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齐云没有回话，沉默片刻：“之前不说是为鼓舞士气，但现在不同。现在说和不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咱们这次能不能活着出H区要看运气，我说出来，一是让你们心里的疙瘩解开，另一种考虑，希望你们三个有人能够活着出去，告诉世人，咱们这次任务做的事情，别去见阎王爷了，地球人还都不知道。”
顿了顿，江齐云又道：“我在H军区，对于这次任务也是非常迷惑，但现在我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你们也知道，咱们到这H区大沙漠里，一开始执行的是救援593任务，我当时没想到金班长敢私自带你们去发射井，现在一想，其实简单，但是我就这一说，你们肯定不信，我从头跟你们聊吧。”
没有人说话，连三刀也只是闷闷看着江齐云。
江齐云掐灭烟头：“其实这是金班长第二次救援593监控站。”
在我突然放大的瞳孔前，江齐云平静讲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金大牙原属H区独立研究机构502所，和我们之前了解到的一样，他和邓迪是上下级也是兄弟关系，主要任务是寻找程庭轩。五年前，位于地下深处的593监控站发现一个地穴布测点时遭到突然攻击，敌人是从西北方向出现的小股特种部队，来历不明。593向距离该地穴最近的502所发出求救信号。接到信号，金大牙所属502战斗部队紧急编制，在金大牙带领下，急行军在沙海下钻了两天地道，进入了地穴腹地，当时他们一共五十多人，在地穴外拉开散兵线，兵分两路从东西方向同时攻击前进，没想遭到强敌阻击，至少有几百号洋鬼子而且火力极猛，金大牙只能带队伍边打边撤。
我们所经过的原子弹发射井位置，就是当年金大牙全军覆没的地方。当时他们有两个选择，沿发射井撤退到地上朝西走就是我们发现雷达兵尸体的那个方向，另一个是从发射井巷道三层的电梯井进入地心深处未知的军事禁区，蹊跷的是金大牙竟然选择了后者，金大牙和邓迪负责掩护部队撤退，在电梯井外设置了小区域雷场，然后一起顺电梯井往下滑行突围。
但更奇怪的事情发生在10天后，502所正在组织第二批增援部队时，金大牙和邓迪两人回来了，而他们带的那部分兄弟再也没有出现过。之后的那一年时间，金大牙和邓迪被停职审讯，政治审查，他们在导弹发射井下的那段经历，也被安全机关秘密隐藏了。
五年后，军区的高级领导再次召见金大牙和邓迪，和他们说了这么一件任务，593监控站又出事了，需要增援。”
大家听到江齐云讲到这里，都微微点头。
江齐云说：“那件事很是轰动，也是我国第一次发现有大规模敌人潜入H区地下领域，那仗打的太惨烈，圈内人耳熟能详。”
江齐云接着说：“出发前我从H军区首长哪里获悉，金大牙攻击的敌人中，有一帮神父和牧师模样的黑衣教士，这帮教士当时在地穴周围安插了不少10厘米高的纯金十字架，这种纯金十字架是直属西方某教皇的专用圣器，相当昂贵，金大牙他们在非常恶劣的战斗环境里，没有时间搞懂这些十字架的功能。”江齐云对这些圣器习俗非常熟悉，H军区派他去H区也是对号入座。
江齐云还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就是五年前那批神秘的教士被困在H区地下，这个情报是什么源头我无从知晓，但现在看来，想必应该就是有一队新的敌人秘密潜入H区，需要他们去营救那批教士。
“因为当年诡异的战斗经历，金大牙档案不在军区留存，这我非常理解，在最近发生的所有古怪线索中，只有金大牙那条支线中断，我琢磨，也许金大牙有穿梭地穴的经历，所以任务就落到了他和邓迪的头上。但是，经历过地穴大溃败的指挥官，一般都不愿意再率队吃回锅肉，而且非常残酷的是，大部分指挥官对于全军覆没只有内疚和恐惧，并没有所谓的智慧，因为那种极端残酷的视觉冲击已经根本没有你积累智慧的时间和精力。
看来，除了金大牙和邓迪之外，我们都被蒙在鼓里，因为战斗完全由金大牙负责，而且是机密任务，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金大牙话里话外总很虚。”
之后江齐云讲的事情，我们也都经历过：“我们私自来发射井，发现双基雷达车，还有程庭轩的照片，在看到雷达兵干尸的一刹那，金大牙立即就意识到，我们又晚了一步，那支先下井的我军小分队，显然遇到突发事件全部牺牲，所以下井后邓迪要求立即发电报，再以后，就是现在的状况。”
江齐云说完之后，我们都沉默了。
江齐云整个解释基本上可以接受，但是，说白了，我们还是不知道，我们到底去593能救谁？我们带的淡水都不够自己喝的。
周海川打诨道：“这么说，江老，最近好多事不是专家能解决的，可能是神秘超自然现象，您早就知道这里面有外国教士？”
江齐云点点头，三刀就道：“沙姆巴拉密码，黑衣教士，美国鬼子，苏联老毛子，德国狙击手，他娘的，难道这之间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猫腻？”
江齐云：“从军区给我的情报看，这支外国特种先遣队比我们人数多，那么他们在这地下也是执行营救任务。那群黑衣教士非常古怪，可能是来H区收集沙姆巴拉洞穴的一些信息，这些信息通过他们到了教皇耳朵里，才会有后续的救援任务。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发现其中很有意思。”
所有人都围近了一些，江齐云继续道：“我觉得奇怪，如果没有那群黑衣教士，洋鬼子就不知道沙姆巴拉洞穴究竟在哪里，也就是说，教士本身和教皇那边早失去了联系，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洋鬼子执行的是什么救援任务？那个神秘地图里的E等高线是怎么画出来的？敌人先遣队如何知道那里有洼地的？”
“会不会是特种通讯器材？”三刀问。
我摇头：“不会，如果地下深处也能打国际长途，就没专家什么事了，成特异功能了。”
周海川点点头。
“我觉得，很可能是我们有内鬼把机密信息卖给了外国人，”周海川缓慢道，“也就是说，那支外国先遣队在地面上经过某种通讯手段和内鬼接触，内鬼泄露了我们的行军路线和救援地点，但这样就产生了一个矛盾，我们当时已经在发射井里，为什么黄主任也不清楚那块洼地的地貌，还把两份地图合在一个屏幕里解析，难道内鬼就知道？”
江齐云听完一楞，沉思起来。
大家面面相觑，三刀哂道：“这应该和黄主任的使命有关，也许，他的使命非常非常重要，内鬼和这个使命比起来微不足道。”
“在我们救援前的某一天，有一支神秘的我军小分队进入导弹发射井，执行一项谁也不知道的任务，随后他们和总部失去了联系，雷达兵成了干尸；有一群教士通过某种途径收集沙姆巴拉洞穴的信息，然而这群教士从此再没有出现过；能证明他们存在的，只有金大牙和邓迪。那张神秘的地图上，E等高线指示着593监控站腹地的一处区域，而我们顺着这张地图行军，已经快速接近这处区域。”
到此，缠绕在我心中的一些疑问终于被江齐云解开，那种憋闷的压力缓和不少。
但是同时，又有更多的迷雾汹涌而出。
军人的战术反射不同于其他条件反射，我并不怕死，这种反射来自于对于战场敌情的判断。我想到那支幽灵般的敌小分队，那么精良的武器装备，那么高的战斗素质，如果不是造化加上黄主任对困境的精确判断，我们根本不可能活着来到这里。
显然，我们现在卷入的是一场对于东西方都异常重要的搏杀。
这你死我活的搏杀，就在H区的沙海之下。
他娘的，沙姆巴拉洞穴到底是什么！
话讲完了，我们各自散去。
整晚再无二话，早上大家被黄主任叫起来，继续按照地图的方位，顺着巷道朝北走。
通过昨晚的谈话，我们四位都心照不宣地走在一起。
这让沈冰很奇怪，埋怨我为什么挨着江半仙。
大伙走了半小时，巷道七拐八拐，向下的倾角开始变大，部分坡度超过30度，脚下是滑腻腻的盐碱沫子，不时卷起一股小旋风。
火把忽明忽暗。
又拐个弯，我眼前出现一处比较简易的美式雷达站。
雷达站早已破败不堪，3米大跨度剪力墙结构已经变形，“双铁口”台阶很突兀地堆积着一大条长方形发射面板，虽然被杂乱罐头盒遮着，但里面透出的金属质地依然考究，面板边沿的锈迹居然不多。
突然出现的这座美式雷达站，让众人都有些震慑，这可是巷道，这种美军装备出现在这里，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三刀一声吆喝让我把目光朝屋子里看过去，发现火光掩映间，5米进深的屋里七七八八散落一地雷达元器件，器件中遮遮掩掩地居然现出一些白色蛇卵。
那些蛇卵个头不小，朦胧看去几乎都超过10厘米，看到这些东西，大伙竟然有些坦然，总比鬼强。
H区大沙漠蝮蛇种类不少，很多我叫不出名的蝮蛇藏在沙层之下蛰伏，所以蛇卵对已经作战多年的狙击手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只不过我没想到在这种小型雷达站里，蝮蛇们也会搞这种名堂。
不过这里一出现雷达站，前边的那些冲锋艇上的雷达型号就好解释了，说明以前这里可能有过可疑谐波一类的现象存在。也许是因为年头太长，那些雷达元器件都随着时间慢慢损毁，最有只留下些晶体沫子和发黄导线。
大伙避绕开蛇卵走进去，近距离下，我发现墙上居然还画着一个个十字架，大大小小有几百个，因为数量多，再加上距离都不远，一部分延展图形竟然形成一张我非常熟悉的脸。
沈冰朝前走了几步，突然一拉我：“天啊，这墙上怎么画了耶稣受难像？”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早就看到了，这些十字架拼成的图案，完全是一幅西方着名油画。
这时的屋子因为有了人头遮挡，火把照射下的油画暗淡了不少，但仍然精美绝伦，类似西方大师手笔。
周海川眯起眼：“这耶稣像又是谁画的呢，难不成是那些雷达兵？”
李文革吸口气：“这附近有邪物。”
黄主任瞅到其他人都围着耶稣像看个没完，不耐烦地说道：“都出屋子，这洋人的神救不了我们，有什么好看。”
大伙陆续出了雷达站，继续转着弯子。
眼前的这段路坡度非常大，我站在一个位置回头看看后面的沈冰，几乎一头能撞到她太过高耸的胸部。
雷达站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取代它的还是那些20世纪苏式军品和罐头垃圾，路边散乱扔着伏特加空酒瓶，瓶上贴着俄罗斯裸女的照片。
我戒备了有一阵，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现象。
巷道坡度终于变缓，岩壁下鼓出一层又一层黄色晶体物质，因为被军品和碎石掩盖了，也看不出具体的成分，这些黄色晶体只是5厘米高，依次成六棱形排列延伸到岩壁底部，除此之外，还有数量惊人的美式布伦轻机枪，几乎成排地堆积在路边。
我看着前边的黄主任，这位头狼的脚步有些加快，一帮人跟着黄主任绕过机枪群又走了10多分钟，又绕过一堆并列的空弹药箱，我突然就感到眼前一花。
跟着就听三刀惊吼了一句：“这么多美元！有几千万吧！”
黄主任捡起一张说：“一百美元的头像是富兰克林，他是美国独立宣言起草委员会委员。”
又是独立宣言？
我揉了揉眼睛，身前不到十米的地面上，竟然散落了大片美元钞票，一眼望不到边。
厚厚的美元纸币，虽然很脏很旧，但铺满整条地道。
黄主任低头念着不同面值的美元头像：“美国第十八位总统格林特，第一位总统华盛顿，第三位总统杰佛逊，第十六位总统林肯，第一任财政部长密尔顿……”
大伙开始深呼吸，脚步也异常轻快，花花绿绿的美钞随人流四散飞舞，绿色的豪光在粗气中摇曳，在火把映耀下，变幻着由金到银的色浪。
我的心在看到这么多美元的一瞬间就警觉起来。
那些布伦式机枪数量依旧不少，但在这么多美元的覆盖下，完全成了绊脚石。李文革扒拉开机枪，狠狠抓出一大把美钞，猛地一扬！他满脸被岁月摩出的皱纹似乎都被这绿白相间的钞票溶解，眼神居然显出一丝童真。
在金钱的神力下，李专家完全败给了这一片五彩缤纷。
大家都开始疯狂抓起美钞，向空中乱抛！
多日的劳累让人心神疲惫，突然陷入这种纸醉金迷环境里，心里的那一抹贪婪欲都被不自觉煽动出来。
随着众人的快速抛洒，一阵风吹起，大片的美元被风带起，就像一抹金箔，悠悠地围着大家飞舞。
众人眼睛不由自主地随着这股“金风”移动，在那一刻，一起完全忘却了危险，过足了大烟瘾，到了极致。
黄主任整理一下袖子，拍了拍手，那些“富兰克林”们又立刻被手风吹起，四散逃遁。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千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百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黄主任突然淡淡地说出四句《红楼梦》俗语。
罕见地，李文革突然停手，居然没有再抓美钞。
江齐云似乎也被这四句话感染，不再抛洒，而是慢慢翻出那本《易经》。
忽然，我看到夹杂在美钞海洋里的，是许多密密麻麻的残缺英文书页，这些书页大都不完整，许多页面都被什么东西啃食过，看着很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沉默了一段，很久不开口的张胜利却突然出声道：“不对劲，这些书页是《圣经》里的，我们刚看过耶稣像，怎么还有这么多本《圣经》被撕毁？”
周海川也立刻说道：“是啊，这《圣经》通常摆在威武的大教堂里，都是给罪人忏悔用白送的，我可从没听说在地洞里送？”
张胜利想了想说：“雷达站里的耶稣像，是十字架拼成的图案，可能代表某种含义。”
周海川摇头：“那也不可能信仰耶稣的人都抛美金玩，这太诡异了。”
江齐云打断了他们，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都小心点，忘了金班长刻在那岩壁上的‘镜’字了？也许，这些东西就跟那个字有关联，说不定这附近有危险。”
江齐云的话让众人心里都是一动，想起金大牙那个刻在壁上的“镜”字，或许，那个字指的就是这个区域？
黄主任忽然一挥手：“也罢，谁愿意捡美钞就捡，多拿点。”然后自己猛抱了两大捆美钞足有十几万，揣进背包。
见领导开戒，不少人也跟着忙活起来，捡钱动作都很利索。
沈冰狠狠装了几捆钱把背包都撑圆了，然后悠然掏根烟，把一张百元美金烧了点烟玩，长长吐出烟圈。
我寻思，这美人用美元点烟的姿势十分优雅，颇为性感。
江齐云和黄主任对视了一秒，彼此点点头，黄主任又向我看来。
我赶紧大大咧咧塞了捆美钞，就跟着江齐云朝前搜索。
在众人收割大片美钞庄稼地后，眼前出现了一堆破败的西方奥林匹斯神雕塑，这些东西又让大家惊讶一番。
雕像很矮，只有1米多高。黄主任仔细数了数后说：“十二位主神里，有十位出现在这里，宙斯、赫拉、波塞冬、阿瑞斯、赫耳墨斯、赫斐斯托斯、阿佛洛狄忒、雅典娜、阿波罗及阿尔忒弥斯。”
江齐云低声说：“奇怪，怎么没有冥王哈迪斯的像？”
神像基本上是一些很粗糙的石块堆砌成的，底座缝隙遍布，上面却很逼真。古希腊奥林匹斯神系的浪漫风情在这些雕像上表现得极为夸张，劣质工具雕刻着的那些神像，或笑或哭，或怒或威，都缩小了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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