啦。”谢时仿骑马进来,一脸喜气道。

  “辛苦你啦,时仿。”徐德富说,“李显亭的鼓乐班子要提前请,不然难排上号。”

  三江县城亮子里镇的喷字行——民间鼓乐班子,李显亭的鼓乐班子最出名,红白喜事以请到他们为荣耀。

  “请李显亭。”选鼓乐班子时,当家的徐德富说。

  此前,听说徐家要办喜事,断定隆重气派要大操办,几个鼓乐班子派人来徐家“上买卖”,如果上去可赚钱出名。

  “一定请李显亭。”徐德富谢绝了几份“上买卖”的,吩咐谢时仿道,“你带定钱,亲自上门去请,这样才保掯(保险)。”

  李显亭的鼓乐班子地址在亮子里镇的一条热闹街上,门前挂着招幌,是一面大鼓,鼓下挂个喇叭,喇叭下面缀着红穗。

  谢时仿迈进门槛,拱手道:“烦请李师傅出趟买卖。”

  “好。”掌柜的道,“要几个人手?”

  “八个。”谢时仿将钱袋放下,说。

  “二十块大洋。”掌柜的出价。

  “二十就二十。”谢时仿没还价。

  谢时仿走在夏天的亮子里镇街道上,不时与各种手艺人擦肩而过,他们韵味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锔锅——锔碗——锔大缸!”

  “锵刀呦——磨剪子!”

  “豆腐——大豆腐!”

  ……

  仔细听,锔锅匠还唱歌谣此类歌谣很多,例如:“锔锅,锔碗儿,锔大缸,大刚的媳妇儿会打枪,枪对枪,杆儿对杆儿,不多不少十六点儿。”见《咂摸滋味儿》一文:锔锅锔盆儿锔瓷缸,锔得瓷缸不漏汤;锔锅锔盆儿锔小人儿,锔得小人儿不透气儿。

  锔锅匠也到乡间卖手艺,因此吆喝声并不陌生。有一种吆喝声音谢时仿听来觉得好笑:夜儿!一角钱一大堆!

  夜儿是什么?在乡下做管家他懂,叫法可笑他笑叫法。明明是卖牛粪叫什么夜儿?琢磨一下夜儿词义,火,夜间用来烧炕的东西称夜儿,也文化和贴切。那时,亮子里居民煮饭、烧炕用柴火(草、秆棵、树枝)、干牛粪。乡下人直白地叫牛粪,或牛粪排子。俗语有一朵花插在牛粪排子上和牛粪排子也有反烧的时候(东山再起)。

  “要吗?便宜!”赶车卖夜儿见谢时仿朝他这边瞅问,恐怕失去生意机会。

  谢时仿没吭声快步走开。骑马一口气出城,走了很远,心还想着可笑的夜儿,他嘟哝道:“便宜,再便宜我也不要,白给都不要,我要牛粪做啥?”

  徐家大院里有牛棚,有的是牛粪,用它做肥料而不是烧柴,烧牛粪不十分难闻,可也不香。富裕的徐家从来不烧牛粪。

  “东家,挺顺利!”谢时仿说。

  李显亭的鼓乐班子请到了,当家的徐德富高兴。

  “咱要的是八个人手,掌柜的说保证要吹啥给来啥。定钱我付了,咱们后天出车接人。”谢时仿说。

  “安排佟大板子起早去接。”徐德富说。

  徐家堂屋,徐郑氏在煤油灯下,用红纸剪双喜字,炕上已摆了几个剪好的大红喜字。

  “你看出来了?德龙对这桩婚事不太满意。”徐德富算是喜中的忧虑,“一点儿都不上心。”

  “德龙心里装着个人。”徐郑氏说。

  “谁?”

  “还能有谁,”徐郑氏没有说破,却点了点道,“你烦谁呀?”

  “喔,秀云姑娘不行,倒不是她人不中,而是她那个爹,赌耍不成人。同他结了亲家,我怕叫老亲少故笑掉大牙,戳破脊梁骨。”

  “你轰走媒人,还给大肚子一首歌谣,这事儿他还不恨你一辈子?”徐郑氏说到去年的一件事。

  徐大肚子细论起来和徐德富沾亲,应是一个祖宗,大徐德富一辈。大肚子没染上赌博之前,两家还有来往,自打大肚子输了房子输了地,徐德富再也不搭理大肚子,并告诉家人不准和他来往。徐德龙年纪小,他没把大哥的话当话听,照样往大肚子家跑,找秀云玩儿。

  将媳妇输掉的徐大肚子,用那头毛驴驮着女儿越过国境线,弄回一峰公骆驼,在人烟稀少的西大荒居住下来,女儿的心思还是让他给看出来,她愿嫁给徐德龙。于是,他托了媒人。

  “当家的。”媒婆刘妈眼睛、眉毛都是笑的,说,“我来介绍个人儿(说媒)。”

  “给谁介绍啊?”徐德富猜出来是给四弟德龙,他故意这么问。

  “四爷啊!”媒婆刘妈灵活起她的舌头,说女方如何如何的好,和徐德龙是如何如何的般配,说,“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给我们介绍谁家的闺女啊?”徐德富问。

  “你认识,你们还是亲戚。”媒婆刘妈说出徐大肚子,“做(结)亲,好像辈分也没差。”

  徐德富听后笑笑,媒婆刘妈从来没见过这种笑。

  “怎么样?当家的。”媒婆刘妈问。

  徐德富站起身,拿起毛笔蘸了墨,刷刷地写起来。媒婆刘妈觉得莫名其妙,不知当家的要干什么,又不好问,等候在一旁。

  “请你把它交给大肚子。”徐德富卷起纸递给媒婆刘妈,说,“他看后自然明白。”

  “这个纸卷儿?”媒婆刘妈大惑道。

  “管家,给刘妈拿五块茶钱。”徐德富打发人,说,“辛辛苦苦一趟不容易。”

  媒婆刘妈悻悻而走。

  “不撵,那个受大肚子委托的媒婆肯走哇?抄首歌谣给大肚子,他看后一定明白我为什么拒绝。”徐德富说。

  拒绝这门婚事两年后,徐德龙要结婚了,哥嫂无意提到这件事而已。徐郑氏瞥眼柜盖道:“你让德龙抄写的那首歌谣,他送过来啦。”

  “喔,你不说我倒忘了,我得看看他的字长进没。”徐德富从柜盖上拿过一卷纸,在油灯下展开,歌谣是:

  涨大水,漫城墙,

  赌博的光棍卖婆娘。

  不卖婆娘肚里饥,

  卖了婆娘受孤寂,

  娃娃哭,要吃奶,

  各寻各,在哪里?

  “我始终不明白,当年你给媒婆带走这首歌谣是转弯抹角地告诉大肚子,因他赌博才不同意这门亲事。可现在你又让德龙抄它干什么?”徐郑氏说。

  “目的相同。”

  “什么目的?”徐郑氏诙谐地道,“直罗锅(改正错误)。”

  “也是为说明我不同意他娶秀云的原因。”徐德富说,在四弟婚事上,他含蓄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且十分坚决。

  “德龙虚岁才十六呀,哪里懂这些转弯抹角的事,你明白地对他说多好,让他抄歌谣,亏你想得出。”她认为德龙年纪还小,直巴愣腾地和他讲道理,干嘛指东说西。

  “你别埋三怨四的啦。”徐德富说,“世上最无情的莫过于赌徒赌棍,什么恶事都干得出来,大肚子名声太坏。丁家是正经过日子人家,淑慧比德龙大三岁,应了那句老话,女大三,抱金砖。”

  “事已至此,还说什么呀。”徐郑氏说。德龙的婚姻又一个媒人来保媒,求取女方生辰八字,卜吉合婚,议定聘礼,传达喜期全套程序下来了,已既成事实。

  正日子满族婚俗,结婚仪式,男方家要正式操办三天,第一天叫杀猪,第二天叫亮轿,第三天为吉日,俗称正日子。前一日,徐家亮了轿,也称晾轿。花轿架设在大院中央,轿帘对院门,下半截揭起,露出内套小轿底,供前来贺喜的亲朋故友观赏。夜里轿前点子孙灯一对,可见“肃静”、“回避”牌。

  亮轿一昼夜,第二天黎明发轿,一行迎亲队伍出了獾子洞村。

  新郎徐德龙骑匹雪青马走在前面,迎亲队伍来到马灌啾河岸边,河面很宽水且很浅,木桥枯瘦窄小,有人往桥面上铺红毡。新郎骑马上桥,心不在焉,他俯瞰桥下,显然在寻找什么。一条鲤鱼跃出水面,他一脸的喜悦,勒住马,兴趣地观看鱼落下后河水的涟漪。

  迎亲队伍因新郎站住,忽然停下。

  “怎么停啦?”后面有人问。

  迎亲的支客人跑向队伍前头的徐德龙,说:“四爷,桥上不能停轿。”老令儿迎亲队伍不可在桥上停留。

  “鱼贼厚(多)。”徐德龙目光仍在河面游荡,心旁骛在鱼上,像似没听见,兴趣地叨咕起捕鱼的歌诀:紧抢鱼,慢推虾,不紧不慢推蛤蟆。

  “四爷!”支客人急切地道,“桥上停不得轿啊。”

  “停不得轿。”徐德龙收回目光,顽皮地重复一遍支客人的话,然后催马道,“驾!”

  徐家大院大门两侧的婚联特抢眼:玉种蓝田碧,丝牵绣幕红。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谢管家在门前远远地迎候。一顶四人抬小轿到来,一乡绅下轿拱手贺喜道:“恭喜,恭喜!”

  “同喜!”谢时仿拱手转向院内喊,“百草厅刘老板驾到!”

  接着一匹马到来,谢时仿让下人去牵马,向来人拱手,朝院内喊:“马家窑胡屯长驾到!”一男孩在上马石上点响爆竹,嘚嘚马蹄响,吸引众人目光。谢时仿朝村头望去,一匹白马拖尘驰来,徐秀云下马,马缰甩给徐家下人。

  “这位小姐是?”谢时仿一时没认出来人,面熟又吃不准是谁。

  “徐秀云!”她自我介绍道,“我代家父来贺喜。”

  “唔,想起来啦!”谢时仿认出是着名赌徒徐大肚子的女儿,赶忙说,“徐小姐,请!”

  徐秀云大步流星地进院去,颠沛流离的两年足以改变一个人,风餐露宿粗粝了性格,女孩特有的东西在她身上雾一样稀薄,她一双天足,又穿着男人的皮靴,手还拎着根马鞭子。

  “当家的。”谢时仿直接到堂屋,说,“徐大肚子来上礼。”

  “他?”徐德富一愣。

  “大肚子本人没来,派女儿秀云来的。”谢时仿说明道。

  “好好招待她。”徐德富顿然想到秀云身世,叹息道,“唉,一个苦命的孩子……时仿,花轿还没到?常熟屯没多远的道哇。”

  “我估摸也快到啦。”谢时仿说。

  送迎亲两支队伍停在徐家大院前,大门洞开,红毡铺向院内。徐家佣人在下马石前扶新郎下马,管家谢时仿只扶徐德龙一人进院,大门立刻关上,将丁家人全隔在院外。院内顿时响起鼓乐吹打,《工尺上》《工尺上》,为鼓乐班套路的开场曲。据曹保明着《中国东北行帮》载:《工尺上》为报门曲,吹打三通。第一通《工尺上》,先吹号(喇叭),半袋烟工夫;再来《工尺上》还是先吹号,还是半袋烟工夫;第三遍开场要变吹《柳河音》,连续吹几个反复,半袋烟工夫多一点儿……收尾还是《工尺上》。曲子火爆……杠夫在关闭的大门前停止颠轿,新娘待在轿子里。送亲的丁家人中,一个妇女懂这个习俗,说:“劝性子劝性子,也叫闭性、别性。据《中国风俗辞典》载:婚礼正日,新娘乘轿到婆家门口,大门久闭不开,致使新娘不能下轿、进门,赖以显示夫门家规的威严。趁此间隙,院内屋内做婚礼前的最后准备,直到送亲人心烦意乱时,方启门。呢。”

  “闭性!”另一个妇女重复一句。

  鞭炮炸响,大院门重开,送亲妇女搀扶新娘丁淑慧下轿,顺着铺好的红毡入院,满院客人,喜气洋洋。

  红毡尽头,堂屋摆着天地桌,除了天地码儿天地码儿:结婚的祭器,主要是天地牌。一张桌子上置一壶,红线绳系二交杯,另一张桌子,摆一具羊尾骨,两碗熟切肉丝,两碗黄米饭。

  “拜天地!”主婚人高喊道。

  新房门槛前放一具马鞍,两个手持“宝壶”的幼童立在门两侧。徐德龙引新娘进洞房,将两只宝瓶塞给新娘,新娘抱在怀中。

  新郎、新娘同跪拜天地……接下去新郎、新娘喝完交杯酒,象征性吃肉丝、黄米饭。

  下一道程序,婚礼主持人主持拜祖仪式,地点在徐家的祠堂,墙上祖宗绣像,案桌上摆满供品,香烛点燃。新郎、新娘向徐家祖宗牌位三叩首。

  主婚人宣布道:“新郎新娘入洞房!”

  西厢房,花格窗上贴着大红的喜字。门贴喜联:梧桐枝上栖双凤,菡萏花开宿并鸳。

  新娘丁淑慧抬起缠足小脚,跨过马鞍的那一刻,新郎徐德龙接过管家谢时仿递过来的秤杆,将丁淑慧的红布盖头挑下,扔向房顶。

  丁淑慧转脸,眼瞧红盖头被风飘起……众人数双眼睛望着红盖头,红盖头飘向青色鱼鳞瓦房顶。

  獾子洞村,徐家在大院内临时搭起席棚,几十桌酒席同时开,众人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四喜丸子!”端菜的人报菜名。

  女客的餐桌上,徐郑氏夹菜放进身旁徐秀云的碟子里说:“吃菜,吃菜,秀云姑娘。”

  “啧啧。”二嫂赞美的目光道,“画儿似的,几岁啦?”

  “十六岁。”徐秀云答。

  “和四弟同岁。”二嫂说,话里含有别意,徐郑氏听出来了,要说什么,欲言又止。

  谢时仿走过来,在徐郑氏耳边低声说些什么,她慌然道,“怎么会呢?快去找找。”

  管家满院子找人,找一个重要的人物——婚礼的主角,新郎倌。

  “前院后院,马棚子、骆驼圈、菜窖……仔细找找。”徐德富面有愠色,很生气道,“德龙真是不成人!”

  “都找遍啦,没有。”谢时仿说。

  “客人全等着新郎倌敬酒呢,继续找。”徐德富生气道,“德龙太不懂事儿,这么不着调(不守规矩)!”

  “当家的。”谢时仿劝道,“您别着急,我叫几个人分头去找,肯定能找到。”

  “快找!”徐德富说。

  谢时仿一路小跑出了徐家大院,很快来到村外桥上,忽然见从上游飘来一顶瓜皮小帽,望去见几个赤身裸体的孩子,戏闹着朝桥游来,有个孩子喊:“帽——子!”

  水中漂动着帽子,崭新的黑缎子半球小帽,孩子们游来,管家一怔,而后喊道:“四爷!四爷赶紧上来呀!”

  “干啥?”徐德龙光赤蔫(赤条条)的新郎倌样子很逗乐,问。

  “四爷,今天是你正日子,当家的叫你回去敬酒。”管家说。

  这时候,大院门口有人喊:“四爷回来啦!”

  徐德富心里生四弟的气,吩咐管家:“快让新郎倌敬酒!你陪他各桌敬客,别出丑。”

  “是,是。”谢时仿答应道。

  徐德富向餐桌走去,遇见衣装不整的四弟,立刻撂下脸来,攮斥道:“德龙你真出息,今天是什么日子?”

  “结婚。”徐德龙怯生生地答,回避长兄责备的目光。

  “你还知道啊!”徐德富口气严厉,明显的不满意。

  “四爷,咱们去敬酒。”谢时仿赶紧过来解围,引着徐德龙满院各个酒桌敬酒。

  徐秀云告辞,迈出高高的门槛,一只高腰靴子,又一只靴子。谢时仿指使下人道:“把徐小姐的马牵过来。”

  下人牵来匹白马,将缰绳递给徐秀云,她骑上马,转头,目光涉过几个人,落在身着新郎服装的徐德龙的脸上。

  徐德龙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嘴唇颤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徐秀云猛转过身,抖缰策马离开。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扯下斜披的红绸带,揉成团扔到地上,被风刮动,一团火在地上滚动。

  直到天黑,婚礼接近尾声,但并没结束,洞房的仪式没进行完。新娘丁淑慧怀抱“宝瓶”在炕上“坐帐”,新屋空荡,外屋门响动,她笔挺坐直。

  “宽心面准备好啦,淑慧!”徐郑氏、二嫂、三嫂等人进屋来,后面跟着佣人王妈,手里端着热乎乎的面条、饺子。

  “德龙呢?”徐郑氏见新娘一个人在新房里道,“二嫂你去叫他!三嫂,你铺被褥。”

  三嫂从炕琴里取出被褥,并排铺两床被,往被褥间扬枣、筷子、花生。

  骆驼圈吊挂盏马灯,灯光摇曳,几峰骆驼在反刍。灯光照到的地方,一只青蛙拼命前挣,腿被一只手拽着。徐德龙用一根小棍,轻轻敲打青蛙背部,青蛙身体鼓胀起来,他诵童谣:

  蛤蟆蛤蟆你气鼓,

  一气气到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杀猪,

  气得蛤蟆直哭!

  蛤蟆蛤蟆你气鼓,

  过年给你二百五……

  一双女人的脚融在灯光里,可见鞋尖的榴开百子图案。徐德龙抬起头道:“二嫂。”

  “四弟啊,到了什么节骨眼儿,你还玩蛤蟆……快回新房,媳妇等你吃宽心面呢。”二嫂说。

  “我不饿,要吃你去吃。”

  “我吃?”二嫂又气又笑道,“四弟,今晚是你的好日子,好事等着你呢。”

  “好日子?”徐德龙拎起蛤蟆说,“啥好事?告诉我,二嫂……”

  “四年私塾你算白念啦,就饭吃了。”二嫂终归生不起气来,只是说,“先生没告诉你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夜啥的啊?”

  “你去洞房吧,我玩一会儿。”徐德龙心还在蛤蟆上,像似故意气嫂子,口诵民谣:“花花轿,八人抬,一抬抬的过门来……”

  “让你皮。”二嫂拧住徐德龙的耳朵,连拽带扯,“走!入洞房去。”

  徐德龙给几位嫂子生拉硬逼弄进洞房,二嫂将一块白布放在丁淑慧面前,嫂子们准备离去。

  “今晚铺上它。明天,我们可要验红啊!”二嫂说。

  丁淑慧不解其意,望着白布发呆。

  “咱徐家的规矩,婆婆留下的,新婚第一夜……明早,你把它搭在幔杆上,大家都能看见。”徐郑氏说,“家人要验红。”

  徐德龙像个局外人,在一旁傻听傻看,竟然还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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