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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 作者:肖建军

第100章 兄弟重逢 (2)

  这个所谓的“东亚新闻记者大会”,日本、伪满以及汪伪、泰国、印度支那、菲律宾及缅甸等日本的附庸和傀儡政权都派有代表参加。在战局日渐不利的情况下,日本的这些“盟邦”同床异梦,各怀鬼胎,日本人要以“王道乐土满洲国”为榜样,拉拢收买人心,特别是新闻界的人心,所以各路代表们一到,就用汽车拉着他们到处跑。首先到奉天,参观有奉天银座之称的春日町,可以容纳一万人的千代田广场,还让他们乘坐南满铁路的“亚细亚号”特快列车,这种列车采用流线型机车,全封闭空调车厢,在当时是很先进的,是伪满当局用以充当门面的招牌。

  到了新京,但见巨厦林立,广场宏伟,主要街道的照明和电讯线路均采用地下管线,还建有号称亚洲最大的无线电广播台,俨然已是一个现代化都市了。代表们重点参观了位于大同公园的“大东亚博览馆”,共有三十多个分馆,布置得五光十色,琳琅满目。一些代表对此啧啧称赞,华连智心中也产生了异样的感觉,觉得日本人还是很有本事的,把东北治理得不错。但后来站在街头仔细一看,却发现又不是这样,所看到的东北同胞个个面有愁容,与脚踏木屐、神气活现的日本居民迥然不同。他的心情沉重起来,多少年来这里飘扬的都是中国的旗帜,现在这里居民绝大多数还是说中国话的中国人,但到处飘扬的太阳旗和伪满的五色黄旗却明白地告诉世人,这一方白山黑水已不再为中国所有了!

  不等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新闻大会”开完,华连智就溜了出来,怀着激动的心情赶往哈尔滨。因为他持有大会邀请函,有新闻记者证,而会议日程也确有会后参观哈尔滨、佳木斯、牡丹江等地的安排,他便以“采访”为名一路顺利地到达哈尔滨,并住进了专门安排的旅馆。

  哈尔滨时有人口五十余万,日本移民十万,是北满最大的城市,市内还有许多东正教和犹太人的教堂,充满了俄国情调。到了哈尔滨,他买了墨镜、帽子和围巾,把自己本来面目遮得严严实实,问明了第一国民高等学校的所在,怀着激动的心情赶了过去。他想过和夏知秋一起私奔,一起自杀殉情,但想到自己已无脸见她,便打定主意,只要悄悄瞧上一眼就走,不让她发现自己。

  第一国民高等学校规模很大,教学楼为日式建筑,结构宏伟。华连智翌日一早便来到学校门口,正遇到全体师生集合在操场举行“朝会”,升伪满“国旗”,唱“国歌”,然后深弯腰九十度向日本东京做“皇宫遥拜”,向伪满新京做“帝宫遥拜”,这些仪式结束,全体师生齐声背诵《国民训》,做建国体操,完毕之后师生齐步进入教室上课。在场的千名师生穿着统一制服,动作整齐,让华连智深感日式教育的可怕。

  尽管全场师生众多,但在“天地内,有了新满洲,新满洲,便是新天地……”的歌声中,华连智还是发现了穿着墨绿色教师服的夏知秋,他赶紧顺着铁栏杆再走近去,果然是她!她的容颜依然美丽动人,只是岁月的流逝使得她的身上又多了一份成熟女人的端庄气质。

  他虽然决心瞧她一眼后就走,但这一眼后,却再也难以将眼光从她身上移开。

  分别有七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盼的就是这一天!只是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却仿佛相隔天边那么遥远!

  他眼睛含满了热泪,抓着铁栏杆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翌日,华连智也是一大早就赶来,隔着校门远远地凝视着夏知秋,因为校门有人看守,外人不能随便进入,上课时他只得在外胡乱转悠,后来发现可以从学校后山爬进去,后山旁就是职员寮(教员宿舍)。他等到天黑,悄悄从后山溜了进去,躲在山边的小树丛里,看着她从教室返回宿舍,一直等到深夜关灯就寝,他才爬山出去。次日一早天不亮,他又爬山进来,目送她去操场。

  这天晚上,宿舍楼上飘出了一支缠绵的小提琴曲,既像叙事又如抒情,时而幽怨时而哀艳地倾诉那种痛彻心扉的忧伤,又仿佛追忆着曾经的美好爱情,柔情蜜意、细语呢喃……华连智心头大震,这小提琴曲太熟悉了,是她的曲子,是她的心声……而如今,人相隔,情难留,爱无奈,独自缠绵,往事缤纷,思绪迷乱……他站在那里,听得痴了,有人出现在他身后也一点没有察觉,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华连智感到肩膀被人按住了,顿时回过神来。“你是什么人?”对方说的是不太标准的中国话。

  华连智转过头来,月光下见对方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中等个头,目光冷峻,似乎有点眼熟,从气质上看,他感觉这是个日本人。

  华连智支吾着说:“我是……是住在附近的……”想挣脱对方,但对方手上加力,牢牢按住他,大声说:“你的口音不像满系人(注1),究竟是什么人?来干什么?”华连智的话带南方口音,和东北人有明显差别。

  这么一闹,宿舍楼里出来了好几个人,小提琴声也停止了。几个男子把华连智围住了,一个人手里还拿着练习剑道用的竹刀,问:“竹崎君,你抓到小偷了吗?”

  那个姓竹崎的青年说:“不知道是不是小偷,看上去很可疑。”

  “把他带到校长室去!”几人说的都是日语。

  华连智粗通日语,忽然想起来,这个有点眼熟的“竹崎”就是那条“建国纪念日庆祝会”新闻中照片里的那位日籍教师!听他们把自己当成小偷,十分恼火,奋力挣扎,猛地鼻梁上被那个带竹刀的人狠揍了一拳,打得他一个趔趄,眼前金星乱冒,眼泪直流。只听那人叫道:“混蛋,还不老实吗!”还想继续殴打华连智,竹崎制止了他。

  华连智叫道:“我有证件!”想到口袋里去掏,但胳膊被他们死死抓住,动弹不得。

  竹崎顺着他的眼光从他口袋里拿出一叠东西,有东亚新闻记者大会的邀请函,《青年日报》的记者证,还有笔记本、钢笔、怀表等等。他仔细看了看函件,上面盖着“满洲国外交部”及“文教部”大印,不像是伪造的,略带嘲讽地说:“没想到原来是位记者先生,你晚上钻进树林里准备采访松鼠还是兔子?”

  几个人见状放开了华连智。华连智向竹崎伸手:“还我。”竹崎将手里的笔记本随手一翻,就想还了给他,忽然楞住了,只见本子里夹着一张照片,是华连智和夏知秋的合影,从微微发黄的照片看,已经好多年了,上面的夏知秋还是学生打扮,青春妩媚,背景是沪江大学漂亮的洋楼。从照片上的神态看,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竹崎拿着照片厉声问:“你怎么会有夏老师的照片?”

  华连智不愿回答他,只是说:“把东西还我。”

  竹崎不依不饶:“不说清楚不行!”

  这时,从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他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华连智犹如五雷轰顶,一动不动。说话的正是夏知秋,不知她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而“以前的一个朋友”这一称呼,又让他感到无比的苦涩。

  竹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心里已明白了几分,将东西还给了华连智,微微一鞠躬:“原来如此,失礼了。”和几个人一起离去。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一眼,加快了步伐离去。

  华连智和夏知秋相对而视,一时默默无言。他想说的话太多,想问这些年她是如何度过的,想尽情倾吐自己的思念之情,想为自己的变节行为做一个解释,但平素伶牙俐齿的他,现在却不知如何开口。她看见他鼻子还在流血,掏出手绢给他:“擦擦吧。”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她却挣脱了:“请你自重!”他说:“知秋,我……”她没有理会,打断他说:“我送你出去。”声音平静而冷淡,形同路人,说完当先走路。

  他明白,现在的他和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华连智和夏知秋,横贯在他俩之间有太多无形的鸿沟,说不清也道不明……他长叹一口气,只好跟着她走向校门。

  到了校门口,她停住了,冷冷地说:“我就送到这,你请便吧。”他再也忍不住,苦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一直在上海,想不到你回到满洲国当了教师,看来你这几年过得还不错。”她看了他一眼,目光似乎充满了痛心,但随即神色又转为冷淡,说:“在满洲国,教师的考核和晋升有严格制度,工作很辛苦。你是代表中华民国的记者贵宾,享受优待,你这几年过得比我好。”

  他想和她再聊几句,她却转身离去。

  他呆呆地望着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良久才转身而去。

  华连智离开学校后,在路边找了个小酒馆,叫了几斤高粱酒,自斟自酌地喝起了闷酒,想到这些年来的悲惨境遇,越喝越快。这种东北高粱酒入口时感觉特别好喝,还很甜,度数却不低,他又不善饮酒,很快就晕头目眩,伏桌大呕,想起夏知秋,又放声痛哭。

  周围的人见他又哭又闹,都道是个酒疯子,纷纷躲开,酒保嫌他影响生意,收了酒钱就硬架着他送了出去。

  此时夜已深沉,华连智一脚高一脚低地在街上乱逛,也分不清旅馆在哪里。自打当年在磁水被猎户姜庆春蒙头一拳后,他就落下了时不时头痛的毛病,这会儿更是觉得头痛欲裂,来到一间店铺门前,见门口上书“鹤年堂”三个大字,旁边一副对联:“救死扶伤人永健,祛病灭毒寿长春。”知道是个中药铺,突然生出自暴自弃的念头,心想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干脆买点砒霜自尽算了,一了百了。

  他猛力拍打门板,大喊:“开门!开门!”

  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一开门,华连智便扑倒在那人身上,胃里的酒菜淋淋漓漓地吐了一身,很快就不省人事。

  等华连智悠悠醒转,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被褥干干净净,身上也换上了干净的内衣,他一惊,看见自己夹着照片的笔记本和钢笔、怀表及证件等物品整齐地放在桌角,这才放心。窗外天已大亮,听见外面有谈生意的声音,又看屋内的陈设,他知道自己在药铺的里屋,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头又开始痛起来,坐了起来,用力过猛,头将床头“咯”地碰了一下。

  这时一个青年进来了,高兴地说:“华先生,你醒了,躺着别动,我去给你弄吃的。”

  华连智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华?你是……”忽然想起,他们给自己换衣服时肯定看过了证件,自然知道他的姓名。

  那个青年微笑着说:“华先生,我们以前见过面的,你不记得了?”

  华连智想了想,还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那个青年说:“我姓段,叫段旭,那年我们在重庆一起喝过茶,我是司徒先生的学徒。”

  华连智恍然大悟,这才记起,当时没怎么在意司徒树羽身边的这个小伙计,想不到竟然在哈尔滨遇见了他。想到司徒树羽,心情十分复杂,司徒是他最好的朋友,以前一直很谈得来,很想见他一面,可是这几年自己迭经巨变,哪里有脸面见故人?

  段旭见他脸上阴晴不定,问:“华先生,你想买什么药啊?这么急,大老晚的叫门。”

  华连智苦笑了一下,把这个话题岔开,说:“宝号开到哈尔滨来了,你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啊。”看段旭穿长衫,胸口挂着表链,俨然是个小掌柜的打扮,又说,“你也从跟班的小伙计变成老板了。”

  段旭笑了笑,见他避而不说,也不追问,说:“托福,托福!老板不敢当,只是帮忙照看铺子。不过司徒先生的生意这几年确实做大了,关内、关外、江南、江北,开了十几家连号……”这时一阵米粥的香味传来,他说:“粥熬好了。”转身出去,很快端了个木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香味扑鼻的香梗粥,两个切开的咸蛋和三个冒着热气的大馒头,说:“你昨天吃的东西都吐光了,肚子肯定饿了,快吃吧。”

  华连智确实饿了,也不客气,边吃边问:“你们怎么把店开到满洲来了?这老远的路,也不方便哪。”喝下这热乎乎的米粥,感觉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段旭说:“可不是?但是咱东北能收到关内没有的上好药材啊!这儿的纯野山参、鹿茸、鹿含草、蛤蟆油、冬虫夏草……那都是别处没有的,把这些玩意儿贩到关内,大有生意好做,路远点算什么。我们不光做买卖,也给人看病,我们请的关老先生医术那才叫厉害,别看到哈尔滨才一年多,现在左近邻居谈到‘鹤年堂’那都要翘大拇指呢,说他是华佗在世。”

  华连智听他说“咱东北”,而不是“满洲国”,心中一动,问:“司徒在吗?”段旭说:“出去谈生意了,过几天才回来。”华连智“嗯”了一声,吃完馒头后感觉有些饱了,把碗一推,不想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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