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军需官大败而归，伊林扫荡又无功而返。这一天，颗粒无收。打赌请客的事，军需官早忘到九霄云外。

　　再收集50吨粮食，根本不可能完成，伊林硬着头皮向指挥部报告，并准备接受惩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指挥部取消了他们的征粮送粮计划，而是要求他们不惜一切手段，清剿江口一带的新四军武工队，确保江口镇区安全。指挥部为何改变命令，没有对其惩处，伊林隐隐感觉到，上司的这种决定，并不是对他宽容，而是出于无奈，战局已越来越不利于他们，上司要稳定驻军的军心，并要为驻军的生存安全作好准备。

　　伊林虽然上过大学，算是知识分子行列里的人，但骨子里依然是个甘为天皇献身的武士，对于上司对他的“体谅”，他的回报就是更残酷地对待中国民众。他接下来的军事行动，不再同兰花子作任何商量，带着部队像疯狗一般到处扫荡，不论是村民还是民兵，见到就杀，不论是老妇还是幼女，捉到就奸，短短的5天时间，江口的日军杀害民众112人，强奸妇女54人，烧毁民房377间。

　　对于凶恶残暴的敌人，抗日武装恨不得跟他们立即拼个你死我活，哪怕同归于尽！但迫于力量有限，加上伊林部东突西窜，南冲北撞，根本摸不着他的边，一时想动手也找不到机会。陆文益在震怒和悲痛中急眼了，带着通信员夜里摸进了江口镇，在龚记木器店召集了江海龙和龚师傅等人开会，提出在镇里歼敌，使敌人不敢随便出镇的主张，要求他们马上拿出可行的方案来。

　　江海龙听陆文益如此一说，一拍大腿，叫道：“好啊，我早盼这一天了。”

　　陆文益说：“你先别叫好，我们现在打据点还没有力量，主要在镇里寻机会杀敌。敌人现在到底有多少兵力，在镇里有什么活动，你清楚不清楚？”

　　江海龙手一摊：“那我还是晓得的，我这个镇长不是白当的。”接着，江海龙把敌情一一道来，“现在江口镇的鬼子据点里，还有60多人，有重机枪2挺，弯夹子机枪5、6挺，掷弹筒大概也有5、6个，小钢炮4门。江北公司现在住着清乡队员30多人，他们长短枪齐备。叶绍兴部还有靠80人，杂牌机枪5挺，长短枪近百支。”说到这里，江海龙停了停，搔搔头皮：“现在要说打进据点去，确实不容易，敌人防守的非常严……”

　　陆文益打断江海龙的话：“我说过，我们不是要打进据点去，而是在镇上找空子杀敌，让他们不敢随便出镇，弄出新四军清城的威风来。你说说，他们在镇里有什么零散活动？”

　　江海龙看了看陆文益，说：“有，当然有，你别急呀。我有一计，不知你们看行不行？”

　　“你有啥妙计就说，什么时候你江老板也学得谦虚了。快说。”陆文益还是显得有点急不可待，复仇的火焰，在他的心里烧得太旺了。

　　江海龙谦逊一笑，然后说道：“鬼子在镇上的警惕性现在还不是很高，就说每天早上七点钟光景，以前三四个，现在最多五六个，由一二名清乡队员带领，只带着几支步枪，到南桥头下的小市场买菜。我们可以组织一个短枪队，早上装成买卖菜的农民，进市场靠近他们，说杀就杀，杀了就跑，用不了一分钟。”

　　江海龙这一说，大家精神立马兴奋，陆文益眼睛发光：“这是好主意。那鬼子据点离市场有多远？听见枪声追过来要多少时间？我们怎么撤？”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江海龙想也不想就回答：“从鬼子据点到桥头市场，约有一里路，他们要整好队伍过来，没有十分钟到不了。撤退的地方可以放在兴隆菜馆后面的小路上，那边白天没有岗哨也没有巡逻的。如果在后面小路口玉米田里埋伏一挺机枪，鬼子追来还可以打他个劈头盖脸，然后再撤，保证来得及。”

　　龚师傅点着头：“这个打法好，在镇里杀了鬼子影响大。”

　　陆文益问：“警察会不会包过来？”

　　“他们离市场更远，枪响后根本来不及跑过来，他们就是一分钟也不耽误跑来，我们早撤退了。再说他们都是怕死鬼，我晓得，没有鬼子撑腰督战，他们只只像缩头乌龟，不会过来的，我敢打保票！” 江海龙胸有成竹地说。

　　这个歼敌建议被一致采纳。陆文益叫龚师傅画一张江口镇平面图，标上敌人据点位置及河流、桥梁、市场、街道、兴隆菜馆位置等。图画好后，让江海龙作了有关情况补充。然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研究战斗实施方案。陆文益最后作了概括：我们组织一支10个人的短枪队，早上混入集市的人群之中，分别盯住目标，到时以学狗叫为信号，一齐下手，消灭买菜的鬼子和清乡队员，还有桥两头的值勤警察，然后立刻往兴隆菜馆后面的玉米地撤。在玉米地埋伏机枪组，鬼子追过来，机枪就打，一匣子弹打完，决不恋战，马上撤。敌人胆敢再追过来，我们就再打他一次伏击。陆文益说完，看看大家，问：“有没有不全面的地方，需要补充？”

　　张久隆说：“很完善了，参战的战士只要机灵点，我看万无一失。”龚师傅说：“哪一天打，政委你定下来。”

　　“就在后天！”陆文益说得斩钉截铁。江海龙听了搓搓手：“唉，这桩好事，轮不着我了。”陆文益今夜第一次笑了，说：“江老板你不要急，以后大鱼还等着你捉呢！”说到这里，他关心地问：“上次南口村打了他们伏击，兰花子不催你下去了？”

　　“她催我下去也没啥用。这几天她犯头痛病，吃西药吃不好，吃我们中药。我这几天的任务，就是天天帮她煎中药。”江海龙苦笑着回答。

　　龚师傅“哼”了一声：“神仙药给她吃都吃不好。”

　　陆文益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关照江海龙：“你这根钉子是扎得很深了，与敌斗争可以说游刃有余。战局很快有大的变化，越是在这种时候，你越是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马虎大意。”

　　江海龙点着头：“我晓得。”

　　江海龙与张久隆回到行里，夜已深，陈允家和小孔还没有睡，在等着听会议的消息。江海龙把准备在市场杀敌的事说了，小孔听完，有点难过地说：“嘁，这个事我早就想到了，等着有机会我来打，现在说啥呀，勿想伊三娘姨（当地方言，指不再有非分之想）了。”江海龙逗弄小孔说：“我看你的心就是想打仗了，熬不住了，你干脆先回部队算了。”小孔马上叫起来：“啊，你要赶我走，我才不走呢，剩下来的敌人总有我的份。”陈允家忙安慰小孔：“对了，镇上大头的敌人等着你收帐呢！”江海龙拍拍小孔的肩头：“小孔，不瞒你说，刚才我在陆政委面前，也为打不着仗急得搓手。你我现在都忍着点，这江口镇据点迟早要打，到时有我们显身手的时候，那时不丢脸才是英雄好汉。”“我什么时候丢过脸？”小孔不服。张久隆说：“你耳朵塞****了，没人说你丢脸，只是说你不要急。”

　　四人睡下后，各人想象着菜场歼敌的情景，到四更天才睡着。

　　那天早晨，菜市场杀敌一仗犹如刀切西瓜，水浇蚂蚁，打得比陆文益说得还顺，战果超出大家想象，敌人被打死11个，打伤7个，我无一伤亡，安全撤出。

　　这一仗，让陆文益尝到了甜头，开拓了思路，立即调了武工队中的快枪手，专门成立了短枪队，分组活跃于日伪占据的乡镇，有了机会就杀敌，打了敌人就快撤，或者干脆埋伏于日军碉堡周围，放冷枪，杀敌哨，把敌人闹得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不敢随便出来了。打得更绝的是，鬼子出据点我摸不着谱，但你天黑前总得爬回“乌龟壳”吧，那好，我就等你回来，在半路上袭击你。伊林部在扫荡后回据点的路上，受到多次袭击，损兵折将，兵员逐渐减少，他到了不敢轻易带队出去，出去又不敢大胆回来的地步。

　　兰花子在镇上也到了不敢出门的地步，如果要上街，总是叫江海龙陪着，她把江海龙当成了保镖。

　　江口镇的鬼子怕新四军武工队再进镇，白天加强岗哨，在进出镇的大小路口严格盘查行人，对卖菜送货的，不论带的是麻袋还是菜筐，都要翻个底朝天进行检查，一到晚上，便缩进据点大院里，没有要紧的事绝对不出来。江海龙被兰花子牵扯着，自然也出不了镇，他寻思如何在镇上再打鬼子，却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心里不免有些焦急和发愁。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认为自己太平无事的时候，伊林的刀又架到他的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