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吕展去省城开会住在了家里。早上枕边手机突然响了，是周三原市长打来的，吕展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巨大的渤海潮正袭击凤凰甸，凤凰甸电厂、新北钢工地和險道工程损失严重。吕展心里打了个战，脸上严重失血了。

　　渤海潮像无数匹脱缰的野马，以雷霆万钧之力，向北钢基地扑过来，用巨大的牙齿撕咬着、吞噬着这里的一切，它来得那样迅猛，表现得是那样强大，以至于人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新建的厂房顷刻间被巨浪冲垮，脚手架被拆散后又卷入激流之中。只有北钢与梧钢联营厂的那个高炉，威武地耸立着。

　　一辆驶往梧桐的奥迪车在急驰，吕展恨不能生出双翅飞到潮灾现场。美国的金融海啸刚刚袭来，国内经济实体渐渐受到冲击的时候，渤海湾袭来了海晡。此时此刻，他的手机一直没有停歇，当得知电厂部分厂房被冲毁的消息后，他心情很沉重。电厂是升级的压差发电工程，投资巨大，它是凤凰甸循环经济中的一个环节。循环经济，就像人体内的大循环小循环一样，哪个环节出岔子都是致命的。这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不仅打击肉体，还要摧毁人的灵魂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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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展在电话里对周三原说：“电厂很重要，是我们循环经济的重要一环，介一定要保住啊！我已经向驻梧桐的武瞀部队求救啦！”刚刚说完，周三原跟他！以说了一个形势更严峻的地方。那就是險道和精品钢研发中心工地。吕展马上想^到了精品钢研发中心工地的通口，万一水，工程将毁于一旦，他下达着命令：济“要竭尽全力保护正在施工的膝道口！”听说有周三原、刘建新、郑德凯和北钢：副总指挥司梦池在现场组织工人抢险，吕展心里还安稳一些。当渤海潮向險道！

　　口发起总攻时，周三原向刘建新说：“应该调集沙袋堵拦。”

　　刘建新赶紧给沧县县政府打电话，转身扑进风潮中了。

　　郑德凯主任对周三原说：“海底隊道工程那里，还有天龙的精品钢研发中心工地，是这次风暴潮的危险地带。”周三原大声吼道：“到那里去！哪里有风险我们就到哪里去！”

　　司梦池急了：“我也去吧！”周三原拦住他说：“司总，北钢与梧钢的合作项目在凤凰甸就要投产了，目艮看着我们的循环经济区就要实现了，你还是盯着钢厂的工地吧！我们先去！”司梦池急眼了，倔倔地说：“如果说凤凰甸是一艘大船，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船沉没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我们与梧桐人民必须并肩作战！走！”他跟着去了。他们冲向了西海滩的隊道工地，眼看着用心血浇灌的厂房即将冲毁，就像看到自己孩子面临危险一样，他用嘶哑的嗓音吼道：“来不及了，跳下去，挡住隊道口！”话音刚落，他便第一个跳进了海水里，瘦小的身躯在激流中踉跄着，工人们也呼啦啦跳下去。有人挽住了司梦池的胳膊。很快，人们手挽手搭成了人墙。人墙抵挡着强大的水流，多少抢回了一些时间。武瞀官兵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周三原在岸上大声喊：“司总，你快上来，你会挺不住的。”司梦池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个浪头拍了过来。

　　周三原被感染了，说着他自己也跳了下去。就在这时，一根水泥标杆就冲倒了，砸在了旬梦池的脑袋上，周三原紧紧抱住昏迷的司梦池，声音颤抖地喊：“司总啊！”

　　人们吓得呆住了，喊都喊不出来。郑德凯赶来了，急忙跳下去。

　　部队战士纷纷跳了下去。

　　大自然的一场恶作剧，带给凤凰甸工地的是无情的灾难，仅仅不到两个小时，人们就看见了一摊废墟。吕展坐着汽车向凤凰甸驶近时路面已是泥泽一片，汽车很快在黑暗中抛锚了。吕展下了车，拿过司机手中的应急灯就朝險道工地跑，泥水吧唧吧唧地戮在他的身上、脸上，一直跑出几里地，才看清前面一群黑压压的人，他气喘吁吁地问：“周市长在哪儿？”有人应了一声。他随着声音跑过去，一把抓住周三原湿漉漉的衣服：“我，我来晚了！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场！”他明显感觉周三原在打哆嗦。周市长眉不是眉，眼不是眼，脸灰得像是一个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乞丐。吕展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周市长，你们辛苦了！我来晚啦！”周三原爽快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吕书记，大潮刚走。你来得早也没用，狗日的太凶了，看来我们还没有找到降伏它的法子……”

　　“自然灾害，降伏不可能，但是我们要找到解决它的办法！把灾害损失降到最低！”吕展手持应急灯照了照，发现电厂和隧道丁地都被冲垮了，像被强盗掠劫一样，到处凌乱不堪，惨不忍睹。他问：“北钢的司总指挥呢？”

　　周三原紧张地说：“司总带头堵豁口子，被标杆砸伤了，我已经让人送他到医院了，时势造英雄啊！我平时觉得司总文质彬彬的，谁知到了危难之际，还真是一条好汉啊！有了这道人墙，高炉底座才没有毁掉啊。”

　　吕展抬头望了望高炉，看不真切，深情地说：“看来这新高炉，还没有使用就变成功勋高炉啦！好吧，司总是北钢的代表，我们去医院看看他吧。”

　　“你先去吧！”周三原平静地说，“现场不能没有人啊！”

　　吕展四下望了望：“沧县的孙继海书记呢？他为什么没有带人来抢险？”周三原赶紧解释说：“孙书记带人在安河入海口的污水处理厂抢险呢！”吕展点点头，赶紧到医院看望了司梦池，他在司梦池的病房竟然看见了杨丹凤。他忽然明白，天龙的精品钢研发中心得到了司梦池的支持，杨丹凤正在争取北钢的参股。吕展在医院病房里坐了一个小时，然后就急忙赶往满目狼藉的工地，这时有人汇报说，北钢与梧钢联合生产线没有严重损伤。

　　第二天上午，吕展主持了一个特殊的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市委、市政府，北钢方面，沧县工程的负责人，技术人员，还有前来考察的一位省政府秘书长和几位随从。市长周三原也匆忙赶来，他通报了渤海潮的实况，资料显示：凤凰甸电厂、新北钢工地、精品钢研发中心工地和海底隧道工地遭到九级渤海海潮袭击，拦潮大坝也部分倒塌，隧道2号隧道口被毁，1号、3号隧道口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大鱼乡1600亩养殖场被冲毁，7个自然村受淹，幸无人死亡，但有18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8300余万元。吕展沉痛地说：“10月7曰，是我们梧桐人永远应该记住的黑色日子，今天，我们在这里幵会，一是抓紧对受灾村的救助和重建工作，二是对渤海潮造成的严重恶果，进行认真分析，集思广益，用科学发展的新思维破题，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来。”周三原站起来，给大家鼓劲：“我们共产党人都是打硬仗的，我们不能被灾难吓倒，渤海潮冲垮了我们的工厂，我们的險道口，但冲不垮我们的意志！我们有团结奉献的梧桐精神，就一定能把钢厂和隧道重新建设起来！”吕展补充说：“周市长刚才说的非常重要，干劲可鼓不可泄。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还要具有科学精神，凤凰甸海域是个魔鬼海域，它让我们吃尽了苦头啊，本来作为内海，却有着比南海更为凶猛的渤海潮，为什么？这需要我们组织专家进一步调查。”常务副市长刘建新补充了几句，郑德凯主任介绍凤凰甸灾后补救的任务。

　　这个时候，一辆桑塔纳停在会场附近，车上走下司梦池和杨丹凤，杨丹凤搀扶着头缠绷带的司梦池朝会场方向缓缓走来。

　　吕展马上站立起来，带着十分敬意地说：“向我们的司梦池老总致敬！”说着带头鼓掌。会场掌声一片。司梦池感动得连连摆手。

　　吕展的目光转向了杨丹凤。杨丹凤向吕展微微点头。

　　吕展对杨丹凤提出的“精品钢研发中心”很赞赏，在占地、选址上给予了有力支持。但是这并没有打动周家富，周家富依旧对吕展怀有恨意。为此，杨丹凤曾经跟周家富发生了争吵。争吵之后，周家富在嘴里嚼了一支烟。集团里都知道周家富生气时有吃烟的习惯。让吕展佩服杨丹凤的是，这个女人很有头脑。为了支持杨丹凤，吕展来到北京石景山找到北钢大老板，请求他们加盟凤凰甸的精品钢研发中心。

　　渤海潮袭来的时候，杨丹凤刚刚从北京回来。这几天她赶去了北京。她要为研发中心在北京广招人才。一个晩上，杨丹凤约同学陶陶去“滚石”玩，在酒吧两个女孩边喝边嚼爆米花，各自倾诉着爱情的创痛。倾诉是一种释放般的轻松。两个女孩觉得很快乐。有个歌手是唱男高音的，陶陶就把五张百元钞票放在了服务员手中那不锈钢的盘子里：“点一首老的《今夜无人入睡》。”陶陶大学毕业闯商海，现已出落成房地产商，听着动听的男高音，陶陶说：“你别窝在梧桐市了，来北京帮我吧，年薪不低于50万。”杨丹凤摇着头说：“不考虑，在梧桐，生气归生气，我的事业还是在那里。”陶陶笑了笑说：“别拿事业蒙人，凭我的感觉，你的爱情在那里。你怎么还不觉醒呢？百无一用是爱情！你可不能陷得太深啊杨丹凤笑说：“你又来啦，哪儿啊？我是惦记周总，惦记吕展，惦记研发中心，惦记……”陶陶扑哧一声笑了：“惦记这，惦记那，你最惦记的还是周小伟！你的白马王子啊！”杨丹凤否认说：“我才不想他呢！”可是，静下心来-一想，周小伟在她心中的位置越发重要了。

　　这时，杨丹凤衣袋里的手机发生了急剧振动。杨丹凤没有理会，顺着思路继续说下去。陶陶听出她手机的振动声，提醒杨丹凤赶紧接电话。杨丹凤掏出手机：“喂？什么？让我马上回去？”电话是周小伟打来的，周小伟说：“北钢在凤凰甸的副总司梦池想跟你谈谈精品钢研发中心的事情！”杨丹凤眼睛亮了：“是吗？看来他们有合作意向了！吕展书记幕后做的工作有效果啦，我这就回去！”陶陶笑道：“我说是吧？白马王子一个电话就得回去！”杨丹凤说：“他叫我？不是，是一个合作项目叫我哩！”

　　杨丹凤开车刚刚到梧桐，就听说凤凰甸遭受海啸袭击了。杨丹凤赶到凤凰甸的研发中心工地抢险，听说司梦池受伤了，就赶到沧县医院看望。在病房里，杨丹凤看到头上缠着绷带的司总在打点滴。司梦池醒着，见到杨丹凤苦笑了一下，虚弱地说：“丹凤啊，谢谢你来看我啊，你头上绷带刚拆了，我的脑袋上又多了一条。”杨丹凤的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她紧紧攥住司总的手：“司总，您没事吧？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开玩笑。”司梦池一下哭出声来：“完了，一场渤海潮，我们两年的心血就都付之东流了！”杨丹凤劝说：“您别那么悲观，损失是有的，但没有那么大！真的！”司梦池擦了擦眼睛。这个时候，周小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热腾腾的早点。昨天夜里，他也来了，他一直守候在司梦池的身边。明眼人都看出，他是冲着杨丹凤来的。周小伟把早点放在床头柜上，马上俯过身去劝司梦池：“司总，您千万别伤心，我们从头再来。”他看了一眼杨丹凤，又重复一句：“我们从头再来。”杨丹凤看见他就扭了头，心中隐隐泛出说不出的苦湿。“司总！”周小伟细致地把一匙汤放到司梦池的嘴边，“这是您喜欢喝的豆浆。”杨丹凤在一旁看着，抢过他手里的碗，自己给司总喂饭。周小伟愣了一下，默不作声。司梦池听周说吕书记他们在现场开会，就让杨丹凤換扶他来了。

　　这个时候，吕展怔了怔，大步迎过去，对杨丹凤说：“你好！”杨丹凤点了点头。吕展扶住司梦池说：“司总，您怎么来啦？”司梦池说：“出了这么大事，我躺不住啊。”不知什么时候，周小伟也坐在会场上了。看着吕展和杨丹凤搀扶司梦池的情景，脸上荡漾起酸酸的波浪。司梦池坐下说：“我先表个态，凤凰甸的损失，我们有责任啊！该处分我啊，吕书记和我们老总让我们制订防潮规划，我们一直抱有侥幸心理，把这个事情忽略了！大自然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啊！”

　　吕展插话说：“司总，您多虑了，关键时刻您挺身而出，我们敬佩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处分您呢？要我说呀，谁也不怪，要怪就怪海龙王，咱得想办法制服它。”

　　吕展让周三原说点什么，周三原摇了摇头没有说。

　　吕展继续讲话，鼓舞大家的士气。说着，吕展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严峻，纯属政治的严峻。他忽然生出一种预感，渤海潮过后，如果深追起来，一定会在梧桐市牵涉出更严重的腐败案件！除了海潮的肆虐，我们的建筑质量有没有问题呢？

　　现场会形成了一个决议，向省委、省政府如实汇报情况，组织力量抢险，特别是要修复港口、精品钢研发中心工地和循环区的相关企业，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争取早一天把循环经济运转起来。

　　这天早上，吕展在家里洗漱完毕，就对着镜子用摩丝整理着自己的发型。起床的时候，由于接了一个长途电话，忘记吹自己的头发了。今天在荷花湖有一个剪彩仪式一荷花湖生态改造工程开工。他要把自己的头发整理得规整些。过去在省城的时候，他很讲究仪表，不然人家就说你是乡巴佬没教养。今天到了梧桐这样的市级机关，同样要讲究穿戴，打造一副质朴、干练的样子，这与艰苦朴素没有关系。

　　“哥，你还挺好美啊！”妹妹吕云红微笑着走进来了。

　　吕展没有看她，让她等他一会儿，继续弄着头发。吕云红在吕展身边一晃，就又离开了。她长得很俊俏，小巧的身材，墨黑的头发，脸色很白，鲜嫩得要滴水，她披着宽大猩红色的披肩，披肩的流苏垂在她的腰际，款款地扭来扭去。她是个聪明伶例的女孩子，但上学成绩却不出色，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被父亲吕老汉呵斥了一顿后，进人草原职校学习了三年经济贸易，在那里，她如鱼得水，灵气逼人，以优异的成缋毕业，被县外贸下属的一家贸易公司聘为业务部经理。一切轻车熟路了，自己开起了一家贸易公司，当起了老板，生意搞得红红火火的，开着辆桑塔纳风风光光的。大哥吕大军想跟她合作，她拒绝了。她早看出来大哥不是经商的料子。她与佟春喜来往渐渐多了起来，佟春喜的沧县幵发区给了吕云红不少业务。为这，还让周小敏好生吃了一阵醋。吕展对这个妹妹很有感情，他在省城工作的时候，常到他那里的只有这个妹妹了。

　　吕云红重新走过来，她走路有羽毛般轻盈的体态。

　　吕展停下手中的梳子。吕云红环视了一下哥哥的房间，一本正经地说：“我说二哥，你这是去开会啊，还是去演戏啊？”

　　吕展一笑，说道：“黄毛丫头，你该不是说你哥哥腐败吧！你有事吗？”吕云红道：“爸让我问你，嫂子啥时候出国学习，让我去省城看看她：吕展说：“得些天呢，听她嚷嚷呢，护照还没办下来呢！也好，到她走时，你代我去送。”

　　“哥！”吕云红说，“我想请你吃顿饭。”

　　吕展拍了一下妹妹的头，笑着说：“一家人，什么请不请的。你当老板有钱了？还是留着多孝敬孝敬咱爸吧！”

　　吕云红有些不高兴地说：“两码事，这些年你不在家乡草原，大军又整天往外跑，咱爸不都是我照料的？”

　　吕展心里一热，说：“是啊！咱爸有福，有你这个好闺女，你哥也有福，有你这个好妹妹。”看见吕云红笑了，吕展又问：“你还有别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