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世空来到黄祸这边，黄祸问那两个城管长的什么样。世空说一个黑，一个白，黑的胖胖的，大眼睛圆脸儿；白的廋些，眼睛有些儿小。小娄的小陶壶就是那个黑胖子捡起来的。黄祸笑道：“你放心，只要在他们那儿，我保你没事。”世空说道：“只是那两件东西太贵重。我不放心。”“那放心好了，你想想城管城管，这座城市都能管起来，何况一件文物。”“我只怕你哥没见到，就被人私卖了。”“你要是怕，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世空递过手机。拔了一个手机号码，黄祸说道：“你是我哥吗，我是12345677654321呀，对对对，我就是你弟黄祸哟，黄色书刊的黄，祸水的祸，咱兄弟好久没见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事才打电话给你的。问我什么事，我就郑重地告诉你，我有个兄弟淘了本《皇极经世》被搜去了。亲胞兄弟，这件事就说到这吧，你抓紧时间给我办了哟，我这位兄弟着急，五天时间，不行，好，就这样，你挂吧，挂吧。问我身体呀，我身体好着呢，我能吃能喝能睡，就缺两条腿。奶奶的，老天爷太不公了，干吗拿走我的两条腿，叫我躺在家也不能这么长时间？呜呜，你不叫我哭我能不哭吗？想起没有两条腿，想起小丽我，我就潸然泪下。还有俺奶，叫你好好工作呢，她时常念叨你，怕你出意外。好，我挂了。这是人家的手机，你先挂，我打电话都是叫别人先挂的，尊重人嘛。打到这里手机因无电停了，世空长出一口气，起身回到过先生的这边。

　　过先生早出摊去了。世空连试了几个插座给手机插上电源，来到外面，外面下起了雨，沙沙的雨点溅起一簇簇白色的烟尘。世空收拾了墙角的一个瓷盆，进屋。屋内的光线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世空拉开灯，就着灯光看书。书里讲的什么又茫然无知。等电池充足电，那本书翻了一半。手机恢复功能时，世空意外接到耿娟电话，以为林如梦有消息了，正要动身，小娄却来电问小陶壶和《皇极经世》的下落。世空说黄祸哥在城管队工作，差不多能要出来，但希望小娄能到垃圾巷来一趟。小娄说我今晚要加班，明个过去。

　　在小娄到来之前，世空去了红线中介。天上还飘着雨丝，整个斜湖路寂寞在雨中，到了红线中介门口，却见卷帘门悬地一米多高。草绿色的球桌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世空弯腰钻进阀门。屋内摆设混乱，那天歪头抬过来的铁架靠在西墙的长条沙发上，电脑和饮水机都关着，好像屋内好久没人似的。在桌子的一角放着一个木质的三角模子，模子内有一红两蓝三个球。世空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里间。里面并无耿娟，一个女人蒙被睡在耿娟床上。喂，知道耿娟去哪儿了？世空问。那人抬起头，却是个满脸青春痘的女孩。女孩说我也不知道，她几天没来了。几天没来？你打她电话。打她电话老是关机。老是关机，会不会出事了？她这么大人出什么事？女孩慢条斯理的样子，像耿娟根本没离开过中介似的。世空叫女孩转告耿娟，说他很关心她。女孩很不耐烦地说：“谁要你关心呀。”世空腾地脸红起来。

　　世空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实在是想不通耿娟为什么不到中介几天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正这样想，世空就看到使他害怕使他很快联想到耿娟的一条消息。一个售货亭铁板墙上，贴着一张海报，海报的右上角是一张面目模糊的女人照片，照旁有段文字。世空细看了文字，心儿往下一沉。

　　那上面说：某女，29岁，某月某日离家出走，至今未归。临走时穿件米色外套，手提黑色小皮包……世空在货亭前联想了许多，就四处的寻找耿娟，却一直不见耿娟的影儿。

　　小娄和黄祸的哥哥一前一后来到垃圾巷见世空和黄祸。二人的到来，给世空莫大的鼓舞，一时间竟把访耿娟不遇的烦恼抛于脑后。

　　黄安长得有点像黄祸，薄薄的嘴唇，灵动的眼睛，皮肤白净。世空小声对黄祸说你哥原来就是那天在街头没收《皇极经世》的小白脸，早怎么没说。早说还有意思吗？什么，小白脸？我说错了。世空在认错时偷眼去看黄安。黄安却大方地说：“我们会过，幸会幸会。”世空伸手略与黄安握了一下。黄安拿出小陶壶说现在这陶壶完璧归赵，不过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壶值不了几个钱。世空和小娄听了都以为黄安是吃不到葡萄在说葡萄酸。见世空和小娄沉默，黄安又说道：“我有个朋友辨别古董真伪有一招，东西假不假他看一眼就知道了。如果二位愿意，我明个给你们引荐引荐。”小娄怕知道壶的人多了有闪失，以目望世空。世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见小娄和世空为难，黄安说：“如果二位不相信我，可以另请高明。”一直没说话的过先生站出来圆场，说：“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这壶还是请这位老师傅来鉴别。如果是真，还请帮忙找个买主卖了，”过先生这样说等于将壶送人。黄安说：“你做得了主？”过先生说我做得了主。世空和小娄说叫来看看。黄安说人我明个带来。世空因惦记那本《皇极经世》，就说那本线装书呢。黄安说一个亲戚拿去看了。世空感觉心忽地被人掏去了似的。

　　第二天，黄安果然带个人到垃圾巷。那人尖嘴猴腮，说小陶壶是假的，真的陶壶应该是紫色的。小娄说是假的，你再能弄一件给我瞧瞧。那人眨了下眼说假的东西也有一定数量的，数量少才能以假乱真。世空说照你说的，收藏家手里的东西都是雁品了。当然了，任何一个收藏家若是只弄真品，怕是连一件真品也弄不到，所以他们只好收藏些假的满足自己的收藏欲望。比如清明上河图，全世界应该只有一张，可是在一次古董鉴定会上竟出现了四五张。再比如作八骏全图，几乎每个卖家手里都有。世空小娄同时倒吸凉气。你们也不必吸凉气，其实这世界只有假，才变得丰富多彩，试想只有真没有假，一切不是变得太单调，只有假充斥市场，人们才会眼花瞭乱，才会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古人不是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假的存在是有一定道理的。小娄说大师，你说这小陶壶值多少钱？那人摇摇头说：“有的赝品价值很高，有的不值几个钱。你们这件假的太明显，充其量是个壶罢了，就是有人来买，也不肯出价的。”小娄说你说到底多少钱吧。也就一台破电视钱吧。才二三十块。世空眼望小娄。黄安为了要面子对那人说你就多给点吧，他们两个也不容易。我出不少了。小娄说咱不卖了。那人说卖不卖随便你，只怕这只壶以后无人问津的。

　　尖嘴猴腮走后，世空想起一个人来。小娄问是谁。世空说是开酒店的朱武。小娄于是抱上陶壶和世空一起往朱武酒店来。到了忘我酒楼服务小姐说朱武到西郊葵园。世空和小娄又往西郊走去。

　　过了月儿湖，又进入一条小巷。小巷里鸟语花香，人流不息。二人边走边看两旁店门上挂着的各色鸟笼。出了小巷，但见一座五层小楼，旁边一个大院子，院门上写着“葵园”二字。

　　朱武在指挥装饰诗画。其中有“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的，也有“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角低”的。其中“待到茶靡花事了，满架蔷薇一院香”之句使世空想起乡下的日子，便满眼鲜花满鼻花香了。

　　看见世空上楼，朱武忙上前打招呼。世空说明来意，朱武端详了小娄怀里的陶壶，说他朋友中有做古董买卖的，至于来不来，只能联系看看。

　　耿娟终于出现在世空的视野里，时间是二月的一个上午。世空无法从耿娟平静的表情上看出耿娟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问起林如梦，耿娟平静地说，她这几天没打电话给我。那你打个电话就说我有本书送给她。书呢？耿娟伸出一只手来。世空说书还没买。耿娟软软的垂下手。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世空到黄石路买了本《唐诗三百首》携回垃圾巷。

　　过先生说你还有闲情读唐诗。世空说是送人的。拿过来我看看。世空将书递了过去。过先生像鉴赏古董似的，指点着说，这本书不错。首先这书封面好，一人垂钓，万山白雪，正应了柳宗元的《江雪》。世空说为什么那么多唐诗不选，选柳氏的诗。过先生说，你送就送吧，别柳氏柳氏的。我有点舍不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别婆婆妈妈的。世空这才下定决心说送就送，一本书值几个钱，如果能成呢。你别只顾找女人，小娄的那个壶合计合计，若能卖十万八万的，还愁找不到对象。世空怦然心动，问过先生怎么办。过先生说若是在交通要道贴上广告，保管有人来。世空去文具店买了红纸笔墨，将纸一块块裁开，就着红木案写了起来。过先生一旁看了说你这字不行，跟鳖爬似的。世空就瞪着眼说你写的好，你写。过先生也不客气，抓起狼毫挥笔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