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津忙说：“不敢，家师和黎先生在里面关系非常好，咱们应该常走动走动。”
刘飞笑了笑：“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怎么样？”
文津转身，指向远处的轿车：“请！”
三人来到了文津住所，文津和杨念站在桌前，刘飞用毛笔在纸上快速勾勒出一幅地图，三人站在地图前低语着。文津把砚台放在地图的一个位置，刘飞摇头，把砚台挪到另一个位置，文津思索片刻，用力点了点头。
放风铃声响起，一扇扇铁栅栏门依次打开的声音传来。
黎仲明、辛玉林、王明子坐在床前。段玉才、尚青城、马景奎先后走进监室。
马景奎对黎仲明道：“黎先生，你怎么还在这儿坐着？不是说马上就要动手了吗？”
“明晚动手。”黎仲明说道。
马景奎有些失望，左右看看：“迟参谋长怎么还没过来。”
段玉才叹道：“看来他是铁了心了，咱们不答应带着他的人一起，他不会和咱们一起走。”
马景奎骂了句：“妈的，逃狱还想着拖家带口的！不走就不走，少一个人就少一份麻烦，咱们走！”
尚青城看看马景奎：“还是听黎先生的。”
黎仲明说：“如果我可以放弃迟参谋长，就可以放弃你们中间的任何人。我们必须要牢记，现在没有家仇，只有国恨，我们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鬼子！”
马景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黎仲明继续说道：“北未决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明天就可以行动。”
段玉才也坚决道：“我和文津也打好招呼了，保证万无一失。”
黎仲明正要说话，辛玉林忽然趴在地上，仔细倾听着，“有挖地道的声音，是从迟俊杰那屋传来的。”随后又听了听，“奇怪，他们好像没有深挖，挖的速度也很慢。”
尚青城气愤说：“迟俊杰是在要挟我们。”
黎仲明起身就往外走，段玉才和尚青城已经是一脸焦急，马景奎则愤愤不已。
这时，佟大洲正站在走廊里，紧盯着迟俊杰的监室。唐营副带着几名军帮的人挡在迟俊杰监室门前，外人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佟大洲思索片刻，大步朝迟俊杰监室走去。
董平山出现在走廊里，大声道：“新来的，佟大洲，叫你呢，过来！警署来人了，要提审你，跟我走吧。”
“我的案子不是审完了吗？”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走。你小子倒霉了，你抢的那家米店的老板死了。”
佟大洲慌张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董平山不理佟大洲，转身就走，佟大洲连忙跟上去，低声哀求着什么。
黎仲明走在走廊里，看到董平山带着佟大洲离开，观察片刻，朝迟俊杰监室走去。站在迟俊杰监室门前的唐营副看到黎仲明走过来，带着两个人迎了上去：“黎先生，我们参谋长正在开会。”
黎仲明微笑：“什么重要的会议？还让你唐营副站岗，帮我传个话，就说我要事见迟参谋长。”
唐营副思索片刻，转身朝迟俊杰监室走去。
很快，黎仲明跟着唐营副走进了迟俊杰监室，黎仲明看到迟俊杰和杜连长坐在床前，几名军帮的人站在一旁，杜连长正在用毛巾擦脸，他的脸上隐约有灰土痕迹。
迟俊杰请黎仲明坐下，让几名军帮的人离开，留下杜连长和唐营副盯着黎仲明。
黎仲明坐下道：“迟参谋长，想必杜连长和唐营副都知道逃狱的计划，我就开门见山了，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我还希望你停止私自挖掘地道。”
迟俊杰微笑不语。
杜连长道：“黎先生，怎么我们挖地道就是私自，这地是你们的？你是土地老爷？”
黎仲明笑道：“我今天来，不是命令你们，我是来求援的。”
迟俊杰看看杜连长和唐营副，三人都有些惊讶。
黎仲明便继续说了下去：“东北军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迟参谋长想把你的兄弟带出去，也是想杀鬼子，血国耻，如果换做其他监狱，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你们带出去，但是现在我希望你们把我的朋友带出去，无论如何要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迟俊杰哼道：“就因为他欠你几个钱？”
“那是我的托词。你们肯定听说了，关押在北未决的几名犯人中有一个重要人物，他是中国共产党驻共产国际的代表，他这次回国肩负着重要的使命。”
迟俊杰惊讶：“你要把他救出去？你也是共产党？黎先生，恕我直言，我尊重你们共产党人，国家危难之际，你们从未停止抗日，但是就算你要救的这个人是共产国际的代表，他只有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
黎仲明慷慨陈词：“日本侵略者侵占我国东北，建立了伪满洲国，今年又发动了华东事变，妄图把华北变成第二个满洲国，国民党政府卖国苟且，为了保住他们的利益，施行不抵抗政策……华北危急，祖国危急，中华民族就要亡国灭种！在民族存亡的紧要关头，必须要建立广泛的反日本帝国主义，反法西斯联盟，才能赶走日本侵略者，消灭法西斯！”
迟俊杰思索片刻：“黎先生的意思是说，你要带出去的这个人能够把各党各派联合起来？”
“不，你刚才说得对，凭借一人之力，绝不可能力挽狂澜。不过反法西斯不仅是中国的事，更是全亚洲，全世界的大事，他是中国和世界的桥梁，通过他，我们才能和世界各国联合起来，一起反抗法西斯。”
唐营副厉声道：“我们兄弟都敬佩共产党，但是中国乱了这么多年，军阀割据，派系错综复杂，让他们联合起来谈何容易？”
黎仲明微笑说：“我们不妨做一个不恰当比较，在模范监狱里也有青帮，土匪和23师，还有国民党和共产党，现在我们为了抗日杀鬼子，不是站在一起了吗？”
迟俊杰点头：“黎先生言之有理。”
黎仲明继续说下去：“我们必须放弃家仇私怨，以民族存亡为己任。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凭借我们个人的力量杀几个鬼子，应该把这个人送到该去的地方，让全国都举起抗日的大旗。”
杜连长激动地拍拍手：“好，黎先生，我佩服你，你说吧，怎么干，我听你的！”
唐营副干咳一声，看看迟俊杰。
杜连长连忙：“我是没二话，不过23师的事情，你还得和我们参谋长合计。”
迟俊杰也急着道：“黎先生有什么话直说吧。”
黎仲明在环顾监室，看到墙角堆着一堆破衣服，他走过去，拎起衣服，地道入口露了出来。
佟大洲跟着董平山走进办公室，立即被站在门旁的两名日本士兵抓住了胳膊，他抬头一看，大岛正坐在办公桌前。
董平山走到大岛身旁，阿谀说：“他就是那个要见武忠一郎的人。”
佟大洲不满地看着董平山：“你敢直呼武忠课长的名讳？”
董平山正要说什么，大岛朝他使了一个眼色，董平山没有说话。
大岛道：“我是武忠课长的参谋大岛，他人不在长春，有什么话跟我说吧。”
佟大洲有些疑惑：“昨天我们还见过面。”
大岛转而又说道：“这么说，是武忠课长派人你打入模范监狱的？今天上午，关东军司令部下达命令，以涉嫌间谍罪免去武忠一郎在关东军所有的职务，进行审查，我接任特高课二课课长职务，同时担任调查组组长，隐瞒了任何事情都可能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佟大洲狐疑道：“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是间谍！”
大岛走到佟大洲面前，拿出自己的证件，递给佟大洲：“这是我的证件，昨天刚刚签发，它可以证明我现在就是特高课二课长。”
佟大洲接过证件，仔细看了看，连忙双手递给大岛，有些担忧地说：“我不知道武忠课长，不不，我是说武忠一郎只是把我送进监狱，让我多打听监狱里的情况，尤其是关在北未决的几个人。”
大岛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告诉我，你今天找武忠一郎有什么事儿？为什么只能跟他一个人说？”
“我是坐探，干的就是拿钱办事的买卖，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只能提供给他。”
“好，现在你就是我的坐探，说吧。武忠一郎给你的条件，我全部可以满足，如果情报属实，我会奖励你，但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佟大洲忙否定道：“我们这行，不在乎给谁卖命，要的是真金白银。我刚到监狱就听说23师的人在挖地道。根据我的判断，他们已经挖了一阵子，刚才放风的时候，23师的人挡在迟俊杰监室门前，显然不想让其他人看见里面在干什么。”
大岛问道：“你确定是23师的人？”
“来之前武忠一郎给我提供所有重要人物的照片，23师参谋长迟俊杰，青帮头子段玉才，匪首马景奎，国民党力行社头目尚青城，这些人我全都认识，还有、还有董看守长的照片。”
大岛冷冷地看了董平山一眼：“犯人在你眼皮底下挖地道，你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走！”
董平山脸色剧变，声音颤抖说：“走，走，现在就去。”
大岛和董平山朝房门走去。
佟大洲拦住大岛：“现在不能动手。放风开始到现在只有五分钟左右时间，23师的人应该还没深入地道，我们兴师动众地赶过去，很可能被他们逃脱。”
大岛疑惑道：“你认为应该什么时候动手？”
“三分钟以后，从这儿到监室需要两分钟，也就是说，我们到监室的时候，放风已经十分钟了，到那个时候23师的人就算来得及逃脱，也没时间清理身上的泥土了。”
大岛看了看手表：“那就再等两分钟。”
迟俊杰走到地道入口，从旁边的土堆上抓起一把土，洒进入口：“黎先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告诉我们兄弟了，没说的，为了保证那个人能够成功逃狱，我和我的兄弟们都不出去了。”
黎仲明说道：“还是按照原来商量的，你和我们一起出去，你在东北军具备一定的影响力，你可以带领更多的人走上抗日的道路，此外，出去以后我们也会帮你设法营救23师的兄弟。”
唐营副干脆道：“听黎先生的吧。迟参谋长，只要你能出去，咱们兄弟就有盼头了。”
杜连长紧跟着说道：“对，听黎先生的，这地道不挖了。”
出乎意料的是，黎仲明却说：“地道还是要挖。”
迟俊杰，杜连长和唐营副均露出惊讶的神色。
“我们挖掘地道贯穿一座古墓，我们逃狱后，鬼子一定会追查，到时候古墓就会暴露，小鬼子贪得无厌，到时候老祖宗留给咱们的宝贝就没了。”
迟俊杰拍了下脑袋，惊叹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你说吧，怎么办？”
“我们要挖一条迷惑鬼子的地道。”
唐营副指着地道入口：“这不是现成的嘛。”
“我的想法是，挖一条距离排水沟近的地道，这条地道不行，离排水沟太远，杜连长牢里倒是最合适。”
杜连长随即说道：“行，就在我那屋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以前也挖过一阵子。”
这时走廊里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黎仲明急切道：“快，把洞口堵死！”
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土填进洞口，随后用脚踏平，但监室的地面是干燥的，洞口的土是潮湿的，显现出一个明显的圆形来。
杜连长焦急道：“糟了，这一眼就看出来了。”
几名军帮的人站在迟俊杰监室门前，看到大岛，董平山带着几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冲过来，立即涌了过去，堵住了监狱走廊。
董平山喊道：“躲开，耳朵都聋了！”
军帮的人故意慢吞吞地让开，大岛上前用力扇了一个人的耳光，被扇的人就势倒在地上，挡住了大岛的路，高声喊道：“小日本打人了！”附近的犯人纷纷朝这边靠拢，其他几名军帮的人试图挡住大岛。
大岛跨过躺在地上的人，掏出手枪：“混蛋！”身后的几名日本士兵也举起了枪。
大岛看到军帮的人都愣住，迅速推开他们，带着董平山和几名日本士兵冲进了监室，看到黎仲明、迟俊杰正坐在床上，杜连长和唐营副站在墙角，正在拧被单，被单湿漉漉的，把地面打湿了一大片。
大岛挥挥手，几名士兵在监室里胡乱翻找了起来，大岛双手拄着指挥刀。走两步，就停下，指挥刀重重地戳在地上，分明是在试探地面。片刻，几名日本士兵朝大岛摇头，董平山也没有任何发现。
大岛手下忽然跑进监室，低声对大岛说：“课长，不好了，武忠一郎逃跑了！”
大岛和董平山顿时神色大变。
此时，武忠一郎正坐在办公桌前，打开抽屉，翻找着文件。日本军官走进来，惊讶道：“武忠……武忠课长，您……”
武忠一郎拿起一叠文件往外走：“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现在应该关起来？”
日本军官连忙说：“不，不，我一直相信武忠课长对天皇的忠诚。”
武忠一郎笑了笑，快步离开。
日本军官跟了出去，片刻，回到办公室，拿起桌上的电话：“给我接大岛课长。”
大岛带着一队日本士兵冲进走廊，日本士兵们冲进各个房间进行搜查。日本军官走到大岛面前，行礼。
“看到武忠一郎，为什么不抓住他？”
“他那个样子不像……我以为他被释放了。”
大岛骂道：“蠢货！别找了，肯定早跑了。”
拿着资料逃跑后，武忠一郎站在昏暗的路灯下翻看着文件，带有马增君等人照片的文件一页页翻过，接着是尚青城，当翻到黎仲明的文件时，武忠一郎停了下来。
武忠一郎从文件上撕掉黎仲明的照片，警惕地环顾左右，随后大步离开。
监室内，佟大洲杀猪一般的喊声传满了整条走廊，“打人了，救命啊，救命……”
佟大洲缩在墙角坐着，唐营副领着几个人在另一边恶狠狠地看着他，佟大洲看了一眼杜连长等人，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迟俊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小子，把头抬起来，老子有话问你。”
佟大洲胆怯地抬起头，看着说话的唐营副。
“昨天日本人突然来查房，是怎么回事儿？”
“我、我真不知道。”
杜连长恶声道：“你小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是谁派你来打探消息的吧？”
佟大洲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哪儿敢啊。”
唐营副眼睛瞪得溜圆：“日本人从来没有过大白天的突然来查房，怎么你一来就出这事？你小子再跟我装傻充愣我废了你！”
佟大洲忙说：“这位大哥，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我……”
“你今天就得知道这里的规矩！”杜连长把手一挥，身后的几个人冲了过去，把佟大洲拽到监室中间，一顿暴揍，打得佟大洲哭爹喊娘。
佟大洲的叫喊声引来了看守，他跑过来用警棍敲着监室门：“住手，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
唐营副咳嗽了一声，手下人才住了手，各自散去，佟大洲被揍得满脸是血，躺在地上直哼哼。看守见状打开监室门，看看佟大洲，不满地看着已经坐在床上的唐营副：“我说老唐，别给我惹事好不好？我们这活也不好干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营副冷笑：“长官，没什么，这小子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得给他点教训，这不算什么吧，老规矩而已。”
佟大洲忙说：“长官，救命啊，他们、他们真下死手啊。”
看守有些为难地看着迟俊杰：“参谋长，您说句话，算帮我一个忙，让弟兄们别闹了。”
迟俊杰对唐营副等人道：“你们这真是，让他鬼哭狼嚎的干什么？难听得很。我们虽然是行伍之人，但也得文明点，这是模范监狱，咱们也得有点模范的样子。”
看守看看唐营副，又看看佟大洲：“起来，跟我走。”
佟大洲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跟着看守走了出去，监室门随即关上。佟大洲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唐营副正冷眼看着他，赶紧扭头跟看守走了。
来到仁字楼警卫室后，佟大洲狼狈地站在一边，董平山看着他，摇了摇头：“咳，看来你在迟俊杰那里待不下去了，也好，我这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做。”
“更重要？什么意思？”
“我把你安排到12号，那里有一个人叫黎仲明，你给我盯住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报告。”
佟大洲疑惑道：“黎仲明？武忠一郎跟我说过这个人，要我注意他。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你们俩都盯着他？”
董平山语气狠了下来：“武忠一郎怎么回事儿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要弄死他！你好好给我盯着他，我绝不会亏待你。”
“放心，我会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武忠一郎脱身后并没有躲起来，此时正身着便衣、戴着墨镜地匆匆走过，他警惕地四下看看，走进了一栋楼。这是黎仲明的旧居，武忠一郎轻轻走了进来，回手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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