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单龙这段时间为建立狙击队的事忙得顾头顾不上尾，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训练战士们身上。这天傍晚，他刚吃过晚饭，准备歇息一会儿，突然接到命令，说军部参谋长正在到处找他，想看他打枪。

　　单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一个小小的志愿兵战士，参谋长为何要亲自来看他打枪？不过想归想，他还是赶紧来到了参谋长面前。参谋长叫马春国，长着一张国字脸，一副儒雅的样子，一看就是有知识的人。

　　参谋长一看这年轻人就笑了起来，他确实没想到这个名满全团的王牌狙击手，竟是如此年纪轻轻，当即便问他的年龄。

　　“报告参谋长，21岁。”

　　参谋长目光诧异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身后拿出一双皮靴放在了单龙面前。这种靴子是志愿军总部发给高级干部的，单龙一时没明白参谋长的意思。

　　“实话告诉你我这次的来意吧，杜军长听说你们连出了一个令美国鬼子闻风丧胆的狙击手，特意要我来看看是不是有传闻的那么神乎。我只要看到3颗美国鬼子的脑袋开花，这双靴子就送你了……”

　　单龙闻言，看了一眼连长，连长冲他笑了笑，看来不是玩笑，他这些日子被压抑在心底的斗志一下便被激了出来。不过这并非完全是因为看中了那双靴子，只是不想让参谋长失望而归，同时也给连队长长脸。

　　“哦，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对质，前几天团部传来消息，说一名狙击手在沿3号通道上靠一己之力阻止了一小股偷袭我后方的敌人，还干掉了几个敌人，有这回事吗？”参谋长好像突然想起这事，问这事时一直盯着单龙的眼睛，单龙记起了从训练班回连队时在路上遇到的那档子事，自己都差点忘了，没想到参谋长还会提起这事。

　　“这事我还真没听你提过，是你干的？”祁华山瞪着眼问单龙道，单龙是个本分人，不会撒谎，只是一个劲地搔着耳朵，不敢抬眼。

　　参谋长见他那样，当即大笑道：“你这个家伙还真特别，别人是犯了错误不敢承认，你做了好事也不敢承认。我活了这把年纪，带兵无数，识人无数，还真没见过你这号的。”

　　祁华山沉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指责道：“现在各连都在评比，都在往上报成绩，看谁杀的敌人多，你小子倒好，杀了敌人还瞒着，到时候参谋长一看就我们连拖尾，我这连长还怎么当？先进评不上，但也不能得个‘老拖’啊。参谋长，你说我说得对不？这成绩该加上几个人头吧。”

　　单龙被连长一席话说得脸红到了耳根，参谋长打着哈哈，指着祁华山连连摇头，祁华山也眉开眼笑，冲单龙道：“你先回去准备准备，明儿一早就跟参谋长出去露几手。”

　　当夜无事，单龙却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班长的脸就在他眼前晃荡。他只得又起身擦枪，把枪擦得雪亮后又开始擦子弹。这是他的爱好，没事时就反反复复地擦啊擦，然后期待着第二天赶紧到来。

　　翌日拂晓，单龙便叫上参谋长一道出了营地，然后把参谋长安置在一个非常隐秘的位置，但也能观察到敌人的一举一动，自己却提着那把莫辛纳甘步枪上了一个狙击台。

　　此时，东方刚刚发白，一缕阳光从云层中投射出来，阴沉了很久的天空终于烟消云散，云开见日出。

　　单龙像往常一样趴在掩体后，已经在狙击台上潜伏了很久。虽然敌营方向没有一丁点动静，但他仍然稳如磐石，丝毫不动，枪口死死地盯着敌人的营地。

　　参谋长在身后偷偷观察着单龙的背影，已经露出了赞许的表情。他也是个行家，此时从这个年轻人身上已经看到了作为一个优秀狙击手应有的素质。

　　突然，单龙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猛地兴奋起来。凝神之间，在敌营方向约400米位置出现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虽然视野前一片朦胧，能见度不是很高，但对火眼金睛的单龙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瞄准了正在撒尿的美国兵，回头对参谋长低声汇报了一下情况，见参谋长冲他做了个手势，才说道：“我打啦。”

　　参谋长又看了一眼手表，没有吱声。单龙得到默许，手指一动，一声枪响，目标就像柴垛子一样垮了下去，再也没有动静。

　　单龙盯着倒地的战利品，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参谋长在身后说道：“算击毙一个。”他这才开始寻找第二个猎物。

　　在以前持久的对峙中，美国兵被志愿军的狙击手打怕了，他们几乎每天都有不下于10人死在志愿军的狙击手下，所以就连站岗的哨兵都不敢抬头，只要一听见枪响，就捂着脑袋瓜躲在掩体后瑟瑟发抖，生怕子弹是向着自己的脑袋射来。所以单龙在击毙第一个目标后，等了好半天都没看见人影。但是他很有耐心，他的这种耐心来自于长久的磨砺，因为他了解敌人就像了解自己一样，知道过不了多久，只要他这边没动静，美国兵又会冒着脑袋往外瞅。

　　果然，躲在黑暗处的敌方哨兵以为志愿军狙击手大清早出来溜达，刚才那一枪只是顺手捡了个便宜而已，所以不过多久，又有一个脑袋悄悄露了出来，不过刚一出头，便进入了单龙的视野。那个美国兵此时也正在印证自己的猜想，见周围静悄悄的，估计狙击手已经离开，所以更加大胆了，但就在那一刻，他突然觉得眼睛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下，正想缩回脑袋时，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便射破钢盔钻进了他的脑袋……

　　“参谋长，第二个解决掉了。”单龙侧过头去沉声说道，参谋长早就看清楚了他这一枪，而且看得真真切切，此时不禁对他伸出了大拇指。单龙乐了一下，又说道：“我估计美国佬现在都不敢出来了，得多等上一阵……您要是冷就先回去吧。”

　　“没事，我得看你打掉3个才走，要不军长那边该说我糊弄他了。”参谋长也开起了玩笑。于是单龙不再说话，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心想该给你露一手精彩的。

　　这第三个目标确实费了他不少时间，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连续两个人死在志愿军狙击手手下，短时间里美国兵一定不敢再露头，尤其是面对对面志愿军战士活跃的“狙击岭”，几乎到处都可能藏有狙击手，稍不留神就会有被爆头的危险。所以美国兵甚至白天都不敢外出上厕所，就连大小便也是弄个盒子解决掉，然后丢出去就行了。

　　单龙正在蹲守第三个目标时，等了很长时间都没逮着对方的影子，他们这种打法被大伙儿笑称为“移动标靶”，就是打掉几个目标后得赶紧换一个地方，或者收兵回朝，否则可能再蹲守几个小时都见不到人影。

　　参谋长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又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这位战场上的老军人、老行家确实感到有些难耐了，可又不好临阵脱逃，只得躺下来继续等待，可没想到他的动作幅度稍微大了点，就在他翻身的一瞬间，突然感觉耳边一阵发麻，一颗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单龙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有狙击手在盯着他们，看来今天遇到高手了，否则凭他的经验和技术肯定不会发现不了那家伙的踪迹。

　　“参谋长，您没事吧。”他缩回到参谋长身边，参谋长正取下帽子看着，不禁感叹起来：“如果子弹再低一点，我这条老命今儿就算交待了。”

　　“参谋长，您还是回去吧，这里太危险，对方也派了狙击手……”单龙也惶恐不已，如果刚才参谋长被对方狙击手打中，那他该怎么向上面交代？

　　“一颗子弹算什么，何况还没打中老子。我听说二战时美国人派出的狙击手把日本人揍得够呛，今天我倒要亲眼见识一下美国鬼子的狙击手到底有多厉害，小伙子，看清楚对方狙击手的位置了吗？”参谋长重新戴上帽子说道。单龙点了点头，对方射出那一枪时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他只是担心参谋长的安全，所以暂时撤了下来，准备再回到狙击台时又说道：“那您可别再露头了……”

　　“去吧，注意安全，我等着看你的好戏。”

　　单龙笑了笑，又提着狙击枪上了狙击台。他隔着掩体偷偷往敌人狙击手开枪的位置窥去，可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好啊，还跟我玩捉迷藏，我就跟你好好玩玩。”单龙估计对方狙击手也把他潜伏的位置摸清楚了，所以他偷偷地向右边不远处的一根原木移了过去，透过原木上的树干，正好可以把对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砰、砰砰……”一梭子弹突然迎面飞来，射进了原木里，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单龙知道自己暴露了位置，但刚才却没发现对方狙击手的位置，他正要换个狙击位置，对方又射来一梭子弹，把原木上的枝丫都射成了几段。

　　参谋长趴在地上看得真切，还真为单龙捏了把汗，但单龙不急不躁地趴在原木后，然后取下帽子，慢慢地把帽子抬高。但他这个小把戏没能骗过对方狙击手，所以他也没敢抬头去搜寻对方的位置。

　　怎么办？就这样被压着实在太吃亏，也不是单龙的风格，在这之前，他还从没遇到这样难缠的对手。想到这里，他的目光瞅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弹坑，审准时机，突然起身把帽子往起一抛，整个人就地一滚，还没落入坑里时，一梭子弹便跟着他的身影追了上来，不过就在滚落弹坑时的最后一秒，他已经发现了对方狙击手的位置。

　　参谋长被他这一动作惊呆了，待他安全落入坑里才松了口气，低声问道：“找到了吗？”

　　“嗯，您看着吧……”单龙此时已经潜伏在了弹坑，而狙击枪口也对准了敌人狙击手的位置——两块岩石中间的一个缝隙，而且岩石周围还堆满了碎石——敌人的狙击枪正是从那个缝隙中伸出来的。那个位置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确实非常不错，从正面望过去，如果眼神差点，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但现在敌人面对的是单龙，这个志愿军中的王牌狙击手可不容易对付。

　　他的枪口只露出去了很小的一段，正是在用这种办法吸引对方开枪，然后他就能判断出狙击手是否换了位置。果不其然，对方狙击手看见这截冒出去的枪管时，当即扣下了扳机，但就在子弹射进单龙面前的泥土中时，他手中的枪也响了……

　　几分钟之后，对方再也没了动静。

　　“好枪法。”参谋长的声音突然传来，单龙回头说道：“也许我那一枪放空了。”

　　参谋长笑道：“小伙子，你看见敌人狙击手的位置了吗？哈哈……我虽然年纪大了，眼力也不如你，但我不会看错，你刚才那一枪已经报销了对方一个难缠的狙击手，虽然他很厉害……但仍然还是输给了你。”

　　单龙明白了参谋长这话里带着夸奖的意思，又摸着脑袋瓜憨笑起来。

　　“军长绝对想不到这次会输给一名战士，好样的，靴子归你了。”

　　“我……不要……”

　　“不要？是不敢要吧。哈哈……放心吧，军长既然说送给你了，那就是你的了，放心穿吧。”参谋长的话又使单龙垂下了头，他只好点头接受。

　　从狙击台上撤离下来，马春国一见到祁华山，顿时就“哈哈”大笑起来，冲单龙竖起大拇指，连声赞叹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不愧是8连名副其实的王牌狙击手啊。”

　　祁华山看得出来，参谋长的表扬和赞美是由衷的，心里也不禁乐呵起来。这样一来，倒让站在一边的单龙不知所措了，堂堂参谋长当着他的面表扬自己，他还真不习惯，顿时脸又红到了耳根。

　　“单龙，你怎么还真像个大姑娘一样，被人夸两句就又脸红了？我刚才看你打美国佬的时候可不像娘们，那一枪一个准，真正的大老爷们儿啊。”参谋长又豪气地笑了几声，但马上又问到了狙击队的事，当知道正是单龙在负责训练狙击手时，脸上的表情更显得惊奇不已。

　　“怎么了，参谋长，您这表情的意思是……”祁华山笑问道，参谋长连连点头，感叹道：“要是连队多几个像他这样有天赋的狙击手就好了，到时候美国佬估计不被打死，也得躲在屋里被闷死了。”

　　祁华山忍不住笑了起来，单龙也差点忍俊不禁。

　　“参谋长，连长，要是没什么事，我想先回去了。”过了一会儿，单龙见参谋长和连长聊个没完，于是请示离开，但被参谋长拦住了。参谋长收起话匣子，看了单龙一眼，又对祁华山说道：“现在军部也缺人啊，军长正在到处物色人选，想从各连要几个过得硬的警卫过去，但一直还没合适的人选……”

　　祁华山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当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反问道：“参谋长，您这话的意思是……能不能明说？”

　　参谋长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祁华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马上说道：“你看我话都没说完，你就急成这样，我……”

　　“您是想要单龙吧。”祁华山直言快语，参谋长笑了起来，可还没等他开口，祁华山又接着说道，“您提的这个要求我可不会答应，即使再给我一个连的装备我也不换，除非撤了我的职。”

　　“你看你，你急什么嘛，我这话不还没说吗？”

　　“您不就是这个意思吗？现在前线正缺少狙击手，如果您真想要他的话，干脆把我这连长一起撤了算了。”祁华山的火爆性子一冒起来，什么人都敢顶，顿时把参谋长顶得不知该如何继续谈下去。

　　单龙站在一边听两人吵得正热闹，此时也明白了参谋长的意思，他可压根儿没想过这事。参谋长这时候回头看着他，问祁华山：“要是让他自己决定呢？”

　　“决定个屁，他现在还在我手下当兵，我说他怎么办就怎么办……”祁华山铁青着脸，丝毫不松口。参谋长只得摆手道：“算了，这话就当我没说。来，坐下来嘛，别像吃了火药，咱们再好好聊聊……”

　　“单龙，我想跟你谈谈……”

　　“单龙，你没事了吗？没事赶紧回去休息吧。”祁华山还没等参谋长的话说完，就把单龙给支走了，单龙收到命令，心里一乐，转身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参谋长在那里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