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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战争:小三来了》 作者:阑珊

第8章

  若琳现在第三次紧急搬家,从市区搬到郊区昌平了。由于房价便宜,从紧巴巴的一居换成了飘窗精装的二居,不用工作了,又暂时不用担心没得花,唯一的任务便是吃好睡好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baby了,当然也没法向谁撒娇了。这是什么难事吗?而且心绪也逐渐安定下来,这个男人是爱她的,不是玩她,玩罢就想脱身,在他老婆找上门来时,能镇定坦然地承认喜欢她,要和她生活在一起,这种真情和承担让她热泪盈眶,做什么都值得,别说先在昌平独自待一段时间避风头,就是近几年他离不了,她也宁愿等他,牵着自己孩子的小手在暗处耐心地等他归来。这一切都是因为爱,真爱,彼此间相互的真爱并愿意为之付出的牺牲。她深信,他有未来时,她才有未来,就如凤凰涅槃,只有先经过烈火才能达到永生。

  搬家后第一件事便是换手机号,新号只通知了远方的父母、老程和丽美,并且同时告诫老程,不要让殷月红知道她的号码,她和她算不上什么朋友,这个人太多事,嘴巴把不住风。说起这个人,若琳嘴角能有一丝笑意了,她一直用那种过来人般居高临下的眼光看她,把她当面瓜,现在没法得意洋洋了吧!处心积虑婊子似的讨好拉拢胡星斗,结果人家老婆只一个小指头就把男人拉回家了,你聪明你能耐你挣钱多你能混世界讨男人欢心,你怎么就搞不定老胡呢?风水轮流转,做人还是不要太膨胀太自以为是了,不定什么时候就坐到了自己挖的坑里。

  为什么于丽美能得到这一殊荣?丽美单纯,不谙世事,容易与人相处且有点“傻”,这种人没什么危险且易让人信任,你总得与这个世界保持联络吧。而且她对她感情的进展也充满兴趣,总感觉在某些方面可以给她一些指导和提醒,当然不是像殷月红那种鄙夷的方式,她可以平等、小心翼翼地告知她少走弯路。于丽美在某种程度上是另一个自己,好傻好轻信,只是运气更差,遇见一个只想玩玩的小型“二世祖”。

  丽美以赌气的方式跟着二十九岁还没定性的曹家第二代“掌门人”跑到南昌去开发市场,建立销售分公司去了。一个半月后回来了,曹二世回来是家族里有事商议,于是丽美也跟着回来,她把此看成特权和福利——你瞧,其他人都没法说回总部就回总部,她就可以,可以和boss共进退。

  若琳觉得她太虚了,太小孩子气,估计是逐不了“本”才求此“末”吧,心底深处可能太看重他又太不甘心了,才一路监督了来。若琳记得以前的自己也这样,害怕并厌恶老程回那个家,尤其还要与他老婆同床,不可忍受并为之抓狂,就拼命不计成本地对他好啊。现在关系坐实了,也不那么紧张和委屈了,有些东西也可以让渡出去了。

  回到北京,丽美也不能阻止曹二世回家与老婆孩子团聚亲热,干着急也没办法,干脆跑到昌平找好姐妹若琳了。

  若琳的小肚子已经隆起来了,坦然而骄傲地鼓在明处。丽美好惊讶呀,轻轻地摸着它,“姐姐,啥时有的?”

  “四个多月了。”

  “男孩女孩?”

  “男孩。”

  女孩那个羡慕,“太幸福了,啥时与姐夫结婚啊?”

  “我这样子能穿婚纱吗?穿上也不好看啊,只有生下来再办事了,一家三口同时举行婚礼,让儿子在后面给我托着婚纱,算不算时尚啊?”若琳流露的是真诚的喜悦和幸福,并且坚信会有这一天,板上钉钉的事。

  丽美只有羡煞甚至妒忌的份了,“姐姐,我也很想要个呀!”

  若琳并不赞成,“得先建立稳定的窝,再要宝宝。你以为养孩子像养小猪小狗那么容易啊?这可是个浩大而系统的工程,要花你半生的心血,想想我们的父母和我们自己的成长吧,都成人了还让他们担着心呢。”

  两人中午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吃过休息了一会儿,准妈妈就带着小姐妹去附近医院了,表面上说是正常妇检,实际上是看B超验性别,四个多月的胎儿完全可以查出来,她希望是boy,但万一是个姑娘,先不告诉老程,等生下来再说。姑娘也是他亲生的呀,很多男人一再嘴巴上说喜欢儿子,一旦女儿见面,也是欢喜得很,女儿是他前世情人嘛。市里的医院一般不会在这个敏感期告诉你胎儿的性别,昌平也是,但她在昌平这几天下了一些功夫,与操作B超的护士建立了特殊关系,一个小红包的事儿。很盛行的潜规则,她利用了一下罢了。

  丽美在外面高兴地等着,过了一会儿,准妈妈就出来了,高兴地拉了她去超市买了一小购物车的食品、蔬菜、肉蛋、水果和奶类,付钱时眼也不眨,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和自豪像花儿绽放一样,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

  回到家里,她招呼丽美洗水果,自己跑到电脑前给最亲爱的人发邮件,目前只有电子邮件是最安全的联系方式了。

  “报告!臭大猪,臭小猪看过B超了,儿子在水里游得欢呢!护士阿姨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是个带把的小家伙!’我觉得他长得像你,肯定是小眼睛,招风耳!吼吼。”

  程健人刚开完会,回来一打开邮箱就看到了,终于是儿子啊!激动得浑身发抖啊,满身长嘴了般从头顶笑到脚后跟,回了一封简短的甜言蜜语的邮件,下班后就开车去了医院。老老程昨晚起床起猛了,多半天都不舒服,年纪大的缘故吧,下午就到医院打吊瓶了,儿子想第一时间把这一利祖利宗的好消息告诉父亲。

  老爷子听了果然很高兴,甚至吊瓶也不想打了,要回家做顿好吃的庆祝去,同时对燕石心生不满,自己病了,不仅没过来看一眼,电话也没一个,怎么做老程家媳妇的?里子不说,大面上的事也不知道顾了?

  燕石的确没去看公公,老程告诉她了也没去,心伤了,媳妇与公公能有什么感情,你做了他认为是你该做的,一点情义没有,她那么尽心尽力地侍候了老太太三年,直到她离世,那对狼心狗肺的父子俩又是怎么报答她的?有点感激吗?现在又用到她了,想起她来了,她不去,就是不去,不沾边,自己的老人自己照顾去,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去,我还大病没愈呢,哪有力气照顾你,就是病愈了也得装病,根本不想搭理你!

  老爷子身体不舒服,若琳知道了,虽然知道得很晚,为了表达一份心意,买了一堆补品和水果,自己不便出门,委托丽美亲自送上门去。迟早是一家人,联络一下感情,争取老程家人的支持无疑是明智之举。

  老爷子龙心大悦啊,吃到孙子妈的水果就像看到亲孙子在膝下承欢一样,掩不住的高兴。虽然后老伴不那么上心,也不太知道里面的道道,不管,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和心愿,能完成,死也没遗憾了。

  听了燕石的劝告,赵波本打算引以为戒,毕竟闹也闹了,打也打了,他父母也下跪了,惩罚过他他也害怕了,只要胡星斗像他承诺的那样悬崖勒马,改邪归正,她就算了,到此为止,不追究了,毕竟十几年的夫妻,儿子都那么大了,给他一次洗心革面的机会。就她本身来说,清高的人,不怕离婚后活不下去,主要是丢不起那人,父母一辈子在官场上混,要的就是脸面和声誉,她不想在父母晚年把这个搞砸了,让他们伤心,不值。

  大门又缓缓敞开了,胡星斗很快感觉到了,在他急速回归、装孙子请求原谅却一再遭拒正变得有点不耐烦时,这种接纳变成惊喜和悻悻然两种混合的东西,涌到胸口只喷出一句:她以为她是谁啊!

  不再提离婚不再把他扫地出门意味着转机,他不再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他对赵小咪咪是可用的,他可以留在家里,还有征服她的机会。想到这一点,他就恨不得马上在地板上把她蹂躏得鬼哭狼嚎,跪在地上喊爷、爷饶命,伺候完他后还要乖乖地打扫房间、拖地板、亲自去厨房做饭、给他洗衣服、照顾儿子,甚至为他口交。

  另一种感觉则是屈辱,我胡星斗他妈的也是男人一个,跑你家里装孙子成你赵家一员了,整天“亲妈”、“亲丈母娘”成你妈的儿子了,我亲爹亲妈往哪儿摆?你爹妈有本事,不是一般人,我胡星斗到今天与他们有必然联系吗?告诉你赵小咪咪,你也不用打击、小瞧我,没你爹妈罩着,我照样混成今天的局面,迟早的事!你也不用为给胡家生了个儿子就当自己多了不起似的,没你其他女人照样为胡某生儿子,可能还不止一个儿子!牛×哄哄个啥呀,忒把自个儿当人看了,你也就吃定了胡某从心里稀罕你,根上就舍不得动你,你闹腾,再闹腾,把这点稀罕和不甘闹腾完,大爷也能痛下杀手,与你一拍两散了!你之所以今天还能“娇骄”二字顶头上,还不是你爷们支持的,你以为从现在开始分,大爷还有什么损失?到时有你呼天抢地的份。

  好歹局面缓和了,作为男人胡星斗有责任使家庭气氛再融洽一些,一直僵着谁都尴尬。老胡嬉皮笑脸的,对老婆殷勤备至,“姐”、“姐”亲热地叫着,时不时摸一把揉一把偷袭两下,想来一场高质量的性爱,这黄河冰封期总算彻底解冻,一泻东去浪滔尽了。那做饭的阿姨很有眼色,一看东家那躲躲藏藏猫与耗子似的暧昧状态,做完饭就匆忙回避了。

  其实赵波并不讨厌他的嬉皮笑脸,顶多骂他“臭流氓”、“臭不要脸”之类,但极讨厌他叫她“姐”,不就大一岁嘛,有必要天天挂嘴上?尤其厌恶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上床,一点正经没有,上床光你舒服了有个屁用?!而且她现在对上床还有另一种不满,觉得他脏,尤其他那个东西哪里都去,不洁,现在就上床嘿哟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猫与老鼠半推半就,半喜半怒,到底还是上床了。一个表面上没拒绝内心充满怨恨的人是没办法放松并享受床笫之欢的,于是她的身体很紧,硬邦邦的;另一个充满欲望和相信情欲能融化至少一部分坚冰的人,满心欢喜地鼓捣了一阵子,她好像死鱼似的一点反应没有。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没在贫瘠的土地上犁到他想要的东西,这是块破地,不值得他下那么大力气耕耘!

  两人都索然寡味,但起码维持了和解的姿态,在同一个被窝里,他抱着她的肩膀,她没抽回。

  她内心无力地悲叹:就这样凑合着过下去吧,这个人是没法再改造了。

  胡星斗内心也叹了口气:好歹就这样吧,我算是那头倔驴了,只能拴死在她这块破地上了。

  日子还真这样慢慢过下去了,两人对对方都不再有什么期望。赵波还是一如既往地清高着,高贵着,每天上下班开个小车独来独往,一种职业经理人似的冷美人形象。胡星斗稍微做了一些改变,还是那么风流倜傥,西装革履,至少每天都能回家休息,就是加班,也能给赵波打个电话,说加到几点。赵波只嗯一声,没别的表示,至少没一句好听的话作奖赏。胡星斗有些气愤,急了就骂她小咪咪不知好歹,不知道外面想钓你老公的女人正排长队呢。当然是心里骂。良好的局面还是维持下来了,周末也去看丈母娘。岳父母倒没给他脸看,只客气了一些,显得有点生分和疏远。倒是小姨子,眼里揉不得沙子,不和他同桌,甩个大白眼就走。儿子倒还是老样子,在自己的房间玩电子游戏,问他话才说,不问就不理人。老胡仗着脸皮厚,表面上笑呵呵的不计较,但内心不免尴尬和失落。

  人心就是这样,生活面临崩盘时,你首先想到的是它的完整性,一旦进入稳定的阶段,日常生活的种种不足和缺失又时时折磨着你,生活如网,望不到边的网眼像虫子般吞噬着你的心。赵波作为一个妻子的不足,又令胡星斗思念起柔软顺滑的殷月红了。殷姑娘作为老婆自有主体上的缺陷,但作为老婆的补充就爽得很呀!

  当然殷月红在外面一直也没闲着,老胡的猝然回归自然让她生气,没面子,孤零零丢下她一个人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行为?不过她可不闹,能闹的都是有保障的,她要闹只能失去他更快些。外面的女人作为里面女人的补充,你就找有缺待补的地方大补特补就行了,慢慢等机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时不等你掏,堤坝会自动坍塌。别明抢,暗抢就对了,明抢只会让男人得意洋洋和自加筹码。

  殷姑娘以“你走了就走了,谁也不拦你”和“谁离了谁都能活”的姿态光艳艳华丽丽地继续她繁忙的生活,白天去公司,穿梭于市里各个角落寻找项目、谈项目、谈回扣、敲定合同细节,私下挤出时间照顾她那个小公司,把公司不屑做、可做可不做或其他人转来的小项目都移到自己的小公司来做。这个小公司是她和胡星斗合资的,上次她给他的好处费他没要,算他在她的小公司里入股了。自己所在的大公司主要是卖设备,几百万、上千万与建筑工种相关的设备是着眼点,小的工程安装人家看不到眼里,也不想赚这个小钱。殷月红想嫌,工程越小越赚钱,利润越高,五百万的项目设备公司能赚一百万就不错了,但五十万的安装费利润能有二十多万。当然越小的项目结款越不易,很多都是私人的,层层转包下来的,要么资金不足,让你等,让你垫付,要么几经转手,这钱一时半会到不了你手里。可谓累身累心,又不能让大公司知道,知道你身在曹营心在汉,搞私活,肯定不要你了,再能干也得处理你,不管能力大小,起码你没全心全意为公司做事,而外面排队想进这种公司的不知多少人呢。

  所有压力都背负下来,殷月红不喊累,更不会向另一股东胡星斗抱怨,而是有进项时向他报喜,这次又会赚多少钱,年末他能分多少红。虽然不多,但重视你、又让你有收获的感觉很不一样啊。遇到问题时才心平气和不卑不亢地向他讨教,最后肯定恍然大悟地“哦”一声,愉快地挂上电话。

  她竟然不请求与他见面,不哭着闹着声讨他,竟然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老胡忍不住赞一个,想去看看究竟,其实也想她了,在所有女人中,她是他在性上配合最好最能满足他的,在他二弟憋屈时,几乎时时刻刻想着她。傍晚,他敲开了她的门。

  “来了。”她淡淡地应着。

  他受不了她的冷淡,又不是赵小咪咪的本性,你他妈装什么装啊!殷月红才不装呢,后面一抱她就瘫了,两人在地板上就一番三年旱地的大云雨,地动山摇,大咪咪,大奶奶,大JB,绰号全不自禁地出来了。

  完事后,殷姑娘体贴地拍着老胡的肥臀,“快穿上衣服走吧,你家小咪咪又该发飙让你面壁思过了,她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老胡抖着屁股很有骨气地说:“你管她呢,她神经病!娶了这小咪咪我倒了他妈八辈子血霉啊,母猪都比她强!”

  “你也别太苛刻了,有的人性冷淡,天生那样,也有天生不会体贴人的人。”

  “我这辈子啊,算他妈糟践到她手里了。比起女人来,男人的命更苦呢。”

  殷月红马上像搂着婴儿般搂着他,十足的母性,眉目慈祥,语气温柔,“乖,睡吧,别想不高兴的,瞧你头发都有白的了,什么心都操着,我心里也难过呀。你今晚不走,不会有事吧?”

  “切!我怕她?让小咪咪独守空房去吧。”胡星斗嘴巴上充满了英雄气概,双手捉住了在眼前晃来荡去的一对大咪咪,“其实大爷是喜欢你的呀,人温柔勤快,波又大,还善解人意,我、我休了她,一定娶你,让你再给我生个儿子。”

  “奴家也想伺候大爷呀,只是没那福气,三天两头,能给你补补我也知足了。等哪天我嫁了人,可就没这机会了。”

  “你嫁人?”胡星斗几乎忘了怀中是个离异的单身女人,是可以结婚再次成为他人妇的,竟一下子有几分郁闷、惊讶和气愤,最后是不舍。

  “那当然了,小女子在大爷眼里不过尔尔,一个通房大丫头罢了,不过追的人也能排队排到停车场了,在别人眼里我好歹还有几分西施相。”

  燕石去南京了,奢侈地为自己买了张卧票,想看看女儿,想看看自己的小棉袄。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只有这个最亲的人了,生我的和我生的,在生病期间,她就琢磨透了,人世间,只有这种直系血亲才值得依靠和信赖。

  老程其实支持她到各地走一走,闷在家里又胡乱猜忌、胡思乱想,但又有一些不安,担心她在闺女面前把不住门,乱说话。

  燕石不理他,上了火车一路南去,终于把北京这个让她觉得满心悲情和不堪的城市抛在脑后了,而且走得越远心里越敞亮,负担越轻,摸着口袋里藏得严严实实的三千块,松了口气般,彻底丢掉生了锈般盘在心间的烦恼事,在这个不安定、人心浮躁的社会,也许只有金钱和孩子更实在、更令人安心。想着快要出现在眼前的乖巧漂亮的女儿,燕石唯一想做的就是抱抱她,咽下苦水,给她安定的幸福,不让她因为父母乱糟糟的事情而惊慌失措、荒废了学业,同时让自己找到信心。

  程佳从小就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惹人喜爱,也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比如一般的女生喜欢文科,而她却喜欢理科,可能受燕石是数学老师的影响,她喜欢数学,还喜欢物理,上了大学,就在物理专业。与其他父母不一样的是,燕石夫妇很早就不担心女儿将来的发展,因为自家的女孩不仅学习优秀,而且为人做事都不太像北京一般家庭的孩子。“傻大姐”,是一般北京这个城市长大的女孩子的通俗称呼,胆大心粗又大大咧咧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的性子,比较二百五,但程佳不是,她的气质和这个城市相反,温和,敏感,细致,内里有一种倔犟的动力,像布朗运动一样一刻不停歇地追寻内心梦想的轨迹。

  那天是周末,程佳从凌晨五点就到火车站出口等母亲,穿着泛白的牛仔裤,条纹衬衫,活泼又大方,举着牌子“欢迎大美女燕石女士”。

  在鱼贯的人群中,燕石刚出来就看见牌子了,只是举牌子的还在东张西望。母女俩见面,那叫撒着欢儿高兴,尤其是十八岁的女儿,唧唧喳喳说笑个不停。先把母亲大人带到学校,安排到学校招待所,然后迎着东方第一缕朝阳,领着母亲去校餐厅吃了第一顿早餐。满眼都是活泼有朝气的年轻人,燕石也很兴奋,有意无意地注意那些与女儿打招呼的男女同学,有女学生招呼她阿姨,她挺大方地应着,朝人家慈爱地微笑,很注意表现得体,也有男孩子,其中一个长得挺高挺瘦的男生,骑着单车过来,送给她一袋水果,然后看着程佳微笑。她就若无其事地盯着小伙子,仔细打量。

  母女俩吃完饭,走在校园优美的林荫大道上,两旁是枝叶婆娑的法国梧桐、银杏、古柏和一些古老的建筑,整个校园就像建在公园里,清幽,宁静,让人心情放松,在校园的小湖边看到几个孩子在用网兜和瓶子捞小鱼,不只是鱼,还有小虾和螃蟹。程佳指着一个一个吐着水泡像在生气的八爪将军说:“这可是大闸蟹啊。”

  花朵,绿树,大螃蟹,女儿开心的笑脸,波光粼粼的湖水和明媚的阳光,燕石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舒心、快乐、自豪和幸福,甚至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可以在南京找个小学继续教书,就陪在女儿身边了,北京那边就爱怎么着怎么着了,不管了。

  程佳还告诉母亲一个好消息,下学期她就不用家里的钱了,她获得了校里的二等奖学金,同时做了两份家教,虽然辛苦一些,但能把自己的生活费、学费解决个差不多了,还很有志气地说将来要出国继续读硕博,她这个学校相当一部分学生都选择了出国深造,尤其她这个物理专业,国内就业没太好的出路,也只能出去了,读个更高的学位再说。燕石很为女儿骄傲,她喜欢男孩子才喜欢的物理,她的理科成绩在高中时就与一帮才华出众的男生比肩。老程一直以为这都是他引导的结果,燕石觉得一半是自己引导的,另一半是女儿天生的。她最大的愿望便是女儿顺利毕业,能当一名中学物理老师,但没想到刚上大学一年她就有了出国读硕博的愿意,女儿有出息有志气,母亲当然支持。出国留学需要大笔钱,燕石一下子想到了自家的房子,宁愿卖了投资闺女的教育也不能便宜了外边的小狐狸精!

  回到招待所,母女坐下来说话。有一个问题燕石可是忍了好久了,“程佳,你有男朋友吗?”

  乖女儿正给母亲削苹果,有点不好意思,半撒娇地问妈妈:“你看呢?”

  母亲马上很严肃地上预防课:“大学正学东西,我们可不交!”

  程佳伸了伸舌头,惯性地觉得母亲又是老一套,自从上小学起,看管得可紧了,恐怕早恋了影响学习。

  “尤其不能交家庭条件不好的,穷日子难过着呢,好不容易翻了身,男人翻脸比翻身还快,又不知道怎么样呢。这年头,防得了贼防不了人心!”

  单纯的程佳纳闷了,“你怎么也嫌贫爱富了?”

  “不是嫌贫爱福,世道乱成这样,哪有说理的地方,人除了自私就是和钱近,女孩子一辈子得有个工作,靠谁也不如靠自己,为别人牺牲只好那一会儿的,长了就不行了。这年头,人都现实得很,不能无私啊,就得为自己活着,找男朋友也得找个有前途能照顾你的,一辈子吃喝无忧,穿戴体面,半道上就是发生点什么事,过不下去,你反正还能剩下钱——说什么也不能找个出身低于咱家的,咱不培养人家,咱不做雷锋,人心叵测呀……”

  “妈,你怎么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呀,小时候你不是这样教我的啊。”程佳禁不住乐。

  “小时候?你小时候,我那时没经历事,没看透事,没经验,傻,只顾着干活!”

  “大姨又去找姓佟的了还是爸又跟你吵架了?”

  面对女儿天真和有点嘲讽的眼光,燕石眼圈都快红了,强忍住,女儿在千里之外的快乐无忧还不是建立在一个完整平静的家庭之上!自己一个人打落牙齿和血吞就行了,不能在关键时刻连累孩子。

  乖巧懂事的程佳马上说宽慰的话:“一会儿我给我爸打个电话,说说我爸,又惹我妈生气。你放心吧,老爸听我的,我哄他给你道歉。”

  在燕石用电热杯烧开水泡茶的当儿,程佳就对着窗户笑嘻嘻地与父亲聊上了,一会儿私私密密,一会儿大呼小叫,一会儿撒娇卖乖,还像小时候一样,活泼聪明又伶俐,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完了,嬉笑着向母亲大人报告:“我老爸说了,不小心惹了你,回去给你道个大歉。哎呀老妈,你干吗板个脸呀,像我欠你二分钱似的,笑一个嘛,看见我不高兴啊?”

  对不知真相嘻哈着笑脸的孩子没辙,燕石只好做作地笑一个给女儿看,在她考虑告不告诉程佳家里的重大变故时,收到了老程的短信:

  “不要让我们的事影响孩子吧?我们都爱女儿,给她一个快乐、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吧。你可以恨我,但现在关键是她要好好学习、顺利毕业,为人父母,得为孩子的将来考虑。不要影响她,求你!”

  又一则:“我可以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我不对起你,对不起女儿,但求现在不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告诉女儿,女儿可以恨我,也应该在三年后,在她学成以后,我们现在不要耽误她、害她!”

  燕石心痛得直了眼,很需要女儿这个同盟呀,程佳的跳脚和大哭对她可是个安慰,对老程也是个打击,如果这个男人还在乎什么人的话,只有他的女儿了,但成年的程佳真能阻止他的脚步吗?她认为不能,他认为抚养任务已完成了,他不亏心了。而且万一这撒手锏没起到作用,对她的心理也是个打击,手里可没任何武器了。程佳能做的也不过是和她一起恨他,不齿他,但依然解决不了问题。

  晚上,程佳没回宿舍,亲热地和母亲睡在一张大床上,从脱袜子开始,唧唧喳喳说了好半天学校里好玩的事,还用南京话讲同学和自己的糗事,讲到开心处,她自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成大龙虾。燕石心不上面,只是赔笑。末了,问:“你同学中谈恋爱的多吗?”

  “多呀,很多考大学前憋着不谈,大学都上了,还不洪水一样爱干吗干吗,大家都成人了嘛。”

  “咱可不要这么快赶这个时髦呀。”

  “又来了。”

  “不是又来了,有些事你不懂,要讲给你听,估计你老师也不讲,就是找男朋友,也不要找穷的——”旁边程佳哧哧窃笑,燕石不理,继续,“没有穷男人天生就比富男人善良仁义之说。也许穷男人有的是比富男人更想改变命运的欲望,所以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在开始阶段他们需要女友或妻子节俭、勤劳、努力的品性和习惯,一旦助他们脱离苦海,他们就开始拥有富人所有的毛病和欲念,换房,换车,换年轻漂亮的老婆,迎接崭新的生活……”

  “妈,你受什么刺激了?”女儿的小手放在母亲额头上,燕石不理。

  “当然没有人天生富有——不是,有些人天生就是富有——富人中也有不成器的坏蛋,在穷人中挑一个一辈子有良知、品性端正的人比在富人中挑一个坏蛋的概率要低。你总学过概率吧,十三亿人中,这年头重男轻女的风气又这么重,得有七亿男人吧,七亿中至少有三亿在农村种地的吧,一亿在城市中打工的吧,另一亿在城市有正式工作有资产的算是富人吧,是在六亿中挑一个有品又有未来的男人容易还是在一亿富人中挑一个有品的男人容易呢?咱家在城市中也算一般家庭,总在八亿农村人和两亿打工仔之上,你该知道在哪一部分里挑。我现在不给你说明白,将来生活也得教你弄明白,证明我的话是对的,到那时明白这个道理再选择就晚了。我们不是嫌贫爱富,我们得知道保护和善待自己。一个富有的男人半途与你过不下去了,你起码还能得到他的部分财产;一个穷男人慢慢积累了一辈子,就那点东西,还有一半是女人奋斗来的,万一过不下去了,你除了眼泪和皱纹一辈子又能分到多少?女人不年轻了,没青春了,什么也不是了。女人可悲的下场一般是由最初的不明智选择造成的,总以为爱情能天长地久,能当饭吃,最终不过是一场错觉。程佳,我给你四条忠告,你要时刻记着:一,我们不能嫁一个比自己穷的人;二,不要对男人付出太多,免得有朝一日后悔;三,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自己的工作,绝不能为了男人在家待着吃闲饭,有工作就有底气,就有信心;四,把身体养得棒棒的,一辈子吃好穿好心情好,不要太依靠男人。做到这四条,女人一辈子算立住了。对了,还有额外一条:远离已婚男,远离复杂生活。”

  程佳在母亲的俗理大白话中快要睡着了,又被母亲掐了一把屁股,掐醒了,“听见了吗?”

  “妈,你不当媒婆可惜了。”

  “什么媒婆,别气我,这是你妈的肺?之言!也只告诉你。”

  “好的妈,爸说回去后给你道大歉。”

  “哼!”

  “睡吧,今天为了接你我起得可早了,明天还要带你去看中山陵和莫愁湖呢,还有,南京小吃可多了,带你去夫子庙吃鸭血粉丝、赤豆元宵、盐水鸭、汤包……”

  燕石千里迢迢跑南京来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连北京的很多名胜她都没看呢,长城也是二十多年前看的那一次,生活一团糟,哪有心情看风景啊。

  单位要发工资了,赵波正指导着新来的出纳做账。快递公司送来一封快递,只有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寄信人那一栏潦草得一团铁丝网似的,不知所云。她很随意地打开,摸出一张光盘,刻录的那一种,首先想到是某广告公司送的,现在的人做销售,都精确到个人了,想方设法让你看到他们的东西。

  本想丢在一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念之间吧,放进电脑里了,光盘质量不太好,听得清楚主机在咔咔地努力解读,然后屏幕上出现了一间小屋子的样子,中间有一张大床,镜头就定格在床上,显然中间剪掉了一些东西,?面再出现时便是赤条条两个人在床上热火朝天地做活塞运动,现场激烈得不行,镜头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那两人的脸,只看见女人两条大白腿架在男人肩上,男的上了发条的钟似的不住地活塞……赵波眼都直了,大脑被抽走脑浆似的突然一片空白,不用看正面,光看这脊背和发型也知道是谁!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令人发指,艾滋病怎么不找上他!

  直到出纳叫她,才慌张地直接关了屏,关了两次,手指都不听使唤了,然后把盘退出来,装进自己包里,怕别人看到似的。

  在回家的路上,母亲给她打电话,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让她直接回娘家,有事跟她说。赵波第一次违背母亲的意愿,要先回自己家,有重大事情要处理。

  回到家,胡星斗还没回,保姆正在煮粥。她到厨房关掉火,让阿姨先回,看着保姆走后,从上次闹过,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问他现在在哪里,让他赶紧回家,有重要东西给他看。

  胡星斗正在路上堵着呢,出神地看着前面的车屁股,正在想是前面先拐个弯看看殷月红呢还是直接回家?这么多天都天天回家了,偶尔“忙”一次也不会怎么着的。这女人就是不能惯,规格高了难降着呢,什么都依赵小咪咪的,这他妈的生活还不窒息而死!更令人气愤的是,人都回家了,你得拿出点行动拴着他呀,哪有热脸这样贴你冷屁股的,连点“公粮”都不让他交,守着个老婆还活活憋着算怎么回事啊!这时恰好接到了老婆的电话,心里高兴,多不容易啊,往好处猜,估计是给他买了一件过冬的衣服或皮鞋之类,这是小咪咪办事的方式,自己做了过分的事不会主动跟人道歉,但会通过送人东西体现出来。那好,就原谅她吧。原谅她也容易,她得在床上侍候得他舒服点,不舒服一定治得她鬼哭狼嚎!

  胡星斗得意洋洋地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赵波在电视机前站着,回头看也不看他,就把遥控器扔给他,冷冷地回避到卧室去了。应该不是A片吧,看神情——不像,再说人家赵小咪咪什么时候屑于看那东西,他好奇又有点惴惴不安地打开电视,随着屏幕闪烁出那个只能从后背看个大概的两人嘿哟着高潮的体操运动镜头,像掉进了冰窖,血液瞬间凝固,这他妈的被谁背后砍一刀啊!

  赵波正在卧室起草离婚财产分割协议,很好写,以前吵吵闹闹时都打好腹稿了,即使他是过错方,她也不打算占他便宜。家庭名下所有五套房子,除了最近一套是以儿子胡飞宇的名义买的,另四套中有两套在她名下的,就自己留下,另两套联名的,就给他了,考虑位置、面积、环境,她名下拥有的房产都是近年随房价上涨时置下的,价值比另两套高百分之十至百分之二十,他名下主要有一套老公房拖了后腿,十多年前托她父亲的关系,他进单位没两年也给分了房,他拿出几千块钱购买,没多久就辞职离了单位,人家也没追究,都是看在他丈母娘的老脸上,算白捡了一套房子,位置在地铁边上,只是大产权还在单位压着,居住完全没问题,只是不能卖。

  现金部分她要拿走百分之七十,因为要养儿子和儿子名下的房产要还贷。所有现金包括股票等有价证券也不过十四万元,只是突然发现比两个月前少了五万,所以她现在要求他再拿出一万现金补偿她,财政上两人算划清了。

  当胡星斗硬着头皮走进卧室时,她平静地把财产分割协议递给他。老胡一看,急了,又一波离婚还没开吵呢就直接分割财产了,而且还让他至少吃了百分之三十的亏,怎么可以?

  “你傻呀,有人陷害我,给你个圈套你就上,你是不是故意整这一套?”

  赵波的眼睛几乎要射出箭来杀死他,“谁陷害你?怎么不去陷害别人?!”

  “你、陷、害、我!因为你一直对我不满意!”

  赵波差点又甩他一个大嘴巴,凡是他用说惯花言巧语的嘴胡搅蛮缠纠缠不清黑白不分时,她都有抽他嘴巴的冲动,今天尤为如此。不过,就现在,她怕脏手。此时母亲的电话又响了,还是让她过去,说有重要的事情。她没犹豫,走到客厅从DVD机里拿出那张盘放进包里,就匆匆出门了。

  到了娘家,发现全家人都脸色阴沉地等她。原来她下午收到光盘时,家里每个成员,包括十三岁正在学校里的胡飞宇都收到了一个快件,里面是赵家英俊的大姑爷、岳母一向十分满意的女婿、儿子眼里忙碌的父亲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另类“艳照门”照片,按说未成年都不宜看,弓背式、骑马式、女上位……只是那个女人看不见脸,也看不出来是否同一个人,不过这不重要,反正不是赵波,同样,快件上只有收信人地址,寄信人的信息一片混乱,要么是胡乱写一笔的草书,要么是“太阳街”、“月亮门”之类的地方,有的干脆什么也没有。这不像是通过色情片要钱的,而是摧毁一个家庭的,像核攻击波一样,赵家每一个人顿时失去了抵抗能力,只剩下羞辱和气愤了。

  “你们放心,我会和他把事解决的。”赵波不愿久待,匆匆离去前,重点看了一眼坐在电脑前看似无所谓实则垂头丧气的儿子,感觉对不起他,在所有人中,这个家庭的存在对他才有重大意义。那是他父亲,他需要父亲以家庭的方式存在。她内心深深地叹口气。父亲的职责不能再是他的免死牌。

  下一步,她到了公婆家,把老两口从床上叫起来,给他们看了他们的孙子收到的“礼物”,并当着他们的面放了他儿子的“艳照门”光盘,在老两口目瞪口呆,继而掩面而泣时,她沉静地说:“日子确实没法过下去了,以前一直有这感觉,但没有证据,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要把飞宇留在我身边,这对他今后成长更有利……请你们谅解。”

  孩子的奶奶首先哭出声来,“飞宇是我孙子啊……”

  “跟着我,他也是你孙子,跟着他父亲我怕他长成像他父亲那样的人。”

  孙子的爷爷突然咆哮起来,“傻×,打电话叫这畜生过来,我得好好教训他!好好的日子不过,就他妈犯浑劲!”

  老太太哭着没动,老爷子去打电话了,刚嚷了句“混账东西,死回来,”门竟开了,胡星斗在自家门口转悠了有一会了,这才灰头土脸地挨进来。从赵波出门去娘家时,他也直奔一个人而去,殷月红,他想一定是她,想得到的也是她!呵,臭娘们,烂女人,想嫁人想转正想疯了,竟把深水炸弹直接扔到他家里来了,看他怎么抽死她!

  他急吼吼地开车跑到殷月红门上,砰砰地踹门,也不管扰民了。

  殷姑娘正要洗洗睡,好半天才听见,用浴巾裹着雪白的俩大咪咪出来向猫眼里望了望,看到老胡不善的脸,有点犹豫,还是开了门。

  胡星斗一进门就一耳刮子抽在她脸上,大骂:“臭娘们,你他妈没事给我媳妇送光盘了吧?你他妈欠揍还是失心疯啊!妈的我真离了还真娶你啊?贱骨头!”

  殷姑娘显然不知情,但白白挨了一个耳光也急了,本能地胡乱踢了胡星斗两脚,踢在他膝盖上,“你他妈才疯了,疯狗!谁没事找你臭婆娘干吗?找骂啊?呸你妈的,婊子养的,给老娘滚出去!”

  老胡呆了一下,“你保证不是你?”接着把赵波收到他俩在一起的光盘的事说了一下。

  殷月红很惊讶,边流泪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瞪着他,“你疯了?有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的吗?谁知道你和哪个女人鬼混被人报复了呢,你凭什么肯定是我?上面有我,我就不跟着丢人?!”

  胡星斗气得手发抖,想告诉她自从有了她,他就再没找过其他女人,但生生给咽了下去,不想让她得意,这个女人可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善良,忽然用冷傲逼人的口气:“你不是为嫁给我处心积虑吧?我告诉你个实话吧,大家在一起也就新鲜一下,来真的,没门!”

  殷月红涨红了脸,也用极尽鄙薄的眼神看着他,“嫁给你?拜托,就你那操性,你那一段花花肠子,也就值得玩一玩。下个月我就跟别人订婚了,嫁给你?做你不着边的春秋大梦去吧!谁知道你在外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录了像,还连累我了呢,哼,只要那个光盘捅出去,别人看了我的笑话,姓胡的,我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快滚!窝囊废,谁真稀罕你啊!”

  交恶后,胡星斗就被轰出来了。

  一个人走在街上,心慌慌的,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有落水狗的感觉。想想,自己真是玩大了,过分了,也怪不得老婆生气,只要她这次能原谅自己,自己一定改,削发明志,从此好好爱家爱老婆爱儿子!回到自家楼下,看到窗户没亮灯,知道赵波还没回来,又不敢去找她,不知所措中就回了自己父母家,无意中看到赵波的车,真有点没脸了,犹豫了好久没敢进,直到父亲打他电话。他一进去,老爷子就狠狠招呼了他一?,打到哪儿了,他没意识到,也没意识到父母在同时骂他,只看着赵波冷着脸挎了包要离开,才一把抓住她,乞求:“老婆,我错了,我们还有儿子呢……”

  赵波没听见般挣脱他,轻轻带上门,下楼去了。

  燕石从南京回来了,程佳的聪明活泼和勤奋努力注给她内心一种强大、坚韧和自信的力量。母亲说得对,随着人的年龄增长,你越来越想在孩子身上得到一种坚实和依靠感,好像你的青春和梦想没消失,转移到她身上去了。当然,老人大体用这个意思解释了佟博文为什么离开燕霞而回归家庭,也用相同的道理劝她不要与程健人离婚。老年人,中年人,年轻人,只是人生循环的不同阶段,到每个阶段人的大体需求都差不多,这是规律。燕石承认这个规律,这个规律作用在她身上较早,不到四十岁就开始在精神上依恋孩子,虽然她还稚嫩,也想得到她稚嫩的支持和安慰,哪怕用微笑的眼神,发脾气的抱怨,或仅仅一个拥抱就够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像个孩子般脆弱,去南京时还是大人,回来后就变成孩子了,贪婪地回想着从程佳身上得到的每一分精神支持和贴心的温暖。同时也高兴地发现自己不再那么强烈地需要程健人了,不再动不动就怀着忧愤交加的心情想着他那点破事了,她像月亮脱离地球般挣脱了那股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甚至要引起她精神崩溃的“黑洞”,一个不过分依恋他不过分关注他的燕石回来了。在礼物上,她什么也没给他买,以此表达她对他的一种轻蔑和“距离”。

  程健人不在乎礼物,也精神迟钝般不在乎轻蔑和“距离”,他唯一的热情就是程佳在学校的情况。女儿考上了名牌大学,他很骄傲,想想以前每天不放松地监督她学习,偶尔惹她发脾气,风雨中骑自行车带她去学校……这也是他的成功。

  燕石毫不掩饰女儿在南京的努力和进步,她学习不是最好的,但相当可以,做实验动手能力强,给人家小孩补课,教一个香港人的孩子学普通话……说的人侃侃而谈,充满喜悦和自豪,像谈论她自己;听的人也支着耳朵,不想漏掉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也充满喜悦和自豪,像谈论他自己。

  末了,两人都愣在那里,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感想里,都没意识到这是唯一能使他们同时关注同时内心洋溢着快乐的东西,离开了这种交集,他们又慢慢回到各自内心依恋的东西上,不再如影随形,不再有共同的心灵憧憬和情感碰撞。他们也很高兴终于坐在一起笑了,不突然失控了,而且有一个相同的目标,至少燕石认为有了这个目标,他才不至于离开。老程觉得,至少有了这个目标,他才感觉自己留在这儿有那么一丁点儿意义。

  两人的关系没有明显地破裂,但随着一路走来的足迹,到现在,固化了,每个人内心都被以往的冰冷、怨恨、冷漠和顽固的废墟所包围,以前还知道挣扎着爬出来向对方抱怨或发脾气似的求援,现在爬都不爬了,不知是惯性还是自己太沉重,索性就躺在冷冰冰的废墟和黑暗里任时间吞噬自己,像两个互不认识的人,无言以对中等着自己肉体的完结。如果说谁有胜利的话,至少黑暗中燕石已找到了温暖的东西,那就是程佳,她知道自己挺得住,至于老程,那是他自己的事,如果他痛苦,那是活该老天报应。程健人内心是痛苦的,程佳的光亮在脑海里熄灭后,慢慢闪出一团温暖光泽的是王若琳艳若春花般的面庞,他所爱的人,他无时不担心着她,现在就想拥抱她……

  第二天,老程一大早就上班了。日子好像回到了从前,缓慢,有规律,以一个家为圆心,各做各的事,没多少话,就是一天天混日子。

  燕石随后到小区广场上锻炼身体,这场病后,比以前爱惜自己了。一个人在健身场地里转,人就像个影子般,形体俱在,看上去和以前一样,精神却不鲜活了,可以说被抽走了,像自己的家庭,壳,完整的壳还在,保存得也很好,但内有质感和温情的东西已炭化了般,所有的活力都缩回内心的阴郁里,就是那种看似光鲜、外嫩里焦的活法。这时接到一个电话,不是南京,而是西部某省份一个刚建成的私立学校打来的,问她愿不愿意去那里任职,薪水在北京不算高,但在当地已属高薪……她当场愣在了那里,飞速盘算,前一段日子地狱般,恨不得插了翅膀马上离开,现在虽也离地狱不远,但老程总算回来了,日子还算平静地、半死不活地凑合着,只要她这么一走,哪怕半年,就等于自动把老程又推出去了,这个家算彻底完结了。

  因此她拒绝了,但这次应聘的成功又燃起了她重找工作的信心,如果有一份早九晚五的工作,整个人恐怕就脱胎换骨了,比现在有精神有信心得多,说不定老程也会惊讶。

  这样想着,正要往家走,电话又响了,一家庭闲妇,还挺忙,接通,竟是胡星斗。他先问了她的身体状况,然后不好意思地说:“有时间聊聊呗?”

  燕石知道他又与赵波出状况了,只是赵波鉴于她身体刚愈,没好意思找她唠叨呢。

  “那就过来吧。”

  “等我啊,马上。”

  燕石刚放下电话,就看见五六米外的汽车里钻出一个人,在附近踱步,人还是那个俊人,穿着也同样讲究,但精神差远了,垂头丧气,走路头都不抬。

  燕石没去打招呼,而是快步又若无其事地与邻居寒暄着回家了。还以为他至少在半路上呢。结果她在家泡上铁观音,至少等了一刻钟,才有人敲门。

  胡星斗进来后,人好多了,还能笑出来,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捧着杯子喝了一半,开始清着嗓子说话:“大嫂,叫你燕姐行不?你可得帮兄弟一把,好好劝劝我媳妇,丫又闹着跟我离婚呢,法院传票都到我手里了。她这么一矫情的人,以为离婚多时髦呢,也不想想真离了她怎么办?她还以为她十八岁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呢!”

  燕石不喜欢他什么都推到赵波身上,“她为什么非要跟你离呀?”

  “嗨,多疑,听见风就是雨。也怪我,成天在外面混也有点粗心,没注意,得罪了谁,哪个混蛋搞了我与一个小姐合影的照片,让她看见了——这作假也太简单了,在电脑上合成仅需十分钟,丫就当真了,非跟我玩命!”

  燕石追问:“你与外面的女人真有这回事吗?无风不起浪呀,你可别骗我。”

  “嗨,大嫂,实话说了吧,现在男人在外面有几个干净的?一个也没有!我敢拿脑袋担保。灯红酒绿的社会,指望男人自律,自律个屁呀,指望他还有点良心就行了。我胡星斗算是不错啦,不大玩,小玩,玩完回家,她给我脸色我看着,不仅看她的脸,我谁的脸都看,丈母娘一家我小心伺候着,不信你问问我儿子胡飞宇,谁让我稀罕赵波呢!我就贱,愿意被她拿着,心甘情愿受她的气,每个月工资奖金都是颠儿颠儿献宝似的塞她手里,谁叫人家是咱媳妇呢,还给胡家生了儿子。就这样惯着她,越来越胆肥,动不动就与我离婚,一不如意就崩,她也不想想要是换了别人……大嫂,你评评理吧,除了在外应酬多,我哪儿对不起她?真离了,凭我胡星斗这样的(巴掌从脸上划过,拍在胸脯上),一样找个二十来岁的黄花大闺女,还得大学毕业的,可我这离了婚的媳妇怎么办?跟你说,我还真舍不得她受别人的欺负!别人说我是受虐狂,被降住了,一物降一物,犯在她手里了,我认!但看不得她摔跟头,我相信天底下没有比我胡星斗对她更真心的了,她瞎折腾个啥呀,三十七八的人了,她还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呢!”

  从对面男人声情并茂、委屈、不满的叙述中,至少有一点让燕石觉得他比老程强,人家无论怎么玩也没把自个儿玩进去,玩过了还知道哪是自己的家,哪是自己的亲人,不像老程,人傻,没基本的是非感,像狗,扔给他块骨头,牵着就走了。

  燕石给他加水,不动声色,“是啊,孩子都这么大了——不大不小的,离个啥劲啊。你好歹比老程强多了,当一辈子公务员,不贪人家不拿人家,就挣那点钱还得瑟个没完,估计他现在还没跟外边的那个断,气得我一身病。其实我与老程也不是不能离,主要是离不起,我没工作,离了就喝西北风,程佳上大学还得花钱,有点钱还不够折腾的呢。说实话,你们男人也不是东西着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咋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呢?我这一病才算看开了一点,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强,都去折腾吧,我是不管他了,但离婚没门!”

  胡星斗一边尴尬地笑一边称赞地点点头,“大嫂,亲燕姐,你就这一点好,我就说健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一个女人能无怨无悔地跟着男人一辈子,不离不弃,就是福。我媳妇要有你一半好我也就不愁了。说到底男人与女人思维不一样,做事方式也不同,男人天生主外,女人天生主内,你以主内的眼光看主外的,肯定有些事觉得不爽,但男人觉得没什么不正常,和谐社会嘛,互相理解包容吧。燕姐,拜托您,我知道我家赵波倔,但听你的劝,你得替我好好劝劝她,有错我改不行吗?这婚真不是离着玩的,没后悔药可吃呀!你让她好好想想这十几年我胡星斗对她如何,对她家人如何,对她妈如何,你知道上次我妈都给她下跪了,我这心里……什么都别说了,我怕了她了,不是一句古语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嘛,一千年都过去了,还差这一辈子?折腾我我也不离,我得向大嫂学习,以大局为重,不与不讲道理的傻人一般见识。哎哟大嫂,亲燕姐,我把心窝子里的话都讲出来了,你得为兄弟出一把力啊,现在她也在气头上,你说给她听让她消消气,快点撤诉,好歹程佳都上大学啦,可飞宇才上初中呢,怎么着也得我儿子十八岁后再踢我吧。”

  哎,把这个男子汉难为的,只剩下没当着大姐的面哭鼻子了。燕石觉得心里酸酸的,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大家平时关系不错,能帮就帮吧,而且这胡老弟不久前还帮过自己呢,比老程都不知道可爱多少倍呢。

  燕石惴惴不安了一天,晚上,程健人回来,她禁不住献宝似的向他唠叨了一遍,他好友找上门来,还指望他拿个主意呢。老程有点不高兴,“别人的家事,你别乱掺和,让你劝你也只可点到为止,不要当判官,也别替人家背书。每家的经都不好念,但如何念,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于是她一腔好心也被浇灭了。

  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不为人知的事:西南五环路上,一辆陆虎一辆帕萨特和一辆宝马慢慢靠拢,围住了一辆奥迪A6,A6车里的人显然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被一帮人揪下来,拖到路边的树丛里一顿?打脚踢,然后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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