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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湮灭的悲怆》 作者:耿立

第18章 老昌耀(1)

  送别老昌耀,在他用坠楼为自己的苦难作休止的时候,在遥远的异地,这黄壤的平原深处,是谁用哀歌余悲吟诵他的《高车》之序,“是什么在天地河汉之间鼓动如翼手?……是高车。是青海的高车。我看重它们。但我之难忘情于它们,更在于它们本是英雄。而英雄是不可被遗忘的。”

  中国二十世纪诗坛有两位诗人,我最为敬重,一是艾青,一是老昌耀。苦难,高致,也许就像是谶语,艾青用啼血的喉咙歌赞过这土地,也为这土地所伤。“假如我是一支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然后我死了/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这苦命的诗人,艾青是1996年一个春夜离去的,来自泥土,终归还于泥土;4年后,昌耀这被骨癌一寸一寸吞啮的骨肉和灵魂,也弃世了,亦是春日,春是拒绝接纳诗人而把他们关在生命之外么?当4年前一个春的黎明,朋友从电话中告诉我艾青去世时,我一下子像失去了温暖的扶持,在雨中我走向教室为中文系学生开课,铃声过后,我说一句“今天凌晨艾青去了”。我哽噎说出那样的语句:“艾青不会再陪伴我们/他把抚在/我们额上的手拿去/那是一个春夜/他/扯了一下最后/覆盖我们的诗的被子/然后抚抚我们/熟睡的额头/走去/夜色里,我们没能看到/他的背影/也没能看到他那/布满沟壑的面部/与睿智的眼睛……”

  伤何痛哉,今天老昌耀又去。这个13岁抛别故乡和母亲的孩子,选择了劳奔和苦难,他最后一次见母亲,是在部队开拔前的一个临街店铺的小阁楼,母亲寻访多日才找到两个多月未见的昌耀,而昌耀却躺在床铺上装睡,母亲见他满头汗水窘迫的样子,心疼的下楼了,当昌耀奔到窗口寻找母亲,她已走到街上,只看到一个背影,母亲把她的一把蒲扇留在昌耀的床头,一年后40岁的母亲贫病去世……

  昌耀有太多的伤痛,如果他在朝鲜重伤痊愈后,不是怀有“镰刀斧头的古典图式”而热诚投奔大西北,写诗而罹祸,也许世界就少了一个为苦难而生成的诗的器官,夜里他在看守所睡在一米高的马桶旁,他将同犯的鞋子收拢放在脑后充作枕头,而一次一次犯人便溺的汤汁,则是他每夜断断续续的诗课,庄子曰,道在尿溺,真是让人不知哭之笑之。

  昌耀有篇《凶年逸稿》,记述的是在祈连山农场,“一个被称作绝少孕妇的年代”,饥馑遍野,“我们因饥馑而恍惚”。那时,诗人和难友在青稞熟了的时候,白日劳动把裤腿扎紧,偷着把麦穗捋到裤子里,晚上就找工具在隐秘的角落炒青稞,工具就是偷藏的脸盆。一天夜里,大家在窑洞里各自靠着自己的被子吃炒青稞,黑暗里,一个人溜进,悄悄坐在这群像耗子一样偷吃青稞的囚徒当中,他把手伸给昌耀,昌耀就给他一把,就是这样,满窑洞的喉咙响。

  第二天出工时,昌耀却被从队伍拉出示众,原来夜里溜进窑洞里的人是一个管教干部,他让诗人把脖子像鹅颈一样扭来扭去,以供大家观赏,他说:“看啊,这个耗子,偷嘴吃,吃的多肥,肥的连脖子后面都有了肉褶了!”囚徒们大笑起来。

  就是这摈弃了人的尊严,像耗子一样为了生存而攫取的一份食粮,使诗人没有成为祁连山麓的一把白骨。

  那个时候,诗人艾青以衰暮之年也在边地流放,艾青说,那个年代死了,就像死了一条狗。

  诗人活了下来,他在《慈航》中写道:“是的,在善恶的角力中/爱的繁衍与生殖/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更勇武百倍。”

  我是在小城读师专的时候,读到昌耀诗歌的,那是一个名叫《文学家》的刊物,上边就有《高车》,但和后来的选本不同,没有小序,是五段十行,而后来通行的版本是小序加八行诗句,我一下子记住了那负荷沉重的青海的高车,那是我们民族英武威壮轧轧“从地平线渐次隆起”,“从北斗星宫之侧悄然轧过”,“从天地间旋动而去”(以后的版本,这句是“而从岁月间摇撼着远去着”。这是诗人的精雕细琢之处,从空间而涉笔到时间,就像陈子昂登幽州台,由时间而到空间,不是一维,昌耀原来着眼的只是空间,单向的,后来就有了历史的纵深感,他让时间登台)。我们知道,高车是青海农牧民的一种工具,一种最朴素的农业的象征,然而也是最落后的民族伤痛。

  昌耀的诗洗去了我以前的纤弱与矫情,我知道肉身之外还有沉重的东西在,虽然人们避重就轻,只图肉身的安逸,而不想灵魂的拯救。

  然而我知道,昌耀在困厄的日子,和土伯族的女人婚配,生下子女,取毛泽东和李白的诗意,曰:王木萧、王路漫、王俏也。但是他为此付出了轻松和安逸,他和土伯族的妻子离异后,作为一个诗人,他的精神空间无限,然而他的现实空间却是逼仄,离异后他把工资的大部分分给前妻和子女。他是离家出走的,然而未必是脱离责任出走,女儿待业,小儿子上初中……晚上,昌耀用一个二三百瓦的小电炉熬粥喝,然后是清汤牛肉面,然后是在脏乱的巷子,骑着一辆陈旧的自行车找羊肉泡馍,在满是膻臊的饭铺里,窘困的诗人吃得投入……

  昌耀的诗给人的是一种灵魂的惊颤,他笔下的汉字让人感到陌生,而汉字透出的表达却是苍茫、郁挫,它是一,是不可无一,不可有二的一。昌耀是大地和苦难分娩生成的,他的不可模拟,使他像白头的巴颜喀拉一样,他是“巨人般躺倒的河床”,他是“巨人般屹立的河床”,把他放在惠特曼、聂鲁达、帕斯、埃利蒂斯这些用金属打制的不可剥蚀的名字里,也是当之无愧的。

  然而这样的诗人,他的诗作有段时间被********排斥在外,他曾在报刊上登载启事,声明自己“因书稿屡试不验”而决心“自费出版”。

  这是一本叫作《命运之书》的书稿,偌大的中国连昌耀这样的大诗人也要自费出版,而一些诗人却像过江之鲫,可叹也夫。

  昌耀死在2000年的3月23日,他虽然生在湖南常德,然记事时全家已是在桃源乡下居住,所以他一直以桃源为原籍,并以桃源人自居,二十世纪的中国焉有陶公的桃源?离家40年后的一个下午,昌耀回到桃源故乡,面对记忆废墟,他又能说出什么?这个曾乐道于“卡斯特罗气节”、“以色列公社”,几疑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左派分子”的诗人,却在1957年成为右派,做了近22年的大山的囚徒。桃源是中古时的乌托邦,而二十世纪的乌托邦的信徒,却成了这个神圣祭坛的牲灵牛马。

  记得在《文学家》创刊号上,昌耀自己选取了一张摄于青年期的照片,他写下这样的话:“……一切都很遥远了,但我要说:那个‘我们的青年时代’也是值得骄傲的。”我深味出,他在碱水里煮三遍,苦水里泡三遍,血水里滚三遍,苦难已彻骨,诗情已彻骨,诗人已将苦难审美化。

  昌耀说小时爱哭,经常嚎啕大哭,哭到没人理他,他说爱哭影响了他一生。我想这是一种感情的极度表达,铁云刘鹗在《老残游记》开篇自序就说:“婴儿堕地,其泣也呱呱;及其老死,家人环绕,其号也嚎啕……盖哭泣者,灵性之现象也。”《离骚》为屈大夫之哭泣,《庄子》为蒙叟之哭泣,《史记》为太史公之哭泣,《草堂诗集》为杜工部之哭泣。

  李后主以词哭,八大山人以画哭,王实甫寄哭泣于《西厢记》,曹雪芹寄哭泣于《红楼梦》……

  昌耀是以它的诗歌哭泣的,我有一本他的编年体诗选,是在他死前不久才辗转购得的,我想起鲁迅在自己编着的《中国小说史略》的开头黯然写下“大器晚成,瓦釜以久,虽延年命,亦悲荒凉”,抚摸昌耀的诗集,我甚至感觉出了他的体温依然存留在这铺排的诗行里。

  着名书画家朱乃正先生在昌耀病中,录昌耀诗23首计2222字,裱成册页,于龙年初一让人送到诗人的病榻前,在报上,我见到两幅照片,一题记,一后跋,乃正先生的字,如磊石,一如昌耀的诗,洗去庸常。

  题记曰:“昆仑摩崖,无韵之诗”;跋文则是:“昌耀兄于病中寄我新版诗集,拜读再三,顿觉心神震撼,远离尘俗。常疑当下真诗人实属凤毛麟角,今始信斯人是也。盖诗心、诗思、诗情、诗言已融铸一体,且若非西部骄子,实难达此境,如昆仑之巅,西海之深。有幸曾与昌耀兄同励难于高原,而今虽遥隔千里而犹能情近于咫尺。世纪之交,百感集于静夜,抚诗集而长叹,而无能酬答,谨借素笺笔录兄诗作奉报,或可小慰于榻前。”

  昌耀患的是骨癌,生命后期形销骨立,腿上的皮就像纸一样,一捏就迭在一起,他无力承担巨额的医疗费用,当他疼痛时,就曲着腰,用两个膝盖顶着胸部,在床上嚎叫,也不愿上医院,实际想省些钱留给孩子,孩子一待业,一正上学。我想到昌耀笔下的母狼,“那头三条腿的母狼。她在长夏的每一次黄昏都要从我(河床)的阴影跛向天边的彤云”。

  痛苦吞噬着老昌耀,在他绝命前,他写下最后一首诗《一十一朵红玫瑰》,里面有这样的句子:“一位滨海女子飞往北看望一位垂死的长者,临别将一束火红的玫瑰赠给这位不幸的朋友。姑娘啊,火红的一束玫瑰为何端只一十一支,姑娘说,这象征我对你敬重原是一心一意。”

  2000年3月23日,龙年,岁在庚辰,序在春日,早7时,青藏高原,天才甫明,形销骨立的老昌耀,从病房的三楼跳下,8时血压下降,9时瞳孔放大,9时45分心脏停止,65岁。

  后二日,我得到消息,悲戚难已,像听到艾青之死一样,我写下诗句“我们听他的话,我们读他的书,我们不敢相信他已经去了”,再二日,我写此文,为诗人嘤嘤招魂……

  文字之轻与三道崴子之重最后的栖息地到了,三道崴子!

  这里很好,对将军来说,这里是使汉奸蒙羞,令日本人震慑、致敬的地方。

  杨靖宇将军殉国后,敌人用人力小爬犁把将军的遗体运到蒙江县城,尔后找来摄影师拍照。照完像,日军铡下了将军头颅。当晚,农历正月十六在县城医院对将军的腹部进行了解剖,想看看这血肉之躯有什么能量可以在零下42度寒冬里坚持这么多时日。结果,发现将军的肠胃中只有尚未消化的树皮、草根、棉絮,一粒粮食也没有,使得主刀医生手术刀惊落坠地……

  这种惊恐不会随时间的过去而消逝,它是苦难记忆也是震撼,每当我捉笔尝试写下杨靖宇名字的时候,都因既混合着对将军崇敬和对解剖刀的厌恶而失败。当我们正视杨靖宇将军被解剖的胃袋里的树皮、草根、棉絮时,震撼和惊恐便无边无际地攫住我们。我们无法抑制它,因为我们无法消除它,它就在那里,一代一代地跟着我们。

  其实,对杨靖宇最大的痛楚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中国人给他的刺痛。在三道崴子的小树林,正月十六的下午四点,围追的鬼子越来越近了,杨靖宇靠在一棵树上,看见了对手的脸和黑洞洞的枪口。突然有个穿黄大衣的鬼子大声对将军说话:“杨靖宇你还是降了吧。”熟悉的中国话突然从鬼子中间传来,杨靖宇将军在举枪应答的时候,说了句“这些天遇上的怎么都是这号中国人?”垂死的将军,又使关东军的讨伐队一死四伤。最后敌人的机枪响了,也许在将军倒下的瞬间我们还是惋惜感叹他的年轻,为着他带着遗恨殉国时,才仅仅35岁。

  “怎么都是这号中国人?”遗言太沉重!在我写这篇文章时,心理的痉挛不是将军的遗首被示众,而是这句话。

  悲抑的三道崴子

  将军饥饿难耐,寒冷的风雪天,他走出了密林,想寻找吃的,当时他孤身一人。前天晚上,正月十五的夜里,杨靖宇将军在一个雪地地窝子度过最后一个晚上。在正月十六的上午,杨靖宇在山里等到了四个砍柴的村民。他们是:伪牌长赵廷喜,村民孙长春,辛顺礼,迟德顺。

  由于居民点的警察不让砍柴的村民带食物下山,杨靖宇只好恳求他们回去带点食物和棉鞋,并答应多给钱。伪牌长赵廷喜还劝他:“我看你还是投降吧,如今满洲国对投降的人是不杀头的。”杨靖宇平静地说:

  “我是中国人哪,不能作这样的事情。如果我们中国人都投降了,咱们中国就完了。要对的起自己的良心。”赵廷喜答应回去给他弄点粮食,然后和杨靖宇分手。按日伪当局公布的《暂行保甲法》规定:居民以几十户为一牌,以一村或相当区域为之牌合为一甲,以一个警察管辖区内的甲合为一保。牌设牌长、甲设甲长。如某一牌出现扰乱治安等“犯罪人”,牌内各户均连坐有罪,课以“连坐金”,重者将被判刑和杀头,有“通匪者”,除将全家枭首示众外,还要株连邻里。

  赵廷喜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汉奸李正新。由于怕另外三人先报告了他们与杨靖宇的会面,导致全家被杀,因此向李正新说出了此事,李听后大喜,马上向伪蒙江县警察本部的日本警佐西谷报告。西谷闻讯立即让赵廷喜带领自己和大批日伪军警宪特去围捕杨靖宇。

  赵廷喜只是一个引子,其实把杨靖宇将军推上绝路,把杨靖宇推上三道崴子的关键人是张秀峰。日本人森琦实所着的《东边道》记载了杨靖宇将军在警卫张秀峰叛变后的情况:

  杨在这次追击中显然又拾了一条命。同月16日午前3时半顷,第1章文字之轻与三道崴子之重

  在蒙江县大北山部落东方3公里的地点,被穷追急索,幸而逃走;但纵然他在这一交战中能够逃脱,却显然要穷于粮食,不定何时定要出现在村庄。因此讨伐队是在拱手等待杨的出现。于是得到这样一个情报:18日在蒙江县东方6公里的大东沟部落附近,出现了两个汉子,向部落民强行购入食粮便衣。两个汉子立即被分驻所员及特搜班给包围射杀。经检查尸体结果,持有杨靖宇的印签和手枪3支、表、口琴等。顿时探求起杨的所在,继续了严密的搜索。

  杨的居处并未找到,粮道被断绝自不消说,交通被禁止,又令带着干粮的特务装成打柴人进入山中,究查奸细,以便诱他出来,但他究竟潜伏在何处,却一无所知。

  23日午后3时顷,在蒙江县第一保安区村,4名装作到山中打柴的人,在村西南方6华里左右的地方正打柴时,有一个身长5尺半,长脸大眼、光头、军服、穿着朝鲜草鞋的汉子,强向他们买两袋白面和棉鞋。

  “我饿的慌,钱给你多少都行,拿来一些吃的东西给我,还要衣服。

  现在跟你们穿的衣服换也未尝不可,不过那样一来,你就要被讨伐队抓去,我不愿意这样做。给我拿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这几个打柴人遇上的这个汉子正是杨靖宇,他们也判断出来了。

  于是,讨伐队很快便扑过来了。

  这书是1940年出版的,按照日本人做事的认真,大体是可信的,但我们想说的,三道崴子的绝境不是日本人为杨靖宇将军设计的,也非杨靖宇将军自己设计,这里面还是那个话题——汉奸。但我们说在英雄之间,有角力,但更多的是惺惺相惜,是彼此的欣赏。而人格和智勇同将军不在一个档次上的屑小者,即使将军死去,他们也不敢把自己作为英雄的对手来宣扬,他们只是在英雄末路的时候,绊倒将军的小石块、小草棒而已。

  将军死了,为什么对手哭了,汉奸缄口了?

  2月23日下午4时,西谷的队伍在蒙江三道崴子附近,发现了杨靖宇。此时的杨靖宇饥寒交迫,伤病缠身,面对突然出现的敌人,心里想些什么,后人是不难想象的,将军知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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