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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浪天涯》 作者:霍达

第51章 重洋万里探龙穴(4)

  凡是跑过远洋的人都知道那种对着大海遥望家乡的滋味,船一靠近祖国的土地,人们就激动得热泪盈眶。突然,甲板上像涌起一阵狂潮,船员们吼出一声震天撼地的呐喊:“万岁!”

  1991年秋,“烟远”2号正在鄂霍次克海作业,带队的副经理邢戟胜突然得了急病。剧烈的腹痛使他昏迷过去……

  小邢原是英语翻译,1988年6月在“烟远”2号第二航次执行任务中被任命为公司代表,行使经理职务,同年8月18日正式就任副经理,走上了领导岗位。他没有邵元杰那高大的个头、威严的相貌和火辣辣的性格,却以身先士卒、不畏艰险的埋头苦干和平易近人、体贴下属的工作作风赢得了船员的拥戴。

  邢副经理的病牵动着八十六名弟兄的心,立即把他送往就近的俄罗斯萨哈林岛,住院治疗,经诊断为肾结石……

  邢戟胜在医院只住了一个星期,便匆匆出院了。他舍不得把同志们用血汗挣来的外汇花在他身上,更惦念着他的弟兄们和渔船。

  这时,“烟远”1号由于机械故障正在萨哈林岛的克尔萨柯夫船厂修理。俄国船厂工作效率低,进度缓慢,渔船修复过程旷日持久。船上人员急躁、烦恼也无济于事,误工造成了经济效益和个人收人的损失,种种矛盾随之滋生。邢戟胜出院后主动要求转到“烟远”1号,协调人事关系,统一人员思想,同时积极与俄方交涉。

  三个月过去了,渔船仍然没有修好,邢戟胜决定由同在鄂霍次克海作业的“群英”号拖拉“烟远”1号返航。

  1994年3月18日凌晨1时,船到烟台。这时,邢戟胜出海已经11个月了,家里有他那倚闾望儿归的老母亲,有他那刚刚七岁的孩子和既当爹又当妈的妻子,人非草木,岂能无情?此刻,他是多么想念他们!然而,已经回到家门口的邢戟胜没有在烟台停留,二十分钟之后,“群英”号起航,他又随船北上,奔赴“战场”了。

  一份传真从太平洋上空送到了烟台远洋渔业公司,冷藏运输船“海丰”301将于某月某日抵达天津港卸货,五天后起航前往白令海扒载。

  这是平平常常的传真,公司每天都有这样的文件来来往往,如同家常便饭。然而,今天的这份传真却在几位领导的心中激起了波澜:“海丰”301这次远走异国他乡又是二百多天了,凡是跑过远洋的人都知道那种对着大海遥望家乡的滋味!现在,他们万里迢迢地回来了,船一靠近祖国的土地就激动得热泪盈眶,可是,公务在身,他们在天津只能停留短短的五天,竟然不能满足看一看家中亲人的愿望!

  将心比心,公司领导非常不安。邵元杰和副经理邢戟胜、周洪俭、陈济中商量:“咱们能不能把家属组织起来,到天津去探望船员?”

  这个颇具新意的想法立即得到几位副经理的赞同。但是,船上一共二十四个船员,每家都要去人,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这笔钱由公司出!”邵元杰说,“船员们在外面拼着命地为国家挣外汇,也有家属的一份功劳。他们的父母就是我们的父母,他们的亲人就是我们的亲人,公司应该尽这份心!”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由副经理邢戟胜亲自带队,办公室主任姜国义负责组织家属,还有公司的宣传部长赵文达也一同前往。时间不多了,得赶紧行动!

  美好的愿望一旦落实到行动,他们才知道是多么难。这些船员,家住在烟台市的极少,大多是周围各县的农家、渔家子弟,居住分散,而且地处偏僻,绝不是一个电话就可以通知到的。姜国义跑细了腿,终于赶在船到天津之前把家属集合起来了。

  这是一支独具特色的队伍:白发翁妪、中年妇女、绕膝儿孙、新婚少妇、待嫁少女,还有身怀六甲的孕妇也蹒跚而来,四十多人,乱乱哄哄,叽叽喳喳,争着,抢着,喊着,叫着,哭着,笑着,一起拥上了西去的列车。

  这边,公司领导已经预先订好了天津的旅馆,并且把这个好消息电告“海丰”301.

  船在天津港靠岸了。货物自有码头工人来卸,船员们干什么去?上岸去逛逛天津的大街?给家里发封信?要不,就躺在舱里睡一场足觉。反正要想回家看看是不可能了——从天津到烟台已经很近了,他们是多么想家!

  此时,胸有成竹的船长却有意卖个关子,向大家宣布:“现在,全体动员,打扫卫生,特别是要搞好个人卫生,有重要任务!”

  刚刚想放松一下的船员们心里又紧张起来:“啥任务?”

  “有贵宾上船来看望大家,准备迎接!”船长仍然没有把话点透,有意要留给大家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啥贵宾?”船员们窃窃私语,“不是国家领导人,就是外国元首,反正官儿小不了!”

  “接见”的时刻到了,船长提高嗓门儿,在扩音器里发出命令:“全船甲板集合,欢迎贵宾!”

  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船员们飞步跑上甲板,排成两路纵队,昂首挺胸,等待贵宾的到来。船长满意地巡视着他们:“嗯,个人卫生搞得不错,都挺精神!好,贵宾到!”

  船员们纵目向码头看去,那一支由老弱妇孺组成的队伍正向“海丰”301奔来……

  人越走越近,渐渐看清了“贵宾”的面目,听到了熟悉的呼唤……

  突然,甲板上像涌起一阵狂潮,船员们吼出一声震天撼地的呐喊:“万岁!”

  “海丰”301汽笛长鸣,为这幸福的团聚奏出最强音……

  哦,鄂霍次克海不平凡的冬天

  严冬降临了鄂霍次克海。万里雪飘,千里冰封,150万平方公里的海面一片洁白。坚硬的冰层厚达十余米,不要说捕鱼,渔船连航行都不可能了。

  “烟远”1号的驾驶室里,船长曲永浩和大副孙京助透过那结着冰花的玻璃,注视着面前的北国风光。

  曲永浩身高1米84,体重90公斤,典型的山东大汉。他曾是“烟远”2号1987年3月第一次进白令海的船长,7月返航,8月又率“烟远”2号二进白令海,直到次年6月返航。在白令海,他曾经历严冬,网拖上甲板便立即冻成冰坨,坚持下网,绝不服输,敢冲敢闯,敢拼敢打,创造过一网打百余吨鱼的高纪录。这次,他担任“烟远”1号船长,又闯进了鄂霍次克海。好家伙,鄂霍次克海的冬天比白令海还要邪乎!

  “船长,怎么办?”大副孙京助问。

  “他们小船开不动,咱们不怕!”船长曲永浩说,“拱!”

  一声令下,从驾驶室到机舱一起行动,渔轮像陷在冰川中的坦克,艰难地向前移动,厚厚的冰层发出巨大的爆裂声,“铁板一块”似的海面耸起破碎的冰块,露出深藏在冰下的黑蓝黑蓝的海水。

  冰层被拱开了缺口,倒回去,再冲锋,一次,两次,三次,五次,拱出了一片纵深一两海里的水面,形成了冰中之“湖”!

  “‘烟远’2号,我是‘烟远’1号!你们那里有水吗?”

  “‘烟远’1号,我是‘烟远’2号!你们那里有湖吗?”

  冰封的海面上,不时地传来单边带的呼叫,置身于大海之上,这种联络语言天下少闻!

  此时,人在船上穿着厚厚的棉衣还瑟瑟发抖,而冰层下的海水却冒着蒸汽,鱼还活着!这些习惯于北国风光的鱼儿们,大概以为有坚冰的护卫,人们拿它们无可奈何了吧?

  “我们这里有‘湖’了!”船长精神抖擞,发出号令:“下网!”

  周围那些小渔船上的人被惊呆了: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中国人哪,他们不仅破冰,而且还要捕鱼?哦,鄂霍次克海不平凡的冬天!

  巨大的囊网起上来了,带着水温、冒着白气的狭鳕、无须鳕活蹦乱跳,银光闪闪,像是冰海冒出了喷泉!

  曲永浩乐了:“鱼下舱,我请大家喝酒!”

  春来了,冰化了,天鹅和大雁“嘎嘎”的鸣叫着,从遥远的南方飞回来,飞向俄罗斯的大地。美丽的鄂霍次克海碧波荡漾,浮动着一座座冰山,在“山”与“山”之间的水上通道,繁忙的中国渔船还在穿梭般的奔忙……

  在北太平洋,他因为艰难坎坷而气血攻心,聋了一只耳朵;他跳下冰水抢救落水的船员,落下了两条病腿。四十岁,他已经“残缺不全”,却更成熟了

  我再次采访邢戟胜的时候,他已经由副经理升任经理。

  邢戟胜不善言谈,像以往一样,并没有给我提供多少生动的素材。也许他对于文学这个行当缺少较多的了解,也许是出于谦虚,一言以蔽之日:“我们所做的这些事,其实没什么。艰难困苦,抛家舍业;喝的是淡化海水,吃的是冻菜,要啥味没啥味;闲起来能一个月当中二十多天没法打鱼,小伙子们把扑克打烂了,人憋得要死。这是我们的行业所决定的,就是这样,我们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就是这样,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自豪的!”

  我说:“有意思!如此说来,农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理所应当;军人出生人死、流血牺牲义不容辞;法官秉公执法、明镜高悬是责任所系,一切都是应该的……”

  邢戟胜憨厚地笑了……

  烟台海洋渔业公司所属烟台远洋渔业公司与中国远洋渔业同时起步,由两手空空发展成为拥有三艘大型远洋捕捞加工船、两艘国际冷藏运输船、固定资产1922万美元、职工五百余人的大公司,年鱼货总量达11.5万吨;十年来烟台海洋渔业公司为总公司大西洋渔业基地派出渔轮33艘,派出船员1809人。说起这些,邢戟胜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去,眉宇之间流露出“逝者如斯夫”的感叹之情。是啊,从当年他作为一名英语翻译随团到不来梅买船,到几进几出北太平洋,由辅佐邵元杰的副手到独当一面,不知不觉,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已经进入了不惑之年。十年,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而一个人从三十岁到四十岁,却已经度过了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从热血沸腾的青年进入了冷静务实的中年。在北太平洋,他因为艰难坎坷而气血攻心,聋了一只耳朵;他跳下冰水抢救落水的船员,落下了两条病腿。四十岁,他已经“残缺不全”,却更成熟了。一个成熟的中年人在回首往事时,不再慷慨激昂,更多的是深沉的思索。历史已经永远地成为历史,它的存在价值,在于为明天提供什么借鉴。

  “比起总公司的期望,比起兄弟公司的成绩,我们还差得很远,很远。如果说这十年有什么成绩,也首归于船员,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这一切……”他最后反复强调说,“靠什么人挣钱,做领导的必须心里有数。如果没有这些热爱公司的弟兄,公司就没有今天;如果忘了这些弟兄,公司就没有明天!”

  从他的语气里,我感到一种难言的沉重。

  也许,不在其位的人永远不可能切身体会到这种沉重。

  也许,这种沉重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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