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帮大佬甲对众人说道：“现在有两个人选，一个敦敏，一个是文津，都说说吧。”青帮大佬乙开腔说：“我看好文津这个孩子，他忠厚仁义，他师傅遇难，凡事都是他打理的。敦敏见风使舵，听说就去大牢里看过一次段帮主。”
听此，青帮大佬甲叹气说：“文津这个孩子就是脾气太急了，刚才你们也都看见了。”
青帮大佬丙说道：“我们不是选皇上，非要找个八德俱全的人，我们是要找一个能压得住阵脚的人，等着段帮主出来，还是要他打理帮中诸事。我看呢，还是敦敏来做这个帮主，他是大弟子，于情于理天经地义，要是选了文津，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乱子。”
忠义堂内陷入了一阵安静后，青帮大佬甲说道：“那就让敦敏来做这个帮主吧？”左右看看，见没人提出异议，“好，从现在开始帮中的事物，包括鸦片买卖都交给敦敏。”
在机械厂工作的犯人排着长队走进机械厂。黎仲明、王明子、陶金生并肩走在前面，陶金生神情恍惚，尚青城走在队伍中间，担忧地看着陶金生。黎仲明走到段玉才身边，低声道：“陶金生可能挺不住了。”
段玉才朝陶金生望去：“怎么回事儿？不就是让蝙蝠咬了一口吗？”
黎仲明道：“看他的症状像是染上了狂犬病，不过一般的狂犬病发病没有这么快，墓道里的蝙蝠一定带有特殊的毒性。”
马敢凑过来低语说，“又有新犯人进来。”
黎仲明和段玉才朝远处望去，十几名犯人排着长队朝监狱大楼走去，千手佛爷鬼头鬼脑地走在队尾，不时朝机械厂这边张望。董平山腰上别着手枪，带着几名狱警和几名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维持着秩序。
董平山朝着千手佛爷的屁股踢了一脚：“快点，就你最慢！”
千手佛爷嘿嘿一笑，仍然散漫地走着。
机械厂门前忽然一阵大乱，黎仲明和段玉才立即转头，他们看见陶金生疯了似的对旁边的犯人拳打脚踢，王明子已经被他打倒，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他。旁边的犯人纷纷后退，陶金生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黎仲明正要走过去，被段玉才拦住。董平山已经带着两名日本兵朝机械厂大门走去。董平山走到陶金生面前：“干什么！活腻了你？”
陶金生瞪着眼睛，“呼哧呼哧”地盯着董平山。
“少他妈装疯卖傻，赶紧进去干活！”
陶金生表情狰狞，嘴里含糊不清。董平山上前扇了陶金生一个耳光，不料陶金生一把抓住他，张嘴朝着他的脖子就咬了过去。
董平山连忙伸起双手，用力挡住陶金生：“找死啊你！”
两名日本兵立即冲过去，一名日本兵用力拉扯陶金生，另外一日本兵用枪托猛击陶金生，但陶金生异常亢奋，张大的嘴巴离董平山越来越近。董平山惊恐万分，用力向后仰头，陶金生还是咬在了他的脖子上，董平山痛苦地“啊”了一声。情急之中，勉强用力推开陶金生，一脚踢在陶金生下身，陶金生痛苦地躺在了地上。
董平山用手捂住被咬的脖子，再看看手，手上都是血。董平山异常愤怒，抽出手枪，朝着陶金生连开三枪。陶金生在地上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了。
正在进入机械厂的犯人和进入监狱大楼的犯人都在朝这边张望。几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和狱警从几个方向朝这边跑来，岗楼的日本兵也架起了机枪，严阵以待。
董平山气急败坏地朝四周大喊：“看什么看，统统给我趴下！”
段玉才惊讶道：“真是狂犬病啊。”
董平山余怒未消地绕着尸体踱步，忽然停下，对跑过来的狱警道：“把尸体吊起来，暴尸三天！”
机械厂看守从远处走来：“段老爷子，有人探监。”指着黎仲明：“你也有人探监。”
段玉才和黎仲明一前一后走进了接见室。
文津坐在铁栅栏外侧，身旁放着一盒点心，他看到段玉才进入，连忙站起身。
杨念站在远处的铁栅栏外侧，有些忐忑。她看到黎仲明朝自己走来，连忙用双手抓紧了铁栅栏：“我有好消息。”
黎仲明朝段玉才扫了一眼，杨念意识到自己失态，有些尴尬地坐下。
黎仲明压低声音问道：“什么好消息？”
杨念脸上再次浮现出激动的神情：“我找到段玉才那个案子的证据了，就是那段录音的复件。”
黎仲明用眼角的余光朝段玉才瞥了瞥：“太好了！你怎么弄到的？”
杨念有些得意：“别忘了我是实业大臣的闺女，我打着我爹的旗号什么事儿都能办到。”
段玉才看看文津：“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出什么事儿？”
文津有些犹豫。
段玉才平静地说：“说吧。”
“昨晚帮里那些老家伙决定推举我大师兄做帮主。”
段玉才忽然站起身，大声道：“什么大师兄！这个畜生！”
黎仲明和杨念都朝段玉才望去，段玉才强忍着怒火坐了下来。
文津道：“师父，你得做好最坏的准备，今天我来的时候，有人跟踪我，我以前见过那个人，他是敦敏的手下。”
段玉才冷笑着说：“我不在，只有你能和他争一争帮主的位子。他已经开始对你下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我下手。”
黎仲明朝段玉才那边努努嘴：“他就是段玉才。”
模范监狱操场上烈日炎炎，陶金生的尸体挂在操场中央的旗杆上，围观的犯人均是面带忧色。
黎仲明和段玉才坐在桌前，桌上摆着象棋，两人都用手撑着下巴，似乎正在苦苦思索着棋局。
段玉才道：“我不想逼你，不过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敦敏当了帮主，你必须马上把他和武忠一郎谈话的录音交给我，如果不尽快除掉他，我就变成了普通犯人，什么作用也起不到了。”
“很快就能出去了，再等等吧。”
段玉才不快道：“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把家事都跟你说了，这个时候你再跟我藏着掖着，恐怕有点说不过去吧。”
黎仲明沉默不语。
段玉才道：“那个录音在那个记者手里吧？她叫杨念。”
黎仲明强作镇静，但还是有些惊慌。
“你进来以后，只有她来看过你，录音即便不在她手里，她也应该知道录音放在什么地方。我明白你的难处。你担心拿出录音以后敦敏会对杨念不利，如果不拿出录音，你又怕逃不出去。这么说吧，我段某人以性命做担保，只要你拿出录音，我派人不分白天黑夜保护她，不过你也要明白，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你要是再不拿出录音，你出去的时候恐怕只能去给她上坟了。”
武忠一郎正端坐在桌前，房门被敲响，大岛进来兴奋道：“课长，按您的指示，华轩顺利抵达天津！”
见武忠一郎微微点头，继续说道：“就像你预测的那样，29军在火车站的防备松懈……我马上去安排华轩从天津坐船前往大连，只要到了大连，华轩就安全了。”
正说得起劲，房门猛地被“砰”地一声踢开，日本海军高官气冲冲地冲进办公室，关东军高官跟在后面。日本海军高官指着武忠一郎的鼻子，厉声道：“你就是武忠一郎？”
武忠一郎看看对方的肩章，马上立正，行礼：“是！将军阁下。”
日本海军高官严厉道：“在关东军眼中，天皇陛下的土地仅限于满洲国，但在我们的眼中，整个亚洲、欧洲，乃至世界都将属于天皇陛下。”
武忠一郎略有不满：“将军阁下，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闯入我的办公室，又对关东军使用侮辱的字眼。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对天皇的忠心也是一样的！”
日本海军高官道：“那你为什么抓捕我们海军派到苏联的特工，还导致他死亡？你知道他携带的情报，对于大日本海军，对于天皇陛下是多么重要吗？”
武忠一郎有些愕然，看看关东军高官。
关东军高官有些尴尬：“将军阁下所说的人就是宋鼎臣，我现在命令你放下手里的所有事情，立即着手调查这件事，务必要给海军一个交代。”
“不仅仅是交代那么简单，我要让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上军事法庭！”日本海军高官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武忠一郎命令大岛道：“去找刘东升。”
冈村坐在桌前，许惠珊和赵继先站在他面前。
许惠珊讲道：“陶金生一事，我已经调查清楚。陶金生没有暴动的企图，也没有同党。根据警卫和犯人的供词，陶金生没有抢枪的企图，他是间歇性精神分裂症患者，监狱里的多名犯人都受过他的殴打。他咬伤董平山先生，就是因为他发病了。”
“这么说董平山撒谎了？”
许惠珊解释道：“看守长可能是怕你责怪他，开枪击毙犯人，所以才这么说。”
“你回去写一份报告吧。”
武忠一郎办公室内，大岛正说着：“海军那边怎么没消息了？宋鼎臣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武忠一郎应道：“那个化名宋鼎臣的海军特工是怕关东军抢他的情报，海军和关东军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要理他了。刘东升最近怎么样？”
“吃得好，睡得好，非常安全。”
武忠一郎又继续问道：“华轩那件事儿，他有新的计划了吗？”
“他说他还需要点时间。”
接见室内，文津满脸笑容地坐在铁栅栏外侧，段玉才进来坐下，发现身旁放着一个大包裹。段玉才打开一看，里面有很多黑色的鸦片。
“你怎么弄到这么多大烟？”
“师父，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敦敏完蛋了！”
段玉才怔了下，很快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后硬是控制住情绪，停止大笑道：“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杨念按黎仲明的指示，把录音交给我了，帮里的那些老家伙听到录音就火了，可惜还是迟了一步，没抓到敦敏，不过师父你放心，我迟早剐了他。”
段玉才继续问道：“谁来做帮主的位子？”
“你还是帮主，不过现在帮中的事物暂时由我打理。你放心，监狱这方面我会尽快打理，决不会让你受苦。”
“这个帮主早就应该由你来做，你回去告诉那些老家伙，就说我说的，帮主让你来当。”
“师父，你在牢里吃苦，我怎么能当这个帮主。再说，如果你不是帮主，在里面可能也会有很多不方便。”
段玉才思索片刻，欣慰道：“好孩子。”
回到机械厂后，段玉才走到黎仲明身边道：“黎先生，你帮我了大忙，客套话我就不说了，今后你的事儿就是我段某人的事儿。”
“老爷子客气了。”黎仲明微笑着又说道：“老爷子，上次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了。”
“什么事儿？”
“逃狱的时候，我要带一个人出去。”
“我记着呢，他是谁？”
黎仲明笑了笑，“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他是谁了。”
凑到一旁的马景奎咋舌了几下：“你这个人总是这样，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逃不掉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段玉才也说道：“是啊，黎先生这么做，好像和我们留了一手。”
尚青城用肩膀撞了撞黎仲明：“两位当家的义薄云天，不会说出去的。”
黎仲明思索片刻：“我要从北未决带走一个人。”
众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黎仲明继续说道：“现在还不能说出他的名字。我和他在外面做了点小买卖，钱都掌握在他手里。如果他不出去，我出去也是穷光蛋，还不如在这里有吃有喝。”
段玉才的话随后便响了起来，“黎先生的坦白让段某很欣慰，不过其他人可以，北未决的人绝对不行。”
黎仲明和尚青城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
“都是明白人，不用我多说吧，北未决都是重犯，要是带走他，日本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黎先生，他手里有你多少钱，出去以后，我给你，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段玉才说完，带着马敢离开。马景奎拍了拍黎仲明的肩膀，也摇着头转身离开。
尚青城有些无奈道：“慢慢来吧，先探清墓室里面的情况。”
当晚放风时间，替代陶金生床铺的千手佛爷辛玉林离开监室后，尚青城带着边棍、锦富走了进来。段玉才思索了片刻，似乎下了决心，对黎仲明说道：“我答应你带北未决的人。”转而对一旁的边棍道：“在下面一切都听他的。”
尚青城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黎仲明立即道：“事不宜迟，现在就下去。警卫室的下水道和牢房的下水道是相通的，不过中间有一道铁栅栏，还有一面墙，我们先要打通铁栅栏和墙。”
边棍质疑道：“铁栅栏？那得发出多大响动。”
“墙很薄，容易打通，至于铁栅栏，我自有办法。”黎仲明走到自己的床前，掀开被褥，抽出一块厚重的木板，接着抱起了褥子。
下水道里，黎仲明抱着床板和褥子，王明子拿着铁钎等工具，锦富举着火把，边棍打着手电，边走边谨慎地观察着四周。众人走到铁栅栏前，王明子抓紧铁栅栏，用力晃动了一下，铁栅栏纹丝不动。王明子担忧道：“这得多大力气能把它弄开啊？还不能发出声。”
黎仲明没有说话，接过王明子手里的褥子，用褥子的一端包住木板的一端，接着把包着褥子的床板塞进两根铁栅栏中间，用力推动床板的另一端。王明子醒悟了过来，连忙上前，和黎仲明一起推动。铁栅栏微微颤动，无声地被撑开。锦富也上前帮忙，铁栅栏被撑开的越来越大。片刻，两根铁栅栏被撑出一个“O”形。
锦富把脑袋在铁栅栏的“O”形上比量大小：“没问题，能过去。”
黎仲明拿出铁钎，用力把砖缝的泥土弄掉，接着和王明子抱紧床板，用包裹褥子的一端，用力向墙撞了过去。
墙“轰隆”一声塌了半边，足够一个人进入。
黎仲明、边棍、锦富、王明子来到桥边，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火把。无数的蝙蝠从四面飞拢过去，王明子紧张地往后退了两步。
“别慌！”边棍说着，拿出绳索，系在火把的柄上，接着用力向上抛火把，拽动绳子，把火把拽回手里，再抛出火把。边棍不断抛出火把，每次抛出都有蝙蝠被击中，不一会儿，他脚下落了十几只蝙蝠的尸体。黎仲明等人用力挥舞着火把，蝙蝠都不再敢靠近。
边棍忽然把火把抛向半空中，用力晃动绳索，盘旋在众人头顶的蝙蝠纷纷落了下来，蝙蝠发出刺耳的尖叫，向别处飞去。
王明子心有余悸地看着满地的蝙蝠尸体：“蝙蝠还会不会回来？”
“不会回来的，放心吧。”边棍示意黎仲明和王明子靠后，他缓步走到桥边，半跪在地上，仔细观察着桥。锦富打着手电，给边棍照亮。
边棍一边观察一边说道：“锦富，给我记着，乾八、乾十二、坤六、坤九……”
锦富用一块石子，快速在地上画着。
片刻，边棍站起身来走到锦富身旁，仔细看了看锦富画的东西，对黎仲明道：“跟我走，我踩什么地方，你们就踩什么地方，千万别走错了。”
黎仲明立即点了下头，随后看看有些惊慌的王明子，王明子也连忙点着头。
边棍朝着桥的方向走去，锦富紧跟在后面，黎仲明跟在锦富后面，王明子走在最后。王明子胆怯厌恶地用脚拨开挡住蝙蝠尸体，表情上尽是厌恶和胆怯。
桥面是一块块青色方砖，清晰明辨。边棍边走边说：“乾八……乾十二……跟紧我，千万别踩错了……”
锦富和黎仲明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王明子胆怯地朝身后的蝙蝠尸体看了看，突然他“哎呦”了一声，脚下一个踉跄，跑到了桥中央。一阵“咔咔啦啦”的声响传出，每个人都露出惊恐的表情。
边棍扯着嗓子大喊道：“快往回跑！快！”
“咔咔啦啦”的声响越来越大……
边棍、黎仲明、锦富跑到桥头，回头张望时，发现王明子仍留在桥上。
王明子焦急道：“等等我，别走啊！”
黎仲明立即喊道：“快回来！”
王明子蹲在地上，用力拽着被青砖卡住的脚，万般急切，“我的脚被卡住了，救我呀！你们救我呀！”
黎仲明正要朝桥上跑去，却被边棍一把拽住。
“别过去，我去！”边棍说着拿起铁钎，跑到王明子身边，用力撬动卡住王明子脚的砖。黎仲明和锦富焦急地盯着他。
“咔咔啦啦”的声响越来越大，桥面的几块青砖已经开始向下陷落，桥也开始摇晃了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倒塌。
边棍已是满头大汗，铁钎撬起了青砖的一角，但边棍刚一松劲，铁钎就被挤了出去，青砖再次回到了原位，王明子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王明子瘫软在地，带着哭腔喊道：“边棍爷爷，你倒是快点啊。”
桥摇晃得愈发强烈。
王明子绝望地连声喊着：“完了，完了……”
边棍用铁钎再次撬动青砖，他双手用力，青砖终于被撬开，接着他把铁钎塞进青砖里，“咔咔啦啦”的声响才逐渐停止，桥也渐渐地停止了晃动，边棍用手把王明子的脚拔了出来。
黎仲明大喊道：“快走！放风时间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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