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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 作者:黄斌

第30章 九宫门(2)

  董平山转身向日本士兵送着笑脸:“我先带您巡视一下,熟悉这里的环境。”为首的士兵点了点头。董平山带着几名日本士兵开始巡查各个监室。段玉才将黎仲明牢门上的床单撩开一个小缝,向里望去,监室内空无一人,床板已被卸走,地上一个大洞赫然在目。

  段玉才转过身来:“小祖宗们,你们可得快点儿啊……”一旁的马景奎也十分紧张,一滴汗珠顺着额头滑落下来。

  沙石源源不断地顺着床板流向地面。

  主墓室旁的地面上已经堆满了流出的沙石,就连黎仲明和尚青城的脚边也积攒了不少流沙。尚青城满脸愁云:“这还有完没完了,要是我们不及时回去,怕会出什么状况……”

  “再等等,根据我的估算,主墓室内的流沙就要流干了。”话音刚落,涌出的流沙开始明显地减少,直至不再流动,黎仲明和尚青城用力将床板扛开。

  黎仲明透过凿开的洞向主墓室内观察。洞口较小,只能看到主墓室内四壁金黄,地上仍然残存着齐腰的流沙。尚青城掸了掸身上的沙土,走到主墓室门口:“这回我可要见识一下这主墓室里的奇观了。”说着,尚青城伸手就要开门。

  黎仲明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阻止:“别开门!”但已经来不及了,尚青城打开了主墓室的门。

  除了主墓室内的流沙涌出,还有一道金光闪向尚青城的脸,速度极快,尚青城已经没有时间躲避。

  电光石火之间,黎仲明撞开了尚青城,同时自己发出了一声惨叫:“啊啊啊!”

  尚青城摔倒在地,起身看到黎仲明的肩部已经燃起了火苗。尚青城连忙脱掉衣服,上前把火扑灭。

  黎仲明表情十分痛苦,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早已被烧透,肩部的皮肤也被严重灼伤。

  尚青城有些不知所措:“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黎仲明咬着牙忍着疼痛:“这是墓门的伏火机关……没时间了,我们快把床板抬回去!”

  尚青城用力把脚从流沙中拔出:“好,你有伤在身,别插手了。我一个人就能抬。”两个人快步原路返回。

  董平山带着日本士兵挨个巡查着监室,离黎仲明的监室越来越近。为首的日本士兵看到黎仲明监室牢门由一张床单挡着,便拍了拍董平山的肩,指着黎仲明的监室。董平山向黎仲明监室望去,也发现了床单这个异样,向日本士兵点了点头,带着他们走向了黎仲明监室。

  段玉才眉头紧皱:“没办法了……”快步向董平山等人走去,挡在董平山面前。

  董平山道:“这里没你的事,快给皇军让路。”

  段玉才先缓缓地向日本士兵作了一个揖,然后转向董平山:“看守长,给我一个面子……”

  董平山凑到段玉才耳边:“在日本人面前,哪儿有你的面子?快让开吧,这些人都是关东军指派下来的,你得罪不起!”

  董平山扒开段玉才,带着几名日本士兵走向黎仲明监室。扫了一眼在门前站着的马景奎:“怎么回事?”

  马景奎道:“里面两个人有点过节,正在单挑……”这时从黎仲明监室内发出一些响声。

  董平山一把推开马景奎:“滚开!”将牢门上的床单扯下,日本士兵向监室内望去。

  监室内,黎仲明躺在地上,一旁站着气喘吁吁的尚青城。床板已经归于原位,挡住了洞口。

  “可以啊,私下里争起老大来了!”董平山一步跨进监室内,看了看尚青城:“你小子有背景,我暂时先不动你。”转向地上的黎仲明,“你可就惨了,今天让日本长官撞上,准拿你开刀!”

  黎仲明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

  董平山正在阴笑着,身后传来许惠珊的声音:“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带关东军派来的日本士兵巡查监室,发现这两个小子私下斗殴,扰乱监狱秩序,无视法规……”许惠珊没有理会说话的董平山,径直走到黎仲明身边:“犯人受伤了,先送到医务室去处理。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会查清楚的。”

  董平山皱了一下眉头转过身对日本士兵:“长官,咱们这边走,继续巡查。”说着,董平山领着日本士兵走出了监室。

  许惠珊转头看着黎仲明,黎仲明由于体力不支晕倒了下来,许惠珊和尚青城连忙上前搀扶。

  躺在病床上的黎仲明缓缓睁开眼睛,赵继先拿着一杯水走到黎仲明身边,扶着黎仲明坐起来:“水来了。”随后小声问道,“主墓室的流沙解决了?”

  “嗯,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赵继先急切道:“那主墓室里有没有宝贝?黄金宝灯在不在里面?”

  黎仲明看了看赵继先。就在这时,董平山推门而入:“黎仲明!”

  赵继先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董看守长,我说了多少次了,进这屋先敲门!”

  董平山看都没看赵继先一眼,走到黎仲明身边,一把扒开黎仲明肩上的衣服。

  黎仲明感到无比的疼痛:“疼!”

  董平山看着黎仲明肩膀上的伤疤:“快说,这是怎么弄的?”

  黎仲明皱着眉头看着董平山,沉默不语。

  董平山道:“这是烫伤的痕迹,而且是新伤,你小子上哪儿玩火去了?不老实交代,我就把你交给日本人!”

  赵继先连忙上前推开董平山:“这里是医务室,就算他是犯人,身上也有重伤,也是我的病人,请你尊重点儿!”转向黎仲明道,“这不是烫伤,是一种天生遗传的皮肤病。”

  “皮肤病?”

  赵继先道:“对,这种病很少见,而且症状极像烫伤,所以请您不要妄加断定。我想黎仲明应该是因为过敏导致突然发病。”

  董平山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这是哪门子怪病?”

  赵继先道:“对了,这种皮肤病发病时极易传染他人,而且一旦得病无法根除。我看您还是先出去吧。”

  “有这种事?”董平山半信半疑地走出了医务室。

  赵继先回头对黎仲明使了个眼色,黎仲明微笑着点了点头。

  急着了解情况,段玉才和马景奎把尚青城叫到放风场上问着话。段玉才道:“这么说,昨天晚上你们已经将主墓室内的流沙清空了?”

  “对,主墓室已经被打开,只不过,怪我太冲动,害得黎仲明被机关的伏火所伤。”尚青城的脸上有一丝悔过的神情,“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能不能瞒过董平山……”

  马景奎说道:“那小子傻人有傻福,不用替他担心。主墓室打通,就没有障碍了!哥儿几个就要重见光明了——”

  这时尚青城看到放风场上,黎仲明正向他们走来,赶忙上前问着情况。

  黎仲明道:“放心,一点皮肉之伤而已。董平山那边也被赵继先糊弄过去了。”随后对段玉才道:“我需要你的表。”

  段玉才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的怀表:“上等货,留神点儿用。”

  黎仲明接过怀表,看着表盘里的秒针一下一下地转动。

  熄灯后,犯人们都已经呼呼大睡。黎仲明从床上起来,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他朝旁边的王明子和千手佛爷点了点头,然后独自进入了地洞之中。

  表盘上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

  黎仲明进入地道,一步一步走下石阶,来到井边,拽住绳索向下滑,进入方形管道中,然后快步走到墓室门口,进入墓穴,穿过狭长的甬道,越过阴阳桥,依次经过墓葬的前室、耳室、中室与主墓室,终于到达了另一头的洞口——模范监狱北面树林中的一个破草洞。整个过程,黎仲明的行动都干净利落。

  黎仲明把遮盖洞口的草垛撑开,钻了出来,环顾周围的情况,四周十分安静,没有任何看守力量,黎仲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黎仲明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笑容又突然消失了,转而皱起了眉头。

  千手佛爷和王明子在监室门口观察着“仁”字楼内的情况。等黎仲明从地洞中回到监室,俩人立刻凑了上来。

  王明子猴急地问道:“这么快?你到外面了吗?”

  黎仲明点了点头。

  王明子十分兴奋地压低声音道:“我的妈哟,太棒了!我们就要出去了!万岁!”

  这时千手佛爷则问了个重要的问题:“总共用了多长时间?”

  黎仲明想了想:“大约要用到三分钟。”

  “三分钟……”千手佛爷转了转眼珠,便躺回床上睡觉去了。黎仲明也若有所思地躺回床上,只剩王明子一人还戳在那里兴奋着。

  天亮后,模范监狱放风场东侧,千手佛爷注视着放风场中央黎仲明和尚青城两人的情况,自己的两只耳朵一动一动地听着。

  黎仲明的声音传来:“这也正是我现在所担心的。我们能够掌控的时间最多只能容下七个人逃出去……”

  随后传来的就是尚青城的声音:“看来,只能放弃一个成员了。”

  这一切都没能逃脱千手佛爷的耳朵,他当即便转身向段玉才的方向走了过去。

  王明子正把怀表交给段玉才:“三分钟!很快吧?”

  这时千手佛爷也走到了二人的身边:“恐怕,是一个人三分钟吧。”千手佛爷笑了笑:“晚上的洗漱时间有二十分钟,我们有八个人,每个人三分钟,不用我说,你们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吧。”

  王明子掰着指头算着数:“八个人都逃出去,总共要用二十四分钟……时间不够!那怎么办?”

  段玉才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一名成员排除在越狱计划之外,不然,谁都别想出去。”

  王明子一脸惊讶:“排除?要排除谁?我他妈从始至终鞠躬尽瘁,可是一定要出去的!”

  千手佛爷笑而不语,默默地转过身走开了。

  一整天,王明子都心神不宁地担心着自己被排除在外,待黎仲明洗漱完毕后回到监室,急忙迎了上来:“我听千手佛爷说,是一个人三分钟,咱们总共八个人,就是二十四分钟,洗漱时间不够用,必须排除掉一个人,有没有这么回事?”

  黎仲明愣了一下,看了看一旁的千手佛爷,千手佛爷淡得不能再淡地笑了笑。黎仲明稍稍想了下,说道:“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让大家都出去的,绝不会随便抛弃任何一个人。”随后王明子嘟着嘴巴说:“反正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天天睡在这洞口旁边,到时候肯定要钻进去!”黎仲明没有再做理会,而是快步走到千手佛爷的身边,问道:“这件事情你还对谁说了?”

  没等千手佛爷回答,王明子就插话道:“段玉才也知道了,他现在应该正想着除掉谁呢!”

  黎仲明顿时浮上了一脸愁云:“这个时候最需要大家团结,你怎么还挑事?”

  千手佛爷开口道:“我不相信你会想出办法,所以只能用别的手段。”

  黎仲明有些泄气地坐回了床上。他自然明白,现在不仅面临着迅速逃出去的问题,还要考虑如何解决掉那差掉的几分钟。

  面临生死的节骨眼上,所有人的心里都在做着这样或那样的盘算。

  千手佛爷走到放风场旁若有所思的段玉才身边坐下:“怎么,段老爷子还没决定除掉谁吗?要我说,马景奎一直拿越狱这件事威胁你们,所以他才是最应该被排除在外的人。”

  段玉才心平气和道:“你错了,没有人应该被排除在外。”

  千手佛爷一脸不解:“什么意思?”

  段玉才看了看千手佛爷:“要逃出去的都是中国人,走就一起走,留就一起留,大不了失败,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看放风场上的那些日本士兵,他们才是最应该被排除出去的人,从我们这片土地上排除出去!”

  这话说得千手佛爷无言以对。

  段玉才站起身:“越是现在这种时刻,我们越应该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你也是个中国人,真应该好好向那个黎仲明学学。”

  看着段玉才转身走开的背影,千手佛爷自觉有些自惭形秽。

  马敢正站在放风场南侧,十分不爽地看着日本士兵。尚青城走到马敢身后:“交给你的事情帮我办妥了吗?”

  马敢回过头,笑了笑:“放心吧,你给钱,我办事,错不了。已经照你的吩咐把消息放出去了。”

  正说着,俩人的目光向放风场中央望去。放风场中央,老五和日本士兵脸对着脸,怒目相视。

  老五道:“老子在这儿晒太阳晒了多少年了,今天你个小鬼子说让我靠边站我就靠边站啊?”

  日本士兵一脸狰狞:“你地不听,就死啦死啦地!”

  “死啦死啦?我今天就把你撕巴撕巴喂狗!”老五说着就撸起袖子,给了为首的日本士兵一拳。

  几名日本士兵一拥而上,围殴起了老五。这时马景奎带着手底下的人赶了过来,和日本士兵打成一团。马景奎骂道:“龟孙子们,是得给你们点儿颜色了!”

  放风场上踢球的23师士兵看到这边的情况,在迟俊杰的一声令下,也跑过来打日本人:“打鬼子的机会兄弟们可不要放过!”

  段玉才带着马敢等青帮的人也随之而来,一起围攻起了日本士兵。几名日本士兵寡不敌众,被围在中间遭受暴打,那样子十分狼狈。段玉才狠狠地踹了一脚为首的日本士兵,马景奎也打得十分起劲。

  日本士兵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两人一眼。

  董平山吹着哨子带着狱警赶到现场:“住手!我看谁敢再动!”

  岗楼上的狱警向放风场上接连放了几枪,犯人们这才停止打架,抱头蹲在地上。段玉才正要停手之时,却被日本士兵趁机用小刀刺中了左胸。

  马敢连忙上前扶住段玉才:“段爷!段爷!”转向日本士兵,“小日本,我干你祖宗!”

  董平山连忙上前给了马敢一脚,然后用枪顶着马敢的头:“再犯浑?不要命啦!”

  日本士兵气愤道:“董桑,这些人通通地禁闭!不给饭!”

  董平山点头哈腰着笑脸相迎:“是!是!”

  马敢吼道:“快把段爷送医院去!快!”

  董平山骂道:“瞎吵吵什么?”看了看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段玉才左胸上的刀伤,然后转身吩咐狱警,“你们两个,送他去医院。”

  送走段玉才后,董平山便开始训斥其他犯人:“马景奎、迟俊杰、马敢,你们几个领头闹事的都给我关三天禁闭!”

  马景奎自然有些不服:“凭什么关老子?小日本先挑的事!”

  马敢也随之吼道:“把我们段爷打伤了,还关老子禁闭,你他妈二狗子!”

  这时惹怒了的董平山骂道:“叫!接着叫唤!到禁闭室里慢慢撒野去吧!”

  尚青城无意间突然发现放风场一侧的马增君、龙显、柴枞岗和林永富四个“老康”嫌疑人,被两名狱警领着,正走向监狱办公楼。

  尚青城皱起眉头:“坏了,这边不会也出事了吧……”

  武忠一郎和冈村正在办公室内交谈。冈村问道:“武忠课长,为何突然这么着急提审四名嫌疑犯?”

  “明天华轩就将乘火车抵达长春,我提审这四名嫌疑犯,是想确保一下他们的安全,免得最后再出什么差池。”

  冈村应道:“哦,这么说到了明天,老康这件事就能水落石出了。那可真要恭喜武忠课长了!”

  武忠一郎微微地笑了笑:“也多亏冈村监狱长一直以来的协助,我会把你的功劳记下的。”

  两个人互相寒暄地笑了几声。

  这时两名狱警带着马增君等四名犯人走进办公室。

  这时,检查线路的黎仲明从监室内的地洞里爬出来,王明子和千手佛爷正在监室内等着他。黎仲明有些兴奋:“所有线路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今天晚上就可以行动!加快速度来压缩时间。”

  王明子赞叹道:“太棒了!”

  千手佛爷说道:“黎仲明,我们这次行动刚刚减少了两名成员。”

  黎仲明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王明子抢话说:“你不知道,就是刚才在放风场上,段玉才、马景奎还有迟俊杰他们和日本人打起来了。段玉才受伤被送往医院,马景奎被关了禁闭。”

  黎仲明皱了皱眉,这时许惠珊出现在监室门口,表情严肃道:“黎仲明,过来一下。”

  黎仲明走到监室门口。

  许惠珊小声说:“许国杰被日本人单独关押起来。武忠一郎正在亲自对他进行审讯。”

  黎仲明大吃一惊:“什么?”

  审讯室内,武忠一郎脸色难看道:“许先生,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问你,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之前不是已经反复交代过了嘛,我是一名正经的商人,专门向苏联出口纺织品的。而且交易清单和详细记录都已经交给了你们,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证实我的身份,放我出去?”

  武忠一郎道:“别急,你说你自己是一名正经商人,好,我们刚刚从苏联那边得到了证实。不过,交易清单上的公司统统否认与你有过贸易合作。”把资料扔到马增君身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老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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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战火中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