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玫瑰战争:小三来了》 作者:阑珊

第14章

  给那手机发短信:“作为女人,抢别人的老公、别人的父亲,真有好报吗?我不想指责你,只想让你去听听《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第二条:“我不相信你是个有素质的人,就凭与有妇之夫通奸这一条,你上愧父母,下愧未来孩子,想想你怎么对他们说。你能说你很有本领抢了别人的男人当你老公,抢了别人孩子的父亲当你孩子的父亲吗?头上三尺有神灵,我坚信!”

  在发第三条时,来短信了,却是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手机号,只短短一句:“三十岁之前致力于通奸,三十岁之后致力于捉奸。”

  像被蝎子蜇了一下,她不知道是对方仗着年轻,无知者无畏戏谑自己还是自己太敏感,一下子就看清了也许并不存在的暗示,反正内心深处埋藏了很久也折磨了她很久的刺暴露出来了。五年前那场悲剧,她损失了第一个儿子和生活的前途与希望,作为母亲,她也是悲伤的受害者,没人理解她当时遮掩在暗无天日的抑郁症的折磨下的丧子之痛。那是一段悲惨的日子,她已与此决裂。但那个污点还在,是心中一直阴魂不散的伤疤,在夜深人静时浮上来,隐隐作痛。这使她作为原配、正妻遭遇第三者入侵时,好像抵消了正义和优势,她隐忍着不声嘶力竭地发作,还因为一切杜海滨都不知情,揭开了潘多拉盒子,她会失去更多。

  那天她带着儿子出去散步,奶奶温良的眼光罕见地送到电梯上,好像他们母子一去不回了般。在出了大厅下台阶时,风一吹,她有点头晕,差点从高高有棱角花岗岩台阶直趴下去,万一要跌个头破血流,跌死了,还真便宜了杜家和杜海滨,人到中年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就没任何羁绊另娶那年轻的第三者了,无论再生个儿子或女儿,公婆一定觉得赚大发了。

  但怎么没如他们的愿呢,她就是不死!因为她现在是正义方,是受损害和应该得到报偿的一方。天理昭昭呀。

  “小树,你要永远爱妈妈,和妈妈在一起,知道吗?妈妈爱你,妈妈能照顾好你,把你养大,”她对儿子灌输她想好的话,“如果爷爷奶奶说领你回老家,宝宝该怎么说?”

  男孩稚声稚气的,一说话三?气,把一个句子断开若干段:“我说我说,不行,我要,跟着,妈妈……他们走。”

  “爸爸也要你去呢?”

  “爸爸,坏。”

  “儿子你要保护妈妈,好吗?别人欺负妈妈时,你要怎么办?”

  “拿棍子,打他。”

  “宝宝真乖。”吻着儿子的小脸,心里像找到了自信和莫大安慰,拿出手机给撬她墙脚的第三者打电话,温和平静的声音:“出来聊聊吧,你知道我是谁。”

  里面的语气也很平静,“聊什么?”

  “你说呢?”

  “那明天晚上七点奥体中心吧,带上泳衣,我在那里待一小时,过时不候。”

  带上泳衣?比试身材?她觉得对方精明到无聊,即使大九岁,三十二岁的身材未必能输给二十三岁的,但肯定能赢四十一岁的。女人过了三十七八岁皮肤才真正显老,二十多岁想赢三十出头的女人,无非“可爱”、“单纯”的外在形象上占优,其他还真不一定占便宜。而且她一直注重保养,常在居室,皮肤白嫩,除了近日睡眠不安稳导致的萎靡外,并无劳其筋骨、历尽风雨的黄脸婆式的憔悴与沧桑。她给殷月红发短信:“约了,拿录音笔录下其可耻的言行!”

  殷老板当时没来得及看,正急赤白脸地与胡星斗吵架呢。

  “你拍着胸口说,你心里对你儿子和蕊蕊一样吗?一碗水端平了吗?你为蕊蕊做过什么?你真心待过孩子吗?同是你的两个孩子,她连你儿子的脚指头也不及吧!”

  老胡梗着脖子大声跟她讲道理:“他俩怎么可能一样?我儿子是我亲生的,你闺女是你亲生的,我抛开我儿子跟你一起养你闺女,对你娘俩够不够意思?蕊蕊这几年花了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吗?少说三十万了吧,我多给我儿子两千块你有什么不平衡的?”

  殷月红高门大嗓激烈地叫嚷:“抚养费是规定好了的,你凭什么不吱一声多给了两千块?你给就不能跟我说一声?跟我说一声是多此一举?这个家还有没有规矩?今天你给两千,明天就能给四千,这是我们的共同财产,其中就有我一半,你多花一个子儿也得让我知道!”

  “两千块你就看在眼里了,殷蕊每年光幼儿园赞助费、各种班费、吃喝玩乐,哪样不是两千的多少倍,你知会我了吗?还不是你说花就花了?这钱都是你挣的?就是夫妻共同财产,能花在你闺女身上,不能花在我儿子身上?你哪门子道理?!”

  殷月红跳了脚,“离婚了,你儿子不归你,多大的责任在你身上?你装什么烂好人,讨好你前妻吗?人家甩你吗?起码现在我们是两口子,蕊蕊是这个家里名正言顺的孩子,叫你爸爸吧,一直叫了你四五年,你拿她当亲生的了吗?你一碗水端平了吗?自私的东西,她上个幼儿园报个班你就看到眼里了,简直不配当我女儿的父亲!”

  老胡气哼哼的,“即使成了一家人,叫我爸爸,也还是不是亲生的,你也不要妄想叫了几年爸爸就能让我视为己出,这是不可能的,违背人性。我平常能对孩子不错,各种事情容忍她就不错了,你他妈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想什么呢?毕竟我亲儿子我也没对他这样过!”

  殷月红咬牙切齿,“当年真是看错了你,找了你这样没教养没爱心的后爹!”

  人一吵架,血压就高,很多话来不及前思后想,只为激怒对方,让自己获得片刻快感般的优势。

  “还看错人,当年你折腾散了我家,不就是想在北京立住脚跟让我帮着给你养孩子吗?一个孩子的花销就是一座经济大山,我不养我自己的儿子和你一起养你闺女,你自己想想,你闺女的生活质量起码提高了几十倍吧?有个正常的家庭环境了吧?起码有爹有娘吧?后爹不好,不像亲生爹,不好的后爹每年十多万的工资大部分都花在你们身上了!亲生的爹好,亲生的爹连基本的抚养费都不出,你哪还有脸皮指责我?你就说你现在对我这样,我凭什么对你们好?好是用好来换来的,你一天到晚操持你孩子,开口你闺女闭口你闺女,我在哪里?你照顾我感受了吗?我无论对你还是对你闺女,都是付出,我又获得了什么?我怎么能得到平衡?”

  “不要脸,还跟孩子争,孩子小,理应得到更多照顾,都喊你爸爸了,是你闺女了,你不说去照顾她疼她,还站着讲什么收获平衡。你讲收获平衡也得等到孩子长大后,现在孩子是一张白纸,你对她好不好,她心里有数,种豆得豆,种瓜得瓜,长大了肯定回报你,你种了西瓜让你得到西瓜,让你收获,养你老!从现在就斤斤计较,与孩子过不去,哼,够呛——”

  “哼,我连亲生儿子都不指望,还指望没有血缘关系的闺女将来孝顺?拉倒吧,别给我上套,这年头谁指望谁啊?还是那句话,各人的孩子各人疼,各人指望各人的孩子,指望不上没办法。从现在开始,我要拿回我的工资卡,我负责这个家的基本开销,你的钱你养你闺女吧,我可养不起一个贵族孩子……”

  “没门!”殷月红斜睨着那个突然从斤斤计较到吊儿郎当的男人,“想拿回工资卡,准备离婚好了。我闺女是贵族,活该贵族!当爹的不合格,不想承担责任,我可不得对一个没父亲的孩子好点,再好都弥补不了她没有亲生父亲疼的损失!她是我生的孩子,我就是对她好,钱全花她身上,天经地义!谁不是爹妈生出来的?当妈的对孩子好还不是应该的?”

  胡星斗没说话就跑了出去,临出门嘀咕了一句:“真可惜,你闺女的亲爹竟没和你共同抚养孩子,他怎么一点也没帮你?你就逮住胡星斗这个冤大头了。可着劲地造吧,大爷的!”

  殷月红站在客厅里叉着腰撒泼:“王八蛋,你走吧,走了有种别回来!还想让我给你生孩子,休想!你瞅瞅你自己的小肚鸡肠,有资格当爹不?!”

  到达奥体中心游泳馆,若琳才知道小三不是和她比身材比青春的肌肤,而是防她录音。她包里正放着录音笔,小三在水里,她要和小三谈话也必须存好包,穿着泳衣光溜溜的什么也不拿,只凭嘴说话。

  现在的小姑娘又阴狠又精明,什么都防到你前头。第一次肯定知道你不会准备录音,也想不到,所以说话肆无忌惮;第二次当你长心眼抓证据时,她就把又腥又臊的狐狸尾巴藏得严严的。

  即使外面阴天,预报有雨,游泳池里仍有不少人,特别是情侣们在水里嬉戏追逐,时不时掀起喧哗的笑浪,淹没在蓝氤氤的水波里。无数湿漉漉的脑袋浮在水面上,像水中长出的彩色植物,弯曲的水波下面清晰晃动着一截截雪白的肢体,像酒瓶里浸泡的人参,平白生出一种诡异之感。若琳围着水池走了多半圈,又走回来,也没发现哪是小三,她来了没有?怕自己转来转去转没了自信,或气炸了,索性坐在池边的橡胶垫子上,雪白的腿脚伸进氤蓝的水里,让小三找自己吧。

  沁凉的水传递着舒适的快意,慢慢传遍全身,想着也许不必和她会面,除了气着自己,不会有什么意义,她是年轻有闲会享受生活又贪玩的人,只会从自私自利的角度考虑一个男人对她的必要,不会从人生、社会、道德和别人的角度看问题。她了解这个年龄段女人的狭隘又尖锐的心理和自以为是的自私,作为正妻,她不该到这里来,不该与她谈正义和道德。殷月红是对的,要么全方位搞臭她,要么高傲地不予理会,免得自掉身份。

  正想着,水中一株黑色植物拖着金黄硕大的向日葵冲击着水波游了过来,在她一米处支起臂也坐到橡胶垫上,撸一把脸上的水,冲她笑了一下,有一种讽刺的意味,“晚上好!”

  向日葵明艳的大花覆盖了整个泳衣,照耀得若琳瞳孔收缩。她把目光转向水面,也用讽刺般不大不小小三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小三甩了甩头发,很天真地问她:“古语说娶妻当娶贤,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若琳沉默,冷冷的眼光鄙薄地看着她。

  小三修长葱白的腿撩着水波,很闲适,很有心情,水池里荡着她一团麻花似的倒影。

  “男人啊就是要娶个贤惠、知书达理、不吵不闹的老婆放在家里,收拾家务,做饭,生养孩子,侍候公婆,主要是用来做事的,不是用来做爱和两情相悦的。男人又是色情动物,几乎三两天就得来一次,怎么办呢?只有找别的女人了,所以古时妻妾同时存在很正常,青楼文化发达也是这个道理,男人就在贤妻良母之外找个真正对口味合脾气的人解决了。能享受老婆以外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是种福利,时至今日,妾文化虽然被消灭了,但红颜知己又兴旺起来,说到底男人是忘不了曾经拥有的性福,就是sex。现在娶妻娶贤被当做第一标准时,就注定他会找也会拥有‘贤’之外的女人,这个女人就叫性感,能够满足你情我爱的肉体和灵魂双重需要,就像白玫瑰与红玫瑰,你知道男人先拥有哪个都会后悔,所以他更在意还没到手的第二个。对他来说,你是属于家庭的,定型了,供在那里像老妈子一样干活,好好侍候他儿子就行了,而我,”她莞尔中有挑衅意味地一瞥,“我是属于他情感需要的,与你比起来,我不是摆设,更能走进他的内心。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彼此相爱。”

  若琳一直绞着手,都绞痛了,看似平静地保持着风度,其实恨不得上前甩她几个耳光,掀进水里淹死这个在她面前洋洋自得毫无廉耻的人,再把她一张强盗似的嘴撕烂!最后啐一口,扬长而去。但她强忍着没发疯,相反,她知道从什么角度激怒她,打掉她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讲得再好听也是个小三!没有羞耻感的第三者强盗逻辑罢了,也只能自我安慰。他爱你,却不能给你婚姻,说明他是个理性的人,知道什么人才是家人,什么人只是外面玩一玩的。男人再浑也是爱他儿子的,他儿子是不能没有母亲的,这就是他离不开我离不开家的原因。你不过是我男人的玩物罢了。”

  净智没有急赤白脸,也没恼羞成怒,雪白的长腿搅着水,激起一轮轮水波向外扩散,“生儿子谁不会?你自我感觉太好了,我比你年轻就比你有未来,只是我还不想马上生,我想在事业上干得更好点,你男人养家糊口太累了,我想帮他,帮他工作、生活更容易些。你只能花他的钱,而我则帮他挣钱,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原则上有了你他是有遗憾的,而有了我,他生活、生命起码接近了圆满。我们两人的优劣高下还用比较吗?既然你不会别的,就在家老老实实带孩子做饭吧,你生的你带,还想将来拖累别人啊?各就各位,就别出来给他找麻烦了,我现在还能容忍你,因为我年龄不大,不想很快结婚。你也别因为我的好心和宽容激怒我,以为我好欺负,不然你也没什么好日子过。有了儿子又怎样,说撬开你你就能立马滚蛋!”

  若琳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争气地扑簌簌往下掉,到底忍不住了,侧身打不到她,便俯身撩起水泼到她脸上。小三呵呵笑着装着没在意,甩掉脸上的水珠,讥讽地看着她,“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很正常的新陈代谢,优胜劣汰,婚姻的胳膊怎么能拧过命运的大腿,何必跟命扛呢?”

  “你这样不善良的女人,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将来也有小四小五出来撬你!”

  她云淡风轻地笑着,“欢迎小四小五出来提高我的竞争力,我愿赌服输,只要你有本事,来抢我的男人吧!”

  正妻冷笑,“真是人无耻至极就以为天下无敌了!”

  “人是社会动物,有着广泛的社会属性,情感、婚姻、爱情本不该私有,一个优秀的好男人本不该控制在某一个人手里,自我的选择权和别人的竞争构成了这个社会的全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你除了有一纸婚姻,其他都逊色我不少。好在能结婚也能离婚,也就有了重新校正的机会。”

  若琳坚定地对着水面说:“你不会有机会的,你们想在一起,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小三却没被她吓唬住,笑吟吟的轻描淡写:“我都为爱情自杀过了,老天爷眷顾我,不肯收留。哪天你也试着来一场真的,别光说不练。”

  正妻在小三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置她死地而后快的狡黠和恶毒。这让她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女人分明铁了心强取豪夺,光脚的根本不怕穿鞋的,只要你够不要脸,舍得下工夫,男人那脆弱的防线天生就是给这种女人逾越的。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觉得你恨我!”若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只是从小三尖锐盈满的眼睛里看到的潜意识。“就你这心态,你就是得到了海滨你也不满意,他满足不了你的欲壑,只因为你暂得不到他的全部而激起更大的占有欲罢了。”

  “恨你?你做了什么见不得天日的勾当遭我恨?我不过爱上你的丈夫要把他带走罢了,至于我们结婚后幸不幸福,是我和他的事,与你关无。”

  “他现在在哪里?”

  “出差了,看一个项目。两天后回来。”

  “他住你那里?”

  “他非赖在我那里,房子还不如你家的大,我也没时间收拾,都是他收拾,拖地板,洗衣服,做给我吃,南橘北枳,男人在不同的女人身边会被激发出不同的潜能。你可以称之为贱,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没办法。”

  正妻低下头,声音小了一些,很冷静:“我可以把他让给你,不用你费尽心力夺,两年,我不管他。两年后只要你们还是决心在一起,我自动退出,成全你们,行吗?”

  小三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招,愣了一下,然后兀自笑起来,“是海滨和你离,不是我。我说了,现在我只要这个男人,还不想考虑婚姻。既然你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两年后我和海滨若依然如胶似漆,考虑到我也该生儿育女,只好委屈你退位了。万一被你猜中了,我和我老公的爱情维系不到两年,也就是他不是我想要的那杯茶,我自会发扬风格完完整整地还给你,你们白开水般的生活可以继续了。”小三扭头朝她莞尔一笑,“就这么着吧,我要游泳了,女人需要时时保持健康快乐的身体和心态。您请便。”

  说着一头扎进碧蓝的水里,那跳跃着、扎眼的明黄终于像魔鬼般从她眼前消失了。能淹死她,多好。她微微叹着。

  殷月红罕见地主动打来电话,问她情况怎么样。若琳把儿子赶到客厅里,关上卧室的门,把与小三在奥体游泳馆见面的事说了,说得很没底气。

  殷月红果然啧啧连声起来,“你怎么可以与小三说那种话?你可是杜海滨的正牌老婆啊,不扇得她一边找牙去也就算了,还守不住自己的底线!你也太软弱可欺了,你有结婚证有儿子你怕什么啊?我跟你说吧,你的软弱是你最大的悲哀,等于变相鼓励自己悲剧的发生,你不拿鞋底扇那个臭不要脸的就唤不醒你心中的勇气和正义!”

  若琳心如刀割,眼泪模糊了一脸。其实她从回来就后悔了,不该让步这么早,现在刚出现苗头就自己自动走到悬崖边上,以后还能退到哪里去?

  “亲爱的,我太没自信了,我害怕失去我一手建造起来的家,害怕我儿子这么小就失去父亲……”

  “那你也不能乱了方寸去向她卑躬屈膝求她高抬贵手放过你呀!气死我了,我的头蒙蒙的,你的让步只能让那婊子得寸进尺更加得意洋洋!怎么想的呀你,贼进了你家,正在偷你的东西,你能对她手软客气?你打不过她闹她呀,骂得她整个游泳池里的人都看你们,你以为大家会同情她?她能这么嚣张也是吃定了你不敢怎么着她,这么好的机会你的腰怎么就不能站直了?!”

  若琳数度哽咽,“你不知道那种场合,我再厉害也就是激化矛盾,估计她巴不得呢,没有杜海滨背后支持她,你想她能那么恶吗?”

  “可恶的杜海滨支持她又怎样?男人推她一把,她还不就借机撒开小腿跑嘛。你放心,就是杜海滨真不想过了,也不会对你娘儿俩赶尽杀绝,你们还有共同的儿子呢。那臭婊子只不过在借力使力隔山打牛呢,你还别中了她的道,你泼点,见她一次打丫一次,想想以前我告诉你的,你婆婆帮你看孩子,你正好腾出手整她,从根上整,从她父母那里开始,再让她丢掉饭碗。只要赶跑了她,你还怕哄不回你男人吗?”

  若琳只安静地听着,记着什么招自己能使。

  “攘外必先安内,你可以反过来,先把杜海滨囚禁在家里,班不上就不上了,你们一家三口可以回你婆婆家或你娘家待一段时间,也可以去云南大理旅游去,别心疼这几个钱,先把他和小三弄断了再说。你放心,冷却小三个把月,她就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让你先疯,你要她先失去了理智,露出本来面目,看杜海滨是要自己贤惠的老婆孩子还是要一个疯狂的女人!打蛇打七寸,你得明白这种野路女人的弱点是什么,和你争老公,她除了年轻发贱发嗲让男人暂时新鲜点有什么呀?你怎么不会整合你的优势铲除妖孽呢?你要利用好了,根本不用你出头,光你婆婆的恶嘴也能骂死她!你儿子又是你婆婆的命根子,这简单的事教你个葫芦你?成瓢呀。”

  若琳荒凉地叹口气,可怜兮兮地说:“要不,你和我一起,我们俩与她再谈一次?你知道我在关键场合不会说狠话,也吓唬不了她,天生优柔寡断,笨,教了曲也唱不好……”

  这激起了殷月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主义精神,也对若琳的懦弱充满鄙视和不耐烦,正好她要让她见识一下精明干练的女人是如何维护自己的利益的。“那行,我正想见识一下这狼子野心不要脸的小三,你把斧子、绳子、敌敌畏、水果刀、鞭炮什么的有什么带上什么,让她看看什么才是真正彪悍的人生!”

  若琳都要乐了,与小三那小鬼比起来,殷月红才是活阎王啊,幸亏不是与她争老公,而只是与小三。虽被指责得满头包,正妻心里还是充满了欢喜,期待自己的即使不是彻底的胜利,打击一下嚣张小三的狂妄气焰出出气也好,自己真是太窝囊了,连儿子需要的一个完整的家也保护不了,其实内心恼怒的是杜海滨,四年婚姻,她做错了什么?为他生了那么个可爱的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和疲劳,他怎能伙同随便一个女人来伤害她,伤害他儿子的妈妈?男人到底怎么了,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生出事端,让自己最亲近的人受苦受罪?

  当天夜里,若琳做了个梦,在一条灰不溜秋前看不到头后看不见尾的山岫岩小道上,她没命地跑啊跑啊,一会儿是个男人一会儿是个女人不停地狂追她,她藏到树林里,藏到别人的灶屋里,钻到茅房里,总能被发现,最后走投无路了,就爬上一棵大树,爬得挺费力,最后坐到树枝上,追她的人过去了一个,竟是程健人那张胖乎乎的饼子脸!后面的两个停下来,其中一个看得很仔细,凶着脸指着树上就骂,边骂边爬树……她就这样被吓醒了,手边儿子的脸对着她,睡得正熟。

  她轻手轻脚去了卫生间,回到床上就睡不着了。婆婆不跟她同床,一是老太太是爱干净的人,未必喜欢老与媳妇同睡;二是孙子每晚睡觉时太挑剔,不想让奶奶睡他的床。有一段时间男孩甚至排斥父亲,后来才习惯了。

  做这样的梦就像揭伤疤,她本能地抗拒回头去想,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想得太简单,容易做将来后悔的事。那个骂她的人是燕石,去世五年了还不肯放过她,到梦里纠缠她。过去的事全是她的错吗?难道她没为自己年轻时的错付出惨重的代价?她不应该再来找她。但另一个女人是谁呢?只有个模糊的影子,一点提示都找不到,幸亏及时醒了,要是到明天,都想不起还有第二个女人来。冥冥中,她想着自己已为燕石上了一炷香,并默默许愿,这个秋天该去一趟潭拓寺,施些香火钱,请和尚超度她一下。大家基本上都是输家,都是受害者,她失去了生命,她则失去了一个儿子,他失去了所有,没有人是胜利者。想起自家的小三说“你做了什么见不得天日的事让我恨你”,大概是这些事,虽不全是她的错,她毕竟有责任,她是其中一员,她在内心不止一次悔恨过了,恨不得拿剪刀把这段记忆剪去,所以当自己的婚姻又出现轮回时,她是有些没底气,觉得自己不完美,不光彩,没有太多力量为自己辩护。让她愤懑憋屈的是,燕石那么理直气壮地骂自己,还打过她耳光,她竟没理直气壮地骂自家嚣张的小三,也没打她,这大概就是二十年婚姻与四年婚姻的区别吧,自己还不够有恩于杜海滨,他竟可以走得如此轻巧并让小三得到先机。

  突然灵光一现般,和燕石一起追自己的人,有没有点像自家小三呀?都像吃了火药似的仇恨自己,这吓了她一跳,小三被阴魂不散的燕石附体了?

  第二天,她心神不宁地在厨房做早饭,公公婆婆哄着劝着夸着在给孙子穿衣服。老两口这段日子成了极规矩的人,尤其是婆婆,不在媳妇面前当“一姐”颐指气使了,什么事都谦虚了,有商有量地来,人不仅勤快了不少,说话还细声细气的,事事征求媳妇的意见,像欠了媳妇多大人情似的。

  “哎呀,小树就是乖呀,咱穿上衣服吃饭,闻闻,有多香,都是好吃的,咱将来长个大个子!”

  于是小树撒着欢跑出来。

  婆婆进厨房想找点活干干。媳妇一如既往地说:“妈,你出去吧,马上开饭。”

  婆婆自觉地拿了四双筷子出去,一会儿又回来端碗。在家乡的传说中,池塘和水沟里的青蛙成群结队爬出来,甚至爬到树上,鱼往岸上跳,麻雀忽然全部消失,猪狗等家畜情绪狂躁,十有八九是地震前兆。现在婆婆忽然变得这么反常,她也把此看做家庭要遭遇变故的征兆,否则在老太太的观念里,没有工作的媳妇哪有资本和资格与她这个太后平起平坐?

  “妈,以后和爸别走了,帮着看小树吧,过一段时间我去找一份工作,三岁多了也离得开了,你们在家我放心。”

  婆婆竟受宠若惊的神情,本来她认为就应该是这样的。“工作好找吗?看孩子也是活,不少累人呢,等小树再大些再找也不晚。”

  小树用筷子夹菜,掉到桌子上一半,一边抓起来吃一边说:“我和妈妈去上班,你们在家吧。”

  爷爷逗他:“你除了耽误事,还会做什么?”

  男孩很坚定:“我给妈妈挎包。”

  “不在家和爷爷一起下我教你的跳棋?”

  “不行!爷爷是老头子,奶奶是老太太,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奶奶装着不满:“我老,你妈不老?”

  “我妈是美女!”

  奶奶佯装呵斥孙子:“不听话,惹我生气,让你爸回来揍你。”

  听到爸爸,男孩马上放下筷子,张着满是油渍的小手非得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才不揍我……”拨通了,大喊一声,嘿嘿笑着,“爸爸,回来吃饭……你不回来都让爷爷奶奶吃完了……什么礼物……奥特曼……”

  奶奶骂:“嫌我们吃多了,这孩子怎么不像自家人啊?!”

  爷爷看孙子煞有介事,忙过去,接过听筒,果然听到儿子杜海滨在里面说话。老头问:“啥时回来啊?”

  “明天,工作忙。”

  “行了,家里都没大事,正吃饭呢。”

  若琳甚至不希望他回来,很害怕看到他冷若冰霜变得陌生的脸。就因为小三那嚣张跋扈的脸和他对亲生儿子的忽视,她觉得他们长不了,良善人家的日子不是这么急哄哄急功近利的。正好,她有机会把她打一顿了,出出心头的恶气。

  胡星斗很郁闷,周六开车去顺义钓鱼去了。四十二岁,他觉得自己还不老,就是活得憋屈,不开心。

  北京的近郊和远郊,像顺义、昌平、平谷,都有部分湿地和湖泊,除了公家的水库,附近的农民又掘淤挖池,蓄养鱼虾,等待城里有钱兼有闲人怡情垂钓。更有先见之明的开发商则在水边屯地造墅,连山水湿地一并卖给有钱人。

  程健人自从去了职,逃脱了拥挤的城市,就来到半乡下的地方做了一名自由的农民,自开始消沉了一阵,在怀柔租了几亩地,种植久保大桃,桃子刚种两三年,还没给他创利,现在则与人合包了一处小水塘,正在挖掘,和周围那些垂钓池一样,期待做城里人的假日休闲经济。

  当一名自由的农民,远离车马喧嚣,听起来很有田园的诗意,几乎每一个了解他过去的人,包括他最亲近的人和朋友,当然包括胡星斗,都知道他损失惨重,混了一二十年才混成一个副处级,准备退休前平平安安熬成正处,然后侍弄花草、每年打算出去旅游的人,因为致命的错误提前失去了政府公务员优厚而稳定的待遇,随之失去的是在政府福利系统浸润多年而养成的那种从容、儒雅、自信和舒展的生活态度和气质。现在他还剩下什么?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个下雪的晚上燕石的致命一跳灰飞烟灭。胡星斗和程健人一致认为燕石这一招做得很绝,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还不行,还要关到地狱的地下室。这个疯狂的女人竟能当着他的面跳下楼,这个疯狂女人的疯狂老妈竟能把闺女的遗体抬到他单位门口停尸数天,哭天抢地,把他出轨的证据——那家私人侦探公司拍的照片洗了无数张见人就发,一直发到北京市委,母女俩闹那么大动静也真是闻所未闻。谁都知道政府系统是个极看重面子和大局的地方,找小三、找情人、包二奶不是稀罕事,可你不仅擦不干净自己的屁股,还被揪着裤子提不上,又引起人命关天的大事,就是天王老子想保老程也绝无可能。

  失了仕途也就算了,四十多岁的人了,人脉还在,怎么也能混口饭吃。第二个打击是若琳受惊吓早产,早产了一个半月,不足月的胎儿素有七活八不活之说,也就怪了,八个月零一周的婴儿在保育箱就活了一个星期,那是带把的儿子啊,也是老程没那个命吧。他自己承认在燕石跳楼、岳母拼命找他抵命时他焦头烂额,没照顾好孕妇,早产后更没照顾好新妈妈。

  生产时,若琳已患了轻度抑郁症,痛失爱子又加重了心理负担,几乎整日哭哭啼啼,做噩梦。那一段日子她和老程脾气都不好,动不动就暴吵,互相指责、抱怨对方的行为让事情失了控。双方心理压力极大,老程困如斗兽,若琳对未来也信心全无,两人在犬牙交错中撕咬了一阵,协议分手,只有分开才能减轻身上背负的沉重十字架。

  变成孤家寡人的老程希望在田间以沉重的劳动麻木他的失落和悲痛。市里的房产他早协议给燕石,房产证、存折和一些值点钱的东西都握在丈母娘手里,他也没什么想拿想分的,想以消失的方式远离人间,远离一切,只是不能自杀罢了,行尸走肉,只想默默无闻地度过余生。

  以往的亲朋好友中,只有胡星斗偶尔还联系一下,其他人,包括他父亲他都很少打电话。老头住着他价值四五十万的小房,也对得起他了。老头像了解儿子的心情似的,也很少打扰儿子平静的生活。

  夏日骄阳下,程健人穿着连体防水皮裤站在没腿的泥塘里卖力地清理着稀烂的黑淤泥,不远处柴油机带动着清淤机发出沉闷的低吼,岸上管道里喷出同样颜色的泥浆,空气里飘着经年水草沤烂分解的腐败气息和新翻上来的新泥味。这些稀巴烂深浅不一味道难闻的软泥已变成很好的肥料,种过桃子的老程已能辨认这一点,并深感惋惜,三年前他种的桃子之所以长势慢,花密果少,就是因为土地太贫瘠。

  站在松软的稀泥里,浑浊的水淹到腰际,即使头顶着毒花花的太阳也不觉得热,更足的凉气从脚底下冒出来,汩汩向上涌,脚底板都快给凉木了,同时冒出的气味也让人受不了。过了晌午就不能下水了,因为薄薄的水层已被晒热,人在热锅般的臭气中能被熏晕。

  胡星斗扛着鱼竿提着两条草鱼在树荫下等程健人。鱼不是钓的,鱼竿还没解封呢,刚在另一鱼塘买的,他没心思坐在岸边悠闲地等鱼儿上钩,只想找老友聊聊天,说说话。两年前他托朋友关系在附近的温榆河中央别墅群物业公司里给老程找了份差,不知为什么,他一直拧着不去,情愿当个出大力的农民和渔夫。

  他们坐在腰上肿了一块的老柳树下,喝着胡星斗从后备箱搬下来的啤酒,找了个塑料盆,装了半盆水,把鱼放进去,都还撒着欢活着。

  “再过几年提前退休,退了休我也返回田园,养养鱼,种种菜,心里清静,活动活动筋骨,也他妈多活几年。”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没准是炫耀,站着说话不腰疼,像大鱼大肉吃得高血压的富人一边羡慕一边挖苦刚混上饭的草根阶层的好身材。因为是胡星斗说的,自然有他的道理,没那么刺耳,他犯不着大老远跑出来跟一个落魄的发小显摆。

  老程咕咕嘟嘟灌着不花钱的啤酒,不接他的话。他的话对他没意义,他现在是个穷酸的粗人,正出大力,没必要替一个不愁吃喝的人操心退休后的生活——以前他们的经济有差距,那是五十米与百米的差别,好歹他还有个副处的位置顶着,不上不下,并不尴尬;现在则是零米与百米的差别了,不是老胡多有长进,而是他把一切搞砸了,后退到了原点上,甚至比原点还不如,成了农人。

  “我他妈活得,每天窝窝囊囊,”胡星斗继续自言自语,“当时要死要活的,转了几年,又转过去了,新鲜劲过去了,觉得新不如旧,旧的有缺点,新的毛病也不少,而我活了半辈子了,没韧性适应了。哎,王小二过年吧,一年不如一年。就他妈邪乎了,我他妈也会看走眼,生生进了她妈×的圈套!跟着我他妈鸡犬都升天了,连他妈一个孩子也不给我生。兄弟,我他妈图个鸡巴毛啊,放着自己的亲儿子不养,屁颠儿屁颠儿地犯贱给别人养娇闺女!”胡星斗乜斜着眼瞅着远方的树梢和树梢上方停留的大朵白云,不得劲地抖了抖肩膀,又瞟了眼沧桑见老的好友头上的几根白发,继续抱怨,“我生气有他妈的道理吧?不是胡某胡搅蛮缠吧,都四十二的人了,孩子现在生,到我六十岁,小孩子也就十八九,再晚我还有力气养吗?丫还嫌我逼她,不给我生一个我过着就是没意思,我不知道整天累死累活为他妈谁干的,我就是那大傻缺,可着劲地给别人养孩子呢!孩子的亲爹面都不露,这傻缺的任务就落到我胡星斗头上了,凭空掉下一闺女,就得给人家当亲爹。这年头当爹的和做驴做孙子的差不多,不是人干的活,不想当亲爹都不行!丫的强盗理论是:都喊你爸爸了,改你姓了,就是你的孩子了,你就得视为己出,比亲儿子还亲,不然就是后爹,孩子长大了也不用孝顺你!你说我是不是被绑架了?血缘怎么能勉强?她不给我生居然是怕这个闺女受亏待,是什么道理?怎么不觉得我也受了亏待?好歹给我生一个,他妈的无论再怎么花我钱再怎么作,我也不觉得像现在这样太不平衡,起码也花在我的孩子身上了,疼我的孩子了,我不看僧面也能看佛面,就是当驴当孙子也能认下去!人他妈这一辈子图什么呀,总得有个图吧,你图了我那么多,也总得让我图你个什么东西吧,除了俩大咪咪,你得让我找得着平衡的点吧!”

  程健人不说话,又拿了两瓶啤酒,俩瓶盖对着互撬一下,白白的泡沫就涌出来了。胡星斗用腰间钥匙串上的起子给自己提前起了一瓶,放一边,继续叹着气唠叨:“你应该知道现在养一个孩子,都是用钱堆起来的吧。孩子一落地就等于卖给社会了,你得用钱一点一滴把她赎回来。你有程佳,你应该有这个体会。我他妈就体会不深,以前飞宇让他姥姥姥爷养着,我没出多大力,现在给别人养孩子才知道费他妈的牛钱和牛精力。我一年的薪水恨不得都花在小孩身上,花了我的钱还得让我做亲爹,妈×的贱人,我焉能不生气?我他妈从离了婚,从跟她结了婚,生活水平直降一半还多!她和她娇闺女生活质量提高了不止三五倍,还没有补偿,我冤不冤?这些话能和别人说吗?人家还得说咱小肚鸡肠小家子气,容不下孩子,不像个纯爷们!他妈的,当这个爷们也当得太窝囊了。”告一段落了,仰脖喝酒,还意犹未尽,“女人有了孩子,心就不在你身上了,她做的所有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为了她的孩子。连上床亲热也得与此挂钩,先哄着她娇闺女高兴了,她才能高兴让我碰!这他妈叫什么事。所以我才说我是冤大头,想起来就觉得对不起我他妈的亲儿子!”

  程健人只跟垂头丧气的朋友说了一句:“好好过吧,离不离都后悔。”

  “其实赵波还是有不少优点的,就是人冷了点,像欠她三毛钱似的,但没心计,心地单纯……丫就是太有志气了,现在守着我儿子,都不搭理我。”

  看着远方山坡上的天空,湛蓝变成浅蓝,浅蓝变嫣红,太阳滑向树梢上白云的后面,知了叫了一天了,现在蔫得时断时续,声音像过去的记忆,支离破碎。水塘因午后停止了挖掘,热气腾腾的淤泥上沉淀了一层浅浅的清水。

  胡星斗发泄一通后,比钓了几筐鱼还有精神头儿,要挥手告别了,把剩下的几瓶啤酒连同后备箱里的一整箱和几瓶白的,给老友留下,“我要去买几斤鱼,这殷娘们看不见鱼不定歪猜我哪里胡混去了呢,轻易饶不了我。”

  然后他那辆奥迪A6一起一伏颠簸在乡间土路上,暮色四合中向另一处鱼塘驶去。

  杜海滨回家了。看到他那坚定、沉着、冷眼旁观漠然的脸,他父母都感觉内心惊慌。他们只知道一个道理:修补一幢房子从来都比推倒重建来得容易些。没错,他们看不上媳妇,对她颇有微词,但媳妇终究没什么大错,在他们对待她最苛刻粗鲁时,她也悄无声息,不为自己辩护,没甩过一次脸,换了别人,也许其他方面够格,这一方面呢?人没有十全十美的。主要还是小孙子,谁照顾能有亲妈照顾得尽心尽力?其实他们的儿子也有类似的顾虑和想法,妻子是为家庭、为儿子而存在的,虽然与他感情一般,但她深入人心的形象已像旧社会的牌坊,大家在她身上都看到了让自己满意的地方。

  但他依然想为自己的幸福而努力,不想被这个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无底洞一样的家吞噬他正值壮年的活力和大好年华。由于妻子把孩子照顾侍弄得无微不至,男孩与父亲也不那么亲热,在爷爷奶奶的吆喝下才招呼了一声。父亲蹲在可爱的儿子面前,拿出出差时买的坦克和奥特曼,男孩就满屋子追着坦克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哭起来,爷爷奶奶就领着孙子到楼下小区广场上开坦克去了。

  若琳突然害怕这种寂静,害怕儿子离开她。她惴惴不安地在卧室里给儿子的上衣钉纽扣,孩子捣蛋,把颗颗纽扣揪下来,拿着玩一会儿,丢了,她还得到处找相配的扣子。忙碌让她充实。

  杜海滨完全敞开卧室的门,站在门口,她能感觉得到他投来冷淡的目光,突然无比期待他的手机响起来,公司有事,快点把这个离心离德的人招去干活、加班、应酬或任何事吧,家里装不下他。

  “我们谈谈吧。”他终于说,干巴巴的声调。

  他想让她去客厅,放下活坐在沙发上比较正式。若琳没有动,针线在手中翻飞,“谈什么……”忽然站起来出了卧室,向厨房走去,摸着干净的碗盆放在水池里洗。

  杜海滨又转身走到厨房门口,下了一番力气似的,叹着气,“你觉得日子过得怎么样?”

  “我无所谓,都为了孩子。”她敏捷地回答。

  “我对你并不好。”

  “对孩子好就行。”

  “你不考虑你个人的生活吗?”

  “我和孩子是一体的,他好我就好了。”

  “你不能……光考虑牺牲。”

  “你不考虑……不能都不考虑,不能都只想着自己。”

  “没有我你能过下去吧?”他像在探询,也像下了结论。

  她又神经质般放下碗,离开厨房,回到卧室又捡起针线活,细细的银针在手指上上下翻飞,线越来越短,两只手的距离越来越近。然后突然停下,拿着衣服针线跑出去了。

  杜海滨在卧室门口看她匆匆换下拖鞋,穿上凉鞋。“你去哪里?我们谈一下。”

  “我不想谈。想走你就走吧,我不离婚!”

  “这是什么办法?”

  若琳什么也不说,换上鞋就跑下楼了。

  她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戴着一个蓝皮筋。他一向不喜欢琐碎的装饰,除了块欧米茄手表,连结婚戒指都不戴。在昏暗的楼梯拐角处,那个泪如雨下啊,被抛弃走投无路的感觉,如果他执意要离婚,她也只好死在他面前了。她只得学那只把脑袋藏在沙子堆里的鸵鸟。只是搞不明白为什么杜海滨连曹友谅那种猪头男人都不如,有的男人拥有二十多年的情人都不离!嚣张如净智、愚蠢如于丽美的小三到底能带给他们什么样的真情?

  这话要由于丽美回答,她会说如果曹boss翻然醒悟求她回去,他们会过成像王若琳和杜海滨那样神仙眷侣的日子,不会过成曹友谅与他老婆那样的。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活得有多委屈和憋闷,但不愿承认友谅完全是个坏人,人人都有苦衷,要不是有人逼他,他会对自己如此绝情吗?不过他连赔偿自己十万也不肯,就太让人气愤了。她的潜意识中,他应该叹息着多付她一倍,甚至给她三五十万才不辜负她尽心尽力跟他五年多。不然她没有钱又耗尽了青春该如何生活啊!

  “说到底,这是个吝啬惜财的人。”她叹息着,在市区一家小学附近徘徊多日了,每天早晨七点多钟就看到一辆福特准时停在学校门口附近,一个穿戴体面的中年妇女目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下车,或闷闷不乐或劲头十足地走向学校大门。

  那天她等到学校放学,在一下子汪洋一片的孩子堆里寻找,找来找去,跟到一个冷饮店附近。

  “曹润轩!轩轩。”

  那小小的眼睛像他父亲、圆圆的小脸像母亲的孩子吃着雪糕回过头,看到一个笑容可掬的女人热情地向他走过来。

  “你爷爷今天上午被车撞了,你父母、奶奶都在医院里呢,让我过来接你。”丽美表现出焦急的样子,故意漫不经心地晃出挂在脖子上的员工卡。

  那孩子认得,曹家的家族企业里的员工都统一佩戴这种卡,上面是公司的名字、LOGO,下面是部门、排号和名字。这个女人就是父亲管辖的销售部的。

  “哪家医院?”

  “友谊医院。”

  “我打个电话。”男孩显然被教育过,很警惕,然后要卸下后面的双肩包。

  “嗨,哪能这么麻烦,用我的吧。”丽美一边在包里找手机,一边引导孩子从太阳底下走到冬青簇后面的树荫下,掏出手机,递给孩子。

  男孩正拨着手机号,突然脑袋就摇摇晃晃起来,身体慢慢歪了下去,一开始还有点潜意识里的清醒,歪下去时坐在自己后腿上,微睁着小小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惊慌又冷静的丽美,然后腿也支持不住了,背着大包侧卧在地上。

  丽美忙捡了手机,摸了一把孩子的脸,确认男孩昏迷过去了,马上把包在塑料袋中的乙醚毛巾塞进冬青簇里看不到的地方,把孩子半抱起来,可以说是拖着,拖到一棵槐树旁边上,让他倚着树,看上去自然点儿,然后到冬青簇外拦出租车。出租车按她的引导小心地驶进冬青簇后面刚铺了半截子的人行道,沙子和砖石堆得到处都是。

  “唉,你看现在的孩子,让人操碎了心。昨天说在他奶奶家,结果上了一夜网玩了一夜游戏。”像个气愤、操心又疼孩子的妈妈那样,年轻的女人唠叨着打开出租车后门。在出租车司机笑眯眯的注视下,走向孩子,几乎要亮起巴掌打他一下,但看他睡得昏天黑地,没忍心,双臂吃力地抱起孩子,歪歪扭扭走向后门。

  司机一只脚踏在外面站起来,要帮忙的样子,年轻的女子还是凭一己之力就把孩子塞进了后座上,自己从另一边的门里坐进去,依然气愤难平的样子。“今天上课人家老师说你家孩子呢?没交作业也没请假条,我放下工作就跑来了,一通好找,从他奶奶家沿路寻来,一看,人家倚老槐树疙瘩上睡一上午了,睡得那个香!唉,养孩子啊,心都操碎了,既怕养成猪受人欺负,又怕养成狼欺负别人,操不完的心,在家不玩电脑就抱着个电视,不到十八岁就得成瞎子!学习不怎么样,不知道上心,一家子都被他愁死了!”

  司机师傅终于得空插了两句,蛮同情她的,“嗨,小孩子都这样,淘!尤其是小小子。我家姑娘小时候,也这样,女孩子好点。为人父母也就这样累死累活操心的命。”

wWw。xiaoshuo txt.Nett。xt-小.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阑珊作品集
玫瑰战争:小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