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诫（原文+译文）》 作者：班昭
《女诫》究竟说了啥？现代女性凭啥学？!
近年来，因应剧烈变动的中国社会中存在的种种现象，比如婚姻的不稳定性提高，人心的浮躁等，不断有人假借推崇国学之名，蛊惑女性应重新学习《女诫》，重返传统女德。诚然，《女诫》的产生有其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我们不能断然苛责古人。但是，要求女性重新奉《女诫》为行事圭臬的论调则值得警惕。本文作者从现代女性的视角出发，对《女诫》七篇逐一解读并进行剖析。
■ 张红萍
近年来，面对社会道德滑坡现象，针对女性道德修养问题，一些“女德班”“淑女班”大行其道，大陆某些新儒家也提倡现代女性应重新学习东汉班昭所著《女诫》，以增进女性道德。但《女诫》真能增进女性道德？还是可能毒害女性心灵？《女诫》到底说了些什么？我们应该对其有所了解，免得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贻害更多女性。
《女诫》——父权社会中的女性行为守则
东汉班昭，以训诫自己女儿为由，写了《女诫》七篇。所谓《女诫》七篇，其实全文不到两千字，但却成了民国之前两千年女教的首选教材。为什么《女诫》成了历朝历代女训首选读物？一因其是最早最全集中论述一个妻妇在丈夫家怎样处理好各种关系与怎样做人做事的文章；二因其极好地领会了先秦儒家经典中女性道德礼教的精髓；三因其极其细微而全面地教导女性怎样做一个让男权社会满意的角色。
一句话，这篇文章的内容写出了男性的心声，为男性治理女性做了最周全的考虑，男权社会的男性当然喜欢而欣慰，让一代代的女性学习之。为什么男权社会的男性们从皇帝到百姓那么喜欢这篇《女诫》呢？因为《女诫》教育女性要做一个贞洁安静的女性，要顺从夫家所有人，要从早到晚辛勤劳作，而且要把自己定位为“卑弱下人”，这样只付出不索取，而且是低三下四地付出的女性角色满足了父权社会对女性角色的期待。
《女诫》七篇之再释义——破除“贤良女性”的迷思
《女诫》七篇，一些篇的题目就是该篇的主旨。比如“卑弱第一”，主旨思想就是要妻妇卑微示弱，用班昭的话来定义女人就是“卑弱下人”。先明其“卑弱下人”之地位，也即卑微柔弱侍候人的人，再论她的其他职责，这一篇也算总论。班昭告诉女性，在丈夫的大家庭中，妻妇做人要“忍辱含诟，常若畏惧，卑弱下人也”。妻妇的具体职责是专心事夫、勤劳持家、备齐祭祀酒食。明朝晚期首席内阁大学士张居正，受万历皇帝的母亲圣母慈圣皇太后旨意注释班昭的《女诫》，他在注释“卑弱第一”中这样解释说：“此一章，专说女人卑而不高，弱而不强之义。盖女乃坤道，以柔顺为主。卑弱者，女德之先务也。故以为第一章”。明末清初，《女四书》的作者王相为《女诫》作注释《女诫笺注》，他解释“卑弱第一”时说：“天尊地卑，刚阳阴柔。卑弱，女子之正义也。苟不甘于卑，而欲自尊，不伏于弱而欲自强，则犯义而非正矣。”现代女性如果得知《女诫》是要让她们卑弱，因为卑弱才是正道，她们能答应吗？现代社会提倡女性：自尊、自信、自立、自强，卑弱不是反其道吗？现代女性到底是应该听从“四自”精神呢？还是听《女诫》呢？
“夫妇第二”讲的是夫妇的关系，有关夫妇关系先秦圣人一般都讲夫义妇听，夫和妇顺，班昭则讲“夫御妇事”，夫通过御（管束）妻显示威仪，妻通过事夫表明自己遵守礼仪。用张居正的注释说就是：“夫不能管束其妇，则夫之威仪废缺，便不成个夫主了。”妻子是被丈夫管教的对象，而丈夫则是高高在上的夫主。不知为何比起圣人的表达，班昭要更多地强调男女的这种不平等关系？就算传统家庭关系本来事实就是如此地男尊女卑，但班昭的表达还是显得过于卑贱。
“敬顺第三”，讲的是妻子对丈夫的态度，班昭首先讲男女有别，“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女人“修身莫如敬，避强莫如顺”。张居正解释说：“女者要修身，莫若以敬；要避强，莫若以顺。所以古人说，敬顺之道，乃为妇之大礼。”班昭要求妻子敬顺丈夫，在丈夫面前不能逞强，更不能强势，要处处示弱，顺从丈夫，这是为妇之大礼。这篇主要讲妻子不能侮夫，要敬顺丈夫，如果妻子侮夫，丈夫是可以打骂妻子的。而敬顺丈夫取决于妻子对丈夫的态度要“恭下（谦下）”。男权主义的拥趸听了这些话一定高兴，前一阵一篇题为《母亲越强势，对家庭毁灭性越大》的文章在微信圈广为传播，就反应了现在男性对女性强势的一种不满。《女诫》让女人避强、示弱、顺从于丈夫，这就是男性提倡女性学习《女诫》的根本原因。
“妇行第四”讲的是妻妇做人的“四德”，即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班昭认为，妇德是贞顺，妇言是谨言慎语，妇容是整洁干净，妇功是专心家务。“妇行第四”通篇是对妻妇的要求、戒律与限制。《女诫》七篇，就算有些篇目对女性的歧视与不公不那么明显，但贯穿的精神依然是对女性的束缚与限制。
“专心第五”讲的是专心服侍丈夫的各种要求，这一篇讲怎么赢得丈夫的欢心，如果能赢得丈夫的欢心，则一生有依靠，否则将十分悲惨。张居正说：“专心，是一心只敬顺夫主，更无他虑。妇行固有四，而其根本节目之大者，则在于贞静，故以专心为第五章……夫女人一生的事，只靠在夫主身上。”班昭说，考之于礼，丈夫是天，所以“天固不可违，夫故不可离也”，丈夫丧妻则可以再娶，妻子丧夫则不可再嫁。作为妻子，要专心正色服侍丈夫，不要乱听乱看，不要聚会外出，一切言谈举止要合乎规范。这种极不平等的夫妇关系违背现代男女平等思想，不知为何还有人提倡通过学习《女诫》提升女性道德？
“曲从第六”讲的是与公婆的关系，讲怎样赢得公婆的欢心，班昭的训诫是“曲从”。所谓“曲从”就是公婆说的对要顺从，公婆说的不对也要顺从，才叫“曲从”。在公婆面前，是非曲折都不可争辩。这种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不平等关系，难道要现代女性效仿不可？
“和叔妹第七”讲的是与小叔子与小姑子的关系，班昭要求妻妇对其谦顺，这样才能赢得小叔子与小姑子的欢心，他们高兴了，公婆才高兴，最终丈夫才高兴。妻妇的使命就是通过顺从赢得夫家所有人的欢心，最后赢得丈夫的欢心，这是典型的以男性利益为中心的男权思想。女性不仅没有人格，甚至要牺牲一切，一切以他人的意志为转移，《女诫》将男女不平等关系推至了极致。
总之，《女诫》通篇是对女性的奴役与不平等对待，现代某些新儒家为什么还要以此来教化现代女性？在我看来，他们要么是对性别平等无知，要么是别有用心。对于这些男人，应该用李汝珍《镜花缘》中的办法：让他们也当一回女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作者为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
女诫（原文+译文）■ 张红萍
近年来，面对社会道德滑坡现象，针对女性道德修养问题，一些“女德班”“淑女班”大行其道，大陆某些新儒家也提倡现代女性应重新学习东汉班昭所著《女诫》，以增进女性道德。但《女诫》真能增进女性道德？还是可能毒害女性心灵？《女诫》到底说了些什么？我们应该对其有所了解，免得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贻害更多女性。
《女诫》——父权社会中的女性行为守则
东汉班昭，以训诫自己女儿为由，写了《女诫》七篇。所谓《女诫》七篇，其实全文不到两千字，但却成了民国之前两千年女教的首选教材。为什么《女诫》成了历朝历代女训首选读物？一因其是最早最全集中论述一个妻妇在丈夫家怎样处理好各种关系与怎样做人做事的文章；二因其极好地领会了先秦儒家经典中女性道德礼教的精髓；三因其极其细微而全面地教导女性怎样做一个让男权社会满意的角色。
一句话，这篇文章的内容写出了男性的心声，为男性治理女性做了最周全的考虑，男权社会的男性当然喜欢而欣慰，让一代代的女性学习之。为什么男权社会的男性们从皇帝到百姓那么喜欢这篇《女诫》呢？因为《女诫》教育女性要做一个贞洁安静的女性，要顺从夫家所有人，要从早到晚辛勤劳作，而且要把自己定位为“卑弱下人”，这样只付出不索取，而且是低三下四地付出的女性角色满足了父权社会对女性角色的期待。
《女诫》七篇之再释义——破除“贤良女性”的迷思
《女诫》七篇，一些篇的题目就是该篇的主旨。比如“卑弱第一”，主旨思想就是要妻妇卑微示弱，用班昭的话来定义女人就是“卑弱下人”。先明其“卑弱下人”之地位，也即卑微柔弱侍候人的人，再论她的其他职责，这一篇也算总论。班昭告诉女性，在丈夫的大家庭中，妻妇做人要“忍辱含诟，常若畏惧，卑弱下人也”。妻妇的具体职责是专心事夫、勤劳持家、备齐祭祀酒食。明朝晚期首席内阁大学士张居正，受万历皇帝的母亲圣母慈圣皇太后旨意注释班昭的《女诫》，他在注释“卑弱第一”中这样解释说：“此一章，专说女人卑而不高，弱而不强之义。盖女乃坤道，以柔顺为主。卑弱者，女德之先务也。故以为第一章”。明末清初，《女四书》的作者王相为《女诫》作注释《女诫笺注》，他解释“卑弱第一”时说：“天尊地卑，刚阳阴柔。卑弱，女子之正义也。苟不甘于卑，而欲自尊，不伏于弱而欲自强，则犯义而非正矣。”现代女性如果得知《女诫》是要让她们卑弱，因为卑弱才是正道，她们能答应吗？现代社会提倡女性：自尊、自信、自立、自强，卑弱不是反其道吗？现代女性到底是应该听从“四自”精神呢？还是听《女诫》呢？
“夫妇第二”讲的是夫妇的关系，有关夫妇关系先秦圣人一般都讲夫义妇听，夫和妇顺，班昭则讲“夫御妇事”，夫通过御（管束）妻显示威仪，妻通过事夫表明自己遵守礼仪。用张居正的注释说就是：“夫不能管束其妇，则夫之威仪废缺，便不成个夫主了。”妻子是被丈夫管教的对象，而丈夫则是高高在上的夫主。不知为何比起圣人的表达，班昭要更多地强调男女的这种不平等关系？就算传统家庭关系本来事实就是如此地男尊女卑，但班昭的表达还是显得过于卑贱。
“敬顺第三”，讲的是妻子对丈夫的态度，班昭首先讲男女有别，“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女人“修身莫如敬，避强莫如顺”。张居正解释说：“女者要修身，莫若以敬；要避强，莫若以顺。所以古人说，敬顺之道，乃为妇之大礼。”班昭要求妻子敬顺丈夫，在丈夫面前不能逞强，更不能强势，要处处示弱，顺从丈夫，这是为妇之大礼。这篇主要讲妻子不能侮夫，要敬顺丈夫，如果妻子侮夫，丈夫是可以打骂妻子的。而敬顺丈夫取决于妻子对丈夫的态度要“恭下（谦下）”。男权主义的拥趸听了这些话一定高兴，前一阵一篇题为《母亲越强势，对家庭毁灭性越大》的文章在微信圈广为传播，就反应了现在男性对女性强势的一种不满。《女诫》让女人避强、示弱、顺从于丈夫，这就是男性提倡女性学习《女诫》的根本原因。
“妇行第四”讲的是妻妇做人的“四德”，即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班昭认为，妇德是贞顺，妇言是谨言慎语，妇容是整洁干净，妇功是专心家务。“妇行第四”通篇是对妻妇的要求、戒律与限制。《女诫》七篇，就算有些篇目对女性的歧视与不公不那么明显，但贯穿的精神依然是对女性的束缚与限制。
“专心第五”讲的是专心服侍丈夫的各种要求，这一篇讲怎么赢得丈夫的欢心，如果能赢得丈夫的欢心，则一生有依靠，否则将十分悲惨。张居正说：“专心，是一心只敬顺夫主，更无他虑。妇行固有四，而其根本节目之大者，则在于贞静，故以专心为第五章……夫女人一生的事，只靠在夫主身上。”班昭说，考之于礼，丈夫是天，所以“天固不可违，夫故不可离也”，丈夫丧妻则可以再娶，妻子丧夫则不可再嫁。作为妻子，要专心正色服侍丈夫，不要乱听乱看，不要聚会外出，一切言谈举止要合乎规范。这种极不平等的夫妇关系违背现代男女平等思想，不知为何还有人提倡通过学习《女诫》提升女性道德？
“曲从第六”讲的是与公婆的关系，讲怎样赢得公婆的欢心，班昭的训诫是“曲从”。所谓“曲从”就是公婆说的对要顺从，公婆说的不对也要顺从，才叫“曲从”。在公婆面前，是非曲折都不可争辩。这种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不平等关系，难道要现代女性效仿不可？
“和叔妹第七”讲的是与小叔子与小姑子的关系，班昭要求妻妇对其谦顺，这样才能赢得小叔子与小姑子的欢心，他们高兴了，公婆才高兴，最终丈夫才高兴。妻妇的使命就是通过顺从赢得夫家所有人的欢心，最后赢得丈夫的欢心，这是典型的以男性利益为中心的男权思想。女性不仅没有人格，甚至要牺牲一切，一切以他人的意志为转移，《女诫》将男女不平等关系推至了极致。
总之，《女诫》通篇是对女性的奴役与不平等对待，现代某些新儒家为什么还要以此来教化现代女性？在我看来，他们要么是对性别平等无知，要么是别有用心。对于这些男人，应该用李汝珍《镜花缘》中的办法：让他们也当一回女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作者为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