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短暂的相聚 (3)

　　“什么话啊！那叫三日不绝！”黄宛莺知道这是李隐峰在跟自己开玩笑，但她相信李隐峰说的是真话，于是捂着嘴开心地笑了。过了一会儿又说道：“那我给你唱首歌怎么样？”

　　“这个……”李隐峰看了看四周，发现人越来越少了，于是硬着头皮说道：“好啊！什么歌？”

　　“你随便点吧！”

　　李隐峰看了看头顶的那轮明月，脱口而出：“那就来个月圆花好吧！”

　　黄宛莺微笑着看了看月亮，亮出那扬琴般地歌喉唱了起来：“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宵醉。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双双对对恩恩爱爱，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

　　以前在苏联的时候李隐峰常常一个人望着月亮发呆，但回到上海后就再没有注意过月亮。可他现在却猛然发现上海的月亮特别圆，李隐峰看着天上的月亮，听着悠扬地歌声，却想起了罗秋萍，真想知道她此刻在干什么。要是革命胜利了，能与秋萍同唱这一首歌该多好啊！

　　月29日，早，9：00分，上海环龙路236号楼内。

　　“什么？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向南天问道。如果跟踪的对象不是黄宛莺，那他的反应就不会如此强烈，而此刻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妒火中烧。

　　向南天坐下来想了想，拿出鲁特的那张照片问道：“是不是这个人？”

　　“不是，那个男人穿了一身西服，还戴个礼帽，脸上总戴着一副墨镜，脸也要比这个人瘦一些。”一个特务描述道。

　　向南天听罢更是怒不可遏，他站起身来本想亲自去找黄宛莺问个清楚，可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无比幼稚。捉贼要捉赃，没有证据的话，贼会承认自己就是贼吗？向南天心里对自己怒骂道：妈的！自从爱上了黄宛莺，一遇到这样的情况就感到特别别扭。要是时间能倒回去，自己绝对不会随便爱上任何一个人。

　　“你们下去吧！回去继续监视，不行就守在她家门口，她去哪你们就去哪。记住，见到她跟可疑的人接触就跟踪到底，发现她与别人有情报交易就……”

　　“就怎么样？”

　　“就马上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向南天狠了狠心说罢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揉起了太阳穴。

　　月29日，晚，21：45分，上海南京东路。

　　今天是星期三，李隐峰和罗秋萍一样，恨不得时钟马上走到晚上十点。

　　鲁特的伤势正在康复，李隐峰与他谈了一个晚上如何打探出白成藏身地址的办法。得到的结论是：以目前李隐峰与黄宛莺发展的程度还远远不能从她嘴里探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更别说白成这样被国民党视作珍宝的叛徒了。虽然王庸叫自己耐住性子等待，但李隐峰一闭眼就想到霞姨、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阿玉和她的爷爷、想到那些无法计数的被叛徒出卖被反动派杀害的同志。他们好像在自己眼前走来走去，虽然说不出话，但是从他们的眼睛可以看出对叛徒恨之入骨，恨不得一口吃了他们的怨气。

　　谈到最后，鲁特的意见与李隐峰的一样，与其等待情报科同志的消息，不如自己先从秋萍这里想想办法，或许能更快地知道情报。鲁特当然不知道罗秋萍，因为李隐峰对他从没详细地说过，倘若说了，那就是违反纪律，他只知道李隐峰有个可以算是未婚妻的女朋友，而革命胜利后他们要是结婚，一定会请自己去吃喜酒。

　　其实王庸起初对李隐峰和罗岩、罗秋萍三人的关系很了解，只是纪律是不能改变和违反的。不管是不是亲人，是不是恋人，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十里洋场，如果违反了纪律，不单会给自己带来危险，更将会给组织带来更为巨大的损失。

　　夫妻双双干革命的有的是，只是王庸见了太多太多的仅仅因为一个不小心，一方就把自己和另一方给暴露了的事例，那些后果是悲痛和不堪回想的。

　　可现在由于罗岩从南京调到了上海，罗秋萍也在调查科内部潜伏，出于对他们三人之间特殊关系的考虑，所以王庸才向组织上申请让罗秋萍与她父亲进行联系。古语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李隐峰不是不知道组织上这样的决定是出于怎样的考虑，他心里一百个赞成这样的决定。罗岩年纪大了，干这样的工作危险性太大，说不定哪天就会英勇就义，若是在死前连自己女儿都不知道在哪里，那真是人世间莫大的悲哀。

　　李隐峰想到这里，思绪拉了回来，看了看表。还有几分钟，还有几分钟就能见到自己日思夜想了这么多年的秋萍了，他不由地整了整西服领带，扯掉袖子上几根线头，装作漫不经心地向四周看着。

　　尽管是晚上，但南京路上依旧是人来人往。若是将约会地点放在罗岩那里，且不说罗岩会不会批评自己，自己也会很不自在的。

　　就在李隐峰想这些的时候，忽然眼睛定在了离自己不过二十步的地方，罗秋萍正向自己走来。

　　李隐峰激动地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尽管离上一次分别的时间并不长，但好像隔了几个世纪。迎面走来的依旧是那个秋萍，一点都没变。美丽的脸上多了一些成熟，少了一些娇气。

　　罗秋萍穿过行人也看见了李隐峰，这是当年与自己青梅竹马的那个李隐峰吗？戴着礼帽，穿着西服，留着一字胡。当他摘下墨镜看自己的时候，两道剑眉下原来盛气凌人的目光倒是显得有些睿智了。

　　罗秋萍和李隐峰一步步向对方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紧紧地贴在一起。

　　“什么也不要说。”李隐峰低头看着罗秋萍仰望自己满含热泪的眼睛，好像并没有为之所动，而是理智地将她带到了路另一边的拐角处。

　　罗秋萍见旁边没什么人，于是再也控制不住了，多年的相思让她的眼泪如喷涌般夺眶而出。李隐峰也紧紧地抱住了罗秋萍，任罗秋萍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肩膀。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与秋萍的点点往事在他脑海中一幕幕地闪过……

　　良久，李隐峰低下头问道：“秋萍，你还好吧？”

　　罗秋萍含着眼泪点了点头，抽泣着问道：“你呢？”

　　“我回国后去了趟南京就回上海了，罗叔应该给你说了吧？”李隐峰看看周围说道。

　　“说了的。”罗秋萍想了想：“对了，上次你的一个同事也给我说过你让他代你给我说的话。”

　　“同事？”李隐峰忽然有些想不起来了：“什么话？”

　　“就是挺大岁数的那个。”

　　李隐峰这才知道罗秋萍说的就是那次晚会上易容后的自己，连忙笑道：“对对！是有个同事。这个同事是个大好人啊！上次一回来就给我说，你的那个女朋友真漂亮啊！她让我带她给你说：我爱你啊……”

　　“去你的……”罗秋萍将信将疑地看着李隐峰，俩人走出南京路，走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

　　罗秋萍一路上给李隐峰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她和李隐峰一起参加了五四运动，五四运动后没过两年，有一天突然发现李隐峰不见了。她着急地向父亲问起，谁知道父亲居然也不知道李隐峰去了哪里……

　　罗秋萍真想把一肚子的话都说出来，可李隐峰并没有忘记今天自己的目的，他打断罗秋萍的话问道：“对了，你在调查科，能不能想办法把一个叫白成的叛徒给我找出来？”

　　“白成？”罗秋萍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她想了想说道：“调查科的头子徐恩曾前一阵去了南京，科里现在基本上都是副科长向南天说了算。他有疑心病，办事非常谨慎，若有这么重要的叛徒应该不会让他呆在科里，我也没听过有这么一个人。”

　　罗秋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调查科，当时只知道自己坚持要求接受最艰巨的任务。她的简历被一个叫国民党和平促进会的机关选中，于是到里面当了勤务秘书。

　　其实她能进调查科，是因为王庸让钱潮把她的简历拿了过去。简历一切都合格，因为国民党的政审工作比较宽松，还因为钱潮和王庸给她编了一套毫无瑕疵的简历，她却并不知道钱潮也是我党的王牌潜伏人员。

　　当时有些人托关系，找路子，送钱，种种方法用尽无非就是想进这个“和平促进会”去混日子，但很多人进去后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什么“和平促进会”，而是国民党的一个特务机构。

　　调查科与复兴社不同，复兴社是由清一色的黄埔军校精英组建的，政审工作非常严格。调查科成立之初招的却是些进步学生，再就是一些社会流氓。当这些学生发现这里与自己的理想截然相反的时候，想出来可就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了。

　　李隐峰有些犯难了，又问道：“要不我去你们调查科门口监视？白成只要一在那里露脸就好办了。”

　　罗秋萍想了想，这个办法依旧很不可取。调查科虽然在比较繁华的地方，按理说人来人往，监视起来也不是那么困难。可谁知道白成什么时候出现呢？再说调查科内部也是每天派人对外部环境做监控的，万一被发现那不就完了吗？

　　罗秋萍顺着李隐峰的思路想下去，忽然脑袋里灵光一现说道：“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李隐峰激动地问道。

　　罗秋萍将自己的想法给他说了以后，李隐峰想了想，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就像咱们小时候玩的捉迷藏游戏？”

　　“对啊！”

　　俩人相视着笑了，李隐峰与罗秋萍谈了一路。在这个到处弥漫着白色恐怖的世界里，就连恋人之间的见面也要变得格外隐蔽和小心。临别，罗秋萍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隐峰，你觉得革命能成功吗？”

　　李隐峰起先是一愣，但他很快明白了罗秋萍的心思。罗秋萍毕竟是个女人，现在这样险恶的形势不由地让她心生忧虑。李隐峰眼睛坚定地看着前方回答道：“能！我相信一定能！虽然现在形势异常严峻，但我相信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期，只要咱们坚定自己的信仰，革命就一定会成功！”

　　这一番话让罗秋萍心里有了底，她的眼睛也望着前方，前方是一片黑暗的夜色，但她却露出淡淡的笑：“革命成功了，你会娶我吗？”

　　李隐峰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肩膀，让罗秋萍将头靠在他的胸前，李隐峰说道：“当然会！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咱们结婚时的情景，我要摆几张桌子，让这些平日里与我生死与共的同志都来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