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个月很快过去，马兰花找冰秀梅结账，冰秀梅问马兰花结账干什么用，马兰花说是结婚用的。冰秀梅问和谁结婚。马兰花要冰秀梅猜。冰秀梅转动丹凤眼，说是那个作家吧。真有眼光，一肚子墨水，讲话文绉绉的。你别笑话我，给我结账吧。这几百块钱就够结婚？马兰花说有钱也结婚，无钱也结婚，咱们是穷结，不需要多少钱的。几百块钱连婚纱照都拍不起。不拍婚纱，我们早说好的，不请客不受理，简简单单。是那个作家提出来的吧。作家做事不讲排场，好挤出时间去写作。妹子不是我说你。你这样人不知鬼不觉和他结了婚。哪一天他一脚把你揣了，你就惨了。冰秀梅这样一说，马兰花心里发毛，可嘴上却说，你别胡说，世空不是那种人。哪种人呢，男人没有一个好的。你这虽然是二婚，也不能马虎。一，你首先和他拿结婚证。然后再摆上十来桌酒席，让两边的亲友都知道你们结婚了，到时他赖都赖不掉。马兰花说你说的是，本来我以为嫁给他能白头偕老的，没想他日后会把我甩掉的。他是那样的老实。你这样说越发叫人心痛。听我的不会错。可我没钱呢。我先给你点拍个婚沙照，余下的叫他自己想办法。马兰花说那我先谢谢你。

　　连领带借，马兰花从冰秀梅手中接过两千块钱回来找世空说我要你把咱们的婚礼办的体面些，要不就算了。不是说好不讲排场的吗？以前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世空摇头，说女人心大海针，真是难测难测。人家只想真心实意跟你结婚过日子，总不能太过简单草率吧！世空说我也想花点钱，将婚礼办的风风光光，可你知道，那样做，得多少钱吗？得多少？起码两万吧。两万块钱就难倒你了？你叫我到哪儿去弄呢。你可以回去借的。借钱容易吗？马兰花憋了下嘴：“有那么难吗？”世空说：你没借过钱，不知借钱的难处。到人家先递上支烟，说一段题外话，而后进入主题，说目前遇到了困难，须多少钱才能解决，如果对方借，一两个月就还的。若有又肯借的，就将钱拿给你；若不想借的，就借口说巧了，本来是有的，昨两天被XX借去了，或是干什么了。马兰花说：“那你去银行贷贷款。”“到银行贷贷款，你必须有借贷和储蓄的经历。俺没在银行借过存过钱。即使两者兼备，还要看你的经济收入，又要五户联保，难呢。”马兰花说：“听人说，小头利好拿。”世空无奈地笑说你愿意一嫁给我，就背着沉重的债务。马兰花说：“找私人借怕张嘴，找银行借难度大，借小头利又嫌利息高。看来这婚是结不成了。”世空说：“婚是要结的，只是得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下午我回去看看家里有什么能卖的。”马兰花笑道：“看来我没白爱你一场。”

　　下午，世空回家筹备结婚钱款，马兰花仍到饭店帮工。

　　五天后，世空从老家凑了近两万元人民币回到城里。过先生要帮世空买菜。世空说自己买。过先生说你买牛肉总不能到别人家买吧。世空说什么意思。过先生说绣花家杀牛，你一辈子结这么一两次婚，总得照顾朋友的生意吧。世空说等我和马兰花拍了婚纱照再说。过先生就哼哼叽叽像牙痛。世空说我说买她牛肉就买她牛肉，你放心好了。说完就来找马兰花去拍婚纱照。马兰花正在离火巷的家中。世空进门，马兰花一下子扑进世空怀里。世空说又来了，这还没举行仪式呢。马兰花就害羞地走向房间。世空说拍婚纱照去吧。马兰花这才与世空走向照相馆。

　　拍婚纱照是门艺术，是将自然美虚化成艺术美的过程。它是由梳妆、拍摄、照片处理、照片装帖等几个程序组成。一般来讲，经过化妆后的新娘是美的，但经过电脑处理过的婚纱照并不都美。世空常在乡间人家的洞房内看到经电脑处理的婚纱照过于苍白，人在上面显得虚无飘渺。在拍的时候新娘又都千篇一律地穿着鼓荡得像帆的婚纱，从脖子一直到乳房裸露着好大一片领土。有次，一个高个子新娘，在进大门时，被朝喜的人挤破了婚纱，一只乳房春光无限地晃荡着。世空怕马兰花的奶子走光，拍照片时让马兰花换古装。马兰花说我是结婚呢，不是拍古装戏。世空说穿婚纱不好。怎么不好。不好就是不好。解释了半天，世空还是词不达意。马兰花却又紧追不舍。后来世空急了，说你穿婚纱，朝喜的人会把你的婚纱挤破的。马兰花说我照在相片里，那些人怎么就挤破我的婚纱了？一语提醒梦中人。世空不再坚持马兰花换古装。看着马兰花小鸟依人的样子。世空对摄影师说拍吧。摄影师反而走到马兰花面前要马兰花到化妆室重新化妆。世空有些莫名其妙。本来化妆师已给马兰花化了妆的。从头开始，化妆师先把马兰花的头发盘到头顶，使马兰花的脸型变得更长。摄影师就是发现马兰花脸太长，才要马兰花到化妆室重新化妆的。明白了摄影师的意思后，马兰花进了化妆室。化妆师是位小脚女人，她将马兰花头发放下来，斜斜地梳到一边，然后重新给马兰花修眉涂红唇，涂得像刚喝了猪血。袁世空一旁看了眉头越挤越紧，想插言又怕扫了马兰花的兴。婚纱照拿出来后，马兰花差点没认出照片上的自己，世空的脸像片天边的白云。两个人都说照的什么婚纱照。可冰秀梅在看了却说：“照得不错，洁白无瑕的。”无论冰秀梅怎么说，世空直说钱是打水漂了。

　　拍了婚纱照，买了家具发了请帖，世空这才来找过先生弄牛肉。过先生说晚上去弄吧。到了晚上，世空和过先生往烟花巷来。

　　绣花和男人在吃饭。绣花问男人今个几月几日了。男人说农历九月初八，阳历九月二十九日，快到国庆节了。女人就说过先生说帮人买牛肉的，怎么没来弄。男人说他说来会来的。这都二十九了，连个人影都没见，你这么相信他。你忘了，去年他说来给我测算今年运气的，我们等到了腊月二十九，以为他不来了，谁知正说着话儿，他就来了。你说的是，我怎么就忘了。喂，你听，好像有人敲门。快去开门吧，说不定他真的来了。男人过去将门拉开。过先生一闪身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世空。绣花男人忙搬凳子拿烟。过先生摆手说不抽烟。绣花问吃饭没有，世空代替过先生回说吃过了。过先生与绣花男人谈起牛肉，绣花男人说牛肉准备好了。说着，领着世空和过先生进了后屋。牛肉放在两只方便袋内。绣花男人提起两袋牛肉准备往前屋走。世空伸手说：“我来吧。”绣花男人说这个脏。回到前屋，过先生说：“称称。”绣花男人说：“自己人，提回去用吧。”过先生说：“那哪能呢。”绣花男人半推半就将牛肉放到称上。称了牛肉，绣花对男人说：“给他们送去吧。”绣花男人将牛肉放到电瓶车上。过先生和世空亦坐了上去。

　　结婚这天，马兰花在自家的院子里摆了十桌酒席。头天下午，两个厨师就蒸煮烧炒，直忙到这天上午十点，十来桌丰盛的菜肴方告备齐。客人陆续到来。他们挤在客棚里擦枪掼蛋，喧声笑语给世空婚礼增添几许喜庆。过先生来的比谁都早。此时，他正站在厨房前研究对联。厨房紧靠洞房，门两旁张贴着“香车迎淑女，美酒敬嘉宾”的喜对。转过身，便看到正房门上的对联，道是：双飞都是关雎鸟，并蒂常开连理枝。走进洞房，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红烛大红喜字白胖娃娃都那么抢眼。婚纱照本来该挂到外面，马兰花坚持挂在屋内。婚纱照下面，就是喜床了，大红的被子，柔和的枕头。一张抽屉和一台电视就是结婚家具。客厅中间摆放一张桌子，和几条凳子，账先生在给客人登账。小娄也来了。过先生说：“小娄，我总感觉像缺少了什么似的。”小娄说有啥不对劲的？过先生说你听，这里没一点响声呢。客棚都要吵破了，怎么没响声呢？我是说应该在这里安放一个喇叭，放些歌子。有个老亲说对，应该弄点响声，这两孩子。过先生南北找世空去借喇叭。世空与马兰花却在客棚与庄姐和耿娟等人说笑。过先生向马兰花招招手说你过来一下。庄姐以为过先生要提前闹洞房，拉着马兰花不让过去。过先生就走过来说大喜事也该弄个响声的，是不是怕浪费电？马兰花指着世空说，你找他吧。我本想弄的，他不愿意。过先生要帮世空借个音响来。世空说事情差不多快过去了。过先生说现在才上午十点，能响一晌饭世一下午呢。世空说你到哪儿借？过先生说到烟花巷。世空说到烟花巷太远了。过先生说你给钱我雇个三轮车，一会就来了。世空掏了十块钱递给过先生。过先生接钱去了。马兰花埋怨世空说：“叫你弄音响你不肯，这下好了，不仅遭人嘲笑，还花了钱。”世空说不就十块钱嘛。马兰花说：你还嫌少，你可知道俺哥的朋友家有音响，你若早点头音响早弄来了。世空说你早不说的呢。马兰花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一阵鞭炮响。马兰花说：“这么快就来了。”慌忙的跑到外面，却是黄清领着黄鼠狼等人，其中两个青年抬着一块匾，匾上写着巧结良缘，落款是仁兄黄清。世空脸上布满疑云。在结婚消息传出时，黄清对世空说，小袁啊，听说你要结婚了，到时可别忘了请哥们去喝喜酒。世空说不请客。黄清说，听说马科长的妹子很漂亮的，我要一饱眼福呢。世空心里骂黄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黄清走到世空面前以一种责备的眼光看世空。世空拿烟四处散。黄清歪过头让马兰花给他点火，马兰花说没火机。这时一个头发卷曲的家伙递上一个火机。马兰花笑嘻嘻地给黄清点着了烟。黄清吐了个烟圈说：“不是说没人吗？这么多人。”世空说我是想简简单单的，可老人们不同意。到客房坐吧。黄清就迈着八字步往客房里进。近十一钟，过先生领着一辆马自达来了。开三轮车的是他的侄子。音响响了，是“孤独的人那么多，幸福的人没有几个，相爱的相恨的。”过先生说什么相爱的相恨的，放几首老歌听听。世空说没有老歌。过先生又要世空差人去买老歌带子。世空就叫一个老家亲戚去万家隆买。那个亲戚拿钱去了。世空叫放音响的将声音调大。喇叭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世空说声音大了。放音响的又将声音拧小。这时，有个家帮来说多了一桌人。世空说自家人就晚上坐吧。家帮说那我去叫厨子上菜。

　　过先生回来让放音响的换老歌。放音响的换了带子，喇叭里飘出“边疆的泉水清又纯，边疆的歌儿暖人心。”过先生听完歌子，回到客房却发现没了位子。世空说等晚上吧。过先生说我还有事呢。世空说有事也不行。过先生说我去压。世空说你要能压就压吧。过先生又回到了客棚。

　　过先生和黄清等人坐一桌。黄清说不喝酒不吃菜。过先生面对满桌的美酒佳肴，咽了咽唾沫说罗汉豆，葡萄，草莓都是很好吃的，酒也不错，哪能不吃不喝呢。黄清说那好，每人一瓶，喝不了倒小褂衩装回去。那些人伸手要酒，过先生要了一瓶。酒喝到一半，过先生凝视着一个人的手。那人说你老看我干什么？过先生说老兄这手长得奇呀？那人睁着小眼看过先生。过先生说，现在是一个人过吧。那青年不高兴，你怎么知道我离过婚呢。过先生说，男人手掌软如绵，家中必定受熬煎。我还没结婚呢。你长相在这里，跑都跑不掉。那青年软下声说：“有办法破吗？”过先生说：“这酒你帮我喝了，办法就有了。”那人接过过先生的酒瓶。过先生说后天你到我摊前，我帮你破。那青年要过先生当场给他破。过先生就拿话敷衍。那青年听了不住地点头。众人又喝起酒来。过先生因青年的帮忙，完成了第一瓶酒。轮到第二瓶，桌上人纷纷要帮过先生代酒。过先生一抱拳说：“谢谢各位。这瓶我自己喝了。”那些人就齐声说你先喝着，喝不下去，我们帮你代。过先生说行。那你帮我们看看。不同的手伸到面前。过先生说，喝了酒再看吧。那帮人便换了脑筋似的，都要陪过先生几个。过先生说你们每人喝一大杯啤酒，我喝一小杯白酒。那些人就按过先生的指令行事。小娄在邻桌看了说，过先生还是你管混。过先生说你要是看不入眼，咱们遥控两个。小娄说遥控就遥控，不许留呀。过先生说是我找你的，还能装孬。说着双唇夹住酒盅，哧溜一声喝个底朝天。这边小娄和过先生遥控，那边世空领着马兰花挨个儿敬酒。冰秀梅跟在后面倒酒。冰秀梅穿着旗袍，许多人认为冰是新娘，而穿着婚纱的马兰花只是个伴娘罢了。世空西服裤肥大，上装超长，拖拖拉拉。走到母亲席桌上，指着母亲给马兰花做介绍。马兰花象征性地点了下头，要敬老人酒。世空母亲说不会喝，只能表表心情。马兰花就阳光满面的说随便随便。马兰花喝了酒，往前走。刚迈步就走不动了。回过头，发现婚纱的下摆攥在一个小男孩手中。世空呼喝男孩放下婚纱。那男孩叫道爸，你和这女人结婚，是不是不要我了？小男孩语惊四座。冰秀梅说小小年纪，想的这么多。世空母亲说把你妈扯在这里不像话，放手。我不让她和我爸结婚。他们结了婚，我就没有爸爸了。你爸还是你爸，乖，陶陶最听奶奶话了。百般哄劝，那孩子才松开手。母亲又说：“世空，陶陶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要记在心里，以后常回去看看。世空说我几时没去看陶陶了。来到过先生桌面。世空说，我和兰花酒量小，共同敬。黄安说要敬一个一个敬。世空转脸看马兰花。马兰花勉强同意。酒司令将所有酒杯倒满。世空马兰花端起酒杯一个一个敬，等十个人敬完，黄清要马兰花单独陪他喝三个酒。马兰花要走，黄清使眼色让靠近马兰花的人拽住马兰花。马兰花被逼无奈，只得勉强陪黄清喝。喝完了三个，黄清安排黄鼠狼陪马兰花喝。黄鼠狼举杯站起，高唱赞美诗，说马兰花是朵美丽的花，鲜艳的花，高贵的花。马兰花脸泛红潮，再三推辞。黄清哄着马兰花说就三个酒，喝完让你走。马兰花举杯到嘴边，没喝到嘴，洒了一半。马兰花手捂红唇，咳出了眼泪。黄清说可以了。世空轻挽着马兰花说，咱们走吧。

　　在世空与马兰花结婚这天，史大秀自到肖木匠家生活；黄祸随母亲搬到了别处。搬家时，黄祸眼望过先生房间，久久不见世空露面，问母亲，老婆子说好久没见世空了。正说着过先生从离火巷回来，过先生说世空结婚了，正办喜事。黄祸就有被冷落的感觉，骂世空不够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