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世空和小娄挖墓的地方是西北郊。那些古代的坟墓早在沧海桑田变化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望着广阔无边的田野，世空心生惆怅，他很难从溜溜平的高岗看出哪个是王公的陵墓。灰水城的郊区在晚上开始出现一点灯火。等一些眼光敏锐的人发现那点灯火时，那火就移动了。有人说那是鬼火，也有人说那是逮野鸡野兔的手电筒。然而他们说的都不对。那火是世空与小娄寻找古墓的照明灯。他们从东郊寻到南郊，又从南郊找到西郊。世空的灯照到哪里，小娄就将金属探测器放到哪儿。经过许多个夜晚的辛勤探索，最后，小娄将金属探测器定格在一个坟墓大的一个高噶榔头上。就这里，下面有声音呢。小娄蛮有把握地说。世空脸上闪过一丝笑，好像土堆下有一大堆金银珠宝等待他们去取呢。

　　挖土是累人的，每一锨土得甩的很远。小娄发现的墓位在一村庄后面的高岗上，旁边有一条旱沟，所有的土都丢在那条旱沟里。开始时，世空还信心十足的，随着坑洞的加深，劳动强度的加大，世空有点泄气，小娄就不断地在上面给世空打气：你看那是不是夯土，是夯土就对了，我估计离墓门不远了。从1米时，小娄就这么说的，现在快到2米了，小娄还这么说。在世空的记忆中，他的锹锨差不多经过了黄泥板、砂礓，松土与硬土，至于什么是夯土，他至今也没有搞明白。有时在小娄充满激情的描述里，世空看到了一个妖艳的女子从下面冒上来，向他微笑；冷月坐在井口向他点头，当他明白那是天上的一轮明月时，井又深下几十厘米了。

　　在小娄和世空挖墓的这些天，冰秀梅将她的房子转让给别人了。

　　几天前，冰秀梅的中介来了个好姐妹，动员冰秀梅和她一起开饭店。那好姐妹说饭店房子已租好了，只要冰秀梅拿出三千块钱置锅碗瓢盆就行了。冰秀梅说她对餐饮业不大通。那好姐妹说只要你入个股，经营方面有她。冰秀梅还是没有答应。那好姐妹又说你看你这门市，我坐两个小时了，也没有人来，生意做到这份上，还有意思吗？冰秀梅想想也是，自从世空之后，再没有个男人来登记找对象的，至于工作、房租亦少有人问津。冰秀梅说我走了，这门市怎么办？那姐妹说你写个房屋转租贴到门外，将房子转租出去。冰秀梅照着那姐妹的话，写了张房屋转租的小广告贴到了门外。第三天，有人来租房子，是卖装饰材料的。那人说原来的门市拆迁了，急等着租间房子。至于房租好讲。冰秀梅人还算忠厚，按照原价出租。双方谈定了相关事宜，立好了相关手续，冰秀梅便雇了一辆三轮车拉了桌椅床铺。

　　井底越来越小，小到一只脸盆就能盖住井底。世空说放弃了吧。小娄说再挖挖看，说不定一锹就见到墓门了。然而，世空一连挖了十多锹也没有碰到墓门。最后，二人放弃了这个付出艰辛劳动却无回报的墓穴。

　　小娄的金属探测器又在黑暗的旷野移动了。

　　这回世空和小娄在北郊找到了一个古墓。古墓的发现是从隐蔽于一片青草中的几块灰砖开始的。小娄带有权威性的判断说下面是个大墓。两人拼命干起来。挖到两米半深，天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很快打湿了衣服，雨水顺着土坡流入井底。没法挖了。小娄到附近的庄上借来只脸盆要世空舀水。世空就将脸盆没入水中，然后将盆举过头顶。雨越下越大，一盆水倒了，井底又满了。干到凌晨三点，井底还有半盆水。小娄说回去吧，明晚再来。世空望望井底，说明晚怕是没办法干了。小娄说什么时候停雨什么时候干。世空就和小娄回到工地。天还没亮，脱下湿衣，世空无端的打了个喷嚏。第二天起来，世空感觉头重脚轻，咳嗽不断。小娄就带世空去看病。

　　工地南门左侧有家叫妙手回春的私人诊所。医生看了世空的嗓子，试了体温说重感冒挂两瓶水就好了。世空说我从小到大，再重的感冒都没挂过水，你开点药给我吃吃就好了。医生摇摇头，你不只是感冒，嗓子已经发炎，眼睛也感染了，急需抓紧时间治疗。世空就感觉嗓子里有蚂蚁爬动，眼睛涩的发疼，张口说给我挂吧，声音又沙哑的像明矾水泡过。医生就照着世空的病情，兑了两瓶药水给世空挂上。小娄说你在这里挂，我走了。世空招手说你在这儿陪我。小娄就坐在世空的床边。这什么时候滴完呢？我们说说话吧。就说你养螃蟹的故事，找小姐的事就别说了。好，我就给你讲养螃蟹的故事。养螃蟹的故事刚开个头儿，外面传来回收古币的吆喝声。小娄电催一样跑出门去。半小时后，小娄回来了，脸上写满喜悦。什么好事，看把你鬼的。世空，咱们收古币去。刚才小娄在外面看到个老头挎着个小包收古币，就来了灵感，认为收古币比挖墓更易发财又不冒风险。世空说收古币真的能发吗？小娄说一个乾隆通宝能卖好几万呢。现在古币面临绝迹，国家重视，如果干好了，不但能发财，还能为国家收藏古币做贡献呢。世空两眼放光。干不干？干！好了就干。

　　小娄像老头一样肩挂小包，边走边吆喝，清亮的声音传遍大街小巷。世空不敢喊，每到一户人家门口，就把头伸进去问：“有古币吗？”若回说没有，世空立即退出；若回说有，世空便走进屋，放下小包说乾隆通宝一块钱一个。不懂的人就和世空讨价还价，懂得人就说到别处去收吧。却说这天有个瘪嘴老太伸头说她有嘉庆通宝。世空说拿出来看看。老太婆从一只雕花木匣子里抠出两枚古币。别哄我老太婆呀。那当然。世空接过古币翻来覆去看。你这是嘉庆后期出的，不值多少钱。不会吧，我妈临死前交代说这古币是嘉庆元年发行的。你说是什么就什么，给你十块钱怎样？太少了，多给点。给你二十元，再多就不行了。那好吧。

　　与老太婆做成生意，世空迈步来到一个巷子。巷道逼仄，一辆小吉普徐徐驶来。那车到了世空身边就停下了。一个脑袋伸出来了，又一个脑袋伸出来了。世空熟悉那两个脑袋，就向那两个脑袋靠近。你好！你好！那两个脑袋一前一后向世空问好。世空及时做了回应，好字却在中途卡在了嗓门。原来感冒还没有痊愈。你怎么在这儿？其中一个脑袋问，旋即脑袋下出现了驼背。我在收古币。收古币很赚钱的，收到了吗？染着红发的脑袋问。世空想那脑袋下应该有着一段细细的水蛇腰的。收古币不如淘宝，如果淘到一顶金香炉，一下就发了。以前我们淘过，希望太渺茫了，不如收古币实在。世空望着驼背，眼睛却瞟向水蛇腰。水蛇腰以一种夺魂的微笑说不管做什么，只要成功就行。你们是做什么的？世空欲言又止。驼背说我们开车转转，不想在这儿遇上了你。什么时候到朱武大哥那喝酒？世空的嘴角闪出一丝笑意。要收古币到玉匣巷，那儿古董很多的。随着“嗡”的一声响，水蛇腰的笑脸成了最后一道风景线。

　　玉匣巷在月牙湖西南，靠近大转盘。世空在玉匣转了半天，却不见一人，就到大街上。却见很多人争先恐后向月儿湖方向跑。忽一声响，震耳欲聋。那些人便嬉笑着往回跑。一个长胡子老头儿经过世空身边时说：“还傻站着干什么，灰水大桥炸了，没事了。”“桥炸了？”世空喃喃自语，随着人群中向灰水大桥跑去。跑到灰水大桥，世空呆住了。灰水大桥被拦腰炸断，滔滔的河水吞没了断裂的桥墩。世空站在河堤久久地望着。一台挖土机早在炸过的桥边上挥动铁臂。一块块混凝土落入水中。承建新桥的单位是世空打工的建筑队，政府要求建筑队必须一年半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下午，世空回到工地。队长说：“为了尽早完成灰水大桥的建设任务，老板准备抽调一批工人到灰水大桥去。抽去的大小工比例是一比三，也就是一个小工供应三个大工的砂浆、砖头。世空听了心里直发毛，生怕被抽到灰水大桥去。怕怕毛狼下，抽到灰水大桥的小工名单中，队长第一个读到了世空。

　　没干到一个月世空就离开了灰水大桥工地。他实在受不了那三个大工的气。每天他跟那三个大工提小桶搬砖头，两条腿不停地跑。有时刚放下小桶，就听喊砖头砖头。其中一个长发没有刀灰就说你能不能快点，妈的！你才妈的，老子还要歇歇呢。你还要歇歇，你看看到现在才干多少活，等会队长来熊我们，你承担得起。一个大胡子瓦工说。我也想快，可是这么多活，谁能干得了，没见过一个小工供应三个大工砂浆砖头的。你去找老板，给我们说没用，该干干，大胡子说。我真的要歇一歇了，世空在一堆砖头上坐下。队长，这家伙不听使唤，要砖头没砖头要砂浆没砂浆，叫他回原工地吧。世空还在原地呆坐。队长走过来说：“到会计哪儿结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