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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战争:小三来了》 作者:阑珊

第7章

  新家哪里都好,优美整洁的社区环境,窗外繁茂的刺儿梅,崭新宽敞的大客厅和影印在地板格子里的阳光,恍然步入这个城市优裕的中产家庭之列,优雅、明媚、闲适和一点慵懒的情调,关起门来自成春秋,做一做享受爱情和生活的幸福少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挨殷月红这个邻居太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是朵艳丽逼人照得人无法睁开眼睛的向日葵,大鸣大放盛开生命的方式,让一般小朵儿自惭形秽,形迹萎靡。像与一个男人的爱情,若琳能婉约柔美得如春夜中的细雨,润物无声,缠绵?恻得不行,一点一滴渗透进去,悄然打动你。殷姑娘的暴躁脾气可做不来这么小桥流水,她看中的男人,小小试探后,觉得对路,便甩开大媚眼媚死你!热情火辣的身材辣死你!跑到床上,汩汩流动的热泉淹死你!就像倾盆暴雨一样,能浇得你晕头转向,瞬间跪在她的石榴裙下。

  若琳内心有点瞧不上她,赤裸裸地靠女色上位,和妓女没两样,怕就怕与妓女混在一起,本身也沾了臊气,污了名声。她可是小家碧玉,清白身份,犯不着惹一身暧昧。但殷月红偏爱与她纠结在一起,像红花离不开绿叶的陪衬,比如周末大街上吃大排档,喝点扎啤,人多一些就有气氛。从她知道她还做着老程的情人,两年多了竟然还没转正就觉得不可思议,女人太面了有什么好,别人碗里的你拨拉不来,自己碗里的恐怕也看不住。与若琳在一起,她有智力上的优越感:不仅工作比你强,驾驭男人也比你出色,你以为你娇滴滴、低眉顺目、二十四孝淑女似的,你就征服了男人掌控了世界?非也,在这个强悍者生存的世界上,只有世故、彪悍、精明的女人才能走遍世界!

  那天下午,一通电话,若琳勉强去了。要不是殷月红卖关子说老程一会儿也到,她死也不肯赏脸的,搞得自己一把狗尾巴花似的招摇,像什么嘛。她一定要去,以防万一,她能勾搭住更有能耐的胡星斗,一个普普通通老实巴交的程健人何在话下,一不留神估计就上了她的“公共汽车”了。唉,与这样的女人为邻,比隔壁住一窝土匪还让人提心吊胆,不定什么时候你会发现她家里就有一件你的什么东西。

  由于太担心了,她去得早些,老程在单位还没下班,胡星斗正坐在桌子另一端与殷月红边喝啤酒边眉来眼去谈笑着什么,气氛暧昧到了油腻,她都想先在街上逛逛再说,但还是不好意思地打了招呼低调地坐到他们对面,装着心不在焉的样子等着老程的到来。

  老胡是个见了女人不能不打招呼的人,隔着桌子热情地与朋友的女人寒暄了几句,新家怎么样?老家里人都好吗?工作怎么样?养狗了吗?这些寻常闲话。若琳有些害羞,没觉得怎么样,倒是看到殷月红不自在起来,夸张的泡泡袖要甩到身旁男人的脸上了,又是清喉又是摆姿势,尤其那双大眼睛一个劲地向胡星斗甩媚眼,恐怕老胡看上她似的。若琳心里不屑,不必这么搞吧,别说老胡是你的地盘,就算不是,我也不一定看得上他。长了一张腻歪的脸,见了女人就拔不动腿,连给老程提鞋的资格也没有;更因为与你鬼混在一起,连基本的品位也丢了。殷月红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对面小模小样的女子在妒忌,不仅你比不上我,连老程都与老胡有差距,也就那点出息了,所谓蟹找蟹,虾找虾,乌龟找王八,什么样的人归什么样的堆。

  一会儿,老程过来了,与活色生香的胡星斗一对比,有点憔悴,有点老气横秋,他很显疲态地坐在若琳身边的椅子上,若琳正了正身子,很端庄地与一脸忠厚实诚的老程配成默契的“夫妻相”。

  殷姑娘却因老程来得晚,铁了心要罚他三杯,然后在老胡的笑声中,微叠兰花指,杯杯端到老程唇边,娇媚十足地颐指气使,气势很盛地命令他喝下去,然后眨着媚眼,假睫毛忽闪忽闪的,不喝就马上撒娇不干的架势。要搁在电视上,该上演被灌者吟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诗句了吧。

  若琳冷冷地旁观,心中大怒,小胸脯一鼓一鼓的,但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人三杯喝完了,就听对面的女人夸张地咧开薄而锋利的红唇大笑起来,“瞧程哥哟,脸红扑扑的像个大苹果,若琳你还不趁机咬一口……哎,好男人啊,越来越少了。”娇?吁吁,快上气不接下气了,靠,有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挑逗的吗?再斜眼看胡星斗,哦,这个男人有点尴尬似的,如坐针毡呢。一桌子人都被她举手投足两下子治得七荤八素,神经兮兮。而且她属那种典型的人来疯,越是人多越玩得开,越不会掩饰自己的女性优势,不当交际花真是亏了去了。

  饭吃到一半,瞎聊,左一句右一句,没什么正经,若琳一看大家聚在一起就是吃吃喝喝,胡说八道,就以不舒服为由要回去。别人不知道她怀孕了,老程不让外说,自己心里有数,也很体贴,说走就起身招呼了一声,挽着若琳的手就走了。

  胡星斗也有点喝高了,看着老友离去的身影有点自言自语:“这家伙天生是听女人话的人,跟谁在一起听谁话,服服帖帖的,娶谁都是‘妻管炎’,直不起腰。”

  殷月红也喝得一脸桃花般的红晕,含混不清地接了句:“要是没有王若琳,我就去跟老程……”转头看到胡星斗严厉的眼神,故作呵呵傻笑咽下了后半句。

  半道上若琳也发脾气呢,“以后不准与她一起吃饭,浓妆艳抹张牙舞爪的婊子似的,见谁上谁的床,什么样子!你朋友胡星斗也不是个好东西,见不得女人,什么人都上,一点品位没有,一对不要脸!”

  老程呵呵笑,心里很高兴。这年头找个一本正经有传统思想的女人不容易,她紧张、气愤是因为在乎自己、喜爱自己,同时觉得有趣,以四十一岁看透世间百态的眼光,看年轻女人之间的指责、掐架,本身就有意思。

  若琳的气还没完呢,在所有脾气中,只有这种醋意是想发多大发多大的,还会招来他的感动和爱意。

  那晚胡星斗也五迷三道地跟着殷月红回了家。殷姑娘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帮了我大忙,好处费,不白使唤你。”

  老胡用训练有素的手指一捏,“这么多?”

  “三万,我那一份提成也给你,我留点奖金就行了。”

  就是殷姑娘对钱财无所谓的态度打动了胡星斗,赵波那小咪咪就是拥有万贯家财也照样是个财迷,把他的钱尽数都搜罗去,其他女人吧,倒有看上他的人不爱财的,但没有一个把钱往外送的。老胡手里并不怎么缺钱,但缺女人对他的这种态度,心里一热,二弟就翘起来了,脸也罕见地红润了,“钱你留着,我一个大老爷们帮你点小忙,再收你红包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自己的生活也不容易,家里还有个千金要养,算干爹给干闺女的礼物吧。”

  殷月红在卧室脱裤子,半掩的门,那种宽松的麻布口袋裤,腰带一松就直落下来,堆在脚脖子上,露出金黄微黑的长腿和饱满坚挺的屁股,寻衣服时,一翘一翘的,像一团火在燃烧。

  老胡干脆倚在卧室门上,用脚把门撑大点,毫不掩饰色迷迷的眼光,“给大爷转一圈,转过来宝贝……”

  女人抖着浑圆的屁股撒娇:“让人家找点什么遮遮嘛。”

  老胡醉眼惺忪的,以为她没穿内裤,又分明没见脱下来,又想不起来美人腰间一根细带是干吗用的,就摇晃着上前抱住她的屁股,摩挲了一阵,用手指挑起那根细带,呵呵笑骂:“拨拉着屁股总算给找出来了,穿这条带子也不怕勒了屁眼,脱!”

  “什么呀,你这没眼光的老土,这是著名的丁字裤啊!”

  殷姑娘终于笑嘻嘻地从衣橱里摸出一条方形丝巾,围在腰间,摇动着屁股跳新学的性感肚皮舞。老胡那个开心啊,八爪鱼似的也有模学样地抖屁股,在火焰般的女子跳到他身上盘在他两腿上,向后仰身同时大叫“抱紧呐,别闪了奴家的小蛮腰”时,他立刻做出大树屹立于青山而不倒的样子,让“树袋熊”展翅,同时涎着口水看着在眼光中晃来晃去的两个大白肉鸽,殷大奶奶呀殷大户,就是比赵小咪咪有看头!

  折腾了半天,光玩不练,老胡的二弟受不了了,“快点殷大奶奶,大爷要你了!以后只准对大爷一人好,想走私,大爷吃光你!”然后驮着“树袋熊”一步一步往床上靠。

  “唉,不好嘛,小女子卖艺不卖身……”

  老胡往她下面一摸,黏糊糊一片,笑骂:“骚妮子,想玩死大爷啊!”

  二人都是有身手的人,在床上翻江倒海啊,背插、倒骑、女上位,把《素女经》上的东西体会了一遍。把老胡美的,大脑疲衰,视线模糊,恨不得爬着走,一辈子也没这么尽兴过啊!就等着明天头疼腰疼坐骨神经疼吧。

  “……就像左脑支配抽象的逻辑思维,右脑支配感性的形象思维一样,男人的上半身决定着一个男人的品位、智力、素质和文明的程度,下半身则决定了这个男人的品性、兽欲、本质和龌龊程度。你遇到了什么样的男人,对他如何评价,完全取决于你看清了他的上半身还是下半身。”

  写完下一期专栏的最后一句总结,已是深夜,赵波刚爬到床上睡着,就被座机电话声惊醒,睡眼惺忪地抓起来听,里面一个极媚极嗲的女子,莺声燕语地问:“胡总在吗?我找他有事。”

  靠,骚扰到家里了。“不在!”啪地挂上电话,以后的觉就不用睡了。

  赵波是个清高的人,不屑为俗事低三下四地争吵,尤其是门外的风花雪月,觉得有辱门风和斯文。她好歹也是有点背景的大家闺秀,素质和眼光都不低,当年堵门追的也能排到大街上。父母都是政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官员,对驸马的遴选自然看得紧,要不是当年在学校警惕性低,被胡星斗这种小白脸花言巧语鬼迷了心窍,进而霸王硬上弓了,怎么可能与这种里外光凭一张嘴、上下只靠一张脸的人结成夫妻?父母也是没办法,好歹人长得还周正,拿出去不丑,且“妈,妈,我养您老,将来谁不让我孝顺您我跟他急”这样的话很讨丈母娘欢心。老太太没儿子,只有俩闺女,缺啥想补啥,有个上门儿子,也就顺势认了。

  人再光鲜,再会讨巧,只要一起过日子,长了自会暴露本性。首先就一个色字。男人都好色,见到美女就如猫咪看见小鲜鱼,胡星斗的色则明显带有显性基因,一双灵活的眯缝眼太会讨女人欢心了,又长得不错,还会说,女人都瞎了眼似是往他身上撞。幸亏胡星斗还有点自知之明,把外面的事都掩得天衣无缝:一,自己是真的高攀了赵家,自己从做公务员,到经商,到现在半国企的高管,里面都有岳家的因素;二,一个穷小子能娶到赵波这样有层次、有门第、有学历、有背景、有长相的女子为妻,那是天高地厚的优待呀,而且人家还给自己生了儿子,他对她一直有一份感激敬畏之心。感激是实实在在的,只不过太近了,近乎亵渎;敬畏,有点不好说,赵波出身好,工作好,配得上“娇骄”二字,内心有点瞧不起他,觉得他不学无术,干什么什么不行,表面功夫比实际本领大,本来人就清高,则更显得偏冷。男人本性里也有一点贱,越是冷越是保持距离越有一颗征服的心,涎着脸也好,哄也罢,装孙子也要向前凑,讨得冷美人欢心,博美人一笑越难,万一博到,越有成就感。老胡自认为自己混得还不错,整天“妈”、“妈”、“亲丈母娘”、“亲丈母娘”地把总后方的神经中枢哄得很有精神,公司里一摊子事也整治得有声有色,儿子每天都健健康康地成长,就是学习一般。唯有赵波是他的心病,就感觉从根上没征服她,所以她到现在对自己这个“万人迷”都爱答不理的,尤其是床上那点事,那个不情愿。事情都陷入了恶性循环,得不到满足便报复性地找别人,赵波知道后愈发厌恶他。这种有失有得的局面倒也表面平静地维护了十几年,现在胡飞宇都十三岁了。

  对于赵波来说,嫁了这样的男人已无法纠正,也认命了,早不再做夫妻心灵相通神仙眷侣的美梦,底线只定在“对我妈好点”和“还知道有个家”这两点上,别的已不再管他。男人是管不住的,只把他的钱拿来,其他事自己看着办吧。

  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次她碰上了一个高手,殷月红。殷姑娘可不想只玩玩就撒手,内心里早就看上老胡了,长得不错,工作不错,在社会上也混得开,就是老婆不顶事,废老立新也是迟早的事。

  征服一个男人要先征服他的二弟。这一点连常在花丛走的胡星斗也承认,他在性上与殷姑娘的配合是最好的,彼此天造地设般的默契,但要因此换赵另娶,事情远不是这样。赵波不好,有缺点,性冷淡,咪咪小,对他不够体贴,尤其令人恼羞成怒的是看不上自己,但赵波是出身大户人家的正派大小姐,为人端庄,对自己冷,对其他男人也冷,起码放在家里放心又有面子,而且还有个儿子——对孩子都没法交代。即使老赵家随着岳父母的年老失了势,他也不愿意胡来,从自己内心就过不去。极度郁闷了,内心咒骂那假正经装×的赵小咪咪,一本正经的清高脸,从没让老子尽过兴,但要说另娶殷月红,理由太不充足,一个小门小户来历不明的女子,只能做个通房大丫头,非要用家庭分崩离析的成本去换本来能廉价得到的东西吗?那从此可就失去征服、折磨赵小咪咪的机会啦,一辈子都得在她阴影下生活不可。

  要是换了别人,看他这态度是没戏了,耗不起青春一片大好时光,说不定拿点分手费就走人了。但这个人是殷月红啊!她自有她的目的,不会被轻易打发。以她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的经验,不与老婆离婚又与她保持高频率的性爱关系,享受着婚外情的温柔和刺激,不过是男人甘蔗两头都吃的自私罢了,未损一兵一毫,又享齐人之福,缺心眼的才会二选一呢。这事呀,指望外面的女人闹腾,伤敌一万,也会自损八千,毕竟掌握他身家财产的是叫“老婆”的那个女人。不要说他们之间还有爱情,有爱还出来打野食吗?你出来找,就说明你对眼前的婚姻有不满意的地方,需要新的东西提供补充,不离无非是担心赔了夫人又折兵,倒不是担心新好不如旧好。人的本性是喜新厌旧的,所谓那一点旧情,不过是彼此熟悉的生活的惯性罢了。殷月红现在就是在培养他的新习惯、新惯性,生活的自由自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要性立马就激情澎湃,让你欲仙欲死!先征服你的小弟弟,不怕你狗日的不上门。然后想办法让你老婆使劲闹腾你,往外推你,多强的堡垒都无法阻击从内部的瓦解,一个男人是经不住老婆可着劲的折腾的,到那时你就知道谁的怀抱好了。

  在这一点上殷月红是看不起王若琳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大好的青春有着无限的可能,跟着一个大十多岁又没多少能耐的“老头”本身就很委屈了,还要成为他的二奶被遮遮掩掩两三年,想什么呢?脑袋木不开窍啊?她认定这年头是赢家通吃、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的年代,你弱势你讲道理你公平正义你就有被吃被替代的危险,不要奢谈什么道德和良知。那个给她留下一个孩子的男人到现在都躲得远远的,扔掉一个包袱很高兴似的,更别提抚养费了。好歹残酷险恶的生活教会了她生存,教会了她如何从地狱里一步步爬上来,并让她知道,如果她有更多手段,还可以得到更多。

  什么都是靠不住的,只有彪悍者生存!

  一天晚上,赵波看完电视,都躺到床上了,手机响了,是胡星斗打来的,拿起来一听,里面吵吵嚷嚷的很热闹,有年轻女孩的说笑,模模糊糊,但背景音乐却很清楚,是缠绵?恻的男女二重唱《明明白白我的心》。当年成龙和陈淑桦在电视上倾情演绎时她就很喜欢,现在饱含深情演绎的是一个歌喉还不差的女子,对唱的男人则是嗓音略带沙哑的胡星斗,二人你来我往,一对痴心男女:

  某女:明明白白我的心/渴望一份真感情/曾经为爱伤透了心/为什么甜蜜的梦容易醒。

  胡:你有一双温柔的眼睛/你有善解人意的心灵/如果你愿意/请让我靠近/我想你会明白我的心。

  某女:星光灿烂风儿轻/最是寂寞女儿心/告别旧日恋情/把那创伤抚平/不再流泪到天明。

  胡:我明明白白你的心/渴望一份真感情。

  某女:我曾经为爱伤透了心/为什么甜蜜的梦容易醒。

  赵波再不动声色,再强作镇定内心也是勃然大怒啊!电话还打到家里,让她完完整整听完了他的“心声”,龌龊!小样的,日子不想过了,早说!

  胡星斗一个电话被老婆招回家,还很高兴,一进门就涎着脸,“姐。”

  赵波正在电视柜前一堆DVD里扒拉着找什么,头也没抬,“昨晚干什么去了?”

  “嗨,没事,哥几个打麻将呢,非拉去凑桌不行,小钱,没输没赢。”

  “没去唱卡拉OK啊?”

  老胡随意了一下,“嗨,在里面待了一会,他们唱的,我不大喜欢,太吵太乱,看了一眼躲了……”

  话音未落,赵波走到他面前,抬手一个大嘴巴,“撒谎!”

  胡星斗蒙了,本能地嗫嚅着,“本来就是嘛……你发什么神经?”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看你手机!”

  老胡乖乖掏出手机,翻出昨晚赵波的一个未接电话,他看到后就打回来了,近凌晨五点,她没接。再翻,一个十一点半左右打给赵波的近五分钟的通话出来了,马上怔了,这个点什么时候给她打电话了?还这么久,不是找死吗。背后隐隐出了汗,在想那个点自己在干吗?

  看他发愣,赵波冷笑一声,“骚扰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故意啊?在外面鬼混以为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不要搞这种鬼把戏了,省省吧,不想过了,离吧,没人会哭着闹着纠缠你!”

  话轻飘飘说出来了,胡星斗吓了一跳,“哎哟姑奶奶,多大一点事啊又无限上纲上线了,我不就跟个女服务员喝点酒、讲个笑话……合唱了一首破歌吗?那些哥们与这个服务员同样的事情做多少遍了,都是人家店里的经常性项目,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哪天你也去,咱们也可以来嘛,真是,多大的事啊,你以为我会对个卡拉OK厅里的服务员怎么样,也太没品了吧,大家不过放松一下,开个玩笑罢了,你还挺有心情搞这么严重,累不累呀?!”

  “呵!”赵波极度轻蔑地笑了一下,“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是什么货色吗?就是给脸不要脸的人!我们财产分割一下,没人再约束你了,想怎么放松怎么放松去吧!”

  “姐,姐,”胡星斗涎着脸跟在她身后,“这次算我错了,行行好,怎么惩罚我,跪搓衣板还是面壁,你说吧……我错了,还不行吗?”

  赵波冷冷地打掉他嬉皮笑脸伸过来的手,“财产好分割,我们共同名下的房子归你,我名下的房子归我,我不沾你的光……”然后到卧室换衣服。

  胡星斗在卫生间门口张望,“姐,没搓衣板,我就跪在洗衣机上了,跪坏了我可不管……”

  “飞宇就归我吧,反正从小大部分时间都长在我妈家,没让他受过委屈,我妈对他怎样你也知道。跟了你,你与别的女人也过不痛快。”

  “这洗衣机也忒高了点,怎么造得少一个功能啊。”胡星斗从卫生间出来,清着嗓子,“儿子归我!离开也可以,我要带着老婆孩子一起离开,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要带着老婆孩子到欧洲度假!”

  赵波已穿好职业装,挎上包,向门口走去,“如果不想闹得天翻地覆,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刚才我所说的,你一点儿也不亏!”

  “哎,哎,说完再走,”胡星斗对着老婆的身影嚷嚷,“你不稀罕我,丈母娘还稀罕呢,你不能自私地剥夺了咱妈稀罕姑爷的权利!”

  面前的门却砰地一声关上。

  “哼,赵小咪咪,给你脸又不要了吧?”小声骂完,抬脚把儿子的一只运动鞋踢到什么地方了,啪一声响。

  “没有我在中间,我妈稀罕你什么?臭不要脸!”蹬着小高跟鞋,赵波到了楼下车里,在窗户后面胡星斗略带惊慌的注视下离开了。

  赵小咪咪难缠,不好哄是真的,但远未到离婚的程度。不就是在外面玩了一下嘛,这世间的男人不都好这一口吗?大家都要当真,婚姻还有存在的可能吗?胡星斗坚信这一点,而且女强人般的丈母娘喜欢他,如果没有丈母娘在中间,赵波根本就不在乎他,早离八次了。她是孝顺闺女。说真的,没有中间有巨大影响力的丈母娘在,他胡星斗也犯不着在这无趣的婚姻中干耗着装孙子,早离十次了。那个在根上就影响着他们的亲丈母娘啊!

  赵波有种,玩真的了,下班后没回家,回娘家了,与儿子一起吃饭,做作业。

  老胡在家等不到媳妇,也硬着头皮去丈母娘家了。以前经常去,因为儿子在,赵波也常回,就当那儿是多半个家了。丈母娘老了,没事做,也高兴人多了热闹,指挥着闺女姑爷做饭、忙活。姑爷嘴巴甜,一句一个“妈”、“亲妈”,把没儿子的丈母娘叫得心花怒放,吃饭时都给他夹好吃的,只给他和飞宇夹,像对待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一样,气得赵小咪咪翻白眼,骂他无耻,靠甜言蜜语就赢来好人缘。他知道她表面上妒忌内心是愉快的,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呢,毕竟是让自己父母高兴了嘛,她只不过不想让他表现得太赤裸裸了而已。哄得丈母娘这么高兴,小姨子也对他投桃报李,虽然嘴巴上常没大没小地损他、讽刺他,比如当他对老太太一本正经地说:“妈,您要老了,要靠我啊,我要给您养老,谁不让我养我就跟他急!”小姨子赵芸会说:“把这话写下来吧,公证一下,我妈以后就正式托付给胡星斗了。以后我的任务就是数我妈的头发,少一根,我拔你十根……”但赵芸对胡飞宇极好,比她姐对亲儿子还好。他们两口子上班,忙得饭都没空做——有空赵波也不做,也不会做,更不屑地学,一直是钟点保姆登门做。胡飞宇只有去姥姥家,三个大人逗一个孩子,给养得白白胖胖,当父母的每每去就抱一抱亲一亲,玩一玩,更细致的工作,比如婴儿时半夜喂奶,洗成堆的衣服等,事无巨细,都打包给别人了。这么尽心尽力侍弄一个孩子,也算对得起胡星斗了。

  在这种情况下,再得罪人家闺女,老胡自觉没脸,厚脸皮也变薄了,有点讪讪地跑到丈母娘家,殷勤得很,椅子倒了给扶起来,儿子乱放的旅游鞋给归置整齐,悄悄地站在阳台上给兰花浇水的丈母娘后面,很亲切地叫了声“妈!”

  半白头发的老太太只嗯了声,没回头,也没停止手里的活。胡星斗抓耳挠腮啊,不知人家高兴不高兴,看来不高兴,没说“星斗,去冰箱里拿西瓜!”或“来得正好,有点体力活得交给你干。”

  不客气才像自家人嘛。老胡悻悻地到了老婆房间,赵波正躺在床上看杂志,一见他,歪身向里了,不理。胡星斗嬉皮笑脸地哄了哄,没哄好,也不敢太造次,在岳母家,他稍一过分,赵波翻脸更快,得像供姑奶奶似的把她供着。于是这个一再受冷遇的人来到儿子的小房间,正上初中的小家伙正着迷地打电脑游戏呢,每天允许他玩一小时,争分夺秒啊。

  “胡飞宇!”胡星斗觉得可以向他发发威风。

  那孩子只扭头瞟了他一眼,撇撇嘴,不知是清嗓子还是应了声,反正不合父亲的意。老胡心里恼,过去就把小胡的电脑关了。小伙子马上跳起来,“你干吗?你干吗?捣什么乱!”

  他郁闷地又回到客厅,赵波闪出来,极平淡地对他说:“你回去吧,别在这里发疯,一会儿我妹和她男朋友过来吃饭。”

  很空洞的声音,说完又回屋了。而老太太还在窗台上侍弄那几盆破花,岳父不知跑哪里去了。准二姑爷上门,大姑爷看来要失宠了。胡星斗被这一家人冷落得有点灰头土脸,在门后站了一会儿,犹豫着是否留下来吃晚饭时,小姨子赵芸和她人高马大一脸帅气的男朋友回来了,很高兴,风一般从他身边刮过,竟没跟他这个平日里还算交好的姐夫打招呼,那一脸奶油的小伙子倒友善地冲他笑了笑,想说句什么却被赵芸拉到阳台上拜见岳母大人去了。没立锥之地了,胡星斗蛮有自知之明地灰溜溜地出来了。

  秋天夜晚的风凉啊,不知不觉树叶要落了,那种星星点点错落镶嵌在一树树绿叶中的黄色斑点,在昏暗的路灯下闪着惨淡的光。他有点凄凉地站在空落落的街头,打了一个冷战,深知失去丈母娘的支持意味着什么,难道赵小咪咪真的不跟他过了?

  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传到胡星斗父母家里,胡老爷子夫妇急了,他们比儿子的眼光看得准,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就一般人家的标准,赵波不是个好媳妇,人清高,不问俗事,人情看得淡,尤其对婆家,不管,不问,躲着,啥事都是胡星斗出头,去她家,淡淡地说一声“妈来了”就算打过招呼了,忙自己的事去了,让他们的儿子和保姆招呼着,有点看不起他们胡家的意味。这一点不仅公婆不满意,胡星斗也颇有微词,不止一次心里骂:行,赵小咪咪,真有你的,这么对我亲妈,一点面子不给,没良心的东西,也不看看我是怎么对你亲妈的!

  好歹公婆还算明白,胡家与赵家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按俗理,胡家算是高攀了赵家,实事求是地说,娶一门对他们可以,但生活拮据,时不时还指望他们老两口接济的媳妇,倒不如话不多也不怎么搭理他们的赵波,起码胡星斗日子好过了,平常反而接济一下他们。赵波不管,爱给多少给多少,在钱上她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接触不多,没那么体贴但也没有气生,再娶一个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虽说亲孙子不能常看到心中有怨言,但也得说,放在自己家里养还真不如放在人家姥姥家养对孩子更有好处,吃喝不愁,人家不怕花钱,也有本事送进更好的学校,即使长大了不和爷爷奶奶亲,但那也是胡家的孙子,姓胡!这个错不了。

  所以考虑来考虑去,老两口得阻止儿子媳妇离婚。他们下午穿戴整齐,先给儿子和媳妇分别打了电话,让他们下班后都回家,然后就去儿子家等着去了。

  胡星斗听话得很,一下班就回家了。赵波有点不乐意,磨磨蹭蹭,也回去了。回到家,正看到公婆声色俱厉地搞批判会,批他们的儿子。胡星斗也认,低着头随他们说、骂。赵波有个好习惯,从不乱告状,不把夫妻间那点破事嚷嚷到双方父母那里,觉得丢人,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所以当她走进去时也没什么表示,只冷淡地按习惯换鞋换衣服,不搭理他们。

  老老胡夫妇一看事情真的不妙,白脸和红脸还得接着唱,老太太忽然就跪倒在媳妇面前了,豁出去一把老脸了,请求媳妇看在他们的份上不要离婚,不要不顾及他们的孙子——那场景,对胡星斗简直是晴天霹雳呀,一下子惊呆了。

  赵波也惊呆了。

  私家侦探的效率还真高,三天后,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退伍军人就上门了,从档案袋里掏出十几张老程和一个年轻女子各种姿势的合影,连地址都给了她。

  燕石的手早不抖了,早料到会有这一天。那个退伍军人又说:“初步估计这女人怀孕了,想要证据另签一份合约。”

  燕石拒绝了,付清了钱,三千块,有点心疼呢。然后身手麻利了,准备好相机,怕万一打起来吃亏,还在包里放了一把水果刀,不等到天黑,便雄赳赳气昂昂地上路了,气很盛,恨不得再叫上几名记者,踹开门,两只活鬼赤条条地挤在床上,闪光灯一咔嚓,第二天上晚报的头条二条,你不是要脸吗?你不是为人忠厚实诚吗?你他妈不是标榜正人君子吗?你不是想追求个人幸福生活吗?好,快活去吧,谁也不拦你,孙子。

  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嘿,躲得还挺远。但一进那个小区,干净整洁,道路笔直开阔,到处像漂亮的花园似的,比上次的小区还好,心里那个恨呀,住这么上档次的地方,拿钱养狐狸精,真舍得呀!

  小区停车场里停满了车,地下车库也满满登登,估摸着老程也该下班回来了,没找到他那辆破普桑。看到目标窗口亮了灯,心里的恨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没了头顶,连咯咯的咬牙声都没听见,没心思等了,夜长梦多,噌噌上楼去了,摁门铃。开门的正是若琳,穿一件宽松柔软的鹅黄色及膝蓬松裙,长发随意地拢在脑后,一只手里正拿着半块月饼,里面的红丝绿丝像爬着的虫子般刺眼。看到怒气冲冲眼睛瞪得似铜铃的大老婆燕石,快乐优雅的小家庭主妇惊呆了,好半天话也不会说。燕石冷漠而鄙夷地昂着头从她面前挤过去。

  “谁啊?”老程戴着围裙拿着半根黄瓜从厨房里探出头。燕石恨极生喜,竟禁不住哈哈笑了两声,这个不爱进厨房,连她生病坐月子时也指望丈母娘做给吃的男人,竟心甘情愿做起了“煮夫”,转瞬又泪如雨下,腿抖得快支不住了。

  还是老程清醒得快,立马过去关门,走到她面前,面带尴尬又坦然的神情,“反正你已看到了,我对不起你,事实就是这样,”转身指了一下心惊胆战又呆若木鸡的若琳,“我喜欢她,想和她过日子。我们吵吵嚷嚷大半辈子,勉强撑着对谁也不好,你讲条件吧,我都认!”

  “你休想!”燕石几乎气疯了,伸手就挠上去,要不是他躲得快,没准脸上就挂花了,叫他还神情自若、英雄表忠心般在她面前表演!“一对奸夫淫妇,你们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出路!你们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将来!强盗啊,土匪啊,无耻啊!还有没有王法制止你们这对死不要脸的啊!”

  若琳扑通一声跪下来,掩面而泣,“求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真的相爱!”

  燕石手脚冰凉,嘴唇哆嗦,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总感到没讲明白:“你们相爱……那,我与他算什么?我们二十年的夫妻没相爱过?没相爱过闺女都十八了?没相爱过谁陪他一路风雨走过来的?谁在他起步时在背后承担?谁在为他生儿育女?谁在他妈病后辞了职端屎端尿一直伺候到撒手西归?你们相爱?你们凭什么?!”三十九岁女人悲怆的目光越过年轻女人的头顶,凄惶而激动地看着她的丈夫,那个任由两个女人争他抢他而沉默不语做缩头乌龟的男人,他就任她们PK吗?

  “你们凭什么?!”

  “我知道你过去为他付出过,可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们的感情也破裂了,没有爱情的婚姻你还黏着他有什么意义?”

  燕石警告过自己要保持一个良好的风度,不让自己降格到与这种无名无分,抵死做三儿做成瘾的女人一档,但听了这话也禁不住热血上涌,上前要撕碎她的脸,一句话就轻巧把自己肢解了,削没了,架空了,弄成过去式了,那可是她二十年最好的年华最大诚意的付出啊!呕心沥血,到头来只为“不相爱了”,为这个野路女人做了嫁衣,还有没有天道王法啊?!她厉声把手指指到她鼻子上,唾沫星子喷射出来:“臭婊子,就你年轻啊,我他妈也年轻过!我的年轻都在这个人身上耗尽了,换来了他今天芝麻粒大的小官和体面的生活,你爱他什么啊?没有我二十年的培养和付出,他有现在吗?今天你倒看到他了!你爱他你和他从零开始试试?你爱的是我一手栽培成熟的果子!现吃现摘,你能不爱吗?与我比起来,你少奋斗二十年啊!你们相爱?别给你脸不要脸了,你们相爱就踩着我尸体过去爱吧!”

  燕石反手扇了她一耳光,然后就揪住她的头发要劈头盖脸地下手。若琳尖叫一声,双手撑在地上却不还手,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看到年轻女孩被如此疯狂地欺负,她还怀着他的孩子,老程忍不住了,急忙过去把老婆扒拉到一边去,转身拉了若琳藏在后面,神情英武而正义,“动手啊?你神经啊?想打打我吧!”梗了一下脖子,又转身护着小娇妻往卧室里走。小娇妻还哭哭啼啼挣扎着回头看,弱不禁风,如风雨中摇摆的梨花,“燕姐姐,求你了,你要爱他就放了他,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燕石呆了,她知道自己输了,脑袋乱糟糟中得出一个结论:在这场短兵相接中,她彻底输给了她。二十年的风雨啊付出啊什么的,的确都属过去,抵不上现在她一声娇滴滴的哭诉,整个心玻璃般碎了一地,棱碴闪着寒人的光,除了扎人,她还剩下什么啊!

  愤怒中,她开始砸她的家,杯杯碗碗、茶几、镜框、花瓶、厨房里正煮着东西的汤锅、窗玻璃等等,凡是能够得着的东西,让你们住!让你们好过!让你们幸福!让你们吃,吃个屁!

  老程在卧室门前抱胸冷眼看着她发完疯,语重心常又冷静无比地在背后说:“回去吧,分不分开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想想你妈,想想程佳,你就是把我闹死,她们怎么办?不是还得生活!”

  “闭上你的臭嘴!王八犊子!程佳是我闺女,没你的份,你的存在就是她的耻辱,是我们娘俩的耻辱!你就和这个婊子过去吧!你就护着她吧!”猛然想起带了相机,想拍照来着,一地狼藉,算了,水果刀也想拿出来捅死他呢,握了两握,都没拿出来。然后又回头指着他的脑门,“程健人,你可是做伤天害理的事了,你会有报应的,你的小婊子也会有报应的,你们奸夫淫妇就等着吧!”

  深更半夜燕石去哪了呢?拿着一包证据去找老程的直接上司徐处了。徐处五十多岁,干不了几年就该退休享清福了,人在台上没多少好光景了,心地便格外的好,对下属该提拔的提拔,该奖励的奖励,拉一系人脉,也不至于人走茶凉得太快。而且这老徐不仅心好,人品也正直,作为老党员,兢兢业业,从不走旁门左道。老程与他差不多十几年上下级了,知根知底,过去也帮过不少忙,燕石就格外信任这位老上级,也深信他的忠告和建议对程健人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所以有点不顾礼数,十二点半敲开人家的门,老徐夫妇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还算热情地招待了她。

  燕石一把鼻涕泪两行地把老程的所作所为控诉了一遍,又拿出侦探公司偷拍的证据,恳求又有点要挟意味地说:“他有严重的作风问题,您管不管?反正铁证都在,您要想亲自看看他们的丑恶面目,我这就带着您去,深更半夜的他们也跑不到哪里去,一定还在那里!”

  作为资深政府官员,老徐深知这一切对一名政府公务员前途的影响,党纪和国法都摆在那里,重婚和包二奶足以葬送一个人的政治前途。

  老徐严肃地问下属的妻子:“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燕石抹着泪说:“我不离,他到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有我一半功劳,您问问他没有我他能有今天吗?让他拍着心口窝说。现在我马上四十了,没有工作,闺女上大学需要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要坚持离,我就死在他面前!”

  事情清楚了,老徐不愧是干了一辈子政治了,马上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以我对小程的了解,哪能走到这一步啊,这是违法乱纪的事呀,他还想干不想干了?你快点回家休息吧,明天我找他严肃地谈谈,他肯定回家,岁数也不小了,哪能像小孩过家家说散就散的。这样的起诉到法院,判离你就不活了,法官也不敢判啊!”

  几句话说得燕石有点踏实了。出门时老徐夫妇送她到电梯。电梯上来了,老徐回去了,一直没出声的老徐媳妇手拦着电梯门抓紧小声对她说:“如果小程不管你,铁了心要离,你也别客气,把材料寄给中纪委,只要调查他,就够他喝一壶的。你也不要怕事,事情越闹大,对他越没好处,对你越有利。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可怜你,看不过。”

  燕石很惊讶,直到电梯合上下行还没反应过来。从内心讲,她还不愿意对老程下死手,只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有所顾忌,不要摸着石头过河,越来越过分。怎么说他也是程佳的亲爸,退一万步说,将来真离了,程佳也得有爸爸,有个不穷、能帮她一把的爸爸就比穷困潦倒、还需要闺女接济的穷爸爸强。再说,真把他前途搞没了,那女人还能和他结婚过日子吗?她反正不相信一个一无所有只有过不完的穷日子的男人有什么魅力,到时候还不都是她的事,她能扔下他吗?下半辈子都没工作,人又老了又该怎么生活呀?!

  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在出租车上坐着时就觉得自己胸闷,出冷汗,下了车来,小风一吹,头重脚轻,眼也花了,耳也鸣了,心跳得不行,走不了路,迈一步,人就塌下来了……

  在医院查了心电图,做了冠心造影,很快,一张心脏动脉问题的确诊单就摆在了燕石面前。一般年富力强的人不会得这种病,尤其是四十岁以前的,但不知为什么这种老年病、男人病却找到了她身上。医生给她开了一堆硝酸甘油,吊针从凌晨一直打到上午,小半天,总算缓过来了。在迷迷糊糊中就觉得有人揪她的衣服,给她脱了又穿上,折腾了好久,她自己都不耐烦了……睁开眼睛时,便看到老程提了一个方便袋,里面是她的衣服,平静地看着她说,拿回家洗去,一会儿给她送饭来,让她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会好起来……

  像幻觉。

  再次醒来时,精神就好多了,一扭头,看到漂亮的韩护士正看着她笑。

  燕石忽然觉得小腹有点胀痛的感觉,马上想到一直没什么准点的月经又胡乱来了,本能地害怕把床单弄得一塌糊涂,“他呢?”

  “嗨,人家提了一包你的衣服回去了,我让他回去了,给你做点好吃的送过来。”韩护士嫣然一笑,“你这是累气交加呀,怎么这么折腾自己呢?”

  燕石一只手伸进薄被里摸了摸,有一张卫生巾,不由松了口气,难为这个男人了,虽然心里恨死了他。叹了口气,“我要是死了,不正合他的意了?”

  原本是同盟状态的韩护士开始倒戈:“你可别这么说,你不知道你家老程刚过来时急的,求爷爷告奶奶呀,像他妈在急救一样。你们吧,有深厚感情,也知道对方重要,就是生活这么多年太熟悉了,像左手握右手,在一起没感觉,关键时刻就知道了。”

  燕石冰冷的内心慢慢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却也不以为然,“那是我这半辈子为他付出太多了,他心里有愧,怕报应。”

  “哎,都这样了,你也活络点,他能照顾你说明他还有情有义,你也给他点面子,都老夫老妻了,说不定从此就和好了。”

  但愿如此吧。燕石内心感叹,像一块巨石从头到脚压着自己似的,真是累啊。

  因为怕吓着老妈,都没敢和娘家说,老太太铁定又抹泪又睡不着觉的,不能让老人享福,也就别添乱了,又不是立马就要死了。

  傍晚赵波来看她。这个清高的人也没以往那种神气了,郁郁寡欢,有些絮叨地说自己也快过不下去了,迟早要走离婚这条路。

  该燕石安慰她了,“男人都这德性,能不走这条路就尽量不要走,也别太看重什么脸面了,飞宇才十三岁,家庭完整才是重要的。”

  “可种种证据都送到我手上了,咽不下这口气!”

  “证据?你有我的证据铁吗?侦探公司不仅拍了他们照片,我还亲自堵到他们屋里……那情形,换了别人也就过不下去了。”

  赵波叹口气,“我不拦他,向他提出离婚,他死活不同意。”

  “你条件好呀,再嫁也不会太次,他要再娶能娶上你这样的?没有了你娘家势大业大地支持,胡星斗难说有今天。”

  赵波眼圈红了,恶狠狠地咒骂:“这个不知足的贱人,让我伤心也就罢了,关键是让我妈伤心,我妈以前多照顾他帮他,真是当自己的儿子看了,他还一句一个‘亲丈母娘’地叫着,想起来有掐死他的欲望!”

  “嗨,昨天我都有一刀捅死老程的念头。别干傻事,我们要好好生活,你看我,一夏天光生气,身体垮成这样,谁心疼我们?他恨不得我一命呜呼了呢,好不费吹灰之力就搬走绊脚石。长点心眼吧,千万别再气着自己,现在躺在床上我才知道,要是我真这样气死了,苦的是谁的孩子谁的父母?谁渔翁得利?引我为戒!”

  第二天回到家,老程把她扶到床上,先端来一杯温水,让她吃两片药丸,然后又端来半盆温热的水,蹲下来给她洗脚。这一刻燕石眼泪长流啊,吧嗒吧嗒滴落在水盆里。老程说:“别难过了,以后安稳地过日子。”

  燕石说:“你想走就走吧,我也不拦你。现在我有点看开了,强扭的瓜不甜。”

  老程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我对不住你,让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

  “哎,别提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也是自愿的,不后悔。”

  不后悔三个字,让老程感动又惭愧,握着老婆有些变形的脚趾,眼眶也湿润了,“放心吧,我们不会离婚的,闺女都这么大了,她也会恨我。”

  “不离她怎么办啊?据说都怀上了。”

  老程下了决心似的,缓缓地说:“怀的是别人的,有一段时间我们分开了,你也知道,她又找了个男朋友,后来没成,又回来找我。我心里对她有愧,感觉对不起她,就一直帮她,她提出结婚,我觉得也是补偿她的办法,就同意了……”

  燕石很狐疑,搞不清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可是你亲口说你喜欢她……”

  “嗯,是有点动心,我一四十多的老爷们,也没什么特出色的地方,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喜欢我,愿意跟着我……我也就没拒绝。”

  “现在她怎么办?”

  “回老家了。”

  “你们今后还联系吗?”

  “不联系了,反正我不会主动联系她了。如果她联系我,我就说开,不会像以前一样了。”

  燕石声音也柔和了,“如果她联系你时,你让我知道,我也要参与,她要生活困难,我们可以适当地帮她一下,没男朋友,我们可以给她介绍男朋友。事是你惹出来的,真火烧屁股了你也别躲着,我们共同面对。”

  这话让老程胸闷,继而眼眶发热,端着洗脚水出来,躲在卫生间半天没言语,只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

  燕石擦干净脚躺在毛毯里,想着能有今天的转变,看来老徐的话还真起作用了,他怕了,就乖乖回来了。唉,就这样吧,也不辨别他话的真假了,该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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