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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战争:小三来了》 作者:阑珊

第2章

  那天他赶去“小猪猪”那里吃她精心准备的香甜早餐。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对年轻的她依恋得厉害,他不愿在单位外再操心了,他有点累,愿意把自己交给这个心灵手巧的年轻女人去打理,她细致地爱他,相信他,让他得以有轻松快乐的心态。

  那天若琳正在办公室楼下的街上,一个细弱声音的男生不停地打电话甚至威胁她:“就见一面而已,不然我闯到办公室找你去了!分手也得当面说吧,心里没鬼你躲藏什么?是我在承受被人当面拒绝!”

  被纠缠得没法,若琳就下去了。其实他不知道她在几楼,就怕他神经病一根筋一层层一间间找过来。她不想自己近二十八岁还算清白的人生因这个今后注定不相干的人而搞浑浊了。任何时候,单纯的女人都比满身故事味的同类更受男人们的青睐,尤其在中国。

  那陆姓男生站在街边,满脸斯文相,生来如此,和她同岁,青涩的下巴上好不容易钻出来的胡须还是软的。她怕的是他这一辈子也这么软,和她同一所大学,专业却很差,本身是个小家庭走出来的少爷,生存技能不强,做事、交流、见解和为未来努力的程度,均不见一块长板,也就没法弥补短板。这种人也就是在芸芸众生中慢慢混、慢慢沉淀着,比上不足,比左右刚刚好吧。她害怕过那种永无出头的憋屈日子,她看不到他的未来。她的胃口并不大,在这个混乱艰难的世间,能吃了这顿还有下顿,过了今天还有明天,能有房子住,未来有个靠得住的保障,能让人过安心的日子就行了。自己一人倒也罢了,还要考虑下一代,她自觉要求不过分,又不是哭着闹着非傍大款不劳而获。

  女人可以拿出自己的青春培养男人,但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值得培养。

  那男生看着她恹恹地走过来,可能想起半年前她毅然决然答应嫁给自己的情景吧,突然抑不住悲愤,“你干吗玩我啊?”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她低着头,真心实意地道歉。

  “你早说啊,干吗来这一手?”

  “对不起,请你原谅。”

  他冷眼看着她左手腕上他省吃俭用心心意意赠送的手镯,白中带绿的青海玉。她马上退下来递给他。他不接,意思是:既然给你了,就不收回了。她坚持还给他。

  他苦着脸不得已接了过来,两人再没话。待交错离开时,男生有些没来由地回头问了一句:“将来有一天我有钱了,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她看着脚下没抬头,“那时你还愿意娶我吗?”

  跑上楼去,目光散淡,心都灰掉了,虽然是不甘心的下嫁,毕竟也是一次机会。在她眼里,女人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单身过的,好胜过差,差胜于无。

  这会儿吃饱了早餐又工作忙碌的老程忙中偷闲在QQ上留了一片赞美和撒娇的话,说自己吃得饱饱的了,等于称赞她的手艺。见不应,索性直接夸起来,说蛋白像她大腿,又不应,自觉想到她生气了,昨晚他没回去,便小猪头小猪头地说些讨巧的话,气鼓鼓的若琳看着他上蹿下跳嬉皮笑脸耍乖卖酷的文字,总算敲下了一行:“猜猜刚才谁来访?”

  那边即问:“谁?”

  “他来过了,问他还有没有机会。”

  对方明白了,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怎么说?”

  “你觉得我该怎么说?”

  里面立刻非常诚意地,“这一点我对不起你。”

  “你想什么时候对得起我?”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得一步一步解决。”

  这次他把“慢慢”换成了“一步一步”,过去两年中他一碰到她问类似的问题,都要求给时间“慢慢”或“一步一步”地解决,“一步一步”地摊牌。“一步一步”的原因是他女儿上高中,未成年,他老婆没工作,离了就没法生存,让他无法一步到位。她因此而理解,而等待,体谅他的责任和义务,等待他的承诺和爱情。等他女儿成年了,他的义务也该结束了,可以与和他没感情、凑合过日子的老婆离婚了。但事情并没朝这个预期发展,也许在她逼得紧时与老婆谈了一下——即使没谈也到谈的边缘了吧,只是没成功。在这件事上,他有点优柔寡断,她能想得到,他之所以不能毅然决断,一是因为女儿,二是不舍得分割财产。女儿是他的血脉,他没办法;家产则是他混了大半辈子的心血,被分割走一半不仅他心疼,她也是心疼的。没有财产的支撑他能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吗?还能找她吗?虽然她最终不在乎他的财产缩水一半,以后还能慢慢挣,但他却在乎得要命,一到这个节骨眼上就退缩回来,很痛苦无奈的样子,她也就没办法了,暂且将就着。于是他们又有了新一轮快活、充满爱意和责任的日子。但现在她什么都看透了,他对他家人有责任有义务,爱有限,而面对她,爱无限,却不肯付出半点责任和义务。前者是家人,是亲情,后者只能是情人。他待她,在行动上,远不如嘴巴上说得那么好。

  与老程怄完气,接着干活。突然打印机卡纸了,她油着手又摸又拧拆卸了半天,也没把那半截纸拽出来,赶忙通过QQ向丽美求援。公司里,打印、复印文件什么的都是正事、大事,她是耽误不起的。

  于丽美很爽快,文件发过去,一会儿她就打印整齐给送上来了。以前若琳都是偷偷摸摸地求她帮忙,小丫头也是偷偷地帮,现在可是风风火火光明正大的。若琳能想得到是小丫头真的与老板贴上了,地位升级了,不然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干长了,老板没意见,同事也会说风凉话的。

  “若琳姐,中午哪里吃?”

  用了人家,就不好意思再躲避。

  中午又到锦春茶坊吃老板娘男人的葱头小炒。这个菜有营养,但好像只有那个有闲情逸致的男人的火候最地道,她就是回家学,炒给老程吃,也是学不来的。丽美变大方了,也跟着吃十二块一份的。

  若琳盯着她脖子上闪着银光的纤细链子,越来越在细节上做女人了,被男人光顾了就是不一样啊。

  女孩有些羞涩地说:“是他买给我的,铂金的,好看吧?”

  “多少钱啊?”

  “小一千吧。”她脸上激起小小的欢愉,也是小小的虚荣心。她一个月薪水有一千吗?做业务很辛苦,一般基本工资很低,表面上说是要挣提成,合同签不来挣什么提成?合同是那么好签,生意是那么好做的吗?

  若琳马上有点冷冷地笑,“你们倒快呀!”

  “是他猴急的……”

  这次是老板娘亲自端了盘子过来,放在桌上却不肯走,在旁边微笑着,声音柔和,插别人话也不至于太突兀,“你可得拿着点劲,女孩子要先懂得保护自己。”

  丽美脸红红的,也知道这个男友不能大声声张,小声辩解着:“这可是现代社会了,二十一世纪了都。”

  “就是到二十二世纪,女孩子该端着的也多少端一下,能给自己挣来好处。女孩子是需要从恋爱中得到点好处的,不然咱干吗谈这个恋爱?等他不稀罕时就不想掏腰包了,你能落下什么?”

  老板娘眼睛向若琳眨了一下。若琳知道她看不起丽美,与那个已婚男暧昧本就是下策,只一根小细链子看把你美的,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丽美有点被小小地冒犯了,她与老板两情相悦,相爱,链子甭管粗细,是心意,哪像二婚的人,一把年纪的现实。也许你太现实,把前夫搞丢了,找了这么个大用没有,只会搞点小吃的老头吧。因此她看若琳时,眼神也表达了对老板娘的不屑。

  若琳不露声色,觉得丽美幼稚,小鲜鱼儿似的那么渴望诱饵,脑筋也不动一下就一口吞了下去,哭的日子可在后头。老板娘梅二姐也不是啥好鸟,爱八卦,人也势利,不是阻止,而是以世故的心态推着人走。好在她不知道自己的事儿,要不也是看笑话的心态吧。她突然想到,她与前夫散伙是不是因为被另一个女人给撬了,她才如此有兴致跟着看别人的热闹?

  晚上回到家,竟然看到老程在罕见地切黄瓜,有几片骨骨碌碌滚落下案板,跑得满厨房都是。

  当他软时,她要适当地进进攻,显示一下心情不悦和存在的价值。

  老程涎着脸,赔着小心,“小猪,大猪今天要露一手做给你吃,让你吃成小胖猪。”

  她没接话,只管在房间里换着衣服,然后又这只鞋子那只鞋子地找来找去。

  饭菜端上桌,是她爱吃的米饭和黄瓜炒肉丝,当然只一个菜。也难为他了。她木然地坐上桌。

  他殷勤地递给她筷子时终于提到:“以后他再骚扰你,你让他找我。”

  她神情淡淡地,“我把镯子还给他了,他有点不甘。”

  他果然注意到她左手腕空空的,“不就是个破手镯吗?要他的破手镯干吗?扔给他,我给你买好的!”他有点气咻咻的,因为不知道那只镯子竟然是她的插足男友买的。

  若琳终于抑不住激愤,“人家楼下一白痴女还没上老板的床就收到了一条铂金项链!我又算什么?”

  老程连忙说:“咱也买去呀,这有啥难的。喜欢咱就买!”

  “我就要个手链,铂金的,挂一个桃心型那样的!”

  “没问题,小猪想要星星,大猪也能搬个梯子上屋顶,一杆子捅上去,你就在下面捡吧。”

  “你们副处,老程呢?”

  看到老公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值班员,正大腿跷在桌子上看网页上的三点式美女,燕石有些意外,还以为他正领着一帮人加班加点热火朝天地干活呢,不是说上头要检查吗?

  年轻的值班员赶忙把网页屏蔽了,长腿落在地上,“早下班了,程处回去了。”显然他不认识副处夫人。

  “回哪儿去了?”

  “回家了吧。”

  燕石环顾四周,走到老程办公桌前,“你们是不是常加班啊?什么时候上级来检查啊?”

  “加啥班?倒是常值班。上星期不是检查过了吗?”值班员看她熟稔的样子,倒吃不准她是谁。

  “您怎么称呼啊?”

  “我是他亲戚,有点事,今天顺路过来看看。”

  值班员更惊奇了,“找程处去他家呀,领导现在怎么还会在这里呢?”

  “老程不常加班吗?”

  “嗨,我们这后娘养的单位,朝九晚五,全点就差不多了,哪像人家税务财政还有班可加,有加班费可拿,沟有沟的待遇,河有河的待遇……”

  “没加班费,每月奖金得有点吧?”

  值班员开始打哈哈,“有点,刚够塞牙缝的呢。”

  燕石拉拉抽屉,还都上锁了,看不到他那只可疑的花内裤了。只得作罢,跑出来站在路灯闪烁的街上,咬牙切齿,行,老程,撒谎吧小子,蹚浑水你就试着来吧!不过她还没冒失到马上打电话质问,说不定在一群狐朋狗友里海塞胡吹,然后找小姐呢。老程可不像以前那么认真勤勉了,以前年轻,还有理想,对灯红酒绿能躲就躲,能推就推。随着年龄的增长,免疫力却低了,觉得工作再认真也就那样,与其退而结网,不如挥竿长钓,得一条鱼是一条鱼的好处吧。人年纪越大,就越有智慧,越能理解人生。活得太明白了,也就如此吧。

  那晚她是拖拖沓沓走回家的,在青黑的道路上,心里恨着,骂着,失落着,拖着长长的影子,一个小时的步行倒也没怎么样就过来了。然后坐在床上,躺下,又坐起来,想着他万一旧病复发怎么办?他们有房子,有女儿,有共同的家业,再撕破脸皮大闹一场,还是就这样忍气吞声算了?前者,怕他索性破罐破摔,野马般脱缰而去,也太便宜他了。因为闹过一次了,他第一次没有心理准备嘛。后者呢,活在他骗自己,自己也骗自己的谎言里,保持着表面的一团和气。只是她不甘心,她为这个家辛苦奋斗了二十年,不甘心到头来落得这样的结局,为他人做了嫁衣。噢,轮到他接过接力棒养家时,反而到外面寻欢作乐,她还要保持着表面的和气,不仅是单纯的不甘心,内心还酝酿着砍谁一刀的仇恨!

  寂静的午夜,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愤怒羞恼后,则是一丝惶恐,像野草般在心里蓬勃冒了出来,万一他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与她阳奉阴违,她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会不会像祥林嫂一样见人就不甘地唠叨起来?她三十九岁了,马上“四张”,这是个年轻人的世界,还有她多少机会?

  突然间就如丧家之犬了,她急切地想找人说一说,痛骂这人一顿也好。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只能找老朋友说。早上她下楼时,听到了一段小提琴声,拉得婉转悲切,像给她烘托阴沉的心情般。到了楼下,见是一个穿白裙扎马尾的年轻姑娘,学生模样,偏着脑袋在专心致志地拉《枉凝眉》。燕石忽然想起自己的女儿,也这么大了,穿上白裙子恐怕更好看些,如果不是心里烦,她会停下来欣赏一下。谁没年轻过?谁没小资过?她年轻时也曾迷惑过宝黛恋,向往过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的世界,只是结婚生子后,迫于现实压力,这些小情小调如云彩般轻易被撇到天边去了。

  到赵波所在单位园林局门口时,有个身影恰好出来,她回避了一下。前几年,姨姐燕霞利用赵波的关系,转进园林局工作,她因此感激赵波,却不太愿意与这个亲姐妹般的姨姐谋面,都近四十五岁的女人了,皮肤早失去娇嫩光泽,脸面也早不再光洁,却还单着,让她觉得从头到脚有毛病。而且这人还孤得很,刺猬似的说不得碰不得,而且越有错越不让说。想想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都够极品二百五的,要是自己的亲妹妹,早踹她了。

  姨姐燕霞走出好远了,她也没进去,转而坐在外面的长木椅上,背朝人行道,看着一片绿草坪出神。草坪被剔得一根杂草都没有,干净得扎眼。边上摆了几口大缸,长着浮萍的绿水里种着莲藕,小小瘦薄的叶子,蹿出小却饱满的花苞,莲香把周围的空气都浸润了。她想不出莲藕的幸福,像自己一样,只是活着罢了,生在这片小天地,一切都按周围的尺寸把自己调整过了。周围还有大池塘可供栖身吗?没有了,所以缸里的莲藕还在竭尽全力地开花,结籽。她曾经也是全心全意地养育女儿,服侍老公,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脚下没根基了,没水了,再不能脚踏大地时会怎样。

  赵波出来见到她时并不吃惊,以前她儿子成绩不好时,她也会到燕石学校门口等她。只是燕石不再做老师,这让她觉得万分可惜。

  “你还不如再找份工作呢,一天八小时也能把精力投向别处,眼不见为净,上班了就没工夫胡思乱想了。”

  “我找了,我也想再拿起教鞭呀,有几个学校能要我?现在年轻师范毕业的多了去了,人家挑着呢。”

  “你有经验啊,当年你的学生,你的成绩,都是有目共睹的,别灰心呀!”

  燕石无奈地笑,“正在找,又不想离家太远,合适的难着呢。现在大学生街上一大把。”

  赵波与她并排坐下来,面向相反的方向,碰了下她的肩,“还生气,值得吗?让他折腾去吧,四十多的人了,还能折腾几年?累了,老了,不找也自动回家了。”

  “他净说瞎话,说什么加班,在朋友家吃喝玩,全是假的,我挨个问了,全没影的事儿!”

  “嗨,相信男人那张嘴,大白天准见鬼!他说什么不要紧,你反着理解就是了。”

  “你说他咋就这么贱!”

  “不贱还是男人吗?”

  “他准在她那儿!”

  “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男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唉,你说我该怎么办呐?摊了个这么个猪啃了良心的东西!”

  “要我说,您呐,收拾一下金银细软,想逃命就逃吧,不想逃,就跟着咬着,别让他得好!”

  “我现在要放手,他嘴巴还不咧到耳根上去?升官发财死老婆,好事都让他赶上了,陈世美,现代陈世美!”

  “有现代陈世美,又没现代包公。要不,我让老胡劝劝老程吧,男人与男人,有共同语言,也许听得进去。不过也别抱太大希望,我家老胡也不是啥好鸟。”

  “唉,能说说就说说吧,死马当活马医——你说他是不是真想弄散这个家?”

  “我觉得目前还不想,不然为什么要瞒着你?你也得多长俩心眼,别是人家现在只是稳住你,背后正转移财产使手段呢。”

  “现金,我让他得不着!”

  “你们有多少现金呀,真是的。”

  “不多,房子供完没两年,闺女上学要花钱,真没剩下几个。就是有一个,也让他拿不走!”

  赵波认真地看过来,“真想教训他一顿,你得知道他下班后去了哪里,或录音或拍照片,弄点真凭实据,到时你要挟他他能真害怕。像上次似的,你说什么他都否认,他凭什么怯你一头?打蛇打七寸,你要能拿捏得住他七寸,小样的还敢乱来吗?”

  燕石哼了一声,“惹急了我就去他领导那里告发他包二奶,有作风问题!”

  “所以你得有证据啊!唉,都老夫老妻了,唱的这是哪出啊?”

  若琳最怕遇着熟人,生人不会不知深浅乱讲话,熟人则会在寒暄后关切地问:怎么样了终身大事?

  毕竟她虚岁二十八了,岁数写在额头上,别人即使是好意也让她觉得刺激和难堪,内心恼羞又尴尬。一年前她还信誓旦旦与这些人分享喜悦:男友是成熟稳重的政府官员,很疼她爱她,等着吧,快结婚了。即使是小官员也让这些漂泊迷茫的朋友们艳羡不已,起码意味着稳定的中产阶层和小康生活的到来。朋友们并不介意男友比她大多少,介意的是他的社会地位和收入,公务员一般意味着稳定和殷实。虽然他已婚,只要能离成就行。而且当时她傻乎乎的,不知道与一个有妇之夫来往密切,没在板上钉钉之前公开是件很忌讳的事,只看到爱情伟大了,而且觉得只要结成婚这点小忌讳算不了什么,他可是信誓旦旦承诺要娶她的。后来他因老婆与女儿的压力离开她时,她才明白当时的信心满满有多可笑,可惜只缘身在此山中。当时已有不少人像茶坊的梅二姐严重质疑丽美那样,对老程能否离成婚表示了谨慎的怀疑,觉得她可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年后不幸言中。

  按说离开这头只会甜言蜜语骗吃嫩草的老花牛也就算了,但不知为什么,像吃了鸦片似的明知他的伎俩还非得和他混在一起,旧友即使当面什么不说,也会眼含嘲讽看不起她,背后说不定还添油加醋败坏她。胜者王侯败者寇,哪里都一样。

  想到这一点她就心痛,他是不会在乎她的脸面的,只要自己能快活。

  “若琳,听不出我是谁了吧?这么久没联系,别不理我了啊,现在我活儿告一段落,回北京了,第一个要请你吃饭,不吃我睡不着觉。”

  殷月红,小她一岁胡乱称呼的妹妹,在一家上市公司做建材销售,性格麻利直爽,快人快语,有一定的心机,加上做销售多年的历练,看人眼光毒辣,往往一针见血,功利性也相对较强。这样的人一般心智成熟早,什么事都先常人一拍。她二十七了,一般女孩考虑婚嫁,她早就婚过了;别人考虑生孩子时,她也生过了;当别人感觉到几年之痒时,她都提前痒了,痒的结果是离了。离婚的女人甭管年龄多大,经过婚姻犬牙交错的洗礼,变得更烟火更理性也更现实,当然也可以说未婚女人更缥缈更感性更理想主义,不知道婚姻的真谛和油盐酱醋茶的厉害,以为浪漫、许诺和甜言蜜语能代替炒菜与米饭……这是若琳现在最悔恨的,想想自己要有殷月红一半的心机和手腕,凭老程一把年纪的老男人也不可能把自己玩得如此团团转。

  这女人一年前去了外地搞业务,现在又杀回来了。到底是在外面闯荡的人啊,一下子把近一年不见的距离感拉成亲人关系了。若琳自叹弗如。

  “嗨,行,有时间吧,我请你。”

  “别价啊,请你我舒服啊,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看看你修炼成什么样了。没换公司吧?今中午就请你饭饭。”

  她想推了,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没事她才不会顶着热气腾腾的三暑天气大老远地跑来——对方像猜透了她的心思,把话撂下了,“别拒我呀,拒我我生气,找你真有点事,不见不散!”

  说来来得还真快,没到十一点半的饭点,她就在楼下打电话了。若琳就先支她去茶坊等着,到了饭点才姗姗下来。是非多的故人还真让人头疼。来到茶坊,更让她吃惊的是,这个长舌妇正和八卦成性的老板娘、一脸青春光彩稚嫩兮兮的丽美聊天呢。尤其是丽美,不知丢人几个钱似的,一忽搔首弄姿装妩媚,一忽笑得一派天真,也不知真的假的,和两个是非人在一起搞这么肤浅,不是凭空让人冷笑吗?不过出卖色相和肉体到底也交易出现实的好处了,可以不用顶着毒日满大街跑业务累死累活了,还可以提前溜岗下来聊天而不用担心上司乜斜的眼神。

  见若琳过来,殷月红就自动移到隔壁的小间,有竹帘隔着,两边也就望见个轮廓,识相的老板娘和丽美倒也没跟过来,继续笑嘻嘻聊她们的。

  “哎,那SB玩意儿不会来真的吧?”殷月红隔着帘子朝丽美努了一下嘴,“人长得又不错,大好的青春,当什么慰安妇啊?想卖也要卖个对得起自己的价钱啊!真是。”

  “嗨,人傻胆大呗,越是好白菜越遭猪拱。”

  “切,什么好白菜,白痴差不多,拿自己不当棵菜,偏往猪嘴上凑还得意洋洋,欠啃,被啃得轻!事后被啃蔫了,有她哭的份!男人能免费得到的东西,你还让他花钱买,有没有搞错?”

  若琳心里刺扎似的,赶忙转移话题,“你在外怎么样啊?发财了没?看你有点晒黑了。”

  “发了一笔小财。这年头不挣钱真该天诛地灭了,年轻跑得动是本钱,深挖洞广积粮,年纪大了才能活得心不慌气不乱。这年头,还有谁能指望吗?只有靠自己马不停蹄地征服世界啦。”

  “你千金蕊蕊好吗?该上幼儿园了吧?”

  “没上,不到年龄,我妈给看着呢。唉,说起她来我还挺头疼,”年轻的母亲脸上方才掠过一种温柔的神情,“我在外面辛苦养家,长时间不见她,也是想她。上次我回家,她一看到我就哇哇哭,脚前脚后跟着,怕我一不留神再溜走,睡觉都抱着我,晚上去卫生间她也爬起来跟着,不放心。唉,挺欠她的。有我这样的妈,宝宝也跟着受罪,我先好好存钱吧,将来好好补偿她。”

  若琳好心地建议:“你快点找个男人结婚吧,两个人就不用这么累了,你也得顾及一下蕊蕊的性格养成啊,这么小的孩子正是塑造心性的时候,你不要太大意了,将来就难改了。”

  殷月红分明在认真思考,“我也知道小孩在父母健全的家庭里更有利于身心发展,可我去哪里临时抓一个好男人啊?和咱同龄的,现在正是起步阶段,可能还没咱姐们混得好,他恨不得还需要咱们扶持一把,这样的潜力股不考虑,弄不好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前脚刚栽了树,后脚让别人乘了凉,指望男人讲良心这事搁下辈子再说吧。年纪大一些的,老弱病残,个别有些家底的,想让他跟你一心也不容易着呢,而且人家也有儿有女,死了还想留给子女呢,要你也是想让你伺候人呢,一般划算的不多,除非是生存不下去走投无路了。比咱们年轻的小屁孩,陪着玩玩可以,是当不了父亲的,他还需要你帮他成长呢。”

  “那就你一直单着了?”

  “这事啊,可遇而不可求,没准什么时候王八看绿豆,遇见对上眼的人了,各方面也合适。要讲缘分啊,缘分是件玄而又玄的事。行了,说说你吧,还跟老程在一起?”

  唉,终究绕不过去。她是不知道自己与老程中间曾有半年分手的,这让自己心性大变,几乎看透了红尘,说出来也是个憋屈的事儿,因为你无法像对面的女人这么潇洒功利地看待男女关系。于是暗淡地唉了声。

  “这什么人呢,这么久还不给你一个名分?”

  这种打抱不平让性格偏弱的若琳听起来像讽刺,“他正办手序呢。”

  “姐姐,你不能这样软弱让他觉得好欺负啊,使点手段出来啊,这年头有不使手段就能轻易达到目的的事吗?别傻了,老程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跟了你这么久,他还没把家里撇清,他到底在干吗啊?”

  若琳绞着手指,有点无地自容,“他家里的事有点棘手。”

  “什么棘手,还不是为仨瓜俩枣患得患失,说不定还是个借口!若琳我给你算一笔账,老程今年四十一了吧,乱七八糟的什么都算上月入四五千吧,收入稳定,以后还能升,可能还有外捞,加上你多少挣点,你们好歹也混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先来套小房子,以后看时机慢慢换大的。这日子先慢慢过,也能过得不错。所以你得逼他一下,别让他以家里的事棘手来拖你了。男人都那德性,家里家外能通吃就通吃,不能通吃了才会想办法。都拖你两年多了,再拖你两年你都多大了?一生最好的年华都让他浪费了,这机会成本怎么算?咱越年轻越耗不起!话又说过来,他也就四十出头还有点实用价值,要是现在四十五六了,我就劝你有多远踹他多远了。不惑之年了还有几天好日子过?别说万一有个孩子养不到成年他就退休了,你伺候他还不伺候到八十?!凭什么他没把最好的年华给你,你却要照顾他到老死?有点钱还说得过去,经济一般的这些半老男人还真别让他做这个梦,也别讲什么爱情,没有比爱情更可笑的借口了,能白吃白要让你赔个底儿掉!”

  若琳静静地看着她。实事求是地说,殷月红算不上漂亮的人,眉间距宽于常人,倒是浓眉大眼,薄薄的嘴唇不时让人感觉到刀片般锋利的力量。和这样的女子在一起,若琳觉得自己冷静而理性,做什么都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这样很好,感性的她需要理直气壮。

  “对了,你说找我有事?”她温和地提及她来此的真正目的。

  “嗨,有个部门正盖办公楼,我打不到内部去,麻烦你让老程打听一下,谁是里面拍板的人,送钱送银子我也得找到根上去啊,成天抱个树梢子摇晃有什么用?”

  老程被那个值班员属下告知:昨晚九点钟有个中年妇女找他……

  老程一听就感觉出事了,接着老朋友们纷纷打来电话,问他们两口子是否又吵架了,燕石不仅质问了他们,还质问了他们的太太。老程慌了神,半真半假地怒斥他们当朋友不力,连个配合也做不好。朋友考虑再三,又?蛇添足地给燕石打电话解释:“嫂子,前几天我们哥几个喝多了,怕你生气,没敢告诉你实情……”

  燕石冷冷地回:“今天你怎么不怕我生气了呢?”

  “嗨,还不是担心你回去整程哥,讲了真话嫂子你得手下留点情吧?鼓励诚实的行为行不行?唉,男人在外面混,应酬是免不了的,得养家糊口不是?社会就这形势……”

  燕石听完冷冷地挂上电话,男人帮男人骗女人,但女人非拆女人的台,男人与女人到底是不一样啊。她下了死命令让老程回来解释。

  老程觉得自己确实大意了,从上次妻子让他回家,他就应该更小心。男人要是有心瞒老婆,还是瞒得住的,不过他承认女人的直觉确实灵敏,缺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把柄。这两天的粗心是因为多逛了两家首饰店,若琳理直气壮地要一个铂金手链,他觉得应该买,就该比那个小男人的垃圾镯子耀眼一万倍!想到这一点就有花钱买脸面的冲动,不过他是从小节俭惯了的人,走到柜台前一瞅铂金的价格,心就针扎了一下,短短一条细链子,耀眼也真耀眼,却要花他两个月的薪水,忒他妈的宰人了!女人却总喜欢这种华而不实又费钱的东西。男人理性,也直接得多,除了金钱外,对“代金券”之类的贵重物品不太有感觉。他看着那条价值约七十张毛爷爷的小细链子,在雪亮的强光灯下亮晶晶的,到底还是装进了口袋。一到口袋感觉又不一样了,想象着挂在若琳嫩藕般的手腕上,她惊喜交加的面孔,她一定会加倍犒赏自己,一定会把自己侍候得无比舒服。他像个孩子一样有点贪恋这种由感激由爱意激发的侍弄,觉得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于是走出首饰店门口时,裤子都有点撅起。

  不过那晚他必须回家,燕石是个快到更年期且越来越不好对付的人,他当然要小心点。一进门,气氛还行,桌上像往常那样摆好了饭菜,他马上净了手,拿起筷子就吃,边吃边赞,还没忘记扭扭脖子晃晃腰表示工作累了一天了,腰酸背痛。燕石知道这种男人撒娇示弱的伎俩,和在外惹事的孩子回家说肚子痛一样,需要你因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而掩盖真正的东西。一般她会就坡下驴了事,当个小孩子哄哄他也没啥,但现在不行,碰着了原则问题。原则问题要是让步,这个家就有轰然倒塌的危险。

  “说说你前一阵子都去哪里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实话,去了哪里我都不追究;不说实话,我要查出来,你别后悔!”坐在桌子对面,燕石吃着饭,很冷静地下通牒。

  老程笑,“你就擅长疑神疑鬼,钱都捏在你手里,没钱我能干啥?”

  “奖金不是钱?”

  “嗨,那点钱你也能看得见,还不够车喝油的呢。我的烟钱都是借的,不信你再打一圈电话问问,我有没有借过他们钱。”

  “你就骗我吧。”

  “骗你是孙子。”

  “我都知道!”

  “知道还问我?”

  燕石继续不动声色,“佳佳打电话来了,这学期她要多报几门课,得要两千多生活费。”

  “支持!”老程立马表态,“多给点,别让她在外面受委屈。姑娘能干,我们在后方多支持没说的。”

  程佳是他们的女儿,去年刚考上南京大学,让她们两口子很是高兴自豪了一阵子。小姑娘聪明又努力,刚到南大就发誓四年内修完双学位,两口子很感动,自己都才是大专生,老程还是后来上的成人的,而姑娘是名牌本科,还俩学位,稀罕着呢,觉得这些年没白忙活。现在的孩子谁愿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地学习呀?有几个孩子不是任性调皮捣蛋让人担着心一路成长下来的?程佳一直是个相对听话的孩子,青春期时也叛逆过,但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过去了,现在则是一名青春飞扬懂得为未来努力的大姑娘了。人一旦结了婚,就是熬日子,熬孩子,从老程接到闺女大学通知书的那一天,两口子就有熬出来的感觉,担子一下子轻了许多。为人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孩子平安长大,走正道,然后顺理成章地有个光明的未来。老程对程佳的感情就像天下大部分父亲对独生女儿的感情一样,血脉,前世的情人,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因为爱她,所以有时怕她。上次程佳回家过年假,老程极其害怕事情败露,斟酌再三,含恨与若琳断了,虽然心有落寞和不忍,还是高高兴兴与女儿过了一个幸福的春节。与其他的比起来,闺女是他不能舍弃的。所以两口子一提到这个宝贝女儿,就有了共同的话题,离心离德的感觉暂时隐去了。

  “佳佳要是毕业有了工作,我就跟佳佳过去。”这话隐隐有威胁的意味。

  老程却听出了另外一种胁迫,立马警告:“她学习忙,好几门课也累着呢,你别给她瞎添乱分她的心!”

  燕石当然不会,“闺女是小棉袄,我心里有事找她说说还不行吗?添什么乱了?”

  “你有什么大不了的破事非得找她说呀?让她在外地茶不思饭不想一门心思听你唠叨些芝麻粒子破事儿,睡不着觉听不进课期中考试挂几门你就开心了?活一把年纪了不知道给孩子减负,找打呢。”

  “我心里有话憋死怎么办?”

  “你说啊,我听着呢!”

  “前一阵子你都去哪里了?”

  “喝酒、洗脚、打麻将、按摩了,老爷们除了这点还能有啥兴趣?”

  “你敢说你没干坏事?”

  “坏事?这几样按说都是在打擦边球,想鸡蛋里挑骨头,很容易,你说是坏事,确实有上不了台面的,你说是好事,工作累了,放松一下,能坏到哪里去?”

  如果这话是真的,还真让燕石无话可说,顶多让她无伤大碍地唠叨几句,骂几句。毕竟现在社会对男人太宽容了,只要他不包二奶不长期嫖,不一留神弄个私生子出来,当妻子的也只能对这种小错不断大错不犯的擦边球做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这世上就没有男人了。但燕石不想听这个,也知道真相不是这个,但不知道为什么,心还是放不下来,宁愿这是真的,是事实。真相的残酷性不是每个人都能面对的。

  “那你的狐朋狗友怎么前后言行不一?不心虚何必越描越黑?”

  “嗨,人家还不是怕你乱猜疑,让我们打架!其实我也经常接大勇媳妇和赵波的查岗电话,查岗查到我这里,女人心眼小我们有什么办法?大老爷们常忘事,今晚在哪里洗了脚,昨晚在哪儿搓了麻将,时间一长,谁还记得?有个差错,回头补,不是小事化了嘛,哪儿不正常?就是女人事多,小肚鸡肠。”说到最后,老程在气势和道理上竟占了上风。

  燕石有点不以为然,也接受了事实。饭后两人上床,女人稍一暗示,男人马上配合,两人很久没嘿啾了,竟大汗淋漓。事后并排躺着,很快听到了丈夫的鼾声,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燕石睡不着,觉得事情完全不像他说的那样,绝不会如此轻描淡写,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留心着他的手机,居然半夜没响。她偷偷起来翻着找,在他包里翻出了那条亮晶晶的铂金手链,还有发票呢。这一下非同小可,又一夜未眠。

  第二天,老程气色很好,打着哈欠起床。燕石沉不住气,把链子扔给他,“给谁买的,六七千?”

  老程当场愣了,“给你啊,你不要给程佳。”

  燕石不信,“你昨晚怎么没拿出来显摆?”

  “昨晚你跟我吵,审我,我哪有心情显摆?还想退回去呢,这娘们不值得呀!给闺女当学费得了。”

  燕石马上戴在自己腕子上,沉甸甸的耀眼,还没戴过这么贵的首饰呢,不由得心里一喜,看丈夫的脸都有点不同了。

  老程受了冤屈般,脸慢慢拉下来,有点难看。燕石马上积极地做早餐,做他爱吃的,殷勤地端到桌上。老程阴沉着脸,一边享受早餐一边不高兴。

  燕石赚到了,还有点不知足,鬼使神差般想看丈夫手机,于是觍着脸向前挨了挨,趁老公不留神抢了他手边的手机,说:“给佳佳发个短信,告诉她马上邮钱,让她别担心。”

  老程神色恼怒,转过脸去。

  但燕石失望了,他手机上干干净净,信箱里没有她预想的肉麻兮兮让人血脉贲张的短信,也没有那个往来密切的神秘电话号码,难道她真冤枉了他?

  他昨晚没回来。若琳没给他留早餐,也不再做样子,明知道他回到老婆那里了,夜间也没骚扰他,让他老婆疑神疑鬼。这种把戏她太了解了,恍如昨天气急败坏的重演。她告诫自己绝不要走相同荆棘的路,如果要走绝不许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现在她又走在那条让她愤怒的窄道上,又重新面对那一块石头……深呼吸,好,不要争吵,不要控制不住怒意外露,不要理他,不要追着他讨一个说法,你应该知道没有不含杂质的爱情。他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像拦河大坝,两边的水位越接近,他越安全,其中一边要是以翻起滔天巨浪来引起他的注意,对不起,太凶猛会让他本能地倒向另一边,让另一边加热,升起相同的高度,他就不怕。现在她两样都不做,不争吵,不声讨,不使他感到你妒火中烧需要他,要霸占他,让他沾沾自喜;也不故意争宠压着怒火讨好他,像上次给他留早餐一样,他太享受了,把责任心忘到另一个家里。你只需要冷处理,不随他的脚步起舞,不让他从你的喜怒哀乐中掌握到你的脉搏。你要明白什么是他的利益最大化,一妻一妾,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这种平衡中相持的状态,他不想丢掉前半生积累起来的另一半财产,不想毁掉那个家庭中的根基和这种根基带来的稳定的生活状态和人际关系。也许从内心讲,他不想让跟随了他二十年的妻子流落在外,脱离他的掌控,起码他能给她经济的供给和安全的庇护。她是他前半生经济和命运的共同体,他不想割舍,从而在财产和道德上受损;但他后半生需要的她又无法提供了,爱情、活力、新鲜的肉体、全新的生活和由此带来的人生享受和乐趣,只有年轻的另一张面孔才能做到。从人性上说,两个女人同时存在,没有失去,只是得到,没有减法,只是加法,是他最大的渴求,也是竭尽全力一直在维护的。看透这一点的若琳,不想因为这个男人的自私和贪婪而毁了自己,从以前不知所以对他的疯狂迷恋,到现在冷静的收放自如,若即若离,被动的、一直被人享用而不自知的她已慢慢在掌握主动了,由爱恨交加激发的能量让她不甘心退出,不甘心自己被白玩,不甘心自己的爱情,在一个令自己着迷的男人身上弄得一地鸡毛后,再痛心地消失,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华丽地转身,高姿态地说一句goodbye,然后转到无人的角落泪如雨下……

  输掉半壁江山的人是不容易做到轻松退场的。

  两人都在QQ上,整个一上午谁都没理谁。老程绷不住了,跳出一行字:“小猪,有点感冒了,头疼。”

  她马上冷笑,诈她的母性关怀呢,又像那个在外面做了坏事想转移目标的小孩子一样,耍这种低智商却能屡试不爽的小伎俩。她没马上嘘寒问暖,不痛不痒地:“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

  这种方式不行,再换种方式。对面的男人继续卖乖:“跑了好几个首饰店去挑手链,急得上火,喉咙还疼呢。”

  若琳心动了一下,“好好休息,多喝开水。”

  “买不来手链,完不成小猪交给的任务,我哪敢休息?别开玩笑了,晚了一点还给脸看呢。”

  “谁给你脸看了?”

  “你现在就对我爱搭不理的,55555555。”

  哎呀,若琳坐不住了,禁不住又是笑脸又是玫瑰花递上去,“大猪不哭,小猪刚才忙死了,没看到,没来得及……”

  于是两人的猜忌没有了,又亲密无间了。亲密无间的若琳气势汹汹地问:“昨晚去哪里了?哼!”

  对面早有准备似的,老实地回答:“工作忙,加班,公务员还不就这样,永远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猪差,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哦,哦,我还以为说我呢。”

  “你怎么了,你还有我可依靠。”

  “你能靠得住吗?”

  “什么话,看不起你老公?”

  “你自己想。”

  “早跟你说过,我就是你手里的风筝,只要你不松手,我就一直在。我还用想吗,线一直在你手里。臭小猪!”

  “臭大猪!”

  若琳心里所有的怨恨和杂念都被这几句有感情有责任心的话涤荡尽了,心里甜似蜜糖,甚至为刚才的猜忌和小心眼觉得不好意思。他爱她,她能依靠他,这是最大的安慰和收获。

  那个有感情有责任心的男人说今晚继续加班,对不能早点回去帮她做家务表示歉意。若琳动情地回应:“没关系,让勤劳的人一回家就能吃到可口的晚餐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吼吼。”

  他回:“好幸福!”

  她:“呵呵。”

  于是一下班她就往家里赶,琢磨着做点什么新鲜厨艺让他大吃一惊,怎么也得对得起那条马上就到手的手链吧。女人对礼物,尤其是贵重的东西内心有着非同一般的巨大贪恋,这起码意味着重视程度和最好的弥补,尤其在感情缺乏安全保障时。

  但在小区门口,又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在使眼色、不屑地笑和窃窃私语,然后在小小的健身器械广场上看到了那个骂骂咧咧的“吊带裙”,这次换了一身云蒸霞蔚般鲜艳的,不合时宜的肥,风一吹露出壮美雪白的大腿,长发胡乱卡了一下,更多头发垂了下来,人就站在薄薄的人字趿拉板上,脸孔因气愤而扭曲着。她已不像上次那样嚣张了,集中的爆发改为了细水长流,三天两头就堵在男人原配的楼下指桑骂槐一番。人们也对她见怪不怪了,熟稔了她的身影和谩骂,不再即时围观,但看耍猴般的白眼和不屑还是流露了出来。

  连若琳也对她有些厌烦和鄙视了,她这样忙碌的上班族都能撞见她撒泼若干次,可见她的无理取闹和对未来丧失信心的程度。那个男人若真心对你好,还用你出来一趟又一趟丢人现眼吗?你比那干巴老太婆年轻漂亮好几个档次,却像没长脑袋一样,抱着个树梢子使劲晃有何用?人家以不变应万变就钉死你了!唉,整个一赌输全部筹码的赌徒嘴脸,输了过去,还要押上现在和将来,为一个形迹可疑可能还在背后偷笑的男人付出所有,怎一个蠢字了得!不知那个男人是富可敌国还是貌似潘安。

  老程那辆破桑塔纳驶进小区,迎接他的是一桌两素一荤王氏小炒和香甜可口的紫米粥,可爱俏皮的女孩正把两只苹果形状的蜡烛点上,整个客厅就昏蒙蒙红彤彤的了。隐隐的水汽如黄昏的鱼塘,暮霭中水面上活跃着鱼儿若隐若现欢愉的脊背,悠然牧歌般的甜腻气氛下,某种欲望在黑夜里快乐地涌动。

  老程很喜欢吃饭时脱光上衣,就像以前大街上的膀子爷,守着树梢上的落日,一边流汗一边捧着大海碗吃面条。衣服少束缚就少,但不是全裸,有碍观瞻。光膀子之前他先献宝似的把铂金链子献出来,捧着一个小小的红色丝绒盒,价值五千金,比被老婆意外缴走的便宜一些,也不是故意便宜的,实在是割肉割得心疼了,私房钱以这种速度花下去,他迟早会被榨干,失去潇洒从容的本钱。若琳高兴坏了,抱着老程大青鱼似的肥脑袋又啃又亲,“大猪,谢谢大猪猪!嗯、嗯、嗯!”

  老程喜欢她兴奋之下的嗯嗯,满怀软香温玉,像拥英雄般入席,听着撒娇又充满敬意的奉承话,这就应该是男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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