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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王传奇》 作者:徐大辉

第28章 酉卷(1)

  十月里来是立冬,

  只得必德回家中,

  二人同心去偷盗,

  遇见三怀黑狗精。

  早晨徐德龙醒来,身边被窝空着。他期盼中,屋门推开。山口枝子从外边进来,身上有豆饼的香味,她显然去喂马了,说:“我这就走。”

  徐德龙从被窝爬出,欲起身被山口枝子摁下。

  “你躺着。”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来干什么,昨夜你出去了好长时间,今早……”他问。

  “暂且不能告诉你。”山口枝子挡回去徐德龙的话,“我走啦。”

  徐德龙还想说什么,山口枝子已走出去。炕还有些余温,她被窝凉了,不过一种香草的味道尚未散尽。熟睡时她的喘气声音很小,林间控山水一样从枕边流淌过来。

  身边有两个女人的日子他几乎没注意到呼吸的细节,那时的夜晚被窝经常给一只手或脚侵入,迎接谁拒绝谁,或者同时接待他要动些脑筋。

  此刻,这两个女人晨曦中在荒草甸子上相遇,丁淑慧挎筐寻找野菜,走近隐蔽的马架子,正疑惑之际,马架子门从里向外猛然推开。

  “淑慧姐!”徐秀云奔门而出道。

  丁淑慧扔掉手中的野菜筐,两人拥抱在一起,无言,泪水肆流。

  “回家,咱回家。”丁淑慧说。

  家徒壁立,但屋子清洁卫生。丁淑慧一直注视徐秀云,看也看不够的样子。

  “淑慧姐,你瘦啦。德龙他……”

  “你走后不久,筐铺就黄了。”她告诉她,我和德龙找你多日,过去你待的地方都找遍,也没见到你,他心情颓然,一头扎进赌场,没再回头。

  “这房子?”

  “赢的。”丁淑慧说,“他只住过一宿,人没再回来。”

  “把你一个人撇在乡下,日子咋过?”

  “德龙给我留下钱,大哥打发谢管家送来口粮……有吃有住的,只要德龙太平,我实(满)足啦。秀云,你一个人在荒郊野岭干什么?”丁淑慧问。

  “不是一个人。”

  “两个?”

  “两个。”

  “噢,好好。”丁淑慧想到她再嫁人,遇上一个情投对意的男人,安稳地过日子,“有家好啊,穷点儿富点儿……两人在一起……”

  “家?”

  “你们两个人,成家过日子。”

  “什么呀,她是女人。”徐秀云知道她想什么,说。

  “不是男人?”

  “嗯,女人。”

  “你和个女人在荒……”

  “淑慧姐,你别猜啦。”

  “好,我不猜喽。秀云,我给你做饭,煮咸鹅蛋。”丁淑慧没忘她爱吃什么,尽最大的努力招待她。

  “有葱叶掐一把,蘸酱。”徐秀云说。

  一顿高粱米水饭,葱叶蘸大酱,徐秀云吃得很香很饱。她想起其他人来,问:“大嫂他们一家……”

  “马家窑部落早没了,大哥带一家人住到镇上的药店里。”丁淑慧介绍徐家的情况,“四凤嫁给警察局长陶奎元……”

  “有三哥消息?”

  徐家老三徐德成说他需要三天三夜,他的故事徐家人分层次知道,了解最清楚的是长兄徐德富,依次是夫人徐郑氏,当警察的儿子徐梦天……丁淑慧知道连毛皮都算不上。徐德成身世神秘而复杂,与这部赌徒的书关联不大,故而省略不详细叙述。她说:“听说他被日本人改编,做了特、特什么混骑兵队长,我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徐秀云对徐德成所知甚少,在筐铺的日子里,徐德成同家人住在镇上,那时他还是东北军的骑兵营长,日军占领三江县城前他率队离开,再后来听说他重新当了胡子,报号天狗,现在又被日本人改编,今天兵明天匪,反复折腾,到底是兵还是匪真搞不懂。

  饭后,徐秀云给眼光娘娘上香,虔诚地祈祷什么。

  “淑慧姐,你对眼光娘娘都说些什么?”她问。

  “为你们祈福求平安。”丁淑慧没说你们都包含哪些人,肯定是她最亲近的人。

  一抹夕阳的余晖朝窗外爬,徐秀云说:“淑慧姐,我得走啦。再晚出不去卡门。”部落点儿夜晚不准进出。

  “那什么你还走?”

  “走,回去。”

  “你回哪儿去?”

  “西草甸子。”徐秀云没隐瞒,说,“明天,她教我打枪。”

  “打枪,那个女的会打枪,教你打枪?”丁淑慧无法想象出骑马打枪的女人,至今没见过女胡子,“我们一个女人家家的,学打什么枪啊。”

  徐秀云没解释。

  “你要打围?”丁淑慧理解女人学打枪用途无非打猎,根本没往当胡子上想。

  “淑慧姐,以后我有机会来看你。”

  “啥叫有机会,回来,经常回来。”

  “嗯哪,回来。”

  “荒郊野岭的……天凉后,愿意的话就回家里住。”丁淑慧说,无论秀云怎么想,在她心里这儿也是秀云的家。

  “家,家?”徐秀云声音极小地喃喃道。

  丁淑慧送她出部落点儿,一直望到她身影模糊,脸颊上泪水被风吹凉,凉丝丝的,她心里呼唤道:

  “来家呀!秀云!”

  月亮透过蒿草的缝隙照进马架,银色的光水一样流在山口枝子的脸上,她认真生气。

  “从昨晚起,你一直生气不开晴儿啊。”徐秀云说。

  “昨天你去了哪里?”

  “和你说了几遍,望兴村。”

  “那是什么地方,你随便进入,部落点儿你知道吗?警察、自卫团的,还有‘瞩托’、线人什么的,一旦叫他们盯上,你我休想逃脱。”

  “遇到丁淑慧,随她到家看看。”徐秀云理由道,“她留我吃了晚饭。”

  “胡子的家在哪里,在马背上……儿女情长的,还当得了胡子吗?”山口枝子仍然数达(数落)道,“你以为你属五毒五毒:蛇、蝎、蚰蜒、壁虎、蟾蜍为五毒虫。它们闻某人气味则翻白眼不动,故说某人属五毒的。的呀?他们怕你是不是呀?”

  “那倒不是。”徐秀云说,“可我还是想当胡子。”

  “当胡子是小孩子住家看狗(过家家)玩吗?要出生入死,要敢杀人,杀人你敢吗?”

  “我杀过人你信不信?”徐秀云被她的话激怒道。

  “鬼才信。”

  “多年以前,我杀死个叫国兵漏儿的人……”徐秀云向山口枝子讲述那件事。

  山口枝子肃然起敬,看上去几分柔弱的女子敢爱敢恨……她帮她当胡子的决心不再动摇。

  荒无人烟的草地上,山口枝子教练徐秀云射击。她用红柳枝揻成圈插在地上,徐秀云站在百步之外,她手把手地教她射击。

  “你的枪法大有进步,不过,还得继续练。当胡子,必须管亮(枪法响、准、狠)。”

  “听说胡子白天练打箭杆,晚上练打香头子。”徐秀云说。

  “一点儿没错。练准枪法后,你还要学会‘十步装枪法’。今天我先教你‘两腿装弹术’,你看着!”山口枝子用两条腿弯压子弹做示范给她看。

  坐在草地上休息,山口枝子擦枪。

  “练好枪法,我还学什么?”徐秀云问。

  “绺规。先跟你说五不准、七不抢、八不夺。”山口枝子一点一滴教起,她说,“五不准,一不准走猪驴前面横走过的路;二不准进猫月子女人屋里;三不准抢穷人的东西;四不准吃办喜事家的饭菜;五不准奸淫女人……”

  徐秀云一句一句跟着学,记性不错很快学会。

  “说一遍七不抢。”山口枝子考她。

  “嗯,一娶媳妇送姑娘的不抢;二出葬起坟的不抢;三渡口摆船的不抢;四走屯行医的不抢;五和尚尼姑不抢;六窑子棺材铺不抢;七鳏寡跑腿的不抢。”

  “学得不错。”山口枝子表扬道,“继续背八不夺。”

  “一锔锅锔缸的不夺;二大车店不夺……”徐秀云流利地背出八不夺,几乎一字不差。

  “规矩不仅要牢记,重要的是遵守。”山口枝子说。两天后她的气消了,说:“那天进城,我遇到徐四爷。”

  “噢?”徐秀云想了很久的话说出来,“你们认识很久,关系不一般。”不一般则不寻常,她特指超出一般男女朋友。

  “是。”山口枝子承认干脆,表露直白,“你我共同爱着这个人。”

  “你?”徐秀云惊诧道。

  “我已经怀上他的孩子。”山口枝子的话把她惊呆了。

  “德龙知道你怀他孩子的事?”徐秀云问。

  “不知道,我不准备告诉他。”

  “听说你怀孕他该多高兴啊,淑慧没有,我也没有……可为啥不告诉他呢?”徐秀云疑惑不解,说,“你应该告诉他。”

  “我想把孩子带回日本去。”山口枝子道出真实想法,她没说还有姐姐山口惠子的骨灰。

  回日本,漂洋过海的,路途远着呢!徐秀云说:“你现在不走,身板……走得了吗?”

  “现在不能走。”山口枝子说,“我的仇没报,是不能离开三江县的。”

  徐德龙倒在郝家小店的炕上,无聊地瞅房棚。当地有句话形容无聊:没事儿数房芭。民居多是窝纸彩(糊)棚,图案俗不可耐的“花开富贵”、“百鸟朝凤”,眼望鲜花、小鸟视力不疲劳。

  “四爷!”突然有人叫门,声音很熟悉,猜出来是谁,说,“进来吧,门没插。”

  “徐大肚子死啦!四爷!”霍老损闯进来道,浑身湿个响透,外边下着雨。

  “哦,死啦?”徐德龙扬被坐起来,见来人塌鼻子上淌着说不上是泪水还是雨水的东西,相信了他的话。

  “走,领尸去。”霍老损屁股没沾炕沿边儿,“咱们牌友一回,给他盖锹土。”

  “领尸?”徐德龙下炕穿鞋,莫非徐大肚子惹了什么祸,给官府杀头才要领尸,问:“你刚说领尸?”

  “领尸。”霍老损说。

  警察发现一个男人死在脏水沟里,脸被野狗,獾子也说不定啃烂,辨不出模样。按无名尸弄回警局,贴出告示寻找尸源,让知情者认领。霍老损听信儿,说好信儿也成跑去看人,死者面目全非差不点儿认不出昔日的赌友来。

  “你怎么肯定是他?”徐德龙问。

  霍老损伸开双手在徐德龙眼前晃晃说:“只剩下四根半指头,有一个茬儿挺新淌着血呢!八成死前刚被人剁掉的。快走吧!”

  徐德龙随霍老损匆匆离开郝家小店,直奔警察局。三伏天里,尸体一天多的时间就有了臭味儿,警察害怕死者的肚子,它气吹似的迅速膨大,随时都有爆裂崩坏人的危险。

  “扔乱尸岗子去!”陶奎元下令道。

  “局长,不等他的家人来领尸?”

  “赌徒哪有什么家和亲人……”警察已经认出死者是谁,陶局长话很损地说,“放在这儿招绿豆蝇(苍蝇),麻溜儿地弄走。”

  “遵命!”

  一辆花轱辘牛车驶出警局大门,徐大肚子尸体卷在炕席里,一只缺三个指头的手从炕席破洞中探出。两个警察跟在车旁,朝城外拉去。无名尸体警察都这样草草处理,拉到乱尸岗子挖坑埋掉。

  冯八矬子出现在警察局门口,眼望拉尸的牛车消失。这时候霍老损和徐德龙匆匆赶到。

  “你们俩?”冯八矬子塌眯着眼睛,用眼角余光看他们。

  “我们来领尸。”徐德龙说。

  “领谁?”冯八矬子明知故问。

  “徐效厘,徐大肚子。”霍老损答。

  “晚啦,已经派人去埋。”冯八矬子挖苦道,语言很刺耳,“想和他玩一圈?到乱尸岗子找他吧!”

  “走吧四爷,有人在饭馆等着我们。”霍老损拉上徐德龙离开警察局,他不想去追灵车,从望兴村部落点儿冒雨赶过来玩几圈儿,遇上徐大肚子死了无人收尸,才去郝家小店找徐德龙。

  半路上,徐德龙问:“你说谁等我们?”

  “我呀!轧搭(约)了人,咱们搓几圈儿。”霍老损说,“原本有徐大肚子,没想到他死啦。”他找的几个人中计划有徐大肚子,他死了这个坑正好由徐德龙来顶,“四爷,加你正好够手。”

  “唔,不行,我今天有事,改日奉陪。”徐德龙推辞道,徐大肚子之死坏了他的心情。

  “听说这几天你手挺兴,赢了不少嘛。咱们去佳丽堂吃杯花酒?”

  “不!去棺材铺。”

  “棺材铺?”霍老损想到徐大肚子的死,他们是死对头人人皆知,他和他女儿有那么个过程,也算是倒扳桩(入赘),女婿发送岳父理所当然,不冷不热地说,“那你抓紧去,一会儿警察埋培完,棺材可就用不上啦。”

  人有时难免被误认为善良。徐德龙真是听说徐大肚子死后,没人收尸没有棺材装殓,才去棺材铺的,入土为安的思想他固有,总归不是为徐大肚子而是为自己。“死后咋也该有一副棺材板不是。”他这样想,去了棺材铺要为自己订做口棺材预备着。

  棺材铺前,几个叫花子在讨要。到了夏天,亮子里买卖店铺前苍蝇多、花子多。花子付出一些东西,比如喜歌、拜年嗑儿、莲花落儿什么的,细品味一下说的有些文化含量:

  打竹板迈大步,

  眼前来到棺材铺。

  棺材铺正开张,

  大小的棺材红堂堂。

  木头厚,釉子亮,

  紫拉拉棺花正开放……

  绷着脸的耿老板出现在铺门口,他不出面打发花子不成,一直在门前闹哄下去影响生意。

  “掌柜的掏腰包,大小铜子只管抛!”另个叫花子随口道。

  耿老板给叫花子一元钱,打发走花子,围观的人散去。

  “耿老板!”徐德龙上前,拱手道。

  “徐四爷!”

  徐德龙对耿老板说明来意。

  “库房里有现成的,不然你看一下。”耿老板引徐德龙到库房,一排排大大小小的棺材。他掀开炕席,露出白茬儿棺材。

  徐德龙看了一遍,现成的棺材一个都没看中。

  “差做工?差价钱?”棺材老板问。

  “差材料?”他随耿老板在做活的木工车间穿行,说,“照我说的样子做,用石材。”

  “几年来没人订做石棺,石料要特意去哈拉巴山拉,那儿的大理石材质好,费用可能要高些。”商人耿老板说。

  “贵点无所谓。必须按我说的做,别走样儿。”徐德龙将手中的檀香木扇子抖开再合拢,反反复复几次,然后放下一袋大洋——定钱。

  “一定照办!”耿老板只认大洋。

  徐德龙掏出铜骰子,在手上掂了掂,挪开案板上的墨斗盒,掷了掷,抓起来交给耿老板说:“收好它!”

  耿老板手托铜骰子,四爷让他比照骰子样做棺材。

  “照骰子样儿做?”耿老板遇到新鲜事,棺材铺开了几十年,大小棺材做得无数,贵贱材质上区分,形状却是相同的,天地左右六块板。做一个骰子样的棺材头一次,好在骰子形状与棺材相似,没有什么技术难题做得了,只是奇特罢啦。

  “一定照骰子样儿做。”徐德龙强调道。

  “照骰子样儿做,没问题。”耿老板听从大洋的指使,钱都能使鬼推磨,还不能叫棺材铺老板做出一副棺材嘛。

  也许订做了棺材就看到自己的死期,徐德龙急着回望兴村部落点儿见夫人,像是有什么后事向她交代。

  卡子门口盘查后,徐德龙骑一头老瘦的毛驴进围子。部落点儿卡口有人盘查:“你是谁?”

  “徐德龙。”

  “住在这儿?怎么没见你回来过?”

  “我不经常回家……”徐德龙出示一切能够证实自己身份家在部落点儿内的东西,得到了放行。

  屯中路口,几个穿活裆裤子的孩子做游戏,互拍手心唱歌谣:“拍花巴掌呔,正月正,老太太爱看莲花灯;拍花巴掌呔,二月二,老太太往家接宝贝儿;拍花巴掌呔,三月三,老太太爱吃糖瓜儿粘;拍花巴掌呔,四月四……”

  孩子们一双双惊讶的眼睛看徐德龙,游戏停止,惶恐地逃走。

  “怕我?我又不是鬼……”徐德龙嘟囔道。

  土屋里,徐德龙端详丁淑慧瘦削秀丽的脸,她泪眼汪汪地望着目光呆滞,蓬头垢面,半头白发的他。

  “秀云来家一趟,我去草甸子剜菜碰见她。”她说。

  “她在草甸子干啥?”

  “秀云说她想当胡子。”

  “当胡子。”徐德龙迷惘地说,之前听山口枝子说过他半信半疑,在此得到证实。

  “这几年里,她四处游荡,后来碰上一个人……”丁淑慧说不出那个女人的名字,只讲事儿,不料徐德龙比自己更知道内情,说:“那人送给她一头大红骡子,她跟送给她大红骡子的人在一起,对吧?”

  “你全知道,德龙?”

  “嗯。”

  “女人当胡子……”丁淑慧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太合情理,三江地面有女人当胡子,如报号旋风、大白梨、一枝花……女匪首她听说过,“当啥胡子呀!”

  “淑慧,现在跟秀云在一起的人你见过,她到咱筐铺找过我。”

  “没印象。”丁淑慧回忆不起来。

  “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回门儿,半路上遇见胡子的事吗?”

  “哦,想起来了,有个胡子给你副骰子。”

  “就是她。”

  “是个男的呀。”

  “女扮男装。”徐德龙说。

  家里还有些大哥徐德富送来的白面,丁淑慧擀面条。徐德龙用笤帚糜子通烟袋杆,说:“秀云她爹没(死)了。”

  丁淑慧停下擀面杖问:“啥时候的事?”

  “前几天。”徐德龙安上烟袋锅嘴,说。

  “秀云知道吗?”

  “我猜她不知道,警察当无人认领的尸体拉到坨子上,随便挖一个坑就埋啦。”

  “你咋没想办法弄副棺材……”

  “等我知道信儿,警察已经埋完人。”徐德龙说,非借口不买棺材葬他,埋完没必要抠出来重新再埋,还是不打搅他的灵魂安宁好。

  “你打算告诉秀云吗?”

  “没想好。”

  “我知道她待的地方。”她说。

  “先不告诉她,秀云说过,她都不知他爹把她娘埋在哪儿。”徐德龙说,“秀云给她娘烧纸只好到十字路口。”

  “她咋不问她爹?”

  “问过,她爹不肯告诉她。”

  丁淑慧切面条道:“难道怕那帮赌徒扒走棺材不成?”

  “输红了眼,可是啥事都做得出来。淑慧,我和你说个事儿……”徐德龙进入突然回家来的主题。

  夜晚,丁淑慧扫炕,铺被。

  “我和你说的事,千万记在心上。”徐德龙说,“我在耿老板的铺子订做的棺材……”

  “德龙,你万万别寻短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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