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等过先生来，世空向过先生说，若要安静，只有心静。过先生问是何故。世空方说起年轻尼姑的事。过先生就说，如果想静下来，还有个去处。世空问是何去处。过先生说只怕你去了，就不想回来了。

　　过先生说的是湖南路尽头的一个小寺庙。庙里住着一个老和尚，每日里吃斋念佛，六根清净。过先生常到寺里寻求解脱没有女人的烦恼。老和尚给过先生一本《楞严经》，让过先生研读。过先生只读了几页就把书还给老和尚了。世空和过先生站在老和尚的面前，老和尚正在打坐。过先生说：“这里怎样？”世空道：“多年前，我也想做个和尚，又觉得青灯古佛的，难以消得，就绝了那个念头。”这时老和尚就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念得世空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邀过先生退出，老和尚却说施主留步。世空就立住听凭和尚教导。和尚说两位施主既到小寺。何不听老衲一言。世空说我们不是来做和尚的。老和尚道不做和尚也行。世空无语。老和尚念道：“手捻佛珠知夜长，这蒲团是拒绝一切欲望杂念的最佳交椅。谁要想做到远离物欲横流的世界，必须到这里坐坐。”世空说我冒昧说一句，我在老家的时候，每天晚上坐在小木凳上写作，心思里也是清澈明净无一点尘埃。只是到了这灰水城，再也找不到过去那种感觉了。老和尚默然良久，又对过先生说：“这位施主常有烦恼，应该皈依我佛，潜心修炼，将来必成正果。”过先生说：“我老过给人算命打卦，测凶吉祸福，济人利物，如何不成正果了？”“这位才高八斗，又能著书立说，将来名扬四海，又如何不成正果了？施主此言差矣，俗话说算命打卦一肚瞎话。如果都能算到都能破好，便天下太平，人无烦恼了。”过先生听老和尚句句在编排自己，正要发怒却被世空抵了一下。老和尚又说道，著书之说，不外乎名利二字。名利乃身外之物，不为正果。老和尚，那你说什么是正果呢？世空问。老和尚伸出两个手指说：“行善。”

　　“行善？”“对，皈依我佛，普度众生。”“普度众生本是作家职责所在。如果佛家和作家能够联手，世人脱离苦海之日则不远矣。试观社会有几个不为情所困为钱所困为名声地位所困呢？又身为下贱的削尖脑袋往上爬，在高位的寝食难安防小人防骗子防上司防下级防一切该防的人该防的事，生怕一着不慎，遭到小人的暗算。还有那妙龄女子，大家闺秀该是风华正茂，幸福无忧的年纪的，却往往演绎了一段倩女离魂的悲凉故事。”世空说：“你说的我懂，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春风得意的日子并不多。”“施主越发说的对了，一个真正四大皆空的人是绝对没有忧伤没有喜怒的，他的心境是潭水一样的平静。”“但在现实生活中，心如止水的人怕是一个也找不到。如果你不爱名，那你就没有奋发有为的动力；你不好利，起码的基本生活你都维持不了。”“施主说的在理，但修身与入世作为挣钱糊口并不矛盾，起码可以调剂你的身心，规范你的行为，时时提醒你不至从私欲的道路上掉进万丈深渊。施主如果有兴趣的话，可请一本经书回去。”老和尚身后立着书橱，名为藏经阁，上有一副对联，道是：经放藏书阁，人逢缘分来。横批为普度众生。世空随老和尚所指，《弥驼经》、《金刚经》、《楞严经》一本本地看下去。老和尚说《楞严经》最长，《弥陀经》最短。《楞严经》学好了，几辈子受益。世空就说道：“我请本《楞严经》。”老和尚口诵佛号，说请书是要钱的。世空默然无应。过先生说：“多少钱？我付了。”老和尚在桌角写了“五元”两个字。

　　仅过了1个半小时，世空又得到了一本《皇极经世》。世空和过先生走到月牙湖桥上，看到一个收破烂的老头拉着一车废旧书报上桥来。世空帮着老头儿将车推上桥，便说你这车上可有线装书。线装书是种少见的书，老头儿不懂，说书有，都不是好书。说着老头儿拉起车又走了。世空想喊住的，又不好意思，就一直跟到垃圾站。

　　过先生看世空跟老头儿去了，骂了声书呆子。

　　垃圾站内，乌烟瘴气，一大堆杂物堆积如山，一个半糙老头站在一杆榜称前收购来自不同角落的垃圾。由于人多，垃圾车儿摆了一大片。世空站在边上，单等老头儿卸货过秤，却迟迟的轮不到老头。趁着货主卸货的机会，老板问世空是干什么的。世空说想买本书。老板就对一个洗瓶子的女孩儿说：“欢儿，带这位师傅去看书。”那女孩儿就起身向门朝东的一座房子走去。房间里，那女孩儿问世空要什么样书。世空说线装书，越旧越好。那女孩儿定定地望着世空。世空惊讶女孩儿的美丽大眼，也为这样的女孩在垃圾站工作感到惋惜。一摞破书被扔在了书堆上，女孩儿蹲下去寻找线装书。世空再次打量那女孩，女孩说：“师傅，你选旧的线装书，有什么用处？”世空一下发现问题的严重性，七拉八扯搪塞过去。女孩儿寻了半天，终于找到本《皇极经世》。

　　世空揣着《皇极经世》来找小娄，小娄也得了件文物。

　　在灰水大桥南侧，有一座拆迁的房子，瓦已掲去，留有四面墙壁，桥上民工为了方便，常到那里大小便。有次，小娄到那个便民厕所去小解，才解了一半，尿落处忽传咚咚声响。小娄低头去看，却见一个壶盖露出地面。拔去四周砖瓦垃圾，一个完好无损的陶壶闪现眼前。

　　自有了小陶壶，小娄一直寝食难安。世空说：“真假还难断定，怕什么贼人。”小娄说：“贼是不管真假的，只要听说你有这玩意，断要挖空心思弄到手的，眼下必须保密。”“保密是对的。当前最好找个识货的人辨辨真伪。”小娄犯愁地说找谁鉴定呢。世空说我城东有个朋友，对陶罐有研究，不妨找他。

　　小娄将小陶壶掩于怀内，跟随世空向城东走去。这一走，却走出了问题。世空和小娄走了里余路，便被两个城管拦住了。两城管部问世空和小娄是干什么的？世空正要做正面回答，小娄拉了下世空，说他们是走路的。一城管说我知道你们是走路的。你们走到哪儿了？世空和小娄转动脖子，便看到一个容貌端庄的女交警正站在安全岛上指挥车辆，女交警的背后是高耸的政府大楼。再低头发现自己的脚下是白色斑马线。那城管又说话了。下次走路当点心。二人感激不尽，抬脚要走。慌忙中，小娄怀中的陶壶掉在地上。咦，这是啥玩意，掉在马路上还不坏。那城管弯腰拾起陶壶。这玩意从哪弄来的？没从哪弄来。没从哪弄，是你祖上传的？是祖上传的。怎么传的，快说。小娄不知如何回答。八成是偷的。另一个城管十分肯定地说。我们没偷。小娄有口难辩。还说没偷，原来的那个城管说：“近来，全国各地均出现了文物盗窃案，怪不得你们走路慌慌张张的。走，跟我们到城管局说清楚。”小娄语无伦次，世空却据理力争，说：“你们说话可得负责，这陶壶明明是他捡的么。”“他在哪捡的？”“在西郊一所民房。”那城管问民房坐落何处，门儿所向，世空秃嘴了。

　　两个城管抱走了小陶壶，连带着搜走了世空怀里的《皇极经世》。

　　世空埋怨小娄走路不小心，小娄埋怨世空带他找什么城东朋友。二人互相抱怨了好久，在湖南路分手。

　　过先生问世空淘古书情况。世空叹口气，说淘到个陶壶和本《皇极经世》，却被两个城管没收了。《皇极经世》？是不是我和你说过的《皇极经世》？世空说是的，又有什么用？过先生说你不用愁，黄祸的二哥在城管大队，找到黄祸就行了。世空说你怎么认识了黄祸。过先生说我和他这么多年老邻居了，如何不认识。其实过先生认识黄祸并不久。

　　昨日下午，过先生正在推演八卦，忽听隔壁传出嚎叫之声，就到黄祸这边。黄祸头发蓬乱躺在床上，哑声喊道：“叫我死吧，叫我死吧，我不活了！”过先生观察良久，说道：“观这位师傅五官端正，相貌堂堂，虽然暂时身体抱恙，将来或遇贵人相助，肢体恢复健康也未可知。”黄祸正自嚎啕，偶听得贵人相助，睁眼问道：“贵人在哪？”过先生本是随口说的，继续胡诌说：“天灵灵地灵灵，我家有子嫌腿疼，路过诸君望一望，消痛止灾立刻行。”“别说了，别说了，我没有腿，我没有腿！”黄祸再次呜呜哇哇大哭起来。过先生又忙道老怕帝旺少怕衰，中年就怕死绝胎，人生常行凶险侧，不到死地吉不来。念了一回，以为黄祸要安静的。黄祸依然吼叫不停，问贵人何时得见。过先生就念道：天乙贵人遇生旺，则形貌轩昂，性灵颖悟，理义分明，不喜杂术，纯粹大器，身蕴道德，众人饮爱。死绝则执拗自是，喜有近贵，与动煞并则貌有威，多谋足计；与官符并，则文翰飘逸，高谈雄辩；与建录并，则文翰纯实，济惠广游，君子人也。听到这里，黄祸安静下来，扭过头说：“文翰飘逸？”“对，有文采善言谈。”“那我可以名扬天下喽。”“还要经过一段漫长的黑夜。”“我不要黑夜，我不要黑夜，黑夜里有鬼有妖，我怕，我怕。”黄祸忽然抱住头，过先生轻按黄祸的额头说：“天乙贵人，命中最吉之神，若人遇之则荣，功名早达。官禄易进，如命乘旺气，终登将相公候之位。大小运行年至此。亦主升官进财。一切加临至此，皆为吉兆。凡贵人所临之处，大概喜生旺无冲破，道理顺。天乙贵人遇二月二最佳，得之者聪明智慧，心慈好施，人际关系好。天乙贵人最喜生旺，吉星助之，最忌刑冲克害，空亡死绝之地，遇者为祸，福力减少，一生劳碌。过先生又问黄祸出生年月日。黄祸自言不知。老太太在一边说比他哥小两岁。过先生问黄祸哥是谁，多大了？老太太说就是城管队的黄队长，七九年出生。过先生说那他是八一年出生的。老太太补充说是八月十八日早上八点。过先生掐指算了一下，说早上八点是丁卯时，年干日干都有了，年干贵人，柱中无子申地支，日干甲戊并牛羊，柱中年支时支，无丑牛。黄祸终于安静下来，一搭又一搭与过先生说话。过先生忽然惊奇地说你身后是什么？黄祸回头发现墙上的女朋友走光，于是说这是我女友。你女友？对呀！黄祸便将女友背叛他的经过说了一遍。过先生说你女友真狠心，竟丢下你不管。那你女友对你好吧？我女友？难道你这么大了，还没女友？那你也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样子的？女人不就一个鼻子两只眼嘛。我是说女人的身体你碰过吗？还没有。过先生弱智地摇摇头。哈哈，你真的连女人是什么样都不知道，枉活几十年。听我的，找个女人玩玩，你便知道女人的身体是多么的美妙你会觉得活着是那么美好。你看我这女友，每天我对着她弄上一遍，也受用好长时间的。是真的？当然是真的。过先生感官里就溢出一阵温馨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