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吕云红两眼看着吕展，“在佟大叔的葬礼上，嫂子怎么跟你说来着？你还是听嫂子的话吧，回省城当书记吧！嫂子走的时候再三叮嘱我，她说本来你也可以在这里一展宏图的，可是一场渤海潮，把凤凰甸啥都毁了，你还怎么干啊！再说了，金融危机来得多猛，梧桐完了，弄不好你会陷在这里啊！”吕展铁了脸，把桌子啪地拍了一声：“这是听谁瞎说的鬼话？这是临阵脱逃！你还不知道，你哥是毛遂自荐到梧桐来的。梧桐需要我，凤凰甸需要我，你嫂子若是再来劝说，你就告诉她，我弄好了是福，弄不好是命。我就不信邪，节能减排的攻坚战都过去了，还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的步伐？”
“好吧，二哥。”吕云红起身告辞，吕展笑着把妹妹送出来，又想起什么，叫住了吕云红，自己回到卧室翻出两盒美国西洋参，交给吕云红：“这是我年前出国考察买的，上次回来忘了，你要是回老家的话，就给咱爸补补身子。”
吕云红又说了点别的什么事，就急急地走了。
吕展觉得家人对1也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按照常规，吕展在梧桐一天，就会给家人带来荣耀甚至实惠。可是，他们怕梧桐出什么大事。梧桐小煤矿、小铁矿那么多，万一出现生产事故，他这个市委书记要负责的。他庆幸自己离开了青平，青平市的牛奶事件，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在牛奶里大量掺入三聚氰胺，造成了那么多孩子伤亡。市委书记和市长同时免职，教训惨痛啊！当官已经是一个高风险职业了。有的人还会在大环境下一步步堕落。吕展始终瞀锡自己的变化，其实他是有野心的，他无论如何也要在梧桐科学发展示范区建设中施展才干，在节能减排战役中树立自己的威望，在凤凰甸循环经济上做一篇“生命至高无上”的大文章。更好地走以后的仕途。上大学的时候，他是学生会主席，他喜欢当官，爱高谈阔论，热心社交，被公认是一个帅才。妻子苏丽娟就是那时候爱上他的。金融危机席卷全球的时候，凤凰甸上袭来了渤海潮，冲毁了隧道的一些基础设施，他还是不能动摇，只有紧紧咬住，才能有辉煌的结局。
吕展这样想着走进了办公室。这时严秘书走进来说：“吕书记，天龙的副总杨丹凤要见您！”
吕展愣了一下，急忙放下手中的文件。这么早？杨丹凤有急事吗？一转身，杨丹凤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了。吕展显然很高兴，微笑着请杨丹凤进来，边走边看着她的额头问：“你的伤如何啦？”杨丹凤说：“刚才拆的药布，没事了，谢谢你还恼事。”吕展笑着说：“你是老朋友啊，要是撞了别人，还不得说上我啊？”杨丹凤笑了，她坐下来后，抬起光洁的额头说：“吕书记，别提这事了，要怪也怪周小伟。”吕展含蓄地笑了笑说：“怎么样，你和小伟的关系好些了吗？”杨丹凤说：“我跟他谈不上好，好又能怎样？我们是不可能的。不谈他了，吕书记，你很忙，我急着来找你，是想谈一下凤凰甸精品钢研发中心的：事情！”吕展愣了一下问：“研发中心的工地损失严重，我们想应该继续下去。”杨丹凤想了想说：“继续是没问题的，现在关键是，我想在沧县县城租房，把研发中心搞起来，不能等研发中心大楼建起来才干，这样会有成果的。用科研^成果庆祝研发中心的落成，那不更好吗？”吕展笑了：“你真行啊，当然好，我支持你。沧县租房子的事清，我可以让孙继海书记帮忙。”杨丹凤说：“这倒不用麻烦你，我是说省里的审批手续，得你说话啊！”吕展兴致很高，递给她一杯茶水说：“你看，我多粗心啊，说半天话了刚知道递茶水给你。手续的问题，我会帮你找人的。”杨丹凤笑了笑：“谢谢你，我可以招兵买马了。”吕展忽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丹凤，这次你招兵买马的时候，招几个海洋方面的专家，精品钢需要研发成果，凤凰甸同样需要抵御渤海潮的最新技术。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挖了泄潮海道，渤海潮袭来的时候，围绕凤凰甸的海水也循环起来。这就叫用科学发展的思维，治理大自然。一切都是为了人！为了生命！”
杨丹凤笑意盎然地说：“你说得太好了，有信仰的人就是站位高，有未来；没有信仰的人也就没有了未来，没有了奉献和牺牲的理由。我会做的。”
吕展说：“我们跟大海较量，认识大海，征服大海，同样是一场战争，没有硝烟，但同样残酷啊！”
杨丹凤点点头：“是啊。但是，我听人说，凤凰甸刚刚规划的时候，应该考虑风暴潮的袭击。可是，温书记和周市长他们给忽略了！”
“嘘！”吕展做了个制止她说话的动作，“不能这样说。即便这是事实，往后也不能说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还不晚啊！”
“好吧！”杨丹凤点点头，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全没了：“唉，北钢的司梦池老总就是个海洋专家。他是学海洋地理的，这次渤海潮，给他的内心伤害很大，他是个自信的人，参加过烟台、珠海等隧道建设，被誉为国内治理海潮的第一专家，但在这里却栽了跟头，他无法接受这一现实：吕展呆呆地想了半天说：“我能理解他。不过，不能怪他，他在凤凰甸的任务是钢城建设，没有怎么对付渤海潮。”杨丹凤仓促回应说：“我和小伟昨天请他吃饭了，他在饭桌上哭了。他写了报告，请求北钢领导处分他，调他回总部。”吕展一惊：“什么？司总要回去？有这个必要吗？”杨丹凤迟疑了一下，眼睛清澈黑亮，像一双美丽的鹿眼：“我留他了。”
吕展看了看她的脸，仿佛有什么东西牵得他心里一疼。顿了顿，才大声地说：“司总是凤凰甸钢铁工程的顶梁柱，不能走！如果北钢方面批评他了，我就找夏总替他说话！梧桐有我吕展在，我能保证你们这些人才心情舒畅。”他的话像在海里泡过，有一些苍凉感。
杨丹凤听着吕展的话，句句敲打着她的心房。听到最后她扑哧一笑，说：“我们不要飞机大炮，我们要原子弹！”
吕展爽朗地大笑起来：“要不我说嘛，你这个姑娘真厉害！”
杨丹凤又跟他说了说金融危机，以及怎样議金融风险的问题。
吕展静静地听着，后来竟然是触及灵魂的话题。窗子射进来一线阳光，带着最后的温热，停留在她红润的面颊上。阳光是立体的，杨丹凤更是立体的。吕展心里叹服她不愧是一个女博士，她的言谈举止的确很不一般。天龙集团能留下她，是他周家富的福气。如果杨丹凤离开了天龙，仅凭周小伟是什么也干不成的！
杨丹凤走后，吕展还隔着玻璃盯着她的背影。
严秘书进来的时候，吕展急忙转回身，心里尴尬池想，别去想她了，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也许是祸水呢。
严秘书说：“吕书记，省委机要。”
吕展接过来一看，才知道陈明先书记明天要到梧桐了。
放下电话，周三原又沮丧又绝望。
本来是周三原做了一个局，利用激海潮袭击凤凰甸的机会，对吕展发起新一轮进攻。灾难发生时，吕展不在第一现场，吕展不懂风暴潮治理，周三原就在这方面做了文章，让吕展在这里失去威信。可是，他得到消息，明天陈明先要来順甸考察，明显是给吕麵威来的。麵甸原先是由市长主管的，吕展借此可以直接插手了。他感到一种看不透、无法把握的神秘力量，令他莫名奇妙。
周三原反思自己时，给自己总结了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见二叔周家富了。自从他表面疏远二叔之后，周家富似乎还在生他的气。既然自己的策略变了，要跟吕展斗争，人多力量大，统一战线还是要有的。所以，他驱车前往二叔的别墅。他要跟二叔谈一谈，向老人家认个错。
周三原的到来，周家富是有预感的，周家富知道周三原与吕展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没有多久就会翻脸的。周家富闷闷不乐地说：“三原啊，我就知道你会找二叔的。最近是不是不顺心啊？是不是干不下去啦？”
周三原神情沮丧，长长地吸进一口烟：“二叔，快别提了。人活着，有多、少顺心的事？工作上我没奢求顺心，只是相安无事混日子就行了。可是，他吕：展真是太狠毒了，甚至连混都不好混了。”他揉了揉胸口，说胃不舒服，喝口水都想吐。
周家富让祥叔过来，沏了两杯普洱茶。他喝着茶说：“喝点普洱，这可是十万块一斤的好茶啊！喝完了，你繊门冒汗，浑身顺了气，胃就舒服啦！”“我气不顺，死了都顺不了！”周三原喝了一口茶，一股暖流贴着喉咙渗下去，在身体里蔓延开来，冻结的思维开始融化。
周家富叹息着说：“那次，你小子跟我打着官腔，是满口谎话，虚伪透顶。你哪知道，二^听着心里多难受啊？”
周三原说：“叔，您别怪我，要是不当这个市长，官场有唁好的？整天开：会，人人勾心斗角，我跟着二叔做生意多好？”
周家富心里一沉，感叹说：“你小子别得便宜卖乖，明知不是好地方，人们还要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说明还是好啊！你二叔是大款，能跟你比吗？前呼后拥，尊贵、气派，大款有多少钱能买得来？7亿元也买不来！”
“您还看重这个啊？”周三原惊讶了。
“如果不看重这个，还看重啥？不就是这个位置吗？说来说去，就是你们当官的太爱自己了，要知道，太爱自己就是不爱自己。生活中的事情就是这样。我这样说，是教你怎样珍重自己的位子。珍重不是怕！懂吗？”周家富逼视着他，目光冷峻起来，“他吕展要不是市委书记，敢跟你二叔叫板吗？我承认，他是个奇人，太会借势，梧桐所有的因素都能成为他的陪衬和依托。温洪涛的倒戈，不就是例证吗？所以，你不能盲目行事，导致南辕北辙。可是，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长期被包围着，习惯了恭顺之言，谦卑之态，对好多事情会失去判断的。所有肉麻的话，你只管说，他听着并不肉麻。所以，他决策事情的时候，离犯错误就不远啦！”
“您是一厢情愿，人家不贪财，不近女色，能犯啥错误？在目前体制内，不犯这两样，再操蛋，再无能，你也搬不倒他！”周三原说。
周家富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嫩啊，人啊不犯这个错误，就会犯别的错误。他吕展到梧桐，是来镀金的。他要借梧桐这个平台，借科学发展机会，捞取政治资本的，撈取了资本为了啥？还不是想往上升吗？他求成心切，难免手忙脚乱。再说了，你要动脑子，研究他，寻找他在科学发展中的漏洞！”
周三原说：“他可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
“他这种人，难道见了棺材就会落泪了吗？”周家富冷冷地说，“他跟我讲科学，他那套科学有多科学，我是领教过的。他的科学就是关工厂，关了就科学，不关就不科学。温洪涛创下的这点家底，都该败光了！你要研究他，不断给我提供信息。”
“能有什么信息呢？”周三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人显得疲惫老气了。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作为市长，你在问谁？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
周家富望着周三原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更加痛恨吕展，恨得眼前发黑，浑身发抖：“孩子，人活着，没退路！当初你劝二叔退一步的时候，二叔也想过退。毁了两个企业，没让我的蓝天化工项目上岛，这都没啥，动不了天龙的龙脉。天龙集团还有其他产业，还是梧桐的纳税大户！我就想，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移民到加拿大，吃喝玩乐享清福去吧！可是，我们天龙的摊子铺到这儿啦，那么多人得吃饭，能退到哪儿去？还有，我三原侄子在这儿受罪哪！做梦我也没有想到，他欺人太甚了，条条大路都给我们堵死啦！”说着鼻子…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周三原感动地望着周家富二叔，您别难过。钢铁不相信眼泪。小时候，我们偷铜的时候，我就要不行了，是二^您的一句话，给了我力量。您说掉下去也不是英雄，而是贼！败者才是贼啊！我们今天也一样，不能当贼！我想很久了，我们周家不能等死！我们再也不当软柿子让人捏啦，我这次来，就是向二叔讨主意的。”
周家富抹了抹眼睛说：“有你这话，我心里好受多了。不等死，就是出击，就是捍卫自己！你记住一句古话，狭路相逢勇者胜！背水一战，哀兵必胜，哀兵是古代老子说的，大概就是吃过败仗的兵。在他吕展面前，我们爷儿俩都吃了败仗，所以，只有背水一战啦！既然是战，就不能草草收兵，无功而返！”
周家富的话，朴实凝练，夹枪带棒，句句都直抵周三原心里。
周三原诚恳地点了点头，他在二叔身边从没有这样虚心过。他的大脑在不停地运转着，运转着。在起用刘建新的问题上，他就败在了吕展手里。输得那样惨，那样让他狼狈不堪。在梧桐干部队伍里，失去了一些地位和威信。
自从吕展派人调查佟春喜，就说明要对他周三原下手了。过去还可以谈些留有余地的话，现在则没有任何退路。真的，真的没有退路了！怎么办？现在核心的核心，关键的关键，是不能让吕展留在梧桐。高升也好，停职也罢，离开梧桐就万事大吉了。周三原的眼皮怦评地跳了几下，恶狠狠地说：“姓吕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有种，这才像我们周家人！”周家富满意地笑了。他终于看到周三原一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架势。
周三原说：“刚才您说信息，告诉你，明天省委陈明先书记就来梧桐了。”
周家富胸有成竹地点点头：“既然陈书记是吕展的后台，我会给陈书记送上一份礼物的。以后我们就在陈书记那里大做文章！”
省委书记陈明先一行来到了梧桐。灾害发生时，陈书己正率省代表团在广；东学习考察。广东制造业在这次金融风暴中受到严重冲击。但是，广东的现代工业升级改造也非常成功，天南省就是要学习广东的先进经验。听到凤凰甸受灾的消息后，他把代表团交给了一位副省长，自己提前返回。凤凰甸可是天南省的命根子。在吕展、周三原、刘建新、孙继海等人的陪同下，陈书记视察了凤凰甸受灾工地，专访了北钢工人和电厂职工，还看了沧县沿海的两个受灾的；渔村。虽然海潮已退，但路面依然泥泞，有些滑，陈书记的皮鞋成了泥鞋，还不时抹抹额头上的汗水，自嘲地对吕展和周三原说：“你们看我像不像吃了败仗的逃兵啊？”吕展不时扶着陈书记走路。省委秘书长张海紧紧跟在后面。陈书记看了看吕展，微笑着说：“吕展啊，你怎么总是拉着个脸呢？这点风雨就把你打趴了吗？”吕展笑笑说：“您得给我们好政策，不然我真的趴了！”
陈明先瞪了眼睛说：“什么好政策？我可没政策了，好政策中央都给我们了。下面，就靠我们自己怎样按照科学发展观，破解工作中的难题啊！”
吕展想了想说：“听说中央马上就要有动作了，投巨资拉动内需。到时候，请陈书记多想着我们的凤凰甸啊！”
陈明先说：“你的消息够灵通啊，是的，面对这场金融海啸，世界各国都行动起来了。中国是负责任的大国，我们稳定了自己的金融市场，就是对世界的贡献嘛。我刚刚从广东参观回来，一些制造业的倒闭，是让我们痛心，但是，一些有远见的企业早早完成了升级和转型，在这次危机中一手抓出口，一手转向国内市场，效益非常好嘛！所以说，这对我们是挑战，同时也是一次好的机遇啊！”
走到了平坦路上，吕展不好意思地放了手。见到陈明先，他是有压力的。尽管凤凰甸的损失还可以补救，但他还是被深深的自责和内疚折磨着。他对陈明先说：“本来是想请您看一看循环经济示范区，谁知来了这么一场风暴潮。唉，怪我没有防范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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