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从志愿军阵地望出去，美军第3步兵师大本营就像住在对面的邻居，朝天一声叫喊，所有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但这种想法只是奢望，没有人敢大大咧咧地站在阵地上，否则马上会飞过来一颗子弹。不过最惨的是美军，自从上甘岭战役以后，面对志愿军的狙击手，一个个都不得不当起缩头乌龟，全部缩在房屋里，喝着闷酒，抽着香烟，玩着扑克，满眼一片狼藉的景象，全然没了“老大哥”的气势和风范。

　　“从1951年7月开始至今，美国政府和李承晚集团打出了和谈牌，但在这期间，他们却没有丝毫信用，多次进攻我军阵地前沿，企图趁机夺回战争主动权。不久前，敌方又单方面宣布停战谈判无限制休会，这些王八蛋，很明显还想拖延时间……”在军部机密会议上，志愿军军长杜云下达了全军随时进入战备状态的命令，最后还补充了一条：充分发挥各连狙击队的优势，让敌人尝尝我志愿军战士单兵作战的厉害。

　　“祁华山，可得给你念紧箍咒了，8连现在所处的位置可是关键。要是8连的狙击手充分发挥了作用，那么我们的狙击战便成功了一半；要是8连被美国佬打垮了，那这场狙击战也就不用继续下去了。”杜云神态之间流露出非常的自信，这位从战火中活下来的老革命，几乎把毕生都交给了祖国的革命事业。

　　祁华山明白了军长话里的深意，随即向军长下了死保证，誓死以全连之力，以全连战士性命打赢这场狙击战，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很好，不过你要记住，狙击战不是近身肉搏，更不是打集团战，而是要发挥我军单兵作战的能力，置敌人以死地，这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发掘最优秀的狙击手了。你回去后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训练一批狙击手，把枪法厉害的所有人都给我找出来重新成立一支狙击队，老子要让美国佬当缩头乌龟。”杜云对祁华山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是这样的，我们连现在已经成立了一支狙击队，不过目前只有3名狙击手。”

　　“才3名？太少了，最好是全连战士个个都成狙击手，当每个战士都能独当一面时，敌人就要心惊胆战了。”杜军长挥舞着大手，话语如雷声震动。

　　祁华山接到命令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他在此之前已经了解了自己培养的狙击手的厉害，美国鬼子被志愿军的狙击手压得根本不敢抬头。不过之前因为没有接到上面的命令，他不敢私自再增设名额，此时有了军部明确的命令，他更可以放手一干。

　　“单龙，你小子这下高兴了吧，你不是一直说8连的狙击手太少吗？现在就交给你一个特殊任务，由你从连队中挑选战士亲自培养，马上成立一支狙击队，我要让美国佬夹着尾巴滚回老家去。”祁华山当即叫来单龙，单龙接到命令后没有显露出自己的心态，却向连长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狙杀美军山地作战专家后再组建这支狙击队。

　　祁华山发火了，心想这家伙还敢跟自己讨价还价，假装怒吼道：“你小子脑袋被石头砸坏了？告诉你，这不仅是我的命令，也是军长的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还有，你不是一直想去狙击美军那个什么狗屁专家吗？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不是你想去做就可以做，我心里有数，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派你去。”

　　单龙被吼得不敢抬头，祁华山看他满脸委屈的样子，态度也柔和下来，叹息道：“你要我怎么说你好呢？你都为这事找了我多次，这臭脾气急性子怎么也不改改？这样吧，我答应你，如果你能在尽快的时间训练出一支狙击队，而且让他们发挥出威力，我马上答应你的请求，怎么样，有没有信心？要不我就另外派人去做这事。”

　　单龙眼前一亮，当即捶着胸脯向连长做了保证。祁华山却说道：“我不管你现在怎么向我保证，我只需要结果，这是死命令，是军长亲自下达的命令，你该明白事情的轻重。不过要是你不能完成任务……”

　　“如果不能完成任务，我请求处分。不，还加上一条，我以后绝对不提狙击山地战专家的事。”单龙还没等祁华山把话说完，一句话便抵得祁华山无话可说，他当即也爽快地点头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逼你。先下去准备吧，确定人选后先把名单给我报上来。”

　　单龙像一阵风似的逃了出去，生怕祁华山又使出什么鬼把戏。祁华山盯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平淡的笑容，自言自语地感叹道：“这家伙……”

　　单龙心里早有数，祁华山刚才要他组建狙击队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该用哪些人了。此时一回到连队，立即向大伙儿宣布了这个消息，他首先想要征求战士们的意见，然后再具体决定人选。没想到几乎所有战士都异常踊跃，一听到要组建狙击队的消息，都冲过来要求成为狙击队队员。

　　“连长有命令，要想加入狙击队，首先必须枪法一流，符合这个条件的就可以通过第一道审查。”年轻的单龙看见这么多人都向他套近乎，不禁有些飘飘然，连说话的口气都变了。

　　“单龙，你忘记了自己当初到部队时那枪法了吗？”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大伙儿哄堂大笑，单龙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顿时连说话的勇气都没了。他想起了那些丑事，虽然已经过去，但对他来说，却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

　　几个月前，上甘岭5979高地，天色渐渐黯淡下来，班长杨远宏悄悄地钻进了猫耳洞，他刚被连长祁华山叫了过去，这时从连部一回来便被战士们围住了。杨远宏是战士们的老大哥，平日里话不多，但对战士们都像亲兄弟似的看待，所以和大家关系处得非常好，此时他本想卖个关子，但一出现便招架不住战士们的死缠烂打，只得妥协了。

　　“好了，都别闹了，先听我说。”杨远宏坐下来喝了口水，“被我们送到连部的俘虏已经招了。”

　　“招了？那他说了什么？”单龙一听这话就更加来劲，这个俘虏可是他和战士们偶然抓获的，他射杀过很多敌人，但还是第一次抓住活的俘虏，所以非常激动。杨远宏此时只好据实招供，无奈地笑道：“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都猴急个屁啊。告诉你们吧，这次大家运气不错，我们抓住的还是个官，那家伙开始像死猪一样什么都不说，但到最后还是招供了……你们知道他怎么说吗？”

　　“班长，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这些新兵蛋子又催促起来，拉长着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杨远宏卖完关子又接着说道：“原来美国鬼子都是听了上面的话才来到朝鲜的。美国政府在动员他们来之前怎么说，说朝鲜遍地都是金子，结果到了朝鲜一看就傻眼了，这战打不赢，跑又不敢跑，到最后还当了俘虏……”

　　“为什么不敢跑呢？”

　　“你傻呀，这当兵的临阵脱逃是什么罪？要是他们私下跑回去，估计会比战死在战场上还惨，所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待下去……唉，也惨，没有谁会预料到自己的明天，谁家里没有亲人，孩子和妻子、父母都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回去呢。”杨远宏也是农村人，说起话来乡土味特浓，不过一席话说得战士们也都沉默了。

　　“这几天大家都要打起精神来，对面的敌人可能要换防，到时候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给他们来个下马威，让美国佬从心理上产生恐惧，这样一开始就灭了他们的锐气，这场仗就好打了。”杨远宏扯到了正题，战士们又活跃起来。单龙巴不得赶紧蹿出去跟敌人好好地正面较量一番了，成天不声不响地潜伏着，每天连个敌人的影子都很难看到，他都要憋坏了。

　　“班长，你赶紧安排一下，这场战到底怎么打，是压过去打呢还是怎么着？”

　　“压过去？你想都别想，现在是谈判时期，我们唯一可做的就是继续潜伏，等敌人送上门来。”杨远宏不动声色地说道。但是又有战士不买账了，反驳道：“敌人怎么会送上门？他们都被我们打冷枪打怕了，现在连缩头乌龟都不如，要是我们等他们送上门来，估计得等到明年了。”

　　杨远宏摇了摇头道：“要是真能等到明年春天，我还巴不得呢，但是敌人等不及了，一定会回来偷食，到时候就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你们知道那俘虏怎么说？他说他们的战士不怕我们的大炮，就怕我们打冷枪，这段时间敌人的伤亡数每天都有增加，基本上都死在我们的冷枪下。”

　　“哈哈，美国佬这都是自找的，如果不赶紧回家去，到时候想跑都跑不了了。”

　　“不过我们不可小瞧美国佬，估计过了这段时间，美国佬也会忍不住把狙击手调集到前线，到时候就有一拼了。”

　　“来吧，放开胆子来吧，早想跟美国佬的狙击手较量较量，看他们到底有多厉害。”单龙年轻气盛，顿时毫不客气地发泄起来。杨远宏了解大家的心理，他并没有批评单龙的话，这个时候也需要这种自信，接着说道：“现在上面下了命令，要我们各连抽调出3名枪法好的人负责对敌人打冷枪，也就是训练专门的狙击手，各连3个指标。”

　　“专门的狙击手？”

　　“对，必须马上组建，时间很紧。”

　　“我报名……”

　　杨远宏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抬头一看是单龙，那小子眼睛里放着光芒，充满了期待。

　　“你，行吗？”

　　杨远宏这话不是无缘无故地问的，单龙使劲点头道：“我……一定可以。”杨远宏看着他沉吟了一会儿才起身说道：“好，先报名，然后选拔。”

　　原来，单龙在来到部队后第一次射击时，枪枪脱靶，一时成为战士们的话柄。不过他没有气馁，一直在苦练射击，连日来，他把阵地上所有能看见的目标都当成了标靶，每天都是早起晚睡，每一个动作都要练习上千遍，直到感觉手中的武器已经和自己融为一体，每次开枪都像自己的肢体在自由运动……

　　在这次选拔中，单龙枪法的进步获得了大家的好评，当选拔结束时，他从班长的脸上看到了笑容，再次向他提出了加入狙击队的要求。杨远宏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决定让他成为狙击队成员之一，单龙兴奋得差点一夜睡不着觉，第二天天一亮就爬了起来，然后和狙击队的另外两名战士一起训练。

　　经过艰苦的训练和多次实战，单龙的枪法和心理都得到了进一步加强，十多天过去了，他第一次走上了狙击台，开始自己的第一次狙击任务。

　　这天天还没完全亮，单龙便悄悄摸上了狙击台，按照此前所学的狙击理论知识，悄然探出头去，眼睛紧紧地贴着地面向对面望去。但时间尚早，对面除了空荡荡的雾气外，一无所有。就在昨晚，当他听说狙击队明天将第一次出战时，兴奋了大半夜才勉强闭上眼，但在梦里就一直没安静过，始终在狙击台上左冲右突，一刻也停不下来。

　　虽然地面阵地上没有一个目标，但他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的动静，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当天空完全亮开时，对面阵地上终于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笑声，不久过后便出现了几个人影。就在那一刻，单龙压抑在心底的兴奋开始浮上心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然后瞄准了其中一个目标。

　　单龙按照此前学习的狙击方法，按照三点一线的方式瞄准了敌人，正要开枪时，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也许是太过兴奋，他甚至开始大口喘息。过了一分多钟，他终于迫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想试着扣动扳机，却不料太用力，子弹居然破膛而出，直接向着目标方向射去。

　　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单龙顿时盯着目标大气都不敢出，但结果却使他失望了，明明是瞄准目标的，但为什么没射中？他看见目标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去。

　　单龙心里一急，急忙换了目标，稳了一下再次扣动了扳机，但他清楚地看见目标再次从自己的枪口下逃跑，也许是受了惊吓，所有敌人瞬间隐藏起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单龙成为一名狙击手后的第一次经历，也是他记忆中最为深刻的一次。当大家知道这事后，还跟他开玩笑，说他考了个鸭蛋。他气得恨不得又回到狙击台，但被班长拦住了。

　　不过经过努力，他的枪法突飞猛进，尤其是狙击技巧，如何跟敌人周旋，如何打心理战，他现在在这些方面都已是高手，成了专家。

　　单龙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想想以前的自己也是从一名小兵，从刚开始枪枪脱靶的战士到取得今天的成绩，期间经历了多少艰辛。所以他没有责怪战士带着嘲笑的声音，而是欣然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以我当初的成绩确实不够资格站在这里这样说话，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如果时间还充足的话，枪法差一点还能训练，但敌人近在眼前，随时可能向我们发动进攻，所以连长命令我们必须马上成立一支狙击队。当然，人数不限，目的只有一个，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所以这不仅需要对自己的性命负责，更要对连队负责，对整个战争的胜负负责，我们在这里的成绩将决定谈判的结果……”

　　当然，他刚才说的很多话都是从连长嘴里学到的，不过还挺管用，战士们再也不闹了，顿时安静下来，开始有序地报名。

　　不久，单龙统计了一下报名数，没想到几乎所有战士都报了名，这下该怎么办呢？他考虑了一夜，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心想既然大家都愿意走上狙击台，何况现在又是非常时刻，对狙击手的需求量大，不如干脆把战士们编成几个小组，每个小组轮番上场，这样一来每时每刻不都可以盯着敌人阵地的动静了吗？

　　第二天一早，他便找到连长说明了自己的意思，没想到连长考虑了一下也同意了他的想法，不过命令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所有人都能走上狙击台。单龙信心十足地说道：“连长，您放心，战士们兴致很高，我相信他们很快就可以走上狙击台。”

　　祁华山整理了一下衣帽说道：“好，你先回去工作吧，我随后过来看看。”

　　“这个……您就先别来了吧，等我训练好了再看也不迟。”单龙似乎不情愿，不过他有自己的想法，祁华山却瞪着眼睛反问道：“怎么，怕我也从你那里偷学技术？”一句话便说的单龙无话可说，只得闷着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