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黎仲明被绑在行刑的凳子上，闭着眼睛沉思。旁边坐着两个大汉正抽着烟，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看守甲走了进来：“看守长有令，把他放开送回监狱。”
两个大汉过去把黎仲明解开，黎仲明疑惑地看着看守甲。
黎仲明跟着看守甲走出审讯室，“长官，怎么不审了？”
“你有病啊，你小子是不是挨打上瘾了？边棍自己招了，老家伙，看不出来还是条汉子，咳。”
黎仲明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回到监室后，黎仲明、王明子、辛玉林坐在地上，王明子担忧道：“不知道边棍现在怎么样了？”
紧接着辛玉林又道：“那还有好？兴许现在正被董平山折磨呢，咳，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供出来我们的事。”
黎仲明摇了摇头：“边棍是为了掩护我们，其实他根本没必要自己招供。我想他肯定是怕我们受不了董平山的酷刑，一旦我们之中一个人松口。不仅我们的事儿就全败露了，古墓里的宝藏都得被小鬼子抢走。”
王明子担忧道：“就他那身板，能受得了董平山那一套？”
“边棍是老江湖了，他肯定有自己的考虑，我们就别瞎猜了，明天什么都知道了。”黎仲明侧身躺下，王明子和辛玉林对视了一眼，也各自躺下了。
冈村办公室内，许惠珊道：“干爹，因为牵扯到皇帝的先人陵墓，武忠一郎课长已经把这个案子移交给新京警察厅和法院，武忠课长特别交代，就在我们监狱审问边棍，要尽快做出判决，查出藏匿的财宝，给皇室一个满意的答复。”
“照他说的办。”
许惠珊又道：“据我所知，自从清东陵被盗之后，皇帝每每想到此事都伤心不已。如今我们破了这个案子，干爹您一定会得到政府的嘉奖的。”
冈村摇头：“可惜啊，那么好的夜明珠我无法保存喽！我昨天一夜都没有睡，看了又看，真是无价之宝啊，但是怎么看也不像是清朝的东西，应该是很古老的宝贝。边棍说是从清朝王爷的墓葬里盗取的，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许惠珊想了想：“清朝和明朝打仗的时候，没少在关内抢夺，肯定是在什么地方抢来的。古董这东西，管它什么年代，还不是谁抢来就是谁的？”
冈村点头：“只能这么认为了。”
许惠珊看着冈村，轻轻地松了口气。
放风场上，黎仲明和尚青城装作若无其事地聊着天。
尚青城道：“你的意思，边棍是为了救我们才主动投案？”
“对，我想了大半夜，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为什么边棍自首而我们却没事儿。伪满政府一直怀疑他盗了皇家的墓地，他一定把夜明珠的事儿揽到自己身上了。咳，是我把他们父子拉进来的，锦富为了救我才……我对不起他们。”黎仲明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谁也不想这样，你别太内疚了，关键是边棍父子都没有了，我们以后只能靠自己了。”
黎仲明点了点头：“锦富、陶金生，他们都不能白死，我一定要把你们带出去。”
“晚上放风的时候我和你下去，要死咱俩死在一起！”
黎仲明欣慰地看了看尚青城，点了点头。
当晚，墓道内，黎仲明和尚青城走到石桥边停住。
“小心，我就是在这儿被卡住的，锦富也是在这儿没的。”两人小心翼翼地过了石桥，来到前室。
“这是九宫门，你跟着我走。”黎仲明踩着安全的石砖往前走，尚青城跟在后面。
黎仲明踩的石砖突然翻转，黎仲明整个身子向前倒去，尚青城手疾眼快一把拉住黎仲明，黎仲明的一只脚踩进了陷坑。
黎仲明痛苦地大叫一声，使劲把脚拔了出来，尚青城抱着黎仲明退了回来。
尚青城忙问：“怎么回事儿？不是安全的吗？”
黎仲明用手电照着仔细看着九宫门，刚才陷进去的那块石砖又复位了，第四行多了一块石砖，说道：“有人来过，把机关改动了。”
“赵继先？这个王八蛋，除了他还有谁？你的脚怎么样了？差点被扎透了。”
尚青城道：“得赶紧回去，你的脚要紧。来，到我后背上。”
尚青城背起黎仲明就往回跑，来到墓门前，发现墓门已经被封死，两人惊骇不已。黎仲明坐在地上，尚青城用铁钎子猛烈地刨着被封死的墓门，嘴里骂着：“赵继先这个王八蛋，我非宰了他不可。”
黎仲明只能焦急地看着尚青城刨墙。
突然，尚青城停了下来，把耳朵贴在墓门上，墓门的另一侧传来频率很快的挖凿声音。“对面好像有人在凿墙。”
黎仲明警觉道：“会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先凿开再说，不能憋在这儿等死。”尚青城更加用力地凿了起来，一顿猛烈的挖凿，墓门终于被凿开了。
尚青城大喊：“谁在那边？”
段玉才的声音传来：“是我和马景奎，你们怎么被堵在里面了？”
黎仲明喊道：“我们先回去再说。”几个人又凿了一会儿，把墓门口子凿大，尚青城扶着黎仲明穿过了墓门，自己也钻了过去。
趁着在医务室包扎的时候，黎仲明小声问道：“是不是你把地下的机关打开了？还把墓门封死？”
赵继先大惊：“什么机关墓门，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下面的事情？赵继先，你要黄金宝灯我不拦你，可你不能把我们这么多人都害了！”
赵继先道：“你说什么呢？从上次我们分手，我都没下去过！再说我为什么要害你，我还指望你帮我找到黄金宝灯呢？”
“是谁谁明白，你要想让我们都被杀死，宝藏都被日本人抢去，你就这么干！”
赵继先生气得把黎仲明的脚推开，自己坐在一边，黎仲明冷眼看着他。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赵继先接起电话。
赵继先没好气说：“医务室，对，我是赵继先。什么，发急病？好，你稍等，我马上过去。”赵继先放下电话，从柜子里拿出急救箱，白了黎仲明一眼，走了出去。
赵继先戴着听诊器赶到机械厂，一个病人正躺在地上，赵继先赶忙给他检查。段玉才和几个看守在旁边看着。
段玉才回头对马敢使了个眼色，马敢心领神会。
赵继先正在检查“病人”的身体，工厂后面乱了起来。马敢带着一群人和另一伙人打了起来，青帮势大，追得另一伙人四处逃跑，工厂里一片大乱。
几个看守拿着警棍四处拦截犯人。
赵继先蹲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段玉才拿着一段绳子悄悄走到他的身后，猛地勒住了赵继先的脖子，赵继先用手抓着绳子拼命的抵抗。
一个看守突然回头，看见段玉才勒着赵继先，大喊一声：“住手，放开赵医生。”
段玉才急于勒死赵继先，并不松手。
冈村带着大量日本兵进来，犯人们纷纷蹲下，段玉才不得已放开了赵继先，赵继先满脸通红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看守向冈村解释看到的情节后，冈村愤怒道：“段玉才，你要干什么？”
段玉才瞪着赵继先不说话。
冈村下令后，两个日本兵过来抓住段玉才，段玉才使劲挣扎着。冈村随后便安排许惠珊亲自审讯段玉才：“段玉才，你为什么要对赵继先医生行凶？”
“许检察官，冤枉啊，我和赵继先是好朋友，我们闹着玩呢？”
许惠珊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段玉才：“段玉才，你不要后悔！狱警，带赵继先医生进来。”许惠珊冷笑着看着段玉才，段玉才眯着眼睛和她对视。
很快，赵继先走了进来，坐在椅子上。
许惠珊笑道：“赵医生，段玉才说他没有想对你行凶，是和你闹着玩，是这样吗？”
赵继先和段玉才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赵继先笑了笑，道：“对，他说的没错，我们是朋友，在闹着玩呢。我给他徒弟治病，他和我开玩笑，说治不好就那样勒死我，他是做示范呢，不是动真的。”
许惠珊惊讶了起来：“赵医生，你不用怕他，他虽然是青帮老大，但是在模范监狱，他兴不起风浪，有话你尽管直说。”
“我说的全是实话，我和老爷子是朋友，他怎么会害我呢？”
段玉才趁热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许检察官，我说的没错吧？”
许惠珊气鼓鼓地看着得意的段玉才说不出话。
放走段玉才后，许惠珊又和赵继先纠缠了几句旧问题，随后话锋一转：“我想和你说说地下的事情。”
赵继先吃惊道：“什么、什么地下？我不明白。”
“赵医生，我这次就是和你挑明了的。你的底细我已经知道得很清楚，我也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劝你及时收手的好！”
赵继先心里有些发慌：“你瞎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还装！你爹赵有田，外号老嘎子，在掘坟盗墓这一行，也算有点名气。你从上海来到这模范监狱，不就是为了地下的宝藏吗？”
赵继先猛然站了起来，吃惊地盯着许惠珊，一言不发。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日本人也在盯着这地下的宝藏，只不过他们还没有摸到门道，你可别为了自己的私心，把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让日本人抢走。哼，你以为你在小套间里的事情能隐瞒多久吗？就算你爹是盗墓的，可你受过高等教育，应该知道作为一个中国人，绝不能让自己国家的东西被外人掠走。要是因为你私自挖地道，导致国宝被抢，你就是国家民族的千古罪人！”
赵继先问道：“原来你都知道了？那我问你，古墓里的机关，是不是你给重新调动的？墓门是不是你给封上的？”
许惠珊笑道：“不错，我觉得我有责任阻止你这种愚蠢的危险的行为。”
赵继先愤恨道：“你才愚蠢，你知不知道你那么弄是要害死人的！而且我告诉你，我赵继先也不是孬种，我爹早就发现了古墓，我下去探墓就是为了抢在日本人前面把国宝运走。”
“谁知道你是为了救国宝还是偷国宝……锦富的夜明珠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不是从古墓里偷出来的吗？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赵继先哼了一声：“锦富的事你别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会对这些东西了解这么多，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口口声声国家民族，可你自己不也是做着日本人的官吗？”
“我……好，我现在不跟你计较这些，随你怎么想。”
赵继先道：“这话应该我说，你现在什么都知道，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总之我告诉你，我没有做对不起祖宗的事情。”
放风场上，犯人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边棍被两个警卫押着站在最前面面对着队伍，由冈村宣布对他的判决。
“现已查明，边棍盗窃皇家陵墓，侵吞国宝，既伤害了皇室的尊严，又败坏了社会风气，属不赦之罪。新京特别法院判决边棍死刑，就地执行，全体犯人观刑，以儆效尤！”
犯人们听到这里，都看着边棍。边棍抬起头，扫视人群。
段玉才虎目圆睁，握紧了双拳；尚青城皱着眉头，牙关紧咬；黎仲明则面容悲戚，眼圈红润。
边棍盯着黎仲明，微微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现在立即执行枪决！”冈村看了董平山一眼，董平山带着警卫押着边棍走向旁边的空地，边棍边走边回头看着黎仲明。
警卫按着边棍跪在地上，董平山狞笑着走到边棍身后，掏出手枪对着边棍的后脑开了一枪，边棍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黎仲明慢慢地闭上了眼，流出了热泪。
在武忠一郎的视线之外，大岛正襟危坐在董平山的位子上。董平山点头哈腰道：“大岛君，请问皇军有什么新的指示？”
“最近关东军十分重视‘老康’的事情，既然武忠课长迟迟没有什么好的对策，我这个参谋就不得不采取一些单独行动了。”
“您的意思是……”
“这次我任命你作为我在模范监狱中的特别行动员，直线接受我的命令，参与对‘老康’的调查。首先，我会给你指派人手，加紧对狱中所有犯人的监管！”
董平山挺直身子，行了个礼：“是！”
大岛起身：“我们联手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绝对不能让武忠一郎察觉到！到时候得了功劳，少不了你的……”
话分几头，这晚海面上波澜不惊，几只海鸥在空中飞翔，由天津开往大连的轮船在海上航行着。轮船的船舱里依然亮着灯火，华轩看着窗外的夜景，举杯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痛快！”穿着睡衣的金萍吃着几颗葡萄，小步走到华轩身边，喂华轩吃了一颗葡萄：“怎么样，这次给你报仇了吧？”
华轩哈哈笑道：“他们这帮混蛋从上海追我追到天津，这次还好有你做了算计，让我看着他们死上一窝，真是解气！还有多久到大连？”
“明天中午就能到港口。”
“到了大连我就安全了吧？港口不会再有人……”
金萍用手指轻轻堵住了华轩的嘴：“你就把你的小心肝踏踏实实地放在肚子里吧，上了这艘船，共产党和力行社的人就不可能再找得到我们了——”
“我的小心肝在这里呢！”说着，华轩一把将金萍揽入怀中，手中的酒杯滑落，摔碎到地上。
盥洗时间，黎仲明监室的牢门上挂着一张床单，从外面看不到监室内的情况。
几个犯人经过黎仲明监室门口，觉得蹊跷，抻着脖子想往里看。门口把风的段玉才和马景奎瞪起了眼睛。
“看什么看，里面单挑呢！你们是不是也想进去挨两下？”犯人们惹不起，灰溜溜地走开。
黎仲明和尚青城二人在监室内，尚青城不解问：“怎么还挂上床单？这不是更引人注意嘛！”
黎仲明用力将自己的床板卸下：“今天的活儿都是大动作，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尚青城上前接住床板：“又是这些脏活儿累活儿，为什么非找我来帮你？”
“我们今天要把主墓室的流沙排出来。这些人之中，只有你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可以把危险降到最低。”
尚青城高傲地笑了笑：“那是当然，还算你有些见识，国民党的人才培养可不像你们这些野路子……”
黎仲明抬起床板往洞里进：“别说废话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尚青城表情严肃起来，跟着黎仲明把床板抬进了洞里。
黎仲明和尚青城二人抬着床板来到了主墓室门口。
黎仲明解释说，“所谓流沙墓，就是建造墓室的人在墓室中填充了大量的流沙，使盗墓者很难进入其中。如果是从墓室上方打通，则要一次又一次地用器具将这些流沙掏出，极费时间；如果是从墓室下方将流沙放出，则极有可能造成塌方，使得盗墓者在此陪葬。”
尚青城道：“可是我们是从横向打穿的墓道……”
“这也正是我们的好机会。只有从水平方向将流沙放出，我们才能通过主墓室。我猜想，这墓室中的流沙里还夹杂着许多碎石，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
黎仲明和尚青城把床板移动到主墓室墙边，架成一个三角形。黎仲明拿出铁钳和锉刀，递给了尚青城一把：“我们首先要凿开一个洞，不能太高，那样放不出多少沙石，也不能太低，那样我们很有可能被涌出的沙石吞没。”
黎仲明仔细查看了一下墓墙，选准一个齐腰的位置：“就是这里了！时间紧迫，我们得加把劲儿了。”
尚青城一脸严肃的表情，用力将手中的锉刀向黎仲明所指的方位凿去。
黎仲明和尚青城使尽全力在主墓室墙壁上凿洞，一些细小的沙子从洞的缝隙中流了出来。黎仲明观察了一下洞口，点了点头：“你快躲到床板下面，我要开始破洞，引出大量流沙了。”
尚青城钻进架成三角形的床板下面。
黎仲明举起铁钳，深吸一口气，瞄准流出细沙的洞隙，用力一凿。一声脆响，大量的流沙一股脑儿地从洞中涌出。黎仲明马上也躲到床板下面。洞口被涌出的流沙越冲越大，流沙中夹杂着一些碎石，顺着床板流向地面。
黎仲明和尚青城在床板下面观察着沙石流出的情况。
尚青城笑了笑：“真有你的。”
董平山带着几个身穿日本军服的士兵走进“仁”字楼。站在黎仲明监室门口的马景奎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连忙捅了捅段玉才：“妈的，又不消停了。”段玉才顺着马景奎的目光望过去，眉头一紧。
这时董平山大声喊道：“都给我听清楚了，从今天开始，会有日本士兵对你们进行监管，都把招子放亮点儿，皇军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别给自己的身子骨找不痛快！”
围观的犯人们厌恶地看着董平山和那些日本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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