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飘着小雨。马景奎光着膀子，老五拿着毛巾在给马景奎擦后背。六指等人站在马景奎身边。
黎仲明站在远处看着六指，犹豫了片刻，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已经做好准备的迟俊杰示意军帮众人分散开。唐营副走到马景奎不远处，忽然指着远处：“好家伙，这头大白猪！”
老五把毛巾丢给六指，立即带着几个人朝唐营副扑了过去。唐营副一脚踹倒了冲在最前面的山帮犯人，接着一个侧摔，放倒另外一个山帮犯人。马景奎身边剩下的几个人立即冲了上去，这时马景奎身边只剩下了六指。
迟俊杰带着军帮众人朝马景奎走去，众人脚步越来越快，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马景奎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到军帮的人已经把他们包围了，大声道：“六指，快跑！”六指刚回头，被杜连长一拳砸在脸上，立即摔倒。
马景奎飞脚踹开杜连长，但被一名军帮犯人抱住后腰摔倒在地。马景奎躺在地上，回身一个肘击，抱住他后腰的军帮犯人受伤后松开了手。马景奎正要站起身，十几名军帮犯人已围拢过去，把他围在中间猛踹，马景奎挣扎了几次，都站不起身，只有抱着头躺在地上挨打。
老五听到身后的喊声，连忙回头往回跑，唐营副趁机追了上去，一拳打在老五后脑，老五当即晕倒。
黎仲明看到双方群殴，马上停下了脚步。
迟俊杰站在圈子外面，手里拿着木筷子，有些犹豫。杜连长一把抢过木筷子：“我来！”
六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到杜连长拿着木筷子朝马景奎走去，大喊：“舅舅小心！”说话间朝杜连长扑了过去，双手勒住他的脖子。杜连长一个背包袱，把六指摔在自己身前，接着用木筷子狠狠地插进了六指的肚子。六指满脸惊恐，用手捂住了伤口。血一点点从指缝渗出。
响彻夜空的警报声骤然响起，两盏探照灯快速在人群中移动，站岗的日本士兵连连鸣枪。高音喇叭响起：停止殴斗，所有犯人原地趴下！所有犯人原地趴下……
山帮和军帮仍在群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岗楼上的日本哨兵架起机枪，飞快拉开枪栓，连连射击。一串子弹在杜连长身边扫过，他连忙卧倒，顺手把木筷子丢到了六指身旁。
黎仲明看见六指倒下，弓腰朝他跑了过去，在六指身上摸索着。六指忽然瞪大着眼睛气绝，捂着伤口的手缓缓松开，血忽然喷溅出去，飞溅在黎仲明脸上。
董平山带着一群警卫和看守冲进操场：“趴下！不想吃枪子就趴下！”
黎仲明连忙弯腰朝远处跑去，一边跑一边用袖子擦脸上的血。
围攻马景奎的军帮成员全部卧倒，马景奎挣扎着爬起来，正好看到满脸是血的黎仲明从六指身边离开，那双血淋淋的木筷子还在六指身边。马景奎有些茫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六指，小声道：“六指，六指，起来，起来呀……”
董平山带着陆世强等几名警卫走过去，陆世强蹲在六指身边，试探鼻息，摸脉搏，随后对董平山摇了摇头。
马景奎跳起来，朝黎仲明冲过去，双手死死掐住了黎仲明的脖子：“我他妈杀了你！”
陆世强上前拉扯马景奎，但无济于事。
黎仲明眼睛上翻，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董平山推开陆世强，抽出警棍，狠狠击在马景奎头上。马景奎松开了手，嘴里喃喃道：“我杀了你……”
董平山坐在办公桌前：“大半夜的把几位当家的都请过来，你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冈村监狱长对今天晚上发生的事非常生气，幸亏我在他面前求情，你们才不用蹲禁闭。大伙在一口锅里捞食，犯得着你死我活嘛。”
马景奎悲愤道：“我外甥死了！这件事我没完！”对迟俊杰道：“还有你！”
沙发另一侧的迟俊杰正要发作，许惠珊敲门进来，看看这俩人和沙发中间的段玉才，朝董平山点点头。
董平山起身出门，段玉才道：“马大当家的，六指的事儿……你要节哀啊。”
马景奎愤怒道：“我明天就宰了黎仲明！”
“关黎仲明什么事儿？”
“黎仲明杀了六指，我看见了！”
迟俊杰狐疑着说：“黎仲明不是我们的人。”
马景奎愈发气愤：“不是你的人，难道是我的人？”
段玉才思索片刻：“马大当家的，黎仲明这个人对我有用。你看这样好不好，暂时不要为难他，我把事情办完了，随便你怎么处置。”
“我一天都等不了！”
段玉才阴着脸道：“马大当家的，是不想给我这个薄面了？”
这时，董平山返回来：“这是说什么呢？”
段玉才继续道：“打架没好拳，骂人没好口，死个人是难免的。况且两帮人打起来，你一拳我一脚，谁能分清到底是谁打死了六指？要真是黎仲明打死了六指，日本人能放过他吗？马大当家的说黎仲明杀了六指，我看此话欠妥。”
董平山接话茬说了下去：“我刚刚从许检察官那里得到消息，关东军司令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儿，下令监狱进行整顿。冈村监狱长吩咐了，取消一周的午饭，再有斗殴事件，所有人都不准放风。你们有什么梁子，我不管，不过我得提醒诸位，现在正是风头上，谁再闹事，日本人要是发起火来，我谁也保不住。”
马景奎犹豫了一会儿：“好吧。段老爷子，看在你的面子，我让黎仲明多活几天！”
上海舞厅里人声鼎沸，华轩坐在桌前，独自喝着红酒。
金萍穿着性感的旗袍，高跟鞋，挎着小包从远处走来。哎呦一声，像是要摔倒，华轩立即起身，扶住了她。
金萍坐在华轩身旁，醉意朦胧地说：“谢谢先生，请问怎么称呼啊？”
“鄙人姓华，单名一个轩字。”
不消几分钟，上海酒店房门被猛然推开，华轩抱着金萍走进房间。华轩用腿关上门，把金萍丢到了床上。华轩扑到金萍身上，疯狂地亲吻她的耳朵，忽然感觉一支枪顶在了他的太阳穴。
金萍用枪指着华轩，朝房门走去，拉开门，走进了几名大汉，手里都拿着枪。
金萍冷哼道：“国民党力行社有专人在上海负责安插电台，就是你——华轩。”说着拿起自己的小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赫然是五根金灿灿的金条。随即拿起一个文件袋，坐到华轩的腿上，嘴凑到华轩耳边：“现在，关东军又有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办。有一个老朋友需要你认一认，只要完成这个任务，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华轩接过文件袋，将里面的照片取出，一张一张地仔细翻看。
当晚，武忠一郎接到电话，“喂……什么？不可能！……华轩肯定是在耍花样，把他给我带到这里来，让他当面指认！”
他不知道的是，金萍给华轩的几张照片上的人，并不是几位“老康”嫌疑人。
车间里，犯人们都在机器前忙碌。
黎仲明拎着垃圾经过下水道入口，他抬头看看，岗楼上的日本哨兵正在盯着他。黎仲明仔细打量，发现岗楼修缮过了，上午9点不会再直射哨兵的眼睛。
黎仲明脚下踉跄，故意摔倒，他趁机把两个短螺丝塞进了下水道入口的井盖。拎着空的垃圾袋走进车间。尚青城朝他走来：“你已经找到了老康，准备和他一起逃出去？是不是这样？”黎仲明没有应话，他继续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继续装傻，那样的话，六指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第二，我们合作，一起保护老康出去，出去以后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黎仲明正要说什么，接见室看守从远处走过来：“尚青城，有人探监。”
尚青城刚在探监室坐下，卞美兰便开口道：“上海的华轩投敌了！”
“务必迅速将其铲除，不然……咱们就会满盘皆输！”
从接见室回来后尚青城贴近黎仲明：“华轩在上海叛变投了日本人，他是唯一认识老康的人，如果他指认出老康，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黎仲明仍在忙碌，但速度慢了很多，显然在思索什么。
尚青城继续道：“华轩和老康是中学同学，叛变前是力行社在上海负责安插电台的人，我们设在虹口的电台全部被鬼子破获了，现在我们对虹口失去了所有的消息来源，变成了瞎子！”
黎仲明终于停止忙碌：“采取行动了吗？”
尚青城有些激动：“上海方面已经展开行动，但我们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行动失败，老康肯定会暴露，我们只有赶在这之前，帮助老康逃狱。”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是一个中国人！老康可以跟你回延安，也可以跟我回南京，甚至可以牺牲，但他绝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
黎仲明思索着，片刻，朝尚青城伸出了脏兮兮的手：“一致对外！”
尚青城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黎仲明的手：“一致对外！”
机械厂车间空地，也是刚从探监室回来的段玉才有些落寞地坐在桌前。
马敢给段玉才倒茶，段玉才忽然问：“你猜谁来了？”
“是文二哥吧？”
“是文津。”
马敢道：“咱们进来以后，敦大哥只来过一次，其他时候都是……”自觉失言，“外面这一摊子都要敦大哥把持，还有税警团的事情，他肯定特别忙。”
段玉才猛地一拍桌子，斟满茶水的杯子啪地倒下，水珠沿着桌沿滴滴答答落下。“敦敏是我的大徒弟，自古师徒如父子，忠孝自在人心，不见我未必就是不孝，但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竟然连个脸都不露，难道想看着我苦心经营的家业就这么败了嘛！”
马敢连忙站起身：“老爷子，您这是……进来的时候都没见您发这么大火。”
段玉才沉默片刻，恢复如常：“外面有很多我被出卖的传言，帮内的兄弟都想找到出卖我的人，他们听信了一些谣言，结果互相猜忌，老六扫了老八的堂口，老四帮着老八，打伤了老六……伤了不少人啊，幸亏文津出面制止，但他毕竟是老二，有点压不住场面，敦敏才是老大，他偏偏连人影都不见。”
马敢思索：“到底是谁出卖了您啊？”
段玉才朝远处望去，不再发一言。
长春酒楼包厢，李立急忙进来道：“好消息。刘副队长已经找到华轩藏身的地方。上次你让我查的事情也有眉目了。”
朱元朗神情严肃道：“快说。”
“万昌绸缎庄被鬼子查封之前，没有任何可疑迹象。万昌绸缎庄是我们在长春的备用联络站，绝大部分同志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朱元朗思索着：“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你约的人来了吗？”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了起来，李立上前开门：“陆先生来了，快，里面请。”进来的陆世强连连点头。
李立介绍朱元朗道：“陆先生，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实业家。”
陆世强伸出双手，准备握手，朱元朗仍坐在桌前，没有看他：“陆先生，你迟到了。我是商人，时间就是财富。”
陆世强满脸尴尬：“实在是抱歉，我这个差事……这不，刚交班我就赶过来了。”
朱元朗表情缓和让座：“我这个人走南闯北，人能吃的苦，我都吃过，人能享的福，我也享过，唯独没去过监狱。听说你在监狱当差，我想听听里面的事儿。”说着，掏出一叠钞票，放在陆世强面前。
陆世强连忙接过，匆忙数了数：“您说吧，想知道什么？”
黎仲明沿着小路朝公共厕所走去，在小路上迎面遇到了段玉才。段玉才朝黎仲明身后看看：“黎先生，你恐怕又有麻烦了。”
黎仲明微微皱眉，回头看见老五带着山帮的人已经走了过来。段玉才瞥了一眼马敢，马敢立即带着几名手下迎了上去。
“多谢段老爷子。”
“再给你两天时间，告诉我究竟是谁出卖了我，你再不开口，你的小麻烦就得要命。”
黎仲明走到离马增君有段距离的时候，他轻咳一声。马增君目不斜视，率先朝操场上的公共厕所走去。
尚青城看到黎仲明已经走到公共厕所门前，于是快步朝公共厕所走去。
黎仲明敲一个蹲厕的门：“兄弟，有纸吗？”说着拉开门，里面没有人。
马增君的声音从另外一个蹲厕传出：“这儿就咱们两个。情况怎么样了？”
黎仲明走到尿池前，说道：“尚青城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们必须和他一起逃出去。他还不知道那个犯人是你，咱们接触的时候千万不能让他发觉。”
公共厕所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黎仲明和马增君紧张地盯着厕所大门。
尚青城走进公共厕所时，看到只有黎仲明站在尿池前系裤子：“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在机械厂说，这里人多眼杂。”
机械厂门前挂着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的牌子。大门两侧站着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犯人排着队缓缓走进大门。
尚青城低声道：“你可以不告诉我老康是谁，但总得告诉我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黎仲明低声回应：“我要进入机械厂的下水道，你得掩护我。”
待到工作时间，看守从排污口经过，传来一股恶臭味儿，黎仲明如愿地走过去查看排污口。这全得益于正站在一旁观看的尚青城事先朝排污口扔了一把垃圾。按吩咐，黎仲明找到一根棍子，装模作样地捅着。
尚青城看着排污口：“肯定是外面堵了。”
机械厂看守骂了几句后，带着黎仲明和尚青城往外走去。
尚青城递给机械厂看守一支烟，机械厂看守有些意外，拿出火柴递给尚青城，有些讨好：“我听说你快出去了，你在那边是个大官吧？”
“马马虎虎，还不是混饭吃。”对站在排污管入口的黎仲明说，“下去啊，愣着干什么？”
尚青城把火柴丢给黎仲明：“里面黑，照着点。”
黎仲明一手拿着火柴，一手捂着鼻子朝前走去。
尚青城则闲聊似的打听着：“厂子里里外外的警卫好像又多了，是不是有人逃跑了？”
“还不是因为刘彤的事，他一死，日本人增加了一倍的警卫。”
一队巡逻的日本士兵从远处经过，带队日本军官朝这边看看，随后带着日本士兵走了过来，机械厂看守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上：“太君，下水道堵了，犯人在下面疏通。”
“犯人地，不许进入排污管，堵住了，你去疏通！”日本军官猛地扇了机械厂看守一个耳光：“八嘎！”
“是，我这就让他上来。”
片刻，身上沾满泥污的黎仲明爬了上来：“外面这段没堵，应该是里面堵了。”
机械厂车间空地，段玉才看见了黎仲明：“黎先生，等死的滋味不好受吧？”把斟满茶的杯子推到黎仲明面前，“我段某人一言九鼎，只要你说出是谁出卖了我，我保你在这里平平安安。”
黎仲明看着茶杯，有些犹豫：“再给我三天时间，到时候我一定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这个没得商量，你只有一天时间，明天天一亮，马景奎就会把你碎尸万段。”
黎仲明尴尬地坐着，欲言又止。机械厂看守朝黎仲明走去：“黎仲明，有人探监。”
来探监的，自然是杨念。
杨念心疼地打量黎仲明：“仲明，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吃不饱？”把水果和食物推到黎仲明面前。
黎仲明迫切问道：“那件事儿是不是有消息了？”
“一见面就问那件事儿，也不知道问问我怎么样。”
黎仲明有些尴尬：“你也瘦了，是不是因为查那件事儿累的？”
杨念努着嘴巴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呀？”看到黎仲明尴尬，有些不忍心，“算了，段玉才的案子我还没打听清楚，但我会尽快。”
黎仲明顿时变得非常绝望。
杨念委屈地说：“怎么，打听不到那件事儿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了？不过我倒是打听到一件和段玉才有关的事儿。”
俩人低声耳语后，黎仲明的神色逐渐缓和了起来。
见完杨念后，黎仲明快步朝段玉才走去，站在段玉才面前：“段老爷子，你宽限我几天，我还你一条命。”
马敢上前拉扯黎仲明，段玉才示意马敢住手：“此话怎讲？”
黎仲明环顾左右，压低声音：“那个出卖你的人不愿看到你重出江湖，已经派杀手潜入了模范监狱，随时会对你下手。”
这晚放风时间，一名看守正给段玉才递烟，点烟。
黎仲明恰好从段玉才身边经过，忽然看到一把匕首缓缓从那人的袖管里滑落到手掌。这时那人已经扬起手臂，要刺杀段玉才，段玉才嘴上的烟刚刚点燃，根本没有注意杀手的举动。
黎仲明用力推开段玉才，这时杀手的匕首刺了过去，在段玉才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黎仲明再次推开段玉才，杀手回手一划，在黎仲明的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走在后面的马敢一个飞脚踢倒那杀手，随后冲过去，双手扭断了他持匕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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