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军事小说 > 《我和我的贼奶奶》在线阅读 > 正文 第43章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我和我的贼奶奶》 作者:高和 

第43章

  汉奸们不是投降就是逃窜,这都好理解,让人费解的是王先声那伙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知道他们没影了的还是芹菜,芹菜逃出去没有换洗衣裳,李云君还算不错,就拿出她的衣裳给芹菜换洗。芹菜被奶奶领回来以后,奶奶又重新给她做了几身换洗衣裳,她就去给李云君还衣服,奶奶还让她给李云君带了一条花裙子,算作答谢人家。

  奶奶不放心,让我和瓜娃两个人陪着芹菜去,还一再叮嘱我们,现在我爹是八路军的人了,装也得装出个懂礼貌的文明人样子,去了不能胡说八道,谢完人家就走。王先声他们住的地方我们三个都很熟,到了那个地方以后,怎么敲门也没有人应声,我们以为他们都出去了,家里没人,只好返回。奶奶当时还纳闷,以王先声他们的声势,即便他们出去办什么事情,住处也不可能一个人都不留。过了几天,我们又去了一趟,仍然没人,我们三个都在不乏好奇之心的年龄,我们想起了奶奶的话,是啊,王先声他们即便出去办事,家里也不可能一个人都不留,于是我们决定不再假惺惺冒充有礼貌的文明人,翻墙进去看看。

  我胳膊上的夹板还没有卸掉,芹菜不好意思冒犯恩人,这个光荣就落到了瓜娃身上。瓜娃真不含糊,稍稍后退两步,然后加速奔跑两步,竟然在墙头上根本就没有落脚,直接就蹦进了院子。说实话,那一刻我倒真的挺羡慕瓜娃,这人虽然脑子木,可是干啥都执著,练功的时候从来不偷奸耍滑,就那一记蹬云腿,无论是用来上房揭瓦还是用来踢人踹人,都能得心应手、随心所欲。

  瓜娃从里面打开了院门:“怪得很,好像没有人。”芹菜说:“废话,有人还从墙上进来干啥。”

  瓜娃说的没人,和芹菜理解的没人完全是两回事儿,瓜娃说的是彻底没人了,芹菜理解的是暂时没人了。院子里的所有房门都敞开着,屋子里面空无一物,就好像刚刚被洪水冲过。我估计王先声他们走的时候不会把家具都拉走,估计他们走后,这里已经过了贼手。我们三个四处转了转,白白在身上沾了些陈旧的灰土,只好回家向奶奶报告。

  日本人投降了,胡球来是汉奸,一家人除了逃跑也没别的出路。王先声他们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抗日的,竟然也随着消失,这就令人奇怪。奶奶还到戏园子找老板打听过,戏园子老板矢口否认王先声是他的上司,说王先声是戏园子的股东之一而已,现在王先声到哪去了,他也不知道。

  王先声跑了就跑了,反正我们不欠他的,他也不欠我们的,虽然我们通过他赚了五根金条,可是他肯定赚得更多,我爹说,他们把西药偷到黑市上,至少能赚五十根金条。不管他们能赚多少,至少我们落下了五根金条,那五根金条,在我们的观念中,就是一座金山。然而,让黑老鸹为之丢命的那五根金条我们也没有守得住。

  那天我们从王先声那儿回来,刚刚到院子外面,就听到奶奶在大声骂人,我们没敢马上进去,站在院门外偷听。就听奶奶骂道:“****的撒谎撂屁能得很,你现在到底是人还是鬼,我分不清,你今后再不准回家。”

  正常情况下,骂人的人和挨骂的人之间,一定会有双向交流,挨骂的人即便不回骂,起码也会辩解、述说或者认错。而我们家院子里完全是在上演独角戏,只能听见奶奶骂人,却听不到回嘴的声音,不管是回骂还是辩解或者是认错,一概没有,听上去就好像奶奶在自言自语过骂人的瘾呢。我却马上认定,我爹回来了,只有我爹和奶奶之间,会上演这种一方愤愤詈骂,一方沉默不语的戏码。

  只听见奶奶追问:“那一回,我在洋行里踩盘子的时候,跟我交手的是不是你?”

  总算听到了回应,是两声尴尬的呵呵,果然是我爹,他用这种方式承认某件事情是常有的,我甚至能想象得出配合那两声“呵呵”,他脸上现出的不尴不尬的笑容。

  “你作死呢?万一谁失个手,伤了谁,咋办呢?”

  又是两声“呵呵”,这代表的意思跟前面的两声“呵呵”又有所不同,这两声“呵呵”代表的是不会、不可能等等表否定的意思。

  奶奶又追问:“你说实话,你到底是拉了杆子还是真的是共产党、八路军?”

  “嗯。”就这一个字,我爹终于第一次向奶奶承认他是共产党八路军了。

  奶奶怒了:“****的洪铁柱,你还是个人吗?当了八路军又不是啥丢人的事情,你瞒了我这么长时间,怕我把你出卖给日本人吗?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还给你擦过屎把过尿呢,你把我看成啥人了?”

  奶奶的詈骂除了愤怒,还能听到伤心和委屈,这我能够理解,亲人之间,最难忍受的不就是不信任和欺骗吗?

  我爹说:“不是我不信你,是组织上有纪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子,必须告诉的时候,也要经过组织批准。”

  这个时候瓜娃冒了一句:“洪三爹,你真的是八路军?”还没等我拦他,他已经跑了进去。

  我其实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进去,一来不爱听奶奶和我爹戗戗,二来也想听听他们到底会说些什么。瓜娃子冲了进去,我和芹菜只好随着进去。

  院子里,跟我想象的情景一样,我爹蹲在屋檐下面的台阶上抽旱烟,鸡鳖子和鸡冠子远远地坐在灶房门口,在他俩面前,放着一个箩筐,里面露出了一个鸡脑袋东张西望着。奶奶看到我们回来,问了一声王先声他们在没在。我们告诉她那里已经没人了,不知道搬到哪去了。奶奶也就没有再问,反倒是我爹追问了详细:“他们走了,留啥东西了没有?”

  我把王先声他们住处的情况给我爹详细说了一遍,我爹又问芹菜:“你在他们那里的时候,听没有听他们要走的话?”

  芹菜摇头:“没有,他们说啥话都背我呢,我也有意不听他们说话。”

  瓜娃子揪着我爹说:“洪三爹,我要跟你当八路去呢。”

  奶奶拍了他一巴掌:“滚一边去,当啥八路呢,八路有啥好的?”

  瓜娃子说:“打日本,救中国,给我爹我娘报仇。”

  奶奶说:“你的仇已经报了,日本人投降了,打败了。你们几个赶紧洗手准备吃饭。”

  我爹却对瓜娃说:“好娃娃,好好长,长大了洪三爹带你当八路。”

  我爹一句话又把奶奶的思路拽了回来:“我现在知道了,你们八路军就是一伙穷光蛋,那天日本人缴枪投降的时候,你看看你们八路军,穿的叫啥衣裳么,一个个灰突突的浑身大补丁,要不是有枪有炮,老百姓还当你们是逃难的呢。”

  我爹笑了:“这才叫穷人的队伍么,这样的队伍才是能打日本鬼子的队伍么。”

  奶奶“哼”了一声说:“要不是你盯上了我那几根金条,怕还不会认你是八路军吧?”

  我爹嘿嘿笑:“那倒也不是,其实你心里早就清楚了,不然每一回我跟你筹款,你唠叨归唠叨,哪一回也没有叫我空手,你对抗战的支持我都给上级汇报了,上级还要给你挂匾呢,叫我替你回了,我知道你不是爱那一套的人。”

  奶奶嘴上还硬:“我知道啥呢?我就是知道你们在山上吃不上喝不上,可怜你们呢。”嘴角却有了笑纹。

  我爹跟奶奶混了半辈子,用奶奶的话说就是小的时候给他擦过屎把过尿,对奶奶的脾性了解透了,抓紧机会马上说:“不是我非要你的金条呢,那金条本身就是敌产,主动交给共产党八路军,还有奖励,也是支持八路军么。”

  奶奶跟他讲理:“咋就成了敌产了?那你拿日本人的药赚的钱也同样是敌产,你交了没有?”

  我爹苦着脸说:“我赚啥钱呢,当时就送给了部队,你还当我真的拿药去卖钱了?”

  奶奶说:“不是我舍不得,你看看眼前这三个货,马上就都长大了,现在这世事,走财神也难得很,不给这几个货准备几个钱,再过两三年,该娶的要娶,该嫁的要嫁,成家立业,你给出钱吗?”

  我爹说:“师姐,你刚才也说了,八路军就跟逃难的一样,穿烂些倒没有啥,可是马上冬天就到了,没有棉衣,部队就不光是逃难的,还会成冻死鬼,你就忍心看着把日本鬼子打跑了的八路军,一个个冻死在咱海宛城?”

  奶奶沉吟未语,鸡鳖子却嚷嚷起来:“支队长,我把鸡杀了吧?给奶奶和娃娃改善一下。”

  奶奶眼看着就要妥协了,我爹正眼巴巴地等着,让鸡鳖子这么一嗓子,把奶奶正在酝酿的情绪打断了:“杀了吧,清炖上,多少日子没吃过鸡了。”

  我爹气坏了,训了鸡鳖子一句:“说话也不看看时机。”

  那天晚饭,我们吃了蘑菇炖小鸡,还有一锅白米饭,奶奶还炒了鸡蛋、腊肉,我们吃得痛快淋漓,代价是,我爹临走的时候,终于把奶奶五根金条拿跑了。第二天,八路军的首长带了一堆人,敲锣打鼓给奶奶送了一块大红匾,匾上写着“拥军模范”四个大字,还给奶奶披红戴花,首长还牵了大马,请奶奶上马游街,奶奶再三推脱,总算逃过了游街。过后,奶奶多少有点心疼地说:“****的,那么一块木牌牌就把我的五根金条换走了。”

  我也极为心疼,想到我跟奶奶为了那些西药,历经艰险,差点把命都搭上,却叫我爹一爪子都给捞走了,心里实在不舒服。过后好些日子,我爹回家我都不理他。

  国民党的部队终于来了,而且阵势很大,有枪有炮,炮架在城外轰了好一阵,连我爹都带着他的人上了城墙跟八路军一起打****。国军人多枪多炮多,八路军抵挡不住开始撤退,就连二串子也带着老婆孩子跟着八路军走了。我爹也消失了,有人说他被打死了,尸首跟所有打死的人一起,埋到了北山坡的乱坟岗子上去了。

  奶奶带着我们三个跑到西山的打虎沟去找了一遍,不但没有我爹他们的下落,连农人们也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回来的途中,我们又去了武胜驿,找了杨叔叔,杨叔叔唉声叹气,告诉我们说,我爹的噩耗他也听说了,他还到城外去寻找打听过,可是,海宛城打仗死的人,都埋进了北山坡上的乱坟岗子,根本没法得到准确的消息。

  想到我爹真的没了,我哭了,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爹,现在,我不但没了妈,也没了爹,跟瓜娃和芹菜一模一样了。瓜娃和芹菜陪着我哭了一场,奶奶骂我没出息,说我爹不可能就这么死了,说我爹死了的人都是瞎编的。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看到她的眼睛也红红的、肿泡泡的,我知道,她背着我们也哭了。

  那天吃过早饭,奶奶郑重其事地叫我,说是有话跟我说,我和瓜娃芹菜都去了,奶奶让瓜娃和芹菜出去玩,瓜娃和芹菜知道奶奶有话要私下里给我说,乖乖地出去了。等到瓜娃和芹菜出去了,奶奶又叫他们进来,说你们三个现在都是没爸没妈的娃娃,从今往后,你们三个就要相互扶持,相互帮助,要像亲兄妹一样相亲相爱,所以,我的事情也不背着他们俩,让他们俩一起听听,相互都知根知底就不会隔着肚皮瞎琢磨了。

  奶奶说,她有时候真的后怕,如果她也死了,我的身世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她不知道到了阴间怎么给我爹娘交代:“要是你连自己的爹娘是咋回事都不知道,奶奶太对不起你。”

  于是,我终于知道了我爹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才知道,我爹并不是我的亲爹,奶奶自然也不是我的亲奶奶,很多年以后,有一部叫做《红灯记》的革命样板戏,戏里就有近似于我这经历的台词,那一家人的关系也很像我们家的关系,然而,我们不是闹革命,而是打家劫舍“走财神”。

  奶奶告诉我说,我的亲生父母其实就是她和我爹的师傅师娘。在东北,洪家班子表面上是沿街卖艺的杂耍班子,实际上却是走财神的暗杆子。暗杆子和明目张胆当土匪的不同,一般都有正当职业作掩护,如果说明目张胆当土匪是专业的,那么,暗杆子就是业余的,这里的业余不是指功夫和本事,而是指另有遮人耳目的糊口行当。

  洪家班子在江湖上闯出名号也是因为他们干的是净活,只谋财,不害命,干这种事情需要更强的专业精神和专业水准。他们一直混得不错,奶奶是班子里的大师姐,我爹是班子里年纪最小的徒弟。

  “九一八”事变那天,我亲爹带着班子里的人走财神误闯了日本人在奉天的情报站,全部失陷,命都丢了。当时奶奶和我爹在外面把风,这才逃过了一劫。也就是那天,日本人攻占了北大营,张学良带着二十六万东北军在日本两万六千人面前狼狈逃窜,日本人随即对抗日分子展开了大搜捕。我亲爹,也就是奶奶和我爹的师傅折在日本人的情报站里,自然成了抗日分子的最大嫌疑。日本人循线追查到了洪家班子的落脚处,包围了他们租的宅院,他们的师娘,也就是我的亲妈,把我交给奶奶和我爹,让他们带着我逃跑,然后自己冲出去跟日本人缠斗起来。

  最后,他们的师娘,也就是我的亲妈,死在了日本人的枪弹下,他们带着我和其他的几个师兄弟逃到了关内:“日本人是你最大的仇人。”奶奶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

  战乱之中,洪家班子流离失所,进入关内又人生地不熟,很快就散了,师兄弟们纷纷各自谋生,只有奶奶和我爹因为接受了我娘的嘱托,要把我抚养成人,一直聚在一起谋生。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在一起过日子方便,起码对外能够保持清名,奶奶就冒充我奶奶,我爹就冒充了我爹。

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高和 作品集
我和我的贼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