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朱武在运河码头给世空找了一个扛包工。老板看世空矮小，不停地摇头。世空说我能干的，以前在家扒过河。说着伸了下胳膊。老板说那试试吧，扛包可不是抬大土。妈呀，怎么这么沉啊。一袋小麦放到背上，世空再没有了推销自己时的豪情。两包麦子扛过，已是红光满面，汗流浃背，两腿疲软，感觉里被人赶进了地狱。在扛第五包时，世空掉进了水里。老板看着落汤鸡似的世空，再次摇了摇头。

　　扛包不行，世空自己在一家豆腐坊找了份捡豆子的工作。老板指着和码头上粮包一样的一袋黄豆说，今天把这袋黄豆捡完。捡豆子比扛包轻松，世空信心十足。坐下不久，脑子里出现了无数镜头，像放电影似的。糟糕，世空知道自己有做活时幻想的习惯。他想排出那些念头，却不能够，渐渐地手慢了下来。到中午，一袋黄豆只捡了三分之一。老板说吃饭吧，下午加把劲给捡出来。然而到了下午，世空却怎么也坐不下来了。一个上午的蹲坐，已使他的手脚麻木，各个关节都不听使唤了。

　　世空打工的第三家是工业园区的塑料厂，工作是将成品拉到仓库。那些刚出来的塑料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世空买了只口罩，整日戴在嘴上。从车间到仓库，只有一个通道，每天来来回回地跑，既劳累又枯燥乏味。老板似乎看出世空在怠工，就说这是给你自己做的，不想干也可以，不吃苦到哪儿都不吃香。世空心里就生出一种恨来，妈妈的，给我自己做的，我一天拿你几个屌钱，不是我们工人，你厂子生产个屁。老板看了看世空，又看看手机说你中午到会计那结账。

　　结过账，世空又回到垃圾巷。过先生说了不三不四的话。世空本来就满肚子气，又被过先生刺激了一回，便说大丈夫立身处世，有所为有所不为。那些糟蹋人的小工厂岂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过先生口里就发出一声冷笑，是呀！这灰水城太小了，养不下你这条大鱼。不过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吃苦要吃苦，现在是你屈起来的时候，等有朝一日，你名满天下，你想做苦力还没有呢。谁说我不能做苦力，我现在就去做给你看！世空说着拎包又走。

　　有雷声隐隐传来，有泪在眼眶里打转。回来，要下雨了。过先生在后面喊。世空提着包依然向前走。雨点豆粒似的砸下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开始有水在大街上流动，世空卷起裤脚，小心地趟水。

　　傍晚时分，世空走进西城区的一家建筑工地。

　　黄昏里，一个小个子工人用他那一双斗鸡眼打量着世空。这工地要小工吗？世空迎着斗鸡眼问。问我们队长。你们队长是谁？他在那儿。顺着斗鸡眼所指，世空进了一个食堂。几十个人围在一起吃饭，世空站在边上怎么看也看不出谁是队长。过了半天，一个高个男人起身去池边洗碗，路过世空身边，问世空干什么的。世空说找队长。旁边的人说，他就是队长。世空对那人说队长，这里要小工吗？队长说我们这里缺两个小工，来几个？就我一个。一个就一个吧。

　　世空的工作是和一个老头铲石子。山丘似的一大堆石子巍巍耸立，世空心里直发毛。以前打工铲石子，是六个，现在两个，这工程是不是美国人做的？铲石子时，世空颠着锨儿顺着石子缝铲。哪有像你这样铲石子的。老头儿说。世空没有吱声。老头儿又说你聋了，叫你铲快点。你才聋了呢。你还犟嘴，看你找揍。老头儿拉开了架势。世空举起锨照准老头腰部砍了下去。老头儿伸手抓住锨，一使劲。世空扑通一声摔趴在地。狠狠揍这狗日的。有人在一边起哄。世空闭了眼睛。半天却无动静。怎么回事？队长，这家伙铲石子太慢。起来吧，好好干。世空慢慢爬起，感觉胸口火辣辣的疼，亦不敢言语。

　　由于打架的事，下午世空被调到了杂工组，负责填埋屋基。在杂工组，世空认识了朋友小娄。小娄河东人，养过螃蟹。小娄说他家每年螃蟹要卖十几万。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有人问。找小姐，桑拿小姐的手跟面捏似的。你摸过？当然摸过，小姐的奶子好的不得了，像面包似的。奶子好不好吃？好吃。你吃过？当然吃过，不吃奶子花那钱干什么。那你还来工地上干活？这两年运气不好，螃蟹老是死。是不是你将小姐身上的梅毒传染给了螃蟹？胡说，没有那回事。小娄在说话时总挤着一双小眼，笑咧咧的，右嘴角挂着口水。世空就恶心小娄，然而小娄却不恶心世空，总找机会和世空说话。很快，世空和小娄交好起来，并发现了小娄的一个秘密。

　　世空住的公棚后有个米把宽的小巷，里面堆放一些杂物。一天夜里，世空看到一个黑影溜出公棚，世空悄悄起来跟了上去。黑影进了那个小巷，蹲在一堆木棍下掏着什么。很快，一把长柄铁锨出现在工地的灯光下。世空咳了一声，那人回过头来。小娄！世空惊叫一声。小娄说你怎么来了？世空说你在干什么？小娄说我在拿东西。接着，小娄又抽出了一把铁锹和一个金属探测仪。这是挖墓用的，胆小的人可不敢冒这个险呢。挖墓是违法的，干什么不行呢？算了吧，你清高，也没有人送钱给你用。你若挖到清朝的一个金香炉，你就发了。你想呀，你若手中有了几十万，再不用到这儿来上班了；你手中若有几十万，再不用为买房子娶媳妇发愁了。世空的脑海中就回旋出王彩云的影子、冷月的影子。胸腔中就发出喟叹：有那么多钱干什么呢？我们可以买辆宝马，开到中介去日日那些女人的眼。是呀，我们真有几十万，买辆奔驰开到中介去给那些女人瞧瞧。别是呀是呀的，赶快付诸行动吧！那怎么才能找到那些古墓呢？我这金属探测器只要往地上一放，两米以下的东西都能听到。就现在去挖吗？当然了，挖墓可是最辛苦的。你看我是怕吃苦的人么？

　　为了金钱美女，世空跟小娄挖起了古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