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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王传奇》 作者:徐大辉

第19章 午卷(1)

  七月里来七月七,

  青元本是胡仙执。

  八山瞎子来算卦,

  福孙放牛不信之。

  落雪后的亮子里镇,街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三个穿棉军装的日本宪兵乘摩托车在巡逻,从徐记筐铺门前经过,而后驶向宪兵队大院。

  一个扛着糖葫芦架子的男人与摩托车擦肩而过,吆喝道:“糖葫芦!糖葫芦!”

  “秀云,吃不吃糖葫芦?”丁淑慧从灶口掏炭火,往狼屎泥做的火盆里装,端入里屋放到炕上,孕妇徐秀云凑到火盆旁烤火,说:“不吃,肚子疼。”

  “吃烧土豆吗?”丁淑慧用铁铲样的东西压实火盆里的火,那样可使火过烬得慢一些。

  “吃。”徐秀云爱吃火盆烧的东西,土豆、地瓜、鸡蛋、面拘拘儿(荞面的为佳),她说,“多烧两个土豆,待会儿德龙买小米回来,烧土豆他总吃不够。淑慧姐,给我烧几个红辣椒!”

  丁淑慧拿来几个土豆,埋进火盆说:“自打怀这个孩子,你就想辣椒吃。老话说酸男辣女,说不准,你怀的是丫头蛋子。”

  “丫头好,我喜欢。”徐秀云摸下肚子,说,“大哥家一个闺女,三哥家两个,二嫂没开怀(生育),我多生几个闺女,凑成满桌子。”

  “也是,忙生忙养的不住桌(停止),下胎要花生,定是男孩。”丁淑慧还是喜欢男孩,说。

  徐秀云不置可否地笑笑。

  丁淑慧揪来两个干红辣椒,插入火盆烧,变黑的辣椒冒起蓝烟,徐秀云呛得直劲儿咳嗽。

  门外响起打竹板、脆嘴子的声音。

  “今天正月二十几?花子房来讨钱。”丁淑慧嘟哝道。

  “正月二十七了,花子房的规矩,初一、十五向买卖店铺讨钱。咱给过了,今天又来要。”徐秀云说。

  “常言说正月的瞎人,腊月的花子……”丁淑慧找出几角钱,说,“走,打发花子去。”

  一高一矮两个叫花子在筐铺前讨要,高个儿的打呱嗒板,顺口唱道:

  掌柜的,大发财,

  你不发财我不来。

  见丁淑慧、徐秀云两人开门出来。矮个儿叫花子敲打饭碗,帮助轮唱道:

  掌柜的,不开言,

  你瞧给咱去取钱。

  丁淑慧给叫花子几角钱,打发走叫花子。她朝街上望一眼,诙谐道:“德龙哪里是去买小米,分明是种谷子去啦。”

  “扎蓬棵。”徐秀云形容徐德龙是一种植物,说,“准是遇到熟人刮拉住了,近几天我爹老找他掷骰子,他可别去上场啊!”

  “你身体不利索,他还去玩。”丁淑慧说,“那他可真有心啦。”

  “他和我爹……”徐秀云忧心忡忡道,“那哪是玩呀,赌,而且是报仇洗怨的生死赌。”

  “报仇洗怨?”

  徐秀云刚要开口解释,徐德龙背着半口袋小米进来。

  “头年(时间过长之意)还真弄回来了,我以为你现种谷子。”丁淑慧埋怨道。

  “我卖了一会儿呆儿(看热闹)。”徐德龙放下米口袋,他没具体说看什么热闹,总之耽搁些时间。

  丁淑慧向盆里舀小米,说:“秀云的肚子疼得厉害。”

  “我去接程先生过来把脉。”徐德龙屁股没沾炕,转身就往外走。

  “不用德龙。”徐秀云拦住他说,“疼痛差以(有所减轻)多啦,实在挺不住,我告诉你。”

  “程先生治红伤有一套,扎痼妇女病他隔层山呢。”丁淑慧说。

  “那你说找谁?”徐德龙问。

  “曹氏。”丁淑慧说。

  曹氏是镇上有名的老牛婆,北京叫姥姥。她跟徐家人很熟,三嫂生四凤、小芃都是请她接的。谁有兴趣可以到曹氏家去瞧瞧,幌子一目了然,一块正方形木牌,底端系一红布穗儿,上面写着:曹氏收洗。

  “她只是老牛婆,会……”徐德龙信不着她。

  “淑慧说得对,再疼就叫曹氏看看。”徐秀云说。

  “大嫂的保胎方呢?”他问。

  “炉盖子快煮化了,还是不顶事。”丁淑慧说,照大嫂徐郑氏出的偏方吃了,没见效。

  “嗯?糊巴黢的味儿!”徐秀云闻到一股味道,说,“德龙,火盆里埋着土豆,你看烧熟没?”

  徐德龙从火盆里拨拉出个土豆,反复用手捏。

  “没熟再烧一会儿。”徐秀云说。

  “土豆没爹,就怕捏三捏。捏捏就熟啦!”徐德龙使劲捏土豆,让它放出屁(气)来,才熟得快。

  “你呀,嘴急。”徐秀云埋怨道。

  “我认识德龙那天起,他就嘴急。”丁淑慧一旁帮腔道,“肉下锅没等煮烂,急着要吃,还带着血汁儿就往嘴里忙活(填)。”

  “我那点儿巴巴事儿,你老当话说。”徐德龙说。

  “淑慧一点儿没说屈你。”

  “你们俩一抬一夯(一唱一和)地对付我。”

  丁淑慧放上炕桌子,拣上碗筷,准备开饭。

  “你们俩说我卖啥呆儿。”徐德龙把烧熟的土豆放在碗里,用筷子镦(捣)碎,撕碎烧糊的红辣椒,拌上一羹匙大酱,说,“警察局准备几麻袋烟花爆竹,晚上要燃放。”

  “年也过了,节也过了,整鞭炮做啥?”丁淑慧盛饭说。

  “搁点葱花,借个味儿。”徐秀云撕几瓣葱放进徐德龙的土豆碗里,帮他完善一顿美味。

  “德龙,警察为啥这个时候还放炮仗?”丁淑慧问。

  徐德龙当然知道为什么放鞭炮他没讲,只说:“愿放就放呗。”

  “不对,有个因由吧。”丁淑慧求真道。

  “乐呵就放鞭炮。”他的话还让人听来吞吐。

  丁淑慧非要问下去,是乎看出来德龙知道原因,问:“咋回事?德龙?”

  “真想知道?”

  “当然。”

  “我听到新消息,成立了满洲国。”徐德龙说,在丁淑慧再三追问下,他准备夜晚被窝里的谈资提前讲述了,说出警察夜晚放爆竹的真相。“好,我告诉你们!”

  “满洲国?”徐秀云觉得奇怪,这国家也走马灯似的成立,“那个中华民国呢?”

  “天知道咋回事。”徐德龙也没搞懂,谁搞得懂啊,民国有好几位总统,也赌钱一样不停地调风,轮流坐庄。国家大事搞不懂,女人肚子疼的原因他还是清楚的,随着鞭炮声响,那天夜里徐记筐铺黑暗中突然有人“哎哟”一声。

  “疼啦,秀云?”徐德龙惊醒,急忙爬起来,喊道,“淑慧,赶快点灯!”

  “肚子疼……哎呀……”徐秀云呻吟道,能忍住她不会叫,尤其在深更半夜,“太疼啦,我挺不住了。”

  丁淑慧摸索到火柴,点亮直接粘在炕沿上的半截蜡,问:“疼得邪乎(厉害)吗?”

  “嗯呐,又像上回……”满脸淌汗的徐秀云说,“一蹦一跳地疼,八成是要生啦!”

  “咋整?”徐德龙搓着双手不知所措。

  一个怪胎满洲国无痛分娩吗?一定不会!东北冰冷的冻土地在那个阴谋的日子阵痛,麻木的国人没听或是听见也像徐德龙一样束手无策。

  那一时刻,丁淑慧比丈夫冷静有主意,她说:“德龙,快去接老牛婆。”

  “哎哎!”徐德龙穿衣穿鞋戴帽子,拎盏马灯急遽出筐铺。

  亮子里镇夜半零星的爆竹还在响,烟花升空炫目。徐德龙望望天空,一闪一烁的马灯光随着他急匆的脚步从一条街道转向另一条街道。忙中出差,徐德龙走错了地方,举起马灯一看是铜器铺幌子:长方形木牌上面镶嵌着铜锁、铜箱包角、铜合页、铜碗。忙中出错,找差了行当门,徐德龙继续寻找,一个青砖矮屋门前,举灯照到方正正的木牌上面的字:曹氏收洗。

  片刻,老牛婆曹氏便跟徐德龙匆忙走到街上,她问:

  “你屋里的(媳妇)觉咋地?”

  “肚子疼,折腾呢。”徐德龙回答。

  曹氏望眼腾空而起的一簇烟花,借题发挥道:“这世道也像你屋里的似的折腾,这个国那个国的……徐老板,今晚爆竹崩出哪个国?”

  “满洲国。”他说。

  “一脚没踩住,打哪儿冒出个满洲国来!”曹氏把一个特别的历史事件和她的收生行道说在一起了,话很糙。想一想,改朝换代和女人生孩子的事儿真差不多!

  “快走吧,曹婆婆!”此时的徐德龙可没闲心关心时政,徐记筐铺炕上产前阵痛的徐秀云,才让他千倍地惦记。

  接生婆曹氏为徐秀云检查,简单到只摸肚子,耳朵叩诊——贴在肚皮上听听。接生无数孩子经验积累几箩筐,找一个同面前产妇对上号的不成问题。

  “曹婆婆,咋样?”丁淑慧急切地问。

  曹氏没回答,看了眼徐秀云,问:“家有蜂蜜吗?”

  “有,有。”丁淑慧去找蜂蜜,一罐子,有一段时间德龙肠子干涩管道需要润滑,程先生出了这么个喝蜂蜜的方,果然见效,剩下半罐荞麦蜜虽然不及椴树蜜好,总归是家有蜂蜜,她马上拿来。

  “用蜂蜜做药引子,服下试试。”曹氏配了些药——自带的粉末样的东西——并调好,丁淑慧一勺一勺地喂下去。

  徐德龙焦虑万分,一旁一袋接一袋地抽烟,随手将烟笸箩推给曹氏让烟道:“抽一袋。”

  女人抽烟很普遍,故有三大怪歌谣:窗户纸糊在外,养个孩子吊起来,姑娘叼着大烟袋。曹氏用自带的乌木杆、玛瑙嘴坤烟袋捻上一锅,对着煤油灯点着,吱吱地吸。

  “瞅她折腾的。”徐德龙心疼地说,男人到这种时候觉得做女人可怜,生一次孩子走一次鬼门关。

  曹氏四平八稳地抽烟,缀在烟袋杆上的绣着喜鹊图案的烟荷包,悠荡着。职业造就她的冷漠,你疼痛哭啊嚎的在她听来,如同风吹窗户纸那样自然而然。

  “秀云,咬咬牙,挺过这一关。”丁淑慧握住产妇的手,鼓励加安慰道。

  “淑慧姐,太遭罪啦!”徐秀云满脸流汗,浑身水洗似的。

  “我知道……”

  徐德龙狠吸几口烟,其实烟早乏(燃完)在烟袋锅里他不知道而已,说:“曹婆婆,大人孩子没事儿吧?”

  “保住保不住,一会儿看药啦。”孩子还在产妇肚子里,出得来出不来接生婆没法做出准确判断,曹氏无法对徐德龙说,“情况不太好,顺生是不可能。”

  “不能顺生?”徐德龙听到最坏的消息,不能顺生,就是横生难产,他陡然紧张起来,说:“那咋办呀?”

  “妈呀,哎哟我的妈呀!”徐秀云突然痛叫一声,往下的呻吟卡在喉咙里,没力气吐出来。

  这也到了关键时刻,接生婆要显身手的时候,曹氏把未抽透的坤烟袋递给徐德龙,他替她端着烟袋。老牛婆掀开盖在徐秀云下身的被子,说:“哦,流红啦。”曹氏没说那个“血”字,产妇的血窝子有的老牛婆大概忌讳。

  “曹婆婆,还有没有办法……”丁淑慧看到危险,眼里汪着泪水。

  “唔,看老天爷!”这就是曹氏的本领,一切靠老天,她从徐德龙手里接回坤烟袋,平淡地说:“保不住了。”

  “孩子?大人?”

  “当然是孩子,大人眼下还没事儿。”接生婆断然道,在一片红色中划拉什么像在浑浊的水中摸鱼,一个沾满血液的人形东西捧在手上,对徐德龙说:“找个家什来!”

  徐德龙顺手拿过一个筐底儿——编筐从打底起头,有时失败就剩下筐底儿——接生婆把血糊糊的东西放上去,往下怎么做他清楚,扔到后院去,铺子前面街道,没有将夭折的婴尸抛到大街上的。后院堆着柴火,他便放到那上面,抓把草盖一盖。转身回屋去,跺掉鞋上的一层浮雪,叹息道:“要个孩子这么难?”

  “已经掉(流)了两个,滑了。不易挂住,她亏气亏血,需要好好调养。”曹氏说,收拾她的接产工具,拿了酬谢走人。

  送走曹氏后,丁淑慧说:“秀云太刚强,上午还编个花筐呢。”

  “今个儿正月二十七。”徐德龙自语道,“公历1932年3月1日,这孩子要是活着属猴。”

  亮子里向阳背风的城墙根儿剃头匠搭起布棚子,这里绝不亚于剃头铺子,主要在手艺,剃头刮脸自不必说,剪鼻毛、清眼泪、掏耳朵、染发、修胡须及头面部按摩等都做得地道。

  徐德龙刚理完发出来,觉得舒适清爽,一只缺了手指的手摁在他的肩膀上。他转过身,道:“爹!”

  “哼,哼!”徐大肚子默许女儿跟徐德龙的事实,却不认自己是事实的岳父,所以徐德龙怎么叫爹他就是不答应,每当听他叫都阴阳怪气地讥讽道:“给四爷当爹?不敢。”

  “爹。”

  “该叫啥就啥,不愿叫啥也不用叫,别嘴甜。”徐大肚子意思说叫什么爹,千万别叫我爹,爹是好随便叫的吗?说,“你老躲着我。”

  徐德龙一时语塞。

  “赌场的规矩你懂,赢家有说不玩的吗?”徐大肚子说。

  “我没赢,再说我已洗手不赌了。”

  “打赖?四爷,大活人在你家里,赖得了吗?”徐大肚子说,“这样说来我瞧不起你!”

  “我娶了秀云。”

  “娶她?啥时娶的?我这当爹咋不知道?谁提的亲?谁保的媒?庚帖换了?‘放小定’、‘插戴’送了吗?”徐大肚子一口气说了明媒正娶的一套程序。

  徐德龙一时找不到恰当话回答,他支吾道:“这……这……”

  “赢要赢得起,输要输得起,这才是徐四爷。我也用不着没屁放去和拉嗓子,四爷,啥时战一场?”

  “我洗手啦!”徐德龙拒绝道。

  “逼急了我可要与你去见官……”徐大肚子要挟道,“四爷,想必你也知道角山荣吧,如今日本人可是一天比一天扬棒,我们是牌友。哪一天,他要点名和你玩一圈儿……嘿嘿!你大概不会拒绝他的邀请吧!”他说完怏怏话,扬长而去。满大街响着徐大肚子的哼唱——

  大麦秸,

  小麦秸,

  那里住着个花姐姐。

  十几咧……

  徐德龙呆怔在那里,不知所措。愣怔老半天,一只流浪狗来安慰他,准确说讨好他,用舔他裤脚讨好企望得到施舍,如果它的尾巴健在——在一次决斗中被另一只狗咬掉,成为丑陋的秃尾巴狗被主人遗弃——的话一定奋力摇动,摇尾乞食。进剃头布棚子前将没吃完的半块烤地瓜揣入上衣口袋里,给鼻子灵敏的狗嗅到。当明白了狗的用意,毫不吝惜地将地瓜给了狗。或许几天没吃到东西,狗(狼)吞下去。他心里舒坦,好像不是狗在吃是自己在吃,烤地瓜又面又香!

  “白撺掇!我才不上当呢!”徐德龙此时头脑非常清醒,说出龙叫唤来他也不会重返赌场。

  他回到筐铺刚攒柜——闭店后查点一天的营业额,也称点攒——丁淑慧手里拿着一叠钞票,说:“今天卖得不错,德龙。”

  “好,好。”他跟女人一起高兴。

  徐秀云拿起一把条子,接着一个筐底儿编下去。

  “秀云你刚做完小月子(流产),身体没复原,不能干这累活儿。”丁淑慧抢下榆树条子道,“歇着去,去!”

  “淑慧姐。”徐秀云刚强地说,“没事儿,我干得动。”

  “干动什么?瞧你一脸虚汗。你不知心疼你自己,我们可心疼你啊!”丁淑慧限制她劳动,“歇着,以后再编筐。”

  “我不干行了吧。”徐秀云放下筐底儿,说,“淑慧姐,头晌儿(上午)我在街上认错了人,那人忒像三嫂。”

  “是吗?”丁淑慧接着徐秀云才开头的筐底儿编下去,说,“连相(相像)人多啦。”

  “我追出半条街,到跟前一看,嗬,认差了人。”徐秀云递树条子给她,说,“我一连梦到她几回。”

  “可不是咋地,挺想他们的。”丁淑慧低头编筐,说,“三嫂的身体像张纸似的,街上走风大还不得飘起来,打老远就能看见,你呀,是寻思她寻思的。”

  两个女人有说有笑,唠得热火朝天。徐德龙倒像个局外人,不声不响地进屋,朝炕头上一仄歪(斜躺)。

  “头剃了吗,德龙?”丁淑慧因为没抬头,看见他刮过的脸,就不会这样问。

  徐德龙摘掉帽子,露出光光的头茬儿。

  “淑慧姐,你看德龙。”徐秀云觉得他滑稽可笑,“瞧,德龙耍嘛!”

  丁淑慧瞅徐德龙噗嗤笑出声来,受熏染徐秀云也笑起来。

  “你俩笑啥?”

  “有你在家晚上甭点灯,光落省油啦。”丁淑慧玩笑道,“锃亮,锃亮的。”

  “光头还是大哥剃得好,手法也好。”徐德龙摸着自己的头说,在徐家大院的日子里,年幼的四弟头发都是由长兄来剃。

  “还说呢?”丁淑慧揶揄道,“大嫂说过,你小时候特护头,每回大哥给你剃头,你就像杀猪一样叫唤。”

  “你看见啦?”他要为不光彩的历史狡辩。

  “我没看见,是不是这么回事吧。”

  徐德龙重新戴上帽子,样子滑稽惹得丁淑慧继续耍戏他道:“躺在炕上戴帽子,租来的帽子?”

  好在两个女人没联手,徐秀云用鸡毛掸子为他掸去粘在衣服上的头发茬子,问:“我爹找到你没?他先前来家找你。”

  “找到了。”

  “勾你去赌?”

  “三番五次地找。”徐德龙极无奈的样子,抱怨道,“见面说面,抓影说影,真烦!”

  “不去,就不去。”徐秀云说,“好不容易戒掉,再捡起来……”

  “赌场的规矩你不懂。”徐德龙说。

  “咱可是说好的,德龙如果你去赌,我就走。”徐秀云绝不是随便说说只要你手摸牌,就别想见到我,“德龙你可想明白。”

  “德龙,秀云说得对,咱不能再摸牌。”丁淑慧帮腔劝道。

  “你不了解秀云她爹,赢了他,他绝对不放过你。”徐德龙面现难色,对丁淑慧说,“到处找我。”

  “咱躲他。”徐秀云说。

  “躲?往哪儿躲?”徐德龙觉得无路可逃,“他说我躲到耗子窟窿都把我抠出来。”

  “你才不了解我爹,他今天兜里有钱放不到明天早上,非扔牌桌上不可,要不然他就睡不安稳觉。这几天他绑钉(死死地盯着)找你,肯定是又有俩钱,你躲他两天,口袋瘪啦他就消停啦,也不再找你了。”徐秀云了解自己的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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