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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王传奇》 作者:徐大辉

第25章 申卷(1)

  九月里来九重阳,

  天申打柴下山岗,

  火官背着机关炮,

  吓坏坤山兽中王。

  王警尉因赌博都给开除了为标志,三江警察局缉赌越来越严——维持社会治安没收的赌款和对赌徒及设赌场者的罚款据记载:伪“满洲国”把赌博当作特殊犯罪,而伪警察在公开禁赌,抓捕赌博犯同时,暗地里却勾结汉奸放赌,致使赌博有禁无止。但是没人能挡住赌徒的脚步,缉赌风声渐紧,他们跑到亮子里镇郊外去赌。

  乱尸岗子深处荒坟座座的,枯树掩蔽,坟前石碑、木碑。一座拼骨(合葬)的大坟包旁,几个人正掷骰子耍钱。

  “哥几个慕四爷大名而来,领我们到这地方,就差没和死人掷几把骰子啦。”一个赌徒埋怨道。

  “近日警察缉赌。”徐德龙解释道,“风声吃紧,你们谁愿意去西安煤矿当煤黑子?”

  “警察能不能闻着骰子味儿,找到这儿来呢?”一个赌徒心虚,胆儿突的。

  “狗鼻子啊?”徐德龙把握地说,“各位放心大胆玩,警察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到乱尸岗子成局。”

  “别顶烟上,躲避点好。”一个赌徒说出更安全的地方,“白狼山里,有个狼洞挺大,下回在那儿玩,背风,又肃静。”

  “没狼?”徐德龙问。

  “狼崽儿都挖走了,才留下那大个土坑,足有半间房子大小。”赌徒说。

  乱尸岗子这场赌输赢没悬念,徐德龙唱唱咧咧的说明他赢了,到了家门口仍在唱:

  拨灯棍,

  一寸长,

  靠干灯碗就月亮,

  摸着瞎糊爬上炕,

  哎呀!这炕扎骨凉……

  丁淑慧迎接徐德龙进屋,说:“半街筒子都听你唱了。不怕招来警察呀!”

  “我心里忒乐呵!”

  “甭说,准是赢啦。”

  徐德龙用褂子包裹的钱扔到丁淑慧面前,说:“钱来了!”

  “我给你热酒,有猪蹄。”丁淑慧咋生气不忘疼他,买了一只猪蹄预备给他下酒。

  徐德龙鞋都没脱,头朝里躺下,说:“太困,太困!”说罢睡去。

  丁淑慧脱去徐德龙的鞋,将从衣袋掉出的那对铜骰子装回衣袋里去,给他盖床被并掖严。她开始数钱,数够被他从坛子里拿去的本钱,竟赢了一百多块大洋。

  睡梦中的四爷笑啦,她猜出他梦见自己抓张好牌,随即唱道:八九过后河冻开(东风)!

  一天一夜后他醒来,她为证明什么,问:“你梦打麻将?”

  “是啊。”

  “河冻开是什么?”丁淑慧问,她不懂牌歌。

  “东风。”他说。

  徐德龙对赢回来的钱做了安排,还上家里的本钱,留五十块大洋给妻子,他自己留二十块,余下的他们俩添置过冬衣服。

  估衣铺铺面不大,一张工作台上的工具也简单,皮尺、石笔、剪子;一面穿衣镜,一台手工操作的缝纫机。一个伙计正用装木炭的熨斗熨烫衣服。另一个接活的伙计用皮尺给徐德龙量着尺寸,建议道:“棉袄您还是穿偏襟的合适,冬天,青、蓝色为好。”

  “抿裆裤裤腰高点,他腰有毛病,怕凉。”丁淑慧说。

  徐德龙量完尺寸,说:“给她做件棉袍。”

  “我有穿的。”丁淑慧说。

  “做!”

  “刚从奉天进来一批花洋布……您挑一种。”伙计推荐布匹道。

  徐德龙亲手为媳妇挑选一块布料,量完尺码走出估衣铺,他拉着她去杂巴地——露天的“把式场”,人们围一圈看演出。他肩上搭一双崭新的棉胶鞋,鞋带穿着五眼,身前一只身后一只垂吊着,丁淑慧手里拿一桄黑线,一桄白线,凑上前看热闹。

  “今日来到贵宝地,承老少爷们抬举。”卖艺人对观众作一个罗圈揖道,“我们是初学乍练,有经师不到、学艺不精的地方诸位多包涵。”

  “这是开场练把式。”徐德龙对丁淑慧说。

  “假如各位看我们练得还像那么回事,请您高抬贵手,赏我们吃饭钱、住店钱……”卖艺人嘴皮子功夫了得,呱呱叫。

  “咋光说不练?”丁淑慧问徐德龙。

  “没看有人听说要收钱就往外挤。你听卖艺的接下去怎么说。”徐德龙是行家,他懂卖艺的这一套。

  “假如哪位出门一时忘了带钱,白瞧白看我们也不生气。只求您脚下留德,站脚助威,我们也感恩不尽。只有一样,千万别在我们练完了拔脚就往外挤。”卖艺人说完,一个矮胖子倒地,双脚支起磨盘;第二个节目一个鼓起赤裸的肚皮上放数支竹筷子,一把锋利宽刃大刀砍下去,筷子折断,肚皮丝毫未伤,全场一片喝彩。

  一小女孩捧着铴锣转圈收钱,徐德龙丢进锣里一角钱,尔后同丁淑慧挤出人墙。

  “回家吧,我累啦。”丁淑慧说,或许是心疼钱,或许是对卖艺的节目不感兴趣。

  “喔,回家。”

  夜晚,丁淑慧手搂着一堆钱,沉思。

  “我知道你寻思啥呢。”徐德龙朝她笑笑,揭穿道,“咦!这钱藏哪儿把握呢?让我男人再掏出去耍钱,再给输喽咋整?”

  “你鬼精!”她说。

  “耍钱人有几个不鬼,有几个不精?再说你和我一被窝骨碌这么些年,你的脾气秉性……你一眨巴眼睛,我知道你想啥!”

  “别说你胖,你就喘。这钱,到底扛不住你惦心。”

  “我向你交个实底,这钱给你留过日子的,我一分也不动,别说埋呀藏的,我不翻不找,你就是扔在炕上,我也不动一分一毫。”徐德龙发誓道,“淑慧,耍钱这口累神,死我也戒不掉了。赌场就两个字,输,赢。十耍九输这理儿我认。说不准哪一天我会输得很惨,输得不认你,不认我自己……不是给你宽心丸吃,赢了自不必说,输了卖血剁手指头,我也不会连累你。”

  “别说得血糊连的。”丁淑慧觉得可怕,赌徒的结局她亲眼见了,倾家荡产的,典妻卖女的,割肉剁指的……她不愿意看到四爷走到那一步上。

  亮子里沙尘满街刮扬,可见这样一番景象,行人一顶礼帽被刮掉,落地顺风皮球那样滚动,帽子主人追抓;几个小孩迎风跑遛风呲楼,风呲楼有秫秆骨架纸克翼的,有薄木片的。还有两男孩玩滚西瓜球——箭杆瓤和席米扎制成圆球形,酷像西瓜,扔到地上,大风吹它满地滚动。

  风中显眼的是一个男人骑头毛驴,后面还栓头毛驴,晃悠悠地街上走。他在徐记筐铺前停住喊:

  “四爷!”

  徐德龙蓬乱的头探出破旧的铺门来,问:“找谁?”

  “找你。”骑驴男人说,“霍老损从望兴村来了,在说好的地方等你,驴也给你牵来了,骑它走吧。”

  “哪个狼洞?”徐德龙问。这样问不奇怪,三江地区狼洞多得很,草甸子有,沙坨上有,山里就更多,先后在几个狼洞里玩过牌。几天前约好的一场赌,徐德龙差不多给忘到耳前脖子后去了,倒不是故意,有点忙不过来,有时一天赶几个场子。找他赌的人超出钱的意义,因为他是赌爷,以与他赌一场为荣。

  “跟四爷过过手吗?”

  “没有!那你还有资格谈赌?”

  这种声音在亮子里赌行流传,且越传越远,四平街、奉天、新京(长春)有人慕名来找四爷赌博。

  “走哇!”骑驴男人催促道。

  “喔,这大风天?”徐德龙懒得动弹道。三江的风大且扬沙,天被刮成黄颜色,令人心情压抑不快。

  “狼洞本来就背风,又搭了草盖,和窝棚差不多。”骑驴男人说,乱尸岗鏖战后,霍老损输干了爪,他们当时约定今天赌,风雨不误,地点是白狼山间的狼洞,以免被警察找到。如此坏天气,警察也不会抓赌跑到山里去。

  “等我穿件衣服!”徐德龙说。

  每到这种时刻,妻子丁淑慧都一旁无奈地望着,明知道丈夫去跳火坑,无能力阻止,眼巴巴地瞅着他跟赌徒走,怨怼的目光追随出去很远……两头毛驴分别驮着两人,艰难地顶风出城。

  家里又剩下她自己,生火时烟倒戗回来,呛得她直咳簌。远截柴火,近燎烟。爽干的柴火药火打戗,定准烟囱堵啦。她跐梯子上房,拿起平房顶上一截木杆,戳进烟囱里,上下杵着。捅了一阵烟囱,丁淑慧停下歇口气,转头俯瞰房后:一个围木板障子的小院,街头那个“缝穷”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送个男人出了木板门,他极下流地在“缝穷”女人裆处掐一把。

  “半掩门!”丁淑慧脱口而出,她惊讶“缝穷”女怎么干这个?半掩门,卖大炕,带饭……都沾了个不名誉的“娼”字,亮子里这种暗娼多得很,只是丁淑慧少见多怪罢了。往下她不能专心致志地捅烟囱,眼瞟丁字街口,“缝穷”女在那儿游荡,准确说她站街拉客,头饰衣着显眼。

  不多时,“缝穷”女人甩着手绢勾搭从她身边走过的油匠,叫得亲切:“大哥,炕热乎呢!”

  油匠也很内行,讲价道:“五角!”

  “缝穷”女人提价道:“我可是没开怀的女人,和大姑娘没啥两样。一元钱跟我走!”

  油匠甩开她拉扯的手,走开说:“呲,卖大炕卖出天价,窑子里的姑娘住局(嫖客在妓院过夜)才两元。”

  “缝穷”女人不再接话茬儿,生意没谈成,油匠悻悻而走,她继续在一家买卖店铺的灯笼红光中徘徊……

  丁淑慧喟然长叹,伫立在烟囱旁。

  狼洞里赌博比丁淑慧预想的结果要好得多,数日后徐德龙唱咧咧地回家来,身上沾着老场子(苍耳),看样子从荒郊野外回来的。

  “走,咱下馆子去。”他喜气洋洋道。

  “下馆子?”丁淑慧发愣,糠菜半年粮的日子,吃一顿大餐是很大的一回事,谁下得起馆子呀?“你赢啦,德龙?”

  “那还总输啊?人走时气,马走膘……”他亢奋自己手顺牌点儿起,“我划拉了他们三家。”

  “噢。”

  “吃饱饭,走道有劲儿。”徐德龙兴奋不已,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丁淑慧确定他赢了不少钱,也听出楞缝(漏洞)道:“去哪里?”

  “吃完饭再说。”徐德龙很神秘的样子道。

  附近有家饭馆叫一品香,天要是刮西北风,烹饪的味道就飘到筐铺来,有那么一两次,四爷闻着炒菜味干拉儿——无下酒菜喝酒——半壶三江烈性白酒高粱烧。画饼充饥赌徒徐德龙闻饭馆香味下酒,总让人感到酸楚。

  “两位来点什么?”跑堂的问。

  “东坡肘子,小鸡炖蘑菇,四两高粱烧,一斤驴肉馅儿蒸饺。”徐德龙点了酒菜。

  “东坡肘子,小鸡炖蘑菇,高粱烧四两,驴肉蒸饺一斤!请稍候!”跑堂的复述一遍道。

  “这得多少钱啊。”丁淑慧问,搬到镇上,他们从来没这样奢侈过,家境败落后过年也吃不上这些美食。

  “管够造,吃不饱再上。钱的事儿你别心疼,这几个月我老不咋着家,干啥去啦?走遍了亮子里……牌点儿那个高呀,顺呀,甭提啦!想啥牌来啥牌。”徐德龙说。

  一个时期以来,他牌顺,每场都赢,场场起暴点儿……运气咋来的是个秘密,打死他也不会对外人说,对妻子更不能说。自从在郝家小店尝了洋味儿——同山口枝子的一夜情,东洋女人给他留下难忘的感觉就是柔软,水一样的女人哟!牌点儿也日益兴起来。粘在身上的老场子其实已经暴露了他们刚刚在草甸子幽会,滚动时粘上去的。

  小鸡炖蘑菇端上来,徐德龙用筷子夹块蘑菇,左瞧右看挑出毛病,问跑堂的:“这是榛蘑?”

  “不是,榛蘑集上没卖的。”跑堂的答道。

  “粘团子嘛,松树蘑。行,将就吃吧,菜钱减去点儿。”徐德龙没太计较,榛蘑和松蘑味道、口感上有区别,价格也不一样。

  “对不起,我和掌柜去说。”跑堂的态度蛮好地说。

  “算啦,就这么地吧。”徐德龙给丁淑慧倒一盅酒,说,“来,你今天也来一盅,喝盅酒我就告诉你吃完饭咱们干什么去。”

  丁淑慧连干三盅酒,竟没醉意。

  “哎哟,原来你这么能喝酒!”徐德龙新发现道。

  “该告诉我了吧!”

  “吃完饭,你回家收东西,能带走的全带走,我去雇辆车。”徐德龙说筐铺房子租出去。

  “啊,德龙,你不是输掉筐铺吧?”她一时惊慌起来。

  “你想哪儿去了?没有,真的没有。”

  “咱们到底去哪儿?”丁淑慧心不落体,问。

  “出城。”

  离开镇子她满心高兴,天真地以为丈夫从此远离了赌徒,没人勾他去赌。显然她不知四爷的打算,送她到乡下去住,正是去掉牵挂静心去赌博。

  “到地方你就知道啦。”徐德龙神秘地说。

  胶轮大车装着极少的物品,一个木柜、炕桌、马杌子、一领毡子、两双被、锅碗瓢盆,出了城西门,原野在眼前铺展开去,路旁青草茸茸,野花盛开,黑百灵洪亮地鸣叫着。

  丁淑慧坐在车厢里,望着两旁闪过夏天的原野,一头牛吃力拉弯把犁杖,几只羊在啃嫩绿的青草。徐德龙背靠着木柜,头枕柜盖,闭目养神,右手做着姿势,无疑是掷骰子姿势。

  望兴村部落点儿,几百户人家蜷曲土岗中,大门两侧木牌写着“望兴部落村”,标语是:共存共荣,王道乐土!

  西大门,自卫团员拦住大车,盘问道:“谁搬家?从哪儿来?”

  “前些日子,我买后趟街最东头的两间土房。”徐德龙说。

  “霍老损卖给你的。进去吧,安顿好了到村公所登个记。”自卫团人员说。

  “哎,一定一定。”徐德龙说。

  放行马车,他们进入部落点儿,丁淑慧几分胆怯,这哪里像村庄啊,四周围着刺鬼(铁蒺藜),持枪人盘查进出。

  “到啦,就是这个房子。”徐德龙说。

  霍老损的房子很新,盖上没到两年。他们的行李不多卸完打发走马车,很快安置完。

  “做梦吗?”丁淑慧真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是真实的,说,“你掐我一下,德龙。”

  “干啥?”

  “我看是不是做梦。”

  “不是!咱们的家……”

  丁淑慧摆放眼光娘娘的灵位,插上香,点燃作揖膜拜。拜完娘娘,她说:“德龙,房子挺新的。”

  “并屯后新盖的,霍老损是甲长,有点儿权力。屯西头他还有三间房子。”徐德龙说。

  “你花不少钱吧?”

  “一百块钱。”徐德龙编造,真实的情况是他赢的,狼洞里赌博霍老损输掉了这两间房,他问:“淑慧,咋样?”

  “嗯,行。”丁淑慧对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财产自己的家梦寐以求,她说,“只是村子不像村子,倒像个圈。”

  “土圈,也叫人圈。”他说,看来媳妇对集家并村还不了解,老家祖屋在獾子洞——那里变成无人区——已被拆毁,大哥领着家人并到马家窑部落点儿,后来那里闹瘟疫……他们逃进县城亮子里。丁淑慧大部时间待在屋子里,出门也就是跟“缝穷”女人在一起,自然没有赌徒接触社会面广,一些赌徒颇有背景,徐德龙听到有关集家并村正面和反面的议论,有一个赌徒从海城县来,说了首民谣:

  “满洲国”事真新鲜,

  并村集户砌土圈。

  扒掉民房无其数,

  砍掉树木有几万。

  往日老林一扫光。

  今天到处是荒山。

  集家部落怪事多,

  男喊女哭苦连天。

  十冬腊月无处住,

  眼望旧房泪涟涟。

  新房木,抹黑烟,

  大瓦房,露着天,

  粮囤酱缸满地扔,

  鸡鸭鹅狗到处窜。

  “德龙你说住这儿行吧?”丁淑慧问。

  “你觉得哪儿不好?”

  稍稍不可心的是屯子的气氛,正常的村屯不是这样子,她说:“还有碉堡,村子有点像当兵的大营,瘆人巴拉(使人很害怕的样子)。”

  “数百口人住在这里,怕什么。”

  “进出盘查,还掐着枪……”

  “他们没长瘆人毛瘆人毛:人身上某种令人生畏之处。过自己日子他们管不着。”徐德龙安慰一番,“嗯,我枕的枕头里有大米,不过吃时要加倍小心伪满时期,中国人吃大米就犯经济罪,最严重的会被“抄家”。吃大米的中国人被惩罚打嘴巴,街罚跪,当街挑开肚子。还有哇,平时预备点零钱,警察检查卫生,戴雪白的手套往上门槛一摸,黑啦就罚你钱。淑慧你灵活点,偷偷塞给他点钱,他就不检查了。”

  “德龙你说这些……”丁淑慧觉出丈夫有告别的味道,说,“你把我一个人撇到土圈里,你回亮子里去。是吧,德龙?”

  “我赢下这个房子,给你当窝儿。”至此,他不得不说实话,“你待在乡下,尤其待在部落点里安全……我们那帮人德性我知道,你离远点好,离越远越好。”

  “有了房子,手头又有钱,别再去赌了,咱们过几年安稳、消停日子吧。”丁淑慧恳求道,“稳定下来,再去西大荒找找秀云,她一定还在老地方。”

  “不行啊!”徐德龙一脸为难神色,绝望道,“身不由己啊!”他扳过丁淑慧肩膀,深情地看她的脸。

  “我想不起来,有那么几年,你就这么看我。”她回忆厮守的美好时光,他像个孩子,“你说我好看,老是看不够,动手扒我的衣服,孩子似的要吃咂(奶)!”她诉说淹没许久的情爱。

  “你脱了,让我好看看……”徐德龙很冲动道。

  “我吹了灯。”她羞怯地说。

  次日早晨丁淑慧醒来,下意识地摸身旁的被窝儿,空空的。柜盖上的眼光娘娘灵位,两炷香燃着。她爬到眼光娘娘灵位前,作揖,虔诚地祈祷道:“娘娘保佑,保佑德龙玩时牌点儿高,和!”

  佳丽堂红妹的房间,炕上刚做完男女事的徐大肚子穿衣服。

  “住这吧,住局的钱我不要啦。要不你一走,别人还要来作贱我。”

  红妹挽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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