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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王传奇》 作者:徐大辉

第2章 子卷(2)

  “淑慧。”徐郑氏叮嘱道,“德龙岁数小,你好好教教他。走吧,让新人早点歇着。”

  几位嫂子一起离去,关上门。丁淑慧撂下窗帘、幔帐,徐德龙漫不经心地望着幔帐。她先钻进幔帐里,脱掉衣服后,浅声召唤:“德龙,上炕。”

  徐德龙纹丝未动。

  “上炕呀德龙,睡觉……”

  新郎心不在焉道:“我不困。”

  丁淑慧吹灭灯,徐德龙怕黑才钻幔帐。过了一会儿,她伸手去拉徐德龙的被子,他拉紧被子蒙上头。

  “德龙……”她恳求道。

  “我困啦。”他拒绝。

  “我被窝好啊……”新娘诱导,手侵略过来。

  “再缠磨我。”幔帐里传出新郎威胁的声音,“我喊人啦!”

  丁淑慧一脸苦楚,手摸着枕头,一对鸳鸯戏水图。手移近下身,褥子上铺着白布,白布很新,接触有明显植物的感觉。几个嫂子的声音蓦然响起:

  “明早,你把它搭在幔杆上,大家都能看见!”

  “明天,我们可要验红啊!验红……”

  丁淑慧将白布攥成团,暗暗落泪。身边睡热的徐德龙蹬踹掉被子,身上衣服穿戴整齐。

  “验红!验红!”

  验——红!验红红红……丁淑慧从炕琴中摸出针线笸箩找到剪子,扎向自己的大腿根儿,血洇红了身下那块白布。

  夜很深了,徐家大院只一两盏灯漠然地亮着。

  当家的堂屋亮着灯,徐德富靠在高背木椅上,很疲惫。喝口茶道:“两年不见秀云,长成大姑娘,我都快认不出啦。”

  “人越长越俊。”徐郑氏给睡着滚下枕头的侄女四凤重新枕上枕头,说,“听说大肚子还赌。”

  “一仍旧贯。”

  “摊上没正事儿的爹,也真遭罪。”徐郑氏说,“我问秀云,她说和她爹住在西大荒。”

  “先说赌耍方便。”徐德富鄙视赌徒,“他属狗的记吃不记打。”

  “谁恁大瘾头子,到荒甸子去赌啊?”徐郑氏摇摇头,她想起一件事儿来,问,“私塾孟先生捎来话,问德龙今冬还去不去学算子?”

  “学,咋不学。”徐德富说。

  “他娶了媳妇……我们交了学俸(学费)。”徐郑氏说,当地规矩上私塾也交些学费,未必交米一石或八斗,秫秆高粱米都成,像徐家这样殷实大户,那些东西拿不出手,学费是几升大米。

  “学,一定学。”徐德富说,“封妻荫子也要读些书。”

  “德龙不愿意读书,强迫他……”

  “唉,他学习不上心。”徐德富失望道。

  婚前的几年里四弟学业没丝毫进步,逼迫去读书他给你读吗?不读!认定德龙这一辈子没出息在前年,或是更早一些。徐郑氏也发现四小叔过于贪玩,荒疏了学业,在哪儿读书时间都不长,说:“看样子他是不想学啦。”

  “哦,我跟他说说。”徐德富问,“德龙呢?”

  “到屯里找小尕(小孩)们淘(玩)去啦。”

  “瞅我这一天忙东忙西,没工夫管他,你叫家里人看严点儿,别让他老往外边跑。”徐德富说,“听说徐大肚子又回村了,德龙还是少沾他的边儿,输耍不成人。”

  “德龙才多大岁数儿啊?”徐郑氏说,他们说话那暂(阵子)四弟才十三四的样子,“咋会和大肚子,和赌什么的搭界呀!要说去跟他闺女秀云玩儿还差不离儿。你没看见人吧,那闺女越长越像她娘哩,真俊俏。要不咱爹活着时,主张给德龙和她定娃娃亲呢。”

  “得,得。”徐德富不耐烦,口吻蔑视,说,“一个赌徒……同那样人家定娃娃亲?丢不起人!”

  “秀云这孩子命够苦的,摊上个没正事的爹,输耍不成人儿。”徐郑氏叹然道。

  “徐大肚子还算是人吗,天良丧尽。”徐德富极不愿意地说到他,摆摆手道,“别提他,疤瘌人(使人不愉快)!”

  獾子洞村子中的一块空地,也算乡村广场,村子里集个会啥的,可容纳一两百人,以后的故事还会讲到它,日本人召集村民开会什么的要到这里来。平常,则是孩子们的乐园,乡村的孩子们会淘气,名堂很多。此刻,一群孩子做一种儿戏——扯轱辘圈。

  徐德龙和徐秀云手牵手,开心地玩耍。大人眼里两个孩子挺对心情,乡村不常用什么青梅竹马,意思相同的词汇是,光屁股娃娃。

  孩子们拉成一个圆圈,边旋转圆圈边唱:

  “扯呀,扯轱辘圈哪,家家门后头挂红线哪!红线透啊,马家的姑娘二十六啊!穿红袄啊,甩大袖啊,一甩甩到门后头啊!门后透啊,挂腰刀啊;腰刀尖哪,顶大天哪;天打雷啊,狗咬贼呀,唏啦哗啦一大回。”此游戏最故事的地方是唱完歌谣,大家松手,然后两两相抱。

  徐德龙没松手前就选定了目标,他要抱徐秀云,十四岁这年徐德龙要拥抱她的愿望非常强烈,抱她就如抱一条大鱼,光滑且活蹦乱跳。徐秀云没想复杂,玩嘛。他来抱她,就与他相抱在一起。

  “你脸好香啊。”徐德龙如愿后,说着游戏以外的话,鼻子筋着闻她的脸蛋儿动作有些夸张。

  “我搁艾蒿水洗的脸。”徐秀云似乎没到羞涩年龄,竟然送过脸来:“闻吧,使劲闻。”

  徐德龙无猜地扳过徐秀云,鼻子贴到她脸颊上嗅,同闻一只成熟的水果一样。

  有一条喷气的小虫在脸颊上爬来爬去,徐秀云闻到了小虫有股蒜味儿,脸被它弄得痒痒的,她无拘无束地咯咯笑个不停。

  村子中看到这一幕的大人是二嫂,她望此情景,未忍心破坏他们,默默地站了一旁,又不能走开,她来叫徐德龙的。

  或是下一个游戏开始,他们俩才放开手,样子恋恋不舍。

  “德龙,大哥叫你回去。”二嫂走近一步说。

  大哥的话他要听的,他对徐秀云说:“我大哥送我去学算盘,过几天我们还玩扯轱辘圈。”

  “不行,过几天我家搬走啦。”徐秀云说。

  “搬哪儿去?”

  “爹没说,反正好远好远。”

  “远也不怕,我家有马。”徐德龙天真地说,“我骑马去找你玩。”

  “不行,那太远。”徐秀云觉得徐德龙骑马去找她玩不可能,爹说他们去的地方,要爬山,要过河,十分遥远。

  “德龙。”二嫂说,“快回去吧,大哥该着急啦。”

  二嫂牵着四小叔的手,徐德龙一步三回头地看徐秀云,她说,“四弟,你和秀云投情对意。”

  “啥是投情对意,二嫂?”

  “投情对意,就是两个人你看我好,我也看你好……嗯,长大你就明白啦。”

  投情对意?徐德龙顽皮地道:“你和佟大板子算不算投情对意?”

  “小打路鬼,你短捶。”二嫂挥拳吓唬他。

  “逮不着,干挠毛!”徐德龙挣脱,逃跑,嘴还不闲着,“你给佟大板子做鞋!”

  “胡吣!”二嫂拾起一根玉米秆,追撵徐德龙进大院道,“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呦,恁凶啊!”徐郑氏差不点儿同二嫂撞上,打着俚戏(开玩笑)道,“啥事要打断人家的腿呀?”

  “大嫂你说这小败家孩。”二嫂怒不起来,笑不起来,说,“他说我和佟大板子那什么……”

  “德龙够讨厌的,哈……”徐郑氏大笑后说,“非要揭嘠渣(揭隐私)!”

  “大嫂……”二嫂有些不好意思,她是养在徐家大院的童养媳妇,老二徐德中自从去日本学医,十几年没回来,名存实亡的婚姻始终残缺不全,他们还没有圆房——童养媳及其未婚夫开始同房——她当童养媳时才几岁,待长大后才能圆房。

  “要是真事的话,也真不错呀。”徐郑氏借机说道,二小叔德中撇下没圆房的媳妇在家,看样子不想要她了,她同当家的徐德富商量早晚给她许配人家,也不能守空房一辈子啊!

  “瞅你,大嫂。”

  “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行吧。”

  “有蓝丝线吗,大嫂?”二嫂想到一件事,说,“记得你有。”

  “做什么?”

  “给他做双鞋,拧云字卷儿。”

  “给谁呀?”徐郑氏明知故问,她要一种效果。

  “大嫂你心明镜似的,还问。”

  “你呀……走吧。”徐郑氏说,“跟我取丝线去。”

  路上二嫂说:“德龙跟秀云那么对心思哟。”

  “是吗。”徐郑氏故意惊讶。

  一块臭肉和一朵花招来的东西不一样,前者是苍蝇后者是蝴蝶。赌徒徐大肚子招来的则是一群赌耍之人。

  就在徐德龙结婚这天夜里,两个赌徒来西大荒找徐大肚子过手。地窨子里点着马灯,牌桌前坐着徐大肚子的赌博对手,国兵漏儿伪“满洲国”征兵制规定:凡年满20岁的男性青年,必须接受征兵检查;身体检查合格者入伍当兵,即通常所说的“国兵”。经身体检查不合格者,俗称“国兵漏儿”。时间上推算,这个赌徒现在还不能叫“国兵漏儿”。箭杆瓤子,他们三人掷骰子。

  “筵席嚼古(饭菜)咋样,秀云?”徐大肚子问坐席回来的女儿。

  “八碟八碗……”徐秀云答。

  “八的八,(酒)席够硬的啦。十里八村的,他家最富,最有势力。听说亮子里镇有头有脸的人都上了礼。”徐大肚子问,“唔,见着当家的没有?”

  “见啦,他送我一副新马鞍子,当场叫人给换上的。”

  “当家的没问起我?”徐大肚子摇晃手里的骰子,自答道,“他怎么会问起我呢?指定没问。”

  “咋没问,还特地给你带一份酒菜。”徐秀云说。

  “我们半夜有吃的啦。”徐大肚子乐了,接着问女儿,“你注意德龙的手没?”

  “手?”徐秀云迷惑。

  “那是一双耍钱的手,别看当家的徐德富嘴硬,他家早晚也要出赌徒。德龙肯定是赌徒!”徐大肚子说,像似这样说很解气。

  国兵漏儿生着一双桃花眼,淫荡的目光在徐秀云的胸前扫来扫去。徐大肚子使劲摔一下骰子,拉回国兵漏儿的目光。他支开女儿道:“秀云,你去给骆驼添把草。”

  骆驼在星空下悠然反刍,样子很绅士。动物界狼吞、虎咽、猪欻、狗啃……很少有骆驼进食这样高雅的。

  坐在草地上的徐秀云回望地窨子,幽暗灯光射出,掷骰子的声音随之传来,她悠长一声叹息。待到后半夜,天气有些凉,她回到地窨子,悄悄进到里间,和衣躺下。

  骰子在蓝边瓷碗里旋转,国兵漏儿与徐大肚子继续掷骰子,油灯芯火苗渐低。徐大肚子说:“秀云,添点灯油。”

  “哎!”睡眼惺忪的徐秀云从里间拿煤油瓶子出来,往马灯里加油,而后回到里间去睡觉。

  地窨子里的赌博停顿一下,徐大肚子输光了钱。

  “干爪啦,你还玩吗?”国兵漏儿问。

  徐大肚子还是想赌。

  “改日效厘手宽绰再玩。”箭杆瓤子说,他叫了很少有知道的徐大肚子的真名。几乎没人叫他的名字,绰号不仅响亮,而且富有涵义,麻将有句牌谣:肚大腰圆生个胖宝宝(五饼)。徐效厘肚子大,像麻将五饼那张牌而得名。

  “认赌服输吧,屌毛腚光,你没什么可拿上桌面的东西了。”国兵漏儿采用了激将法,他可有已久的蓄谋,“到什么时候,你也不敢把闺女押上,你手气太臭,准输没赢。”

  “算了,改天玩吧。”箭杆瓤子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起身说,“熬两天啦。”

  “说你手臭你还不服气,现在玩你得输到明年去。”国兵漏儿仍旧激将,他太了解输红了眼什么都敢押上桌子的赌徒徐大肚子。

  “押上我闺女!”徐大肚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干啥动这么大的输赢呢?”箭杆瓤子一愣道。

  “你想好喽,咱动真赢的,输了可要兑现。”国兵漏儿暗自为徐大肚子上钩高兴。

  “你押什么?”徐大肚子问。

  “随便你说。”

  徐大肚子望着国兵漏儿的手,说:“你的五根手指头。”

  “正手(右手)?”国兵漏儿翻转下右手,问。

  “不,左手!”徐大肚子说。

  “嘿嘿!”国兵漏儿讪笑道,“你知道我是左手掷骰子。”

  “掷吧。”徐大肚子盯着对方的手说,“趁着它现在还长在你的胳膊上!”

  国兵漏儿望着秫秆席子隔成的地窨子里间,得意地微笑,左手摇晃骰子道:“咱们一局定乾坤!”

  “一局定乾坤!”徐大肚子不示弱道。

  三只骰子旋转,徐大肚子睁大眼睛望着,国兵漏儿、箭杆瓤子也跟望,骰子出现十八点,满贯。

  徐大肚子乜斜对手一眼,掷骰子道:“大!”三只骰子要残酷他一把,出现5、2、4,三个小点数。

  “你输啦!”国兵漏儿喊出的声音特别洪亮。

  徐大肚子顺脸淌汗,他绝望地瘫坐一旁。

  “岳父大人,小的领人了!是你告诉令爱,还是……”国兵漏儿眉飞色舞,有些迫不及待。

  “兄弟。”徐大肚子求饶说,“请你看在我们多年相识的份儿上……我欠你一次。”

  “你拉屎往回坐?”国兵漏儿不依不饶,说了最藐视人的难听话,出尔反尔,最是让人瞧不起。

  “我大肚子牌桌上从来没耍过熊玩过赖,输过房子输过地,输过老婆……只是秀云这孩子从小跟着我,饥一顿饱一顿的……我不能这样打发她出门啊!”

  “老哥……”箭杆瓤子也帮讲情,“他说的都是实情,今天就放效厘一马。”

  “爱女之心可以理解,但牌桌上的规矩你比我懂。”国兵漏儿掏出一把刀,扔在徐大肚子面前,说,“这样吧,你给我五根手指头,也是左手吧。”

  徐大肚子望着刀,迟疑。

  “你不是左撇子吧?”国兵漏儿道。

  “好。”徐大肚子牙一咬,心一横道,“我给你手指头!”他举起刀,砍下去的一瞬间,徐秀云从里间冲出来:

  “爹,我跟他去!” 徐大肚子停住刀,撕心裂肺地痛叫一声:“秀云!”

  西大荒不缺少柳条棵子,国兵漏儿拉扯着徐秀云出地窨子,直奔柳条棵子,他说:“为你爹,你啥都豁出来,真孝顺。”

  “他是我爹。”徐秀云铿锵道。

  国兵漏儿推倒徐秀云,撕扯她的衣服,身体覆盖上去,夜空里响彻徐秀云的哭喊声:“啊!啊——呀!我一定杀了你!”

  在徐家人眼里,十六岁的徐德龙谷子瓜果一样成熟了,洞房的幔杆上搭块白布,血斑耀眼。

  嫂子们说笑涌进来,目光一齐投向白布,目光又一齐投向丁淑慧。

  “哟,红了,红了,我们四弟挺那个……”二嫂最活跃,问道:“淑慧,德龙行吧?”

  丁淑慧苦涩地笑。

  “淑慧。”徐郑氏拉住丁淑慧的手,说,“过了这一关,往后就好啦。”

  二嫂见丁淑慧站不直腰,瞥眼她的下身,传授一个经验:“使毛巾敷敷,一定要用井拔凉水。”

  “德龙呢?”徐郑氏问。

  “天没亮跑出去,没说干什么。”丁淑慧有些腼腆地答道。

  “四弟准是怕羞,躲我们。”二嫂说,“事儿都做了,还装。”

  徐郑氏说德龙面子矮,刚当丈夫,你就别逗他,饶了他吧。她吩咐道:“淑慧,德龙回来你随他来拜灶王,然后分大小。”

  婚礼仪式还在延续,似乎没完没了。分完大小——翌日清晨,新娘要拜公婆、叔伯,敬烟问安,还要回九,要回娘家看望双亲等,以表示婚姻美满,俗称回九,或住九、回门。亦有第七天回门第八天回婆家——“回七占八,两家都发”,多数第九天回婆家——“回八占九,两家都有”之说。

  四弟新婚九天,坐在高背椅子上的徐德富发号施令,用柔软的鹿皮擦无框水晶石眼镜,说:“德龙,今天是你们回门的日子,你收拾一下,陪淑慧回娘家。”

  丁淑慧身挨徐德龙站着,微低着头,不敢正眼瞧当家的。

  “回门后,从明天起,你们另起炉灶,这是爹活着时定的规矩。现在的两间房子小了一点,先将就住着……”当家的徐德富做了一番安排。

  女佣王妈进来倒茶。

  “王妈,叫时仿来。”徐德富说。

  “哎。”

  “淑慧啊,德龙少不更事,冷丁支撑个家,恐难顶对……举家过日子全靠你啦。我这个兄弟我知道,他不对的地方,你摆弄不了他就告诉我,我修理他。”

  丁淑慧极小声地应着,手无处撂无处放,紧张而拘束。

  “当家的。”谢时仿进屋来,“您叫我?”

  “时仿。”徐德富吩咐道,“明个德龙另起炉灶,锅碗瓢盆啥的准备好,油米面你拿给他们,照德中、德成家的标准。”

  “都已置备齐全啦。”谢时仿说。

  “那就好,就好。”徐德富说,“你派人套车,送德龙两口子回娘家。去常熟屯要经过狼洞坨子,那条道挺背,常有胡子出没。”

  “让佟大板子去,他天南地北赶过拉脚的大车,和胡子打过交道,懂他们的规矩。”谢时仿说。

  乡间土路坎坷,车辙很深。二马车颠簸,行进艰难。丁淑慧坐在车笸箩(厢)里,怀抱一个精制果匣子,身旁还有酒、肉一类的礼品。徐德龙盘腿大坐车耳板上,不时扯根马尾巴毛玩。

  “薅疼了辕马,尥蹶子踢了你我可不管。”佟大板子心疼马,吓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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