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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浪天涯》 作者:霍达

第69章 硕士渔夫(2)

  1990年5月,摩洛哥S渔业公司与中水签订了一项劳务合同,决定聘用中国船员以取代韩国船员。这对于中方,无疑是一件大好事,它标志着中国远洋渔业声誉的提高,并且也为国内同胞提供了更多的出国就业机会。但韩国人恐怕就不那么想了,就像中国人抢了他们的饭碗似的,哪还有好脸色给你看!既然与摩洛哥的劳务合同到期了,人家一甩手就要走,什么交接不交接?王锦浩问他们要网图和其他技术图纸,人家说:我们的图纸凭什么要给你们?这是我们的商业秘密,当然要带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们不会自己设计吗?

  不愧是中国的近邻,把汉文化吃得这么透,运用中国经典来对付中国人。这也正好启发了王锦浩,对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不会自己设计吗?

  王锦浩在上海水大读研究生时,主攻方向就是“渔具理论与设计”,现在正是用武之地。凭着扎实的理论基础,他带领船员对将要接管的2200马力劳务船上所用的大型艉拖网和网板逐项进行分析、研究,加班加点,仅用了两天时间就整理出一套完整的网具、网板图纸,为劳务船的顺利接管提供了技术保障。对此,韩国舰长很觉意外,尴尬地握着王锦浩的手,说:“中国人,了不起!”

  当年11月份,我国自己设计制造的两艘1400马力双层甲板艉拖船“欧姆尼亚”1号、2号来摩洛哥海域生产,代表处派王锦浩上2号船负责网具技术。此时,经过半年的摸底,王锦浩对摩洛哥渔场情况已了如指掌。这里的渔场底质硬、垃圾少,每年的1至5月份间以捕捞大级别的章鱼为主。针对这一特点,他在原网具设计的基础上加重底纲75公斤,同时将三道惊吓链分别加大到19m\/m、22m\/m和25m\/m,将网具调整到最大限度的贴底。通过大规模的调整,捕捞产量大大提高,次年1至4月份,2号船两个航次的产值就已达54万美元,比未调整网具的1号船同期产值高9万美元,创造了摩中公司自1988年成立以来的最髙生产纪录!

  王锦浩初试锋芒,果然身手不凡,在西非已开始引人注目了。

  1991年4月,王锦浩奉命前往毛里塔尼亚。

  中水在毛里塔尼亚的项目是1991年2月刚刚上马的,船从几内亚比绍开过来,原是捕捞硬体鱼的,到这儿改捕软体鱼了,捕捞方式和网具都不适应,试捕一个多月,单船平均日产量仅4000公斤,属于极不正常的状态,长此以往,老本也要赔光了。因此,吕洪涛急调王锦浩,奔赴毛塔。

  4月26日,王锦浩搭乘中水运输船“海丰”824来到毛塔渔场。上了捕捞船,看到的是前甲板堆满了钢丝和报废的网具。原来,他们带来了臂架拖和艉拖两种作业方式,却都用不上。毛塔海域风浪大,不适于臂架拖,生产三四个网次,臂架就折了。而艉拖网贴底性能不好,软体鱼拖不上来。我们的船员不怕苦、不惜力,但是,出尽牛力却只是无用功,铁打的汉子也难免灰心丧气:也许这片海域和我们无缘?

  面对努瓦迪布湾的惊涛骇浪,王锦浩苦苦思索。看来,要制服这片海域,必须具备因地制宜的网具,而要设计出适用的网具,则首先要摸清海底的底质。于是,一网一网地拖,对海底进行“地毯式搜索”,拖了三天,他心里有数了:这里的底质为沙石底,网易破的原因是没有力纲,必须用六片式网,有四个力纲,贴底性能最好。这里的船长和船员谁都没有接触过这种网。不要紧,王锦浩是内行。在颠簸不定、机声隆隆的渔船甲板上,王锦浩全神贯注地投人了设计工作,每一个数据都要反复运算,每一网片都由他亲自裁剪,由四十五片拼成一张大网。4月30日,新网下水,当天产量就上来了,原来日产章鱼不过二十盘,现在居然打到了五十多盘,船员们愁苦多日的脸上第一次绽开了笑容,王锦浩也终于可以睡一个囫囵觉了。

  哪知刚刚睡着,船长跑来把他叫醒了:“王工,王工!”

  王锦浩睡眼惺忪:“什么事啊?”

  “不好了,”船长说,“网又破了!”

  “网破了,就赶紧补啊,找我干什么?让我睡一会儿……”话说到这儿,他才真正醒过来,哎呀,不行!网是我亲手设计、亲手制作的,他不找我,找谁?要是让别人补,如果补得不对,势必会影响今后的性能……

  王锦浩顿时睡意全无,翻身跃起,又去收拾他的网具了。还好,不是设计问题,而是被海底的障碍物刮破了,王锦浩连夜补好,又投人生产。

  就是这张3.4mX47.22m\/389-25.23m的网,为中水在毛里塔尼亚打开局面立下了汗马功劳,单船日产量由原来的0.4吨增加到1至2吨,6月份至8月份章鱼旺发,日产量高达4吨!

  正当中水人在北部渔场迎来第一个大丰收之际,王锦浩却发现,在同一海域作业的韩国船突然不见了。他们去哪儿了呢?职业的敏感使王锦浩立即想到,一定是到南部去了!

  毛里塔尼亚渔场以北纬19°20°的提米里斯角为界,分为北部渔场和南部渔场。北部渔场大陆架较宽,海底比较平坦,底质相对较好;南部渔场大陆架较窄,平均只有30海里,海底地形复杂,硬性障碍物多,但南部渔场资源丰富,有季节性的章鱼、墨鱼和鱿鱼旺汛,因此,对于捕鱼人具有难以抵御的诱惑力。

  王锦浩又把目光投向了南部渔场。

  他去找代表处代表华荣根:“华代表,早就听说南部渔场遍地是黄金,我们为什么不去捡?我想带两条船去看看!”

  “我也有这个想法,”华荣根说,“可是听说那边的底质不好,技术要求很高,所以没有拿定主意。两条船如果白去一趟,来回的成本就是七八万美元,这还不包括耽误生产的损失。现在北部的作业情况很好,有没有必要到南部去冒这个险呢?”

  “是呀,是有一定风险,”王锦浩道,“可是,我们这个行当本身就是在险风恶浪里闯荡!北部渔场开始也不是一帆风顺,现在已经被我们拿下来了,那么,南部渔场也未必就是禁区……”

  华荣根被他说得心痒,拍板说:“好吧,那就试试看,既然韩国人去得,难道我们就去不得吗?”

  1992年8月,王锦浩率“伊斯迈尔”1、2号开进南部渔场。已经在此作业的西班牙渔船和韩国渔船立即警觉起来,严密封锁信息,惟恐中国人从他们行踪的蛛丝马迹破译出技术秘密。他们等着我们无功而返,灰溜溜地退出这片海域。

  王锦浩对他们也不予理睬,“井水不犯河水”,咱们各干各的。

  船一下网,他才知道,南部渔场果然不简单,他从来也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地形,海底净是沙和夹竹桃贝壳形成的沙丘,随着洋流的涌动而不断变幻,几乎无规律可循。网放下去不到三分钟,就被剐住,拖不动了,于是赶紧起网,破网又很难拉上来,把钢丝和粗缆绳都拉断了。同样的情况反复出现,很快,每船带来的三张网都用光了——准确地说,是都毁光了,那么,船是不是也该撤退了?

  船员们的情绪糟到极点。两天来超强度的劳动,使他们熬红了眼睛,累垮了筋骨,可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感觉好似上了当、受了骗,起码也是瞎指挥的受害者。年轻的技术员不再受尊重,人们也不再尊称他“王工”,而是毫不客气地冲着他嚷嚷:“拉倒吧,再这么干下去要死人的!”

  王锦浩被逼到绝境,去还是留,就听他一句话。可是他实在不愿意撤退,两条船开出来,已经投入了那么大成本,如果空着手回去,怎么向代表处交代?又怎么向总公司交代?何况,他也舍不得放弃这片资源丰富的海域,出发的时候立下了军令状,怎么能自食其言呢?他想,自己面前惟一的选择是,先稳住大家的情绪,然后用最短的时间把网具调整好。

  “我请求各位师傅给我五六个小时的时间,”他对大家说,“这个时间你们大家去睡觉。等你们休息好了,我这边网的设计也差不多了,那时候请大家一起来做网!”

  船员们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主意,他们早就人困马乏,也巴不得睡上一觉了。

  渔船进人了梦乡,而王锦浩却不能休息,他必须赶在船员们醒来之前完成网具设计。他琢磨着,在北部渔场作业的时候,因为底质硬,网要贴底,所以要加重。可是南部渔场底部有很多沙丘,网不能太贴底,既要放得下,又要起得来,和海底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才不至于把网拖破。网还是要用六片式,但技术参数要作全面调整,浮沉比要加大,浮力、沉数、缩结系数等等都要重新计算。等到他把这些都一一落到实处,已不知不觉过去了五六个小时。他的身后,一个人走过来,轻声问:“王工,怎么样了?”

  啊,原来是船长。船长也惦记着这张网,睡不踏实啊!

  “叫大家起来吧!”王锦浩已经胸有成竹。

  船长一声令下,全体人员集合在甲板上,从船长、大副、轮机长……直到炊事员,一个不落,大家一起动手做网。八个小时以后,新网完成了,放网下水的时候,不单是船员们心里没底,连网的设计者王锦浩也忐忑不安,默默地祈祷:千万不要再出事啊!

  船拖着网前行。十五分钟后,航速渐渐地降下来,终于走不动了。王锦浩想,如果是网遇到了障碍物,船会突然停下来,而不像现在这样越走越慢,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呢?看来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

  “起网!”他果断地作出决定。

  船长下令起网。当那张网渐渐露出水面时,甲板上响起一片惊呼,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嗬,满网都是章鱼,少说也得有四五吨!由于鱼太重了,吊机也吃不消,根本拖不上来,而且因为船上的加工能力所限,一次速冻“吃”不下这么多鱼,只好把网剪开,放走一部分——俗语所说“网开一面”,倒是有真实的生活依据的。章鱼上船之后,全体船员立即投人加工工序,每条章鱼都要掏去内脏,才能装盘、入库冷冻,在炎热的非洲,这道工序越快越好,紧张得如同打仗!王锦浩利用这个时间,把网具再作调整,收口绳只留一半,以免鱼进得太多。等到上一网鱼加工完毕,再次放网、起网,又是一个大丰收!

  这么一直干下来,十二天的工夫,扣除了试验、改网和航行的时间,真正用在捕鱼上的也就是个把星期’两艘船分别创造了产值38万美元和44万美元的佳绩。于是乘胜前进,把在北部渔场作业的船也全部调过来,七艘船仅八九两个月在南部渔场生产四十天就创产值450万美元。当初冷眼旁观的韩国船长,现在看得傻眼了。1992年毛塔船队平均单船产值18万美元,“伊斯迈尔”2号突破了200万美元大关,整个船队七艘船实现利润400万美元,创造了中水远洋渔业生产的最髙纪录。曾经出师不利、举步维艰的毛塔项目,终于走上了健康发展的轨道。“王锦浩同志领导了开发毛里塔尼亚渔场的全过程,为我代表处建立了一套包括网具、渔场、水产品加工的完整的渔捞生产体系,为开发毛里塔尼亚渔场做出了极其重要的贡献。”这就是中水驻毛里塔尼亚代表处对他的评价。

  1990年至1992年,王锦浩已经在海外工作了两年,按照中水的规定,可以回国探亲了。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走得这么远,真正是归心似箭。但一想到很快就要回家了,又使他无限酸楚,因为他朝思暮想的父亲,已经永远见不到了。

  母亲带他去给父亲上坟,按照家乡的习俗,烧了香和纸钱,献祭了烟、酒,还放了鞭炮。王锦浩跪在父亲的坟前,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喉头。他该跟父亲说些什么呢?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不想说。凄凄惨惨的私房话,他也不想说。他只想对父亲说:自幼在歧视和屈辱中长大的儿子,终于以自己的实力赢得了他人的尊重。这,也许正是父亲最希望听到的一句话。

  “老九不能走!”

  就是这次探亲,王锦浩在家乡结了婚。新娘毕业于浙江农大,在县农业推广站任技术员。都是家乡人,王锦浩和她原来就认识,但两人并没有谈过恋爱。“红娘”不是外人,是她的姐姐,同时也是王锦浩的嫂子。双方的家长都觉得合适,两下里一撮合,这桩婚姻就迅速完成了。试想,他的岳父、岳母满心欢喜地把两个女儿嫁给这两兄弟,是出于何等的信任?这家人是厚道人,把女儿托付给他们,放心。

  王锦浩在家乡度完了“蜜月”,又重返西非。

  1993年11月,王锦浩奉命前往中水驻几内亚代表处。这个项目也是1992年上马的,由于艉拖作业船的产量一直徘徊不前,所以艉拖船在数量上逐渐减少,甚至连是否保留艉拖作业方式都存在争议。几内亚代表处代表梁秉法要求拉斯办从毛塔调王锦浩来解决这个问题,此时孙锡江在毛塔代表处任代表,他还舍不得放呢。王锦浩憨厚地笑笑:“孙代表,你放心,办完了事,我马上回来!”

  王锦浩来到几内亚,带着人们争论已久的疑问,上了“之江”04号船。他通过对底质、水深、渔捞对象、渔获物组成和渔发特点等诸方面的考察,发现问题的关键不是艉拖方式不行,而是网具不行。此地以捕墨鱼为主,拉软体鱼不必这么长的网身,网身长了容易破。网的重量也不够,影响贴底。于是,在隆隆的机器声中,他又投人了运算和裁剪,工作比在毛里塔尼亚还辛苦。数日后,一张37.4mx49.4m\/415-29.35m艉拖网诞生了。12月4日试网投产,非常成功,当天墨鱼的产量达到八十盘,相当于过去的两至三倍。从投产到月底的二十六天,与使用原网具的“之江”03号相比,产量提髙35%,与臂架作业船相比,产量则提高75%。翌年春,墨鱼汛期来临,一网上来就是三四吨!事实胜于雄辩,在几内亚这片海域捕墨鱼,该用哪种作业方式、什么网具,已经一目了然,无需再争论了。

  1994年4月,中水总公司任命王锦浩为拉斯办技术部副主任,并主持召开了西非远洋渔业技术工作会议。

  岁月如流。到了1996年,王锦浩已经在西非工作了七个年头,他和妻子新婚离别之后,只在1994年回国探亲时团聚过一次。1995年初,妻子调到北京工作,岳父、岳母也搬来同住,王锦浩总算在北京安了“家”,但这个家他却还没有进过。儿子已经两岁了,也没有见过爸爸。妻子也是个事业型的人,工作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家,家里只有老人、孩子,没有主事的人,也不像个过日子的样子,灯泡坏了都没人登高去换,最后只剩下厅里的灯是亮的。家里来信诉苦,王锦浩无可奈何,向吴湘峰说起这些难处。吴湘峰说:“我完全理解。谁没有父母、妻子?远洋人也是人,可是为了事业,把家事、亲情都耽误了。你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也该轮换轮换了!”

  一件大事就这么决定了,王锦浩获准回国,牛郎、织女天各一方的日子总算可以结束了,他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妻子,告诉她,重逢已经指日可待。

  1996年9月,他从毛里塔尼亚起航回国,途经拉斯帕尔马斯,特地稍事逗留,去看望吕洪涛,他们在远离祖国的地方一起工作多年,已经建立起深厚的感情。

  吕洪涛在自己的住处,亲自下厨烧菜,招待王锦浩,还开了一瓶红酒。当他斟满了酒,举起了杯,才想起问王锦浩:“这次过来,干什么?”

  他以为王锦浩还是像往常那样,从代表处到拉斯帕尔马斯来办事的,这样来来去去地不知道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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