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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战争:小三来了》 作者:阑珊

第13章

  她三天没有出现了,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他像丢了魂似的,在办公室心神不宁,停下手中的活,给她打电话,一如既往的关机,看她的聊天工具,都不在线。突然有些惶恐,她会不会就此消失?中午跑上楼去,问她公司的人,人家只说没来;问她具体的家庭地址,人家瞪眼摇头说不知,也许是不想告诉一个陌生人。他站在昏暗的楼梯上消极地想,也许她真像过客,在他生命里匆匆出现了一趟,不能帮助他顶开头顶上的巨石,他也不应该有什么自由、愉悦、蓝天、白云式的幻想,一切像个影子,让遍布心田的那大片绿地遭到霜打般,迅速枯萎下去。

  若琳知道,他一定与外边那个有间隙了,不然谁有这个能量?并隐隐感觉可能与她找她的谈话相关,再强势再无所畏惧的人,只要品行不端,基础不正,再强悍的外在也经不住内心良知的咂磨。她虽过程中弱势,有低声下气之嫌,好在结果对她有利。

  她远远地躲着书房,也不殷勤周到地为他做点什么了,让他母亲去做,老太太非常喜欢围着儿子转,她只滴水不漏地服务其他成员就行了,倒是可以撵着小树去陪他爸爸玩一会儿。

  这三天,杜海滨居然完全不理若琳,一句话也不和她说,甚至不看她一眼,平衡似的对任何人都话少,要不是老太太缠着儿子,也没心情搭理母亲。

  除了媳妇外,所有人都认为他工作上可能遇到麻烦了,家庭所有压力都在他身上,也难怪,多余的怨气有意无意地出在了低眉顺目的媳妇身上。

  王若琳不在意,公婆带给她的痛苦比起家庭破裂来,可以忽略不计。尊严,幸福,孩子,家庭的完整,个人的感受等,什么东西最重要?这种成长,她不需要以每一次的疼痛去积累智慧,一步成熟。因此她非常明白自己需要什么,要等什么样的结果。

  第四天夜里,那个孤独忧郁的男人仍然一无所获,继续如困兽般在凌晨才进入睡眠。突然手机响了,只响了一下,就听到他接听的声音,然后,他几乎衣衫不整地跑出门。

  婆婆说:“这孩子干工作是不是干傻了?不会与领导有什么矛盾吧?多累呀,就指望一个人……”

  她在电话里以一种纤弱的声音说,想见他最后一面,不然死不瞑目,并告知了地址。

  杜海滨开车上路时就心惊肉跳,一直在猜想,现在终于出事了。寂静的深夜中,汽车急驰而过,一路上神经紧绷,眼泪悄然滑落,傻孩子呀,你要出事,置我于何地?路上几乎没看到交通灯,也忘记了禁行,幸亏是凌晨,多数街道处于半空状态,踩着油门一刻钟功夫就到了她楼下,找上门,猛敲,急促的声音在午夜的整个大楼里回响,里面却没声音。

  很厚重的防盗门啊,赶紧打110,打急救车,打开锁公司。一会儿乱糟糟的一团人接连涌上来了,开锁师傅忙手忙脚打开锁,进去后有人摸找电灯开关,有人跑卫生间,有人看卧室,有人打开另一个房间……其实人在阳台上,穿着带斑点的蕾丝睡衣,安静甚或安详地蜷缩在一个香蕉椅上,沐着窗外的淡月,如披了一层霜,如丝的秀发后面是一张憔悴苍白的脸,隐隐透着苦闷、抑郁和自我折磨的痕迹;香蕉椅下,浅绿的地板上,是一汪一汪凝固或新鲜的血,整个人像秋天落下来的一枚树叶,薄薄的月色下浸着孤寂痛苦的光泽。

  杜海滨至死不会忘记那悲哀的一幕给他造成的心灵冲击,瞬间涌上来的念头是自己也不想活了,死就一起死吧。他不记得他抱起她柔软身体时的恐慌感觉,也不记得往外跑时怆然泪如雨下,更不知道在救护车一路疾驰时他怀中的她的手是凉的还是热的……

  那天晚上,若琳也接了一个电话,她火冒三丈地从床上起来到了书房里。之前已经接了一个短信,没想到她还真打来了,有一个在疯狂边缘的朋友,总让你在阴沉的时刻恰如其分地掉进崩溃里。这个凌晨乌青着眼睛穿着睡衣的贤妻良母压低声音像狮子一样向对方发出沉闷的咆哮:“你到底干吗?有没有白天黑夜的界线?我有孩子,我婆婆在这儿,你能不能消停几天不向我汇报?不把你那些见不得天日的垃圾宣泄到我这里?我也焦头烂额,我不是神仙,我不是能掐会算,我的难处、痛苦向谁说……”

  在一间节能灯管和电视屏幕的荧光共同照亮的屋子里,于丽美双腿缩在旧沙发上,倦猫一样果断地关上了手机。她也搞不清楚她为什么给她打电话,凌晨三点而已,与下午三点真有什么不同吗?明灭不定的光线里,她觉得待在这里太久了,活死尸一样,脑袋被一种执拗的思维钉死在这里了,如习惯了狭小空间的耗子,本能地害怕和逃避外面空旷的世界。茶几上放着几个空啤酒瓶,还有一瓶喝了一半的,她也不想再喝了,免得一刻钟去一趟卫生间,麻烦。

  现在她的视线掠过啤酒瓶的上方看电视,看一些无聊的电视剧、叫卖式的广告和一片和谐之声的新闻。昏沉沉让酒精浸润过的脑袋终于想起来为什么打那个电话了,在看重播的法制节目时,看到了王姐曾经住过的小区里发生了一件残忍的大事,一个五十多岁面目阴郁的老女人死活不与其丈夫离婚,外边那个常穿吊带裙的女人急了,三番五次打骂到门上,威胁老女人赶紧与她老公离婚,原配怀恨在心,在一天晚上拎着一瓶硫酸找到了那个吊带裙女人,也不说话,照脸上泼去……被记者采访的目击者说,那“吊带裙”的头发、头皮、脸上的肉都像猪油似的融化了,一块块往下掉,惨不忍睹,太残忍了!

  穿白大褂的医生说:伤者是被浓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硫酸烧伤的,伤情非常严重,其头部、面部、胸部、背部三度烧伤,身体受伤面积在百分之二十五以上,双眼已无光感,估计会双目失明。

  给她看曾经邻居的新闻有什么过分吗?唉,她是命好碰着一个好人过上好日子了,就不待见她了。真是人一阔脸就变。

  她已不怎么想与曹友谅之间的恩恩怨怨,一想骨头都痛,因为每个细胞都无时无刻不在想,无时无刻不清算着五年多的账,她人生的大好年华,有几个五年?他这样骗她玩她,不怕遭天谴?她不止一次摸着自己的心脏虔诚地诅咒:曹友谅,我向一切超自然的力量起誓,诅咒你和你的后代,凡是男的世代为奴,女的世代为娼!地老天荒,无极限!如果上天能让你付出同等的代价应验,我愿意立即自抠双目,磕掉所有牙齿,揪掉所有头发,再拿一把刀切腹而死,让大街小巷血流成河……

  夜晚,厚而无形无边的黑暗,不仅负面情绪活跃,思维也容易走极端。

  但第二天太阳出来,离开沙发电视和啤酒瓶,胡乱吃了点东西,换上得体的衣服出门,心情又不一样了,虽然低落,但总还有一丝微妙的希望。

  她化着淡妆,高挽发髻,踏着高跟鞋,招呼也没打直奔曹友谅的办公室去了。她告诉自己不要懦弱,不要害怕,要勇敢坚决地为自己讨一个合理的赔偿。

  她目不斜视地站在他面前,关上门,努力装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冷傲,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直视着他一脸横肉的脸,“一百万,了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他头又低下看文件,听她说完,又抬起头,“你有点数没有?一百万放这里你都背不走。”

  “你打我账户上……”说完才发觉他在嘲讽,不由冷笑一声,“你不想让你家人缺点什么吧?”

  曹友谅脸变了,指着她的鼻子,“威胁我?我家人少一根汗毛看我不剥你皮!三万还是五万,你选一个,甭废话,想好了告诉我,不用来,打个电话就行!”

  在他强硬的指尖下,她竟沉默了一分钟。在那种难堪的境况下,什么也没说,挎着包就出来了。

  大街上满地白花花的阳光,照得她不知往哪里走。好像很久没见过这么明亮的太阳了,刚从黑暗的洞里出来似的,有点茫然无措。

  净智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头顶一片雪白向四周扩散,“天堂都是白的吗?”

  “傻瓜!”坐在一旁等了半天的杜海滨含笑、怜爱地看着她。

  她转向他,“果真,每个人都有投影啊。”

  “傻瓜!”

  “吃饭时都用长勺子啊?”

  “傻瓜。”杜海滨忍不住笑,揉着她的头发,“小坏蛋,你还在地球上待着呢,没有我同意,哪这么容易跑出去!”

  她明显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他,显然认出来了,漂亮的扇形睫毛上飘着羞涩,“我爱你……”

  “我也爱你。”杜海滨握着她的手,以示怜爱和鼓励。

  “可我们……有什么资格?”

  经过短暂的沉默,他肯定地说:“给我一点时间,不会很久。你只要好好养身体,别的什么也不需要想。你知道吗,我都给吓死了,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万一……你要我怎么办?”

  “当时我坐在阳台上,吹吹风,看看天上的亮云,你知道昨晚天上的云彩排列得鱼鳞似的,很美,很壮观,也很少见。我只想看看,想想心事而已……”

  “以后千万不要做这种傻事了,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活着才美好。”他拍着她的脸,小心地吻了一下,看着她露出羞赧笑容的眼神,像雨露落在干旱草地上的那种立竿见影的效果,心里满是感动,除了爱,她什么也不需要,他能带给她幸福和鲜活的生命力,就像她能带给他一样。“以后遇着什么事一定要记着与我商量,我们会在一起。”

  “我们也会幸福的。”

  在护士到来之前,他们拥吻在一起。

  那时若琳正在择一把香芹,小树在客厅里把爷爷奶奶支使得团团转,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两位老人在忙碌中幸福地抱怨着指责着。她右眼开始不住地跳,她不迷信,仍止不住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右眼皮老跳是怎么回事?”

  婆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本可以不回答,“左跟跳财,右眼跳灾,现在有啥财可发?保不准会破点啥财。一会儿你别带小树出去了,我领着他出去转转。”

  也许婆婆的话太突兀太容易让人有想法了,老头减压器般嘀咕一声:“瞎说,什么都信。”

  老太太的口气也中和了些,解围般:“信则有,不信则无,还不是小心嘛。”

  若琳虽有点憋闷,还不至于在这上面生气分心,就凭空有一种预感:杜海滨去找那个女人了,他们现在肯定在一起,他回来肯定找事!

  要不要告诉公婆呢?看在孙子的份上他们也许站在她这一边,毕竟失去了孙子就等于失去了他们的命根子。不过,求助公婆是一把双刃剑,本来他们就认为她配不上他们的儿子,现在挑明问题,他们还不更抓住了把柄,现在婆婆就有意无意地常敲打她,仗着儿子上位。挑明了,即使他们保持中立,对她也是损害,意味着他们对她的不明确化,儿子外遇应该有百分之五十的责任。等于他什么还没做,她就先把筹码流失了。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

  下午正好没有孩子缠着,她决定去找殷月红,无论她多么忙她也应该去找她,讨个主意,到亡羊补牢时黄瓜菜都凉了。她很气愤,憋屈,感到了受损害的痛苦。

  她提前给她打了电话,说快到了,这样她就不会因事忙推托了。事情轮回得真快,现在赶上她诸事不顺了,没有人喜欢麻烦缠身有一肚子苦水要倒的人,正像她讨厌于丽美的纠缠一样,殷月红这个成功咸鱼翻身的强人也会厌恶她的懦弱和瞻前顾后吧,像她都不能拿到杜海滨的工资,这点无论如何都不像生了儿子的女人干的。过去的已过去,你自我心虚个啥劲的!

  果然殷月红很吃惊,也不推辞了,让她直接到她办公室来。

  殷月红结了婚就正儿八经单干了,辞去正式工作,在丰台某军事大院闲置的办公楼里租了一间房子,头两年是一间,现在是两间了。头两年经理、秘书、会计、打字员、业务员都是自己一肩挑,现在招了一个全职负责打字兼扫地、倒茶、接听电话的小姑娘,一个兼职会计,几个平时不拿薪水只有出业绩才拿高提成的兼职业务员,总的来说,能省的都省了,不能省的她身体力行。在如此压缩成本的情况下,的确挣了一些钱。

  在她那小小的方正的多功能会客厅里,身穿职业正装、带着企业创始人精明乐观和职场锻炼出来的自信笑容的小老板,一现身就令若琳这个家雀般的家庭主妇自惭形秽:事业和独立的世界能使女人如此神采飞扬,而她则在家务、孩子的淹没下枯萎了。

  “怎么样,你老公?调查清楚了吗?”

  她老实地用相反的神情和懦弱的语气,点点头,“他和一个更年轻的女人好了。”

  “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找那女人谈过了,就那么一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唉,没法说了。”

  “两条路,激烈的,要么你与那婊子鱼死网破,要么与杜海滨同归于尽,要是你特别愤怒的话。”殷月红用她特有的一针见血的生意人的语气说,“对那小三,你要无所不用其极,尽管去闹,她都撕开脸不要脸了,你还留着干啥?去她公司闹,让她丢工作又丢尽颜面,找一个工作你给她弄丢,找多少你弄丢多少,让所有公司不敢用她,没工作了看她吃啥,没收入了她还有啥牛×的,剩余价值也和你差不多了。一个和你差不多的人你还怕她排挤你?你又有儿子。同时想办法找她家里,在她父母门口贴大字报,骂他们闺女抢你的男人,害你儿子没爹了——你得有证据啊,照片、录音什么的都行,在别人质疑时你能拿出东西堵他们的嘴。她父母有单位你就再贴一份到他们单位,闹越大越能把她搞臭。你放心吧,这事没有人为她说话,让她身败名裂!要么,你用同样的方式整治你老公,让他失去工作,没钱了,没钱了没法风光了,看哪个女人还跟他!要么,你成全他俩,让杜海滨把房子等所有财产转到你名下,再给筹集一百万现金和打五百万的婚姻和精神损失欠条——没现金让那女的一起去借,欠条要他俩共同签字,算是出让婚姻或老公费,随你怎么称呼。如果这几条他俩都答应,你就离婚!怎么样,让他俩后半辈子节衣缩食还你债吧,你会生活得比王母娘娘还好,没准还能给你家少爷再找个年轻的后爹呢!”

  至少王若琳当时听得热血沸腾。不过她清楚,以她的性格并不一定具备这种议价能力,她从根基上缺乏殷月红那种宏大的战略思维、缜密的战术细节及坚决执行的意志力,她控制不了那种局面,除了厨房、卧室和客厅的摆设各就各位外,她缺乏对稍有点复杂的人际关系和事件的整合能力,甚至连装腔作势都没有底气。

  “就没别的法子了吗?我不想离婚,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不想弄那么大动静,丢脸……”

  “倒有一个不丢脸可窝囊的,”殷月红意味深长地瞟了她一眼,“你不吵也不闹,耗着,装着不知道,知道了也死活不离婚,逼你你就抱着孩子从楼上往下跳,不逼你就像往常一样过日子,爱谁谁,孩子该吃吃,该喝喝,就当杜海滨出差去美国了,拖上五六七八年,够不够?拖到那狐狸精三十多岁,徐娘半老了,还牛×啥,肯定先于你发疯!毛爷爷不是有本《论持久战》嘛,只要你有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两年她就疯!”

  哎,这个不粘锅的牛皮糖战术符合她的心理预期,在年轻的生命中经历那么多事,她并没在经验中增长新的情商和战斗力,而是变成了惊弓之鸟,更容易被动挨打和受制于人。若琳清楚地知道这是她和殷月红的区别。

  是谁在大地之下隆隆运行,隐匿的影子把我所有的防线击穿?

  是谁?是谁的呼唤,在风中猎猎穿行。

  谁的灵魂在风中交舞,是谁的影子在左顾右盼?

  谁的身体如地下烈火,战栗中把一切烧沸,炸裂,流淌?

  飘满灰烬的天空下,谁的灵魂是直的,谁的裙子是红的?

  谁在月光下声嘶力竭地呐喊?

  焰火闪耀吧,亲爱的人,在地动山摇中扶遥直上。

  看到我们的鸽子,亲吻我们的痛,清洗脚下的刀伤。

  然后带着哭泣上路……

  这是他们肉体结合后给予他的全部想象,这是崭新的世界,崭新的感觉,让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激情、满足和生命的饱满。他觉得可以持续一生。

  杜海滨住到了净智家里,以男朋友的身份。他晚上不再回家,万一回去也睡书房。净智顷刻成了他的全部,占据了他所有思维,腾不出空间和时间盛放别的了,有点像他父亲说的色令智昏。她给他时果然是处女,她的纯洁无瑕让他羞愧,并同时有“不洁”的原罪。当她要求他不得上若琳的床——自己才是他妻子——时,他觉得合情合理,马上就答应了。

  信守承诺也不是一件难事,他从没与若琳享受过烈火、岩浆般颤抖炸裂的过程,也没有月光和梦中田园的尾声。有细粮,他不会退回去找粗粮了。

  唯一使他担心的是儿子小树,他太小了,没有自己的分辨力,凭心而论,只有他母亲能给予他最好的照顾,他不相信净智能马上应付得了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思考了很久,现在他决定不做为孩子牺牲自己一辈子幸福的父亲,无论他作不作牺牲他都一样长大,况且他的牺牲并不能保证他有更好的成长,一个越来越冷淡、内心不贴合只是貌合神离的家庭能传递给孩子什么样的婚姻观、家庭观和世界观?难道家庭只能为孩子存在?父母的感情可以无所谓一辈子?被牺牲一辈子?那婚姻就成了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东西。

  现在和将来,净智能使他生活更有意义,但这种意义可能与小树没多少关系。现在他考虑的是如何保证儿子的权益,他爱他,从小家伙呱呱坠地到长成满地跑的小可爱,他内心一直被那种温暖和柔软的父爱所充满,他能为他做任何事,能与他的母亲得过且过,能过那种平淡空心的日子,直到净智出现。儿子当然可以跟着自己,如果跟自己,他没意见,可以再设计一套方案,问题是若琳要儿子,那么他保证他们母子的利益,房子给她,他继续还贷,给他们生活费,定期回去照看小树,总之是生活正常,只是他不再属于这个家庭,他要和净智生儿育女。净智不会反对他这么做,他明确地告诉过她这个方案,她大度地说:“只要你离婚,什么都好商量,你全部薪水都给她也行,我能养活你,挣得少我们辛苦点,挣多了我们宽裕点,但就是不能与她共同分享你!”

  这话至少让他欣慰和鼓舞:她爱他,不是爱他作为建筑设计师的不菲收入,没有爱情之外的其他元素;她要独享他根本没什么错,这是相互的,在做决定之前他一直努力证实这种真正的爱存在,当然,她能为他自杀,命都不要,已是最好的证明。他只是考虑各种细节而已。在认为差不多的那一天,他回家了,看看若琳的反应。

  老头说:“这几天你干什么去了?给你打电话也不回来,有那么忙吗?”

  本想先跟若琳谈,但现在也可以先征求父母的意见,他们虽没决定权,起码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他坐在父母对面,少有的一本正经的脸,“……透露个事,我想跟她离婚……”

  老头老太太像没听明白,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求证一般。

  老头问:“过的好好的,为什么离?”

  老太太加一句:“离了,我孙子呢?”

  儿子有些烦躁,这源于不习惯与父母分享自己的秘密,但依然耐着性子,简洁地说:“过不下去了,过下去没意思。”

  “小树怎么办?跟谁?”老太太继续追问。

  “这得和她商量。”

  “房子呢?”

  “得商量。”

  老头气得哼哼的,“你想好了吗?她要孩子怎么办?我们杜家到你这一代已是三代单传!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也不事先与我们商量!”

  “这不是商量吗?”

  老太太绷着脸,“我们先把小树抱回老家去,随你们怎么分去,小树不能流落在外!”

  父母这种态度让杜海滨沉默,不过也是预料之中的事。老太太接着刚才的话头还在唠叨,“我和你爸老了,一辈子操操劳劳,马上活到土掩脖子了,也没啥图的,就图一个孙子。你得知道,只要你们离了,有没有孩子她都得再嫁,把我们的孙子抱到别人家里去养,算怎么回事?孩子谁养跟谁亲,长大了他还记得杜家的谁谁是老几?要依着你的法,我和你爸以后的生活也别想安生了,天天眼包泪、泪包眼吧。”

  老头有所暗示地说:“你也不是突然有这个念头的吧?”

  这提醒了老太太,“你外边那个,谁呀?”

  只要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出了问题,肯定有一方外面有人了,这是大家约定俗成的看法。杜海滨有些窘,内心却洋溢着一丝快乐,为了让她过关,力图把她描述得更完美些:“她是本市人,一个国际学校的老师,长相、收入、待遇都不错。”

  老夫妻一个看着地板一个看着儿子的脸,突然沉默。他们本来认定媳妇就该这种条件,儿子月入万余,怎么就不能找个北京城里的姑娘?找好了,兴许是个中央大员的千金呢,一辈子升官发财,日子好过,最不济一般人家的女儿,有教师这份旱涝保收的体面职业也算门当户对,自己儿子可是设计高楼大厦的啊!

  “多大了?”老太太觉得可能是个离异,离异对离异,因此十分担心。

  “二十三。”

  老两口又愣了一下,互相看一眼,有点不安的样子。“这么年轻,以后就没变数?”

  对于男人来说,越年轻意味着越是好事,对婚姻里的任何一方,也是如此。杜海滨能感觉出父母对这一年龄的意外之喜,担忧的只是这种年龄的易变风险。因此他有些大胆地说:“以后发生什么事不好说,任何事都不好说将来会怎样。”

  老太太叹了口气,“年龄太小,不可能给你照顾好小树,不过孩子倒是兴许能提前读书识字。”

  老头突然用严肃的口吻劝告儿子:“这事你先放放,不成熟,说到底你还没考虑好怎么安置我孙子呢,你考虑周全了再说,好吧?”

  婆婆马上补充:“先别给她透信,还不闹翻天!不管怎么样,我们得留下孩子!”

  若琳提了大包小包的蔬菜和肉蛋回来时,公婆还是原来的坐姿,看报的看报,看电视的看电视,非常认真专注。小树没醒,倒是杜海滨回来了,正坐在床头看儿子熟睡的小脸,旁边放着他从前出差时常提的中型包。

  看到若琳疑惑的目光,他含糊地说了声:“马上出差,工作忙。”

  她努力抑制住内心不祥的感觉,看着他提着箱子出了卧室,进了书房,在忙着收拾什么东西。内心唉了声,也站在床前呆呆地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子,心中绞痛,无奈又辛酸,依稀感觉到高攀了别人的下场。这一屋子人中,好像只她一个是外人,公婆与老公,是天然的一家,她和老公是一家,如果老公疏远她,不在意她,她就自然游离出来了,像水中的一滴油或油中的一滴水,容不下身的感觉。即使这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总也硬不起来,像脚没完全踏在坚实的大地上,唯一的支撑只有眼前刚三岁什么事也不懂的孩子了。生活还在继续,好在殷月红给她灌输了“强悍者生存”的理念。她强打精神,什么事没发生般到厨房为大家做午餐。维系正常生活的态势无疑是最明智的做法。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老太太竟晃晃悠悠也跑到厨房来了,脸色也不难看,更没指手?脚,而是温言细语地说北京的水贵,物价贵,比自己老家贵了不少,却没一丁点儿责备她“光花钱、不挣钱”的意思。媳妇有点受宠若惊,“妈,你出去吧,听着小树,饭好了我叫你。”

  “你爸听着呢,我择点菜吧。运动运动手脚好。”

  媳妇有一忽儿竟没反应过来。

  每家都有难念的经,风水轮流转,转到哪里,谁也不知道。

  胡星斗也有苦衷,对再婚悔青了肠子。五年的婚姻,所有装饰和掩盖都已剥落完毕,一眼看过去赤裸裸,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房子中换了个女人,且换的是掉身价的女人,让他的基本利益直接缩水。先不说各方面殷月红比不上赵波,本蚀了——他有赵波时,也是同时在外面能有女人的,起码她殷月红算一位,虽上不了台面,也算男人性福的一项隐性福利,现在他正式有了殷月红,她却对他看管甚严,根本不允许他在外面有人,不仅本蚀了,利息都没有。他就觉得自己太冤,觉得掉进了殷月红的陷阱,她攀上他,算是从十八世纪的封闭农村爬上来了,爬进了二十一世纪中国最现代的城市,从三等人一跃成为这个国际大都市的一等公民。

  既然从他身上得到这么多实惠,他就不明白这种小地方出来的女人为什么这么顽固和不懂得感恩,想当初他以高攀的姿态娶了特权人家的前妻时,他可是低眉顺目地在赵家当足了十四年孙子的,不敢违拗,人家说什么是什么,他什么都乖乖的,把丈母娘侍候得心花怒放。即使忍辱负重,他也觉得有对等的成分,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一定的东西。而这个规律没在殷月红身上体现,他以为她至少会像当初自己在赵家那样夹着尾巴过日子,一路赔小心,把他侍候得好好的,难道不应该吗?是他带给了她今天的上等身份和安定的生活,是他的户口让她闺女接受了中国当前最有质量的教育,让她母女成了全中国人都羡慕的新北京人——近十四亿人中,只有一千一百万左右的人能享受北京籍待遇,这个你得承认吧?人,得学会感恩!但这个狼子野心、一心向上爬的女人并没有这种美德,她在和他讲平等,讲夫妻共同财产,讲现代互相尊重的夫妻关系。这些都是对的,他就是有些不舒服,你高攀了我再跟我讲平等,分明是占便宜没占够,当年我高攀赵波时,这些东西人家可根本不认!现在自己认,亏了。

  不光胡星斗认为亏了,他父母也同样认为觉得娶了这第二任媳妇不值,还不如赵波好,赵波高门大户,有点看不起胡家,起码让胡家得了实惠,娶了这一野路的,虽对二老尊敬有加,却也敬而远之,确实没从她身上得到任何好处,她甚至和赵波一样不愿与他们住在一起,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用自己儿子的钱照顾她带来的小拖油瓶,自家的亲孙子都没这么花自家的钱,却花在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身上了,那孩子与他们究竟有什么关系呀!

  关于这一点,殷月红也很气愤,有一次跟若琳发牢骚时说:“他们一家子别看也从社会底层起身,倒很皇民遗风呢,总以为我是外地人,沾了他们的光,一心想在我这儿摆谱,享受被人侍候被人巴结被人追捧的优越感,我偏不!都什么社会了,好像真占他们便宜似的。你信不信吧,三五年后我个人财产能达到五百万!都是我自个儿挣的,公司虽小,接的活也不大,但搁不住细水长流慢慢积聚。他呢,五年前挣那些钱,五年后也挣那些,再过五年估计也长不多少,一般人的本事,命好生在了北京就以为多了不起似的,他这种人要做出点奇迹来,我也能拿个擀面杖撬动地球了!”

  若琳安慰她:“胡哥不错了,一年十多万年薪,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本事,他不是那种特别能吃苦受累的人,能享受生活又懂得享受。你是太有野心了,想一步登天,好了还想再好,所以对待工作态度不一样。”

  这一点殷月红也承认,“从小苦日子过怕了,能多挣点就多挣点,跟钱又没仇,钱有多少安全感就有多少,趁着年轻我就得多存点,我姑娘以后上学呀,我父母养老啊,是两笔大开销呢,我得准备着,别到时一分钱又难死英雄好汉。我指望不上胡星斗,亲生的和不亲生的差远了,他心里根本就没有孩子,他心里只有他那边的儿子,还时不时拿这事跟我吵架,心特硬你不知道!上个好点儿的幼儿园,报个钢琴舞蹈班都嫌花钱,现在的孩子谁家不学这班那班的?跟人家孩子一比我家蕊蕊像个小傻子似的,我也难受,孩子学东西,谁家父母不支持?他骨子里就这样的人,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我也没办法,我闺女这么小,不指望我指望谁?我只得卖命地干了。”

  若琳叹口气,自己没这样的本事矮一头似的。

  “你和我不一样,不管怎么说杜海滨不会不管他儿子,他不管你公婆也不会丢下你。我只能依靠我自己。我就是苦命的人,小时候瞎子算卦就算出来了……一天到晚从东到西,跑不完腿,干不完活,耕田的老黄牛就是我的真实写照!现在我都认了,真的。”

  “给胡哥生个孩子吧,他不就这点事吗?”

  “哎,你不知道,这根本不是孩子的事,这人多小心眼吧,他是看蕊蕊花钱心疼!不仅他小心眼,他父母也小肚鸡肠着呢,他妈每次到我家,看到蕊蕊穿的用的玩的就人前人后地说,嫌花她儿子的钱。她也不想想,我现在每年都比她儿子挣得多,我的钱呢?一家子鸡贼性!以前和前任处不来,现在和我处不来,光看别人有缺点了,就不知道反省自己!以前赵波一年到头都不到她家去一趟,也不见她说什么,觉得我是外地的,没巴结她,多不痛快吧!”

  这一点若琳也非常理解,自己和婆婆相处也有类似的心态。“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唉,婆婆的通病,就看着自家儿子好。”

  那天殷月红回到家里,老胡还在网上与人聊天,按她的话说,胆儿越练越肥了,明目张胆地与不三不四的闲女人白扯。胡星斗认为不扯白不扯,不能被女人约出去,聊聊天也不行吗?偏聊!

  殷月红与前两年相比,宽容了许多,只要没隔三差五拉人家去睡,光说点荤菜帮的意淫话反不了天,拴得再紧,有时也得松松缰绳,她自信他翻不出手掌心,一个四十二岁年过不惑的老男人,在三十一岁前途无量、充满变数的她面前,没有多少优越了,过不了两年该他反过来监管她了,风水轮流转,仅在两三年间。

  他还盯着那个太原女人的ID,人家没有主动跟他说话让他一度不安和好奇,傻妞也找到意中人了?

  殷月红换了衣服,在他后面看似不经意地说:“星斗,过两年钱挣得差不多了咱盘个楼吧,长期租也行,租个十年二十年,我在宣武看了几幢老办公楼就不错,六七层,一万多平,也不大,别看里面很旧,拿过来咱翻翻新啊,翻了新我用其中几间做办公室,其他租出去。你放心吧,写字楼以后的走势肯定强,比投资住宅有利。将来你要提前退休,就可以管理这些办公楼了,又不累,也算有个事做。”

  胡星斗果然被吸引住了,在投资找项目方面他相当佩服殷月红的眼光,又准又狠,“得多少钱啊?”

  “我问过了,我们还差点,但我们可以拿房契贷点款。”

  “能贷吗?”

  “到时候看情况啊,如果合适,回报好,就可以把咱住的房子暂时抵押,钱回来了再还给银行呗。”

  “咱住的房子”是指胡星斗离婚时所得的两套房产中的一套,按法律是他个人的婚前财产,永久属他个人,他可以和殷月红一家三口住着,但不想处分,作为他永久的个人财富,将来老了万一不行时还有个依靠,没这种担心时就送给胡飞宇,那是他儿子,他认为应该给他。所以听老婆想动他的房产,他没搭话。

  殷月红也不强求他,说租办公楼是一个想法,也是一个可探讨的话题。对这种老牛拉破车光想着歇和玩的老男人,你得给他一点积极向上的东西,他才留心你,对你刮目相看。他交往的那些女人都算什么啊,除了肉欲就是想着他的口袋了,有什么头脑?就是贤妻良母的王若琳也只是会收拾家务照看孩子而已,我殷月红不一样,不仅可以兼并她们,还有不一般的经济头脑,能给家庭贡献财富。谁想替代我,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把刷子,胡星斗你也得前思思后想想,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为了一粒芝麻丢了西瓜,这中间的落差自己好好考虑。

  净智为自己置办了一件曳地婚纱,一尺九寸恰到好处地束着腰,长长的摆上缀着白色的单瓣玫瑰,细细的吊带让她不大不小的胸部更显坚挺丰满。

  “你知道我躺在那里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我连婚纱都没穿过!”

  “傻,你应该想连婚都没结过!”

  “唉,以前对结婚没概念,对婚纱有概念。小时候看见别人吹吹打打的结婚,倒没觉得怎样,只看到新娘好漂亮啊!那时红旗袍红衣服多,婚纱还不算多,我一看就迷得不行,做梦也想试试。但从没跟别人提过,怕别人笑话,就梦想有个白马王子娶我,想男朋友比想婚纱正常啊,可惜在大学四年都没找到。”

  杜海滨看着她拖着长摆照着镜子仙女似的美得不行,像孩子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糖一样乐不可支,就上前吻着她光滑如丝绸般的肩膀:“如果我现在是自由的,就马上抱你去教堂,我们应该在超自然的力量面前——上帝的注视下得到祝福。”

  净智转过身来,吻了他的唇一下,像个娇俏的小女孩那样淘气而深情地直视他的眼睛,“你愿意娶这个女人为妻吗?无论贫富、贵贱、生死,都会矢志不渝地和她在一起吗?”

  杜海滨很认真,也很激动,风吹着窗台上的紫色风铃叮当作响,像教堂里唱诗班庄严的音乐,他说:“我愿意!”

  “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为妻吗?无论贫富、贵贱、生死,都会矢志不渝地和他在一起吗?”她凝了一下气,用低低而深情的声音回答自己,“我愿意!”

  杜海滨赶紧吻了她一下。

  “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新郎有些惊慌,他没戒指,没来得及准备,如果早知道会在家中举行非正式心灵婚礼仪式,说什么也要买一枚钻戒,套在心爱的女人的无名指上。他不想因他的失误让事情尴尬,让她眼睛里欢乐的亮光瞬间暗淡下去。

  她神采奕奕的大眼睛没有暗淡,甚至对他瞬间的焦灼没有期待,而是从抽屉里找出一红一蓝两个捆头发的丝绒皮筋,把红的给他。他苦笑着虔诚无比地套在她等待着的修长无名指上,缠了好几圈才不至于掉下来。她则给他缠上蓝的。

  “请新郎新娘接吻。”

  在新郎准备献上嘴巴之前,她一下子跳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到处吻,一阵啧啧声响,像吃一盘好菜似的。

  “吃够了没?”他偷闲问。

  “还没够。”她不下来。

  他努力不踩到她的裙角,瞎子摸象般摸到了卧室床上,把她卸下来,扒了婚纱,两人就笑喷了,她没穿内衣,倒正好方便行事。被挑逗得硬硬的新郎那叫一个凶猛,两个回合就让新娘求饶了,死死拽着床单一角,两腿叠起来,娇娇俏俏地讨饶:“明天吧,坏蛋,太厉害了……”

  杜海滨心花怒放,常胜将军一样,他未必真能坚持得下去,只是喜欢心爱的女人被征服后的服软态度,那感觉简直美妙无比。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说实在的,他和若琳就像是走过场,像每天中午饿不饿必有一餐般,简直没有享受过大餐的美味和乐趣,不知是厨师不好还是作料不对头,或是两样皆不对头。

  在床上稍事休息了一下,杜海滨就大叫饿,以前和若琳做后从没饿过,甚至想不起饿就睡着了,现在则穿了条大短裤,光着上身就殷勤地跑进厨房,炒菜蒸米饭吃。他对吃很讲究,自小父母培养的结果,老爷子老太太从年轻时就会做饭,他也会,只是自从结婚后再没找到过做饭的机会和乐趣,若琳对厨房乐此不疲,力求每道菜精到,他觉得自己没必要显摆。现在不同了,这个物理学士兼翻译的女生不太擅长侍弄厨房,但不吝啬夸奖,一会儿他就能把她吸引过来。

  果然,一刻钟后,在他清蒸那条草鱼时,她穿着热裤套着他一件大T恤出现在厨房门口,左手拿着他一个项目的招标文件。

  “天哪,这样下去不出半年我必成一头小肥猪!”

  “嗯,你的学生正等着老师上课呢,就见一头肥猪哼哼着跑上讲台,开口说:‘同学们,从今天起我改讲营养学,着重推荐某一猪饲料……’”

  “哈哈,杜家牌猪饲料吧!”净智笑惨了,跑到床上打一个滚又跑回来,举着那几页文件,“这家单位有我认识的人哎。”

  “认识谁呀?你学生的家长?”

  “不是,我认识的人与这单位的头头交情不错。”

  杜海滨这次认真了,把那份招标文件拿过来看了又看,不太相信的样子,“真的?园林局这几年一直有活干,以前公司也参与投过标,但都是陪太子读书。这里面活难拿,投标也只是走一走程序,各种干预早把设计分配给相关利益方了。这次领导还让我考虑一下,我不想考虑了,白费时间,不如做外地的商业项目。”

  净智说:“你试着做做吧,没准我给你疏通一下关系,万一拿下来呢?”

  “万一拿下来,你就有两三万的零花钱了。”

  “真的,这等好事?”

  “提成啊,基本每个项目都有,但不会一次性结,随着结账的进度分批次地结。”杜海滨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净智太年轻了,她能认识什么层次的人呢。

  两天后,当他复查小许交上来的图纸时,上司来到他办公室,很高兴,让他上点心抓紧做园林局的标,说不定有戏。然后暗示过几天跟他去宴请园林局相关负责人,说不定饭桌上就把这事搞定了。临走指着他说:“你这家伙,有这个神通为什么不早说?现在园林局有钱!”

  杜海滨一头雾水,才想起净智说过的话,马上给她打电话。

  “园林局的项目,真是你认识的人搞定的?”

  里面清脆的笑声,“嗨,不是有几万零花钱吗。”

  “真有你的!”

  “哎,别把我想那么神通,我就恰巧认识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呵呵,直觉告诉他或许真的有戏,园林局看似是个冷衙门,这年头已沉淀成富矿,北京市近来在大兴土木,与园林局相关的工程一个接一个上马。每个设计公司都爱接政府项目的活,主要是资金充裕,设计费给得相对不含糊。

  在MSN上,她俏皮地告诉他:“知道吗,小时候有个云游四方的老道给我看过相,说我的脸是标准的旺夫型!”

  “噢,我要发财了!”

  “嘿,那当然,那我也有点小钱花了。”

  因为有工作上的搭线,净智就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光棍小许如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净智来时死缠着她,千年的饿狗没见过骨头似的,那份殷勤备至,屁颠颠卖乖讨好的神情,让杜海滨十分讨厌。姑娘一走,这个自不量力的人就嬉皮笑脸缠顶头上司,央求他做做好事,赶快把同学的妹妹介绍给他,不然他就两条选择:绝食或霸王硬上弓!

  杜海滨自信地说:“你亲自问问她愿不愿意吧。人家早名花有主了,你还不相信。”

  “什么叫名花有主啊?只要没结婚不是还有竞争的余地吗,事在人为了。”

  杜海滨还跟净智开玩笑:“我下面的人看上你了,没准半道上堵你。”

  “那个尖嘴猴腮的许志峰吧?他说追我有好几次了,我都不愿搭理他,换成干干净净老实巴交的娃娃脸小常,说不定我还考虑。”

  “你、你这是什么人呐!”杜海滨哭笑不得,吓唬她,“你要与小常勾结,我就不要你了,呵呵。”

  “呵呵,你不要我,我就要了小许和小常两人吧。”

  “他俩加起来也不如我好,别看表面上人模狗样,都是装的,避了女人不知道多邋遢丢份呢。”

  “避开了我,你也这样吗?”

  “怎么可能!我家人都是爱干净、利索的人,我在这样的家庭习惯了。你知道南方靠海的人有每天洗澡的习惯,几十年如一日,不像北方人。”

  “北方干旱,喝都喝不上,节省点水吧。”

  “所以原因不说自明。”

  “很有优越感哦。”

  “不是优越,很客观的。你看我在家什么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条理吧,你弄乱的我也收拾了,跟你说我就是这种人。”

  “嗯,拘小节的人干不了什么大事。”

  “我生气了。”

  “好的,好的,以后我就听你的吧,总之不会有错的。”

  为了不让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探头探脑窥探别人,也为了不让那些野心家窥探她,杜海滨很上心,在下一次出差之前花了一万多块买了一只钻戒,郑重地戴在她中指上,“给马驹戴上嚼子了,以后跑路时小心一点,别绊了别人。”

  她则给他准备了一只普通的铂金戒指,嘴里嘟嘟囔囔:“凑合吧,一个作家说,不能对男人太好了,男人会觉得女人的爱因来得太容易而太便宜。”

  “作家的话你也信?”

  “有道理的我才信。好了,给毛驴带上嚼头了,不要看到像马驹的就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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