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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1940》 作者:马濯华

第46章 炫耀枪法调包人竟被长官识破 闺阁双愿周嫣红初露儿女真情(1)

  何贵为了得到一排长一块大洋的奖赏,又经不住新兵莫高不服气的刺儿话,加上技痒难耐,有点忘乎所以,正所谓得意忘形,这件事引起了二连长的怀疑。

  第二天,何贵被叫到了连部。连部设在一间农舍里,陈设用具很简陋,一架土炕上铺着苇席,卷着一床被褥,一张旧桌子,几条木板凳。桌子上有一部战地电话机,一套瓷壶瓷碗。

  何贵挺直腰板,站在屋子中间。一排长坐在木凳上,端着瓷碗喝水。

  二连长也是个瘦高个儿,叼着一根香烟,围着何贵转着圈儿,用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二连长直盯着何贵,问:“孙平,你今年多大啦?”

  何贵答道:“报告连长,我今年二十二岁。”

  二连长说:“不对吧,我看你有二十七八的样子。”

  何贵说:“报告连长,我长得面相老,显得年龄大……”

  二连长吸了一口烟,突然问:“孙平!你早先在哪个部队!”

  何贵一愣,强作镇静,笑了笑:“连长,什么部队?我早先一直是老百姓……”

  二连长冷笑道:“好一个老百姓!那我问你,你的枪法怎么那么好?”

  何贵知道事情不妙,顺口说:“报告连长,我家原先是个猎户……我从小就跟着我爹在山里打猎。用土枪打猎……”

  二连长又冷笑一声,说:“我刚看了新兵登记册,你的籍贯就在宁夏城,不是什么山里!再说,登记册上写得明白,你爹是开小油盐店的生意人!”

  何贵一时回答不上来,头上冒了汗。

  一排长站起来,说:“孙平,你要向长官说实话,要不然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何贵假作委屈地说:“我爹早先是个猎人,后来……”

  二连长扔掉烟蒂,斥责道:“孙平!你一定当过兵,弄不好你是开小差的,这回你是冒名顶替,又混到我们一○七团的!”

  何贵一惊,忙说:“连长,没有的事!我一直是老百姓!”

  二连长走到桌子前,喝了两口水,把碗往地上叭喳一摔,拔出了身上的驳壳枪。

  二连长喝道:“我看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来人!”

  连部的文书、通信兵、司号兵们闻声而动,呼啦一声进来好几个人。

  二连长命令道:“把新兵孙平给我捆起来!”

  一排长想讲情,忙说:“连长,你想怎么办?我看就别捆他了。”

  二连长对士兵们喝道:“执行命令!”

  士兵们答应一声,扭住何贵,有人跑出去取来一条麻绳,七手八脚地把何贵捆上了。

  二连长对一排长命令道:“把他关禁闭!要是他跑了,我拿你是问!”

  一排长连忙说:“是,连长!”

  何贵挣扎着喊道:“连长!我冤枉死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二连长一挥手:“把他押下去,先给我饿他一天!看他嘴还硬不硬!”

  一排长带着人把何贵推了出去。

  二连长把枪放回枪套,然后拿起电话听筒,摇动了电话机的手柄……

  何贵在禁闭室饿了一天。第二天,军部军法处和团部都来了人。没有费什么事,何贵就把从一○六团开小差和冒名顶替的事,一五一十地全招认了。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是一个大晴天,白炽的烈日在上空悬着,烤得地皮冒烟儿。一○七团全体新兵在东校场上列队,观看军法处行刑队对原一○六团机枪连二排的逃兵何贵实施鞭刑。

  何贵被扒去上衣,双手朝前绑在阅兵台前一根粗木桩上。两个行刑队的士兵,一胖一瘦,每人手执一条皮鞭,站在何贵的两边。

  军法处袁副处长站在阅兵台上,从皮包里拿出一纸命令,向台下的士兵念道:

  查三十五师一○六团机枪连二排士兵何贵,于本年二月期间,在部队后撤休整途中逃跑回家;又于本年四月,假冒应征服役人孙平之名,混入一○七团新兵二连当兵。

  此败坏军纪、破坏兵役法规的恶劣行径,在部队中造成了极其不良的影响。为严肃军纪,决定对何贵予以严厉惩戒,执行鞭刑八十鞭,当场示众,以儆效尤。刑后送收容队强制劳动,待观其后效,再行处理!

  袁副处长收起命令书,再环视台下,然后喝道:“行刑队,执行!”

  台下,行刑队的胖子士兵抡起皮鞭,照着何贵的后背就是一鞭子,何贵疼得大喊了一声。

  报数的士兵喊道:“一!”

  瘦子士兵接着抡起鞭子,又抽了一鞭子,何贵又啊地喊叫了一声。

  报数的士兵喊道:“二!”

  何贵消瘦的脊背上,立刻出现两条红色的鞭痕,何贵疼得头上流下汗来。

  胖子士兵和瘦子士兵轮流着打下去。练兵场上,烈日下观刑的新兵们都噤若寒蝉般肃立着……

  报数的士兵喊道:“十一、十二……”

  这时,胖子士兵一边用刑一边低声对何贵说:“何贵!你听着,我们听说你是个孝子,老娘的眼睛瞎了,你才开了小差,为了养活老娘,然后又把自己卖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往下鞭子就是轻打了……”

  何贵颤声答道:“兄弟,谢谢啦……”

  胖子虚张声势地抡着鞭子,但下手时却轻多了。

  瘦子士兵也低声说道:“我们还听说你是神枪手,更不忍心下手了。日后上了前线,多撂倒几个鬼子吧。你接着喊,喊疼……”

  何贵受了感动,流下了眼泪,答道:“兄弟,我知道了……”

  瘦子也装模作样地抡圆着手臂,下手时却不再使劲了。

  报数的士兵仍然大声报着数……

  何贵一声接一声地喊叫着……

  周嫣红整整发了三天烧,到第四天,体温才逐渐降了下来。因为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人显得很是苍白消瘦。军医处处长动了恻隐之心,特别批准了她休三天假,回到省城家里调养身体。

  周家是个独门独户的宅院,地处宁夏城的西门附近。宅院里有三间上房,还有几间厢房,有一个小庭院,平日只有周嫣红的父亲周秉堃一人独居。周父赋闲在家,闭门谢客,终日以书、茶、酒、剑为伴,消磨着寂寞的时光。小院里种满了花草,有一副石桌石凳,很是幽静宜人。

  这天晚饭后,身着白衣、蓝裙、白长袜和黑布鞋的周嫣红,在自己的闺房里练字。小小的房间,布置得很清雅。家具都是栗色的,有一张挂着白蚊帐的木床,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一个书架,临窗是一张书桌。书桌上铺着宣纸,一边是笔架和砚台、水盂等物,还有一只燃着红烛的烛台。

  周嫣红放下毛笔,拿起墨迹未干的纸笺来,咏叹般念道:“君不见,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行军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念罢,她微微歪起头,端详了一下自己写的字,又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满意,顺手把纸笔掷到了书桌上。

  窗外,一轮皎月初升。周嫣红走到窗前,见清辉洒满小院,花丛暗送幽香,别有一番情趣。她看着看着,蓦地,眼前出现了白武耕那英俊、倜傥的身影。他骑着他心爱的“黑龙”,在她眼前过来过去的,仿佛焦急地等待着和她约会。接着,眼前又浮现出那天夜晚,白武耕骑马送她回军部的情形,她和他在月光下并辔而行,谈论着关于丁巧巧的话题……

  周嫣红从遐想中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似乎笑自己为何如此痴情。她转身从床头挂着的腰带上取出皮套里的手枪,卸下弹夹拉动枪身,检查了枪膛,再把弹夹装进枪柄,关上了保险。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三只线香,在蜡烛上点燃,轻轻吹去了明火。

  周嫣红提着枪来到院子里,在院墙下阴影里的篱笆上,把线香插好,然后退到房檐下,双脚叉开,挺胸收腹,举枪瞄着暗红的香头。

  这时,父亲周秉堃从自己的房间里轻轻踱出来。他六十岁左右的模样,消瘦的身材,斑白的鬓发,清癯的面容,上唇蓄着花白的短髭。他穿着白细布的裤褂,手里拿着一把竹骨折扇。

  周秉堃看见女儿正在练瞄准,便不出声响,只是悄悄打开折扇扇着风,站在一边静观。

  周嫣红早就察觉出父亲站在她的身后,她抹了一下额上的细汗,调整了一下握枪的姿势,亲切地叫了一声:“爸爸。”

  周秉堃答应一声,打趣道:“红儿,自古闺中婵娟女,常在夜晚焚香拜月,为父母祈福,为自己许愿,可你呢,却对着香火练枪……”

  周嫣红笑笑,答道:“爸,您也知道,军部军医处的医官是不配发手枪的,当然,前线的医官和医务兵都有枪,这把枪是我从军械处借来的,因为我经常骑马外出放军鸽,是防身用的,我把它看得好珍贵呢。”周秉堃摇着扇子,呵呵一笑:“你是个军中文官,却要玩武官的枪和马。你骑的马也是借的?”

  周嫣红放下枪,叹息一声,回身对父亲说:“就算是借的吧。军医处用马匹是在行军时才配发的。平时如果需要,就到军需处借备用马。”

  周秉堃叹了口气,问:“红儿,你常常骑马外出放军鸽,虽然是经过上级长官批准的,难道不怕别人说你荒废医务本业,贪玩误事吗?”

  周嫣红再举枪瞄定香头,说:“爸,我的长官能批准我,自然知道这是自讨苦吃的事,不是贪图玩耍。您想想,一个女孩家,骑马外出,开始往返是一两百里,到现在是七八百里,以后还要逐渐达到往返千把里路程,这是件容易的事吗?”

  周秉堃唰地折上扇子,说:“所以,我说过,你这是何苦嘛!”

  周嫣红笑笑说:“爸,我要磨炼意志,锻炼体魄。我既是军人,就不能做一棵温室之花!如果哪一天需要出征上前线,没有体力、耐力和骑马驰骋沙场的本领,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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