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保卫张家口

　　秋风萧瑟，吹来寒意。深秋明月，把暗淡苍白的月光，洒向长城。战火临到张家口了。

　　张家口来往的火车，满载着军用物资，车站站台拥挤着候车的部队。商店关门了，机关、学校开始撤退，街头行人稀少。巡逻战士在大街小巷里行走，警惕地守卫这座塞上名城。

　　罗瑞卿急于赶到晋察冀军区司令部，向聂荣臻汇报大同、集宁战役情况，研究下一步如何保卫张家口。

　　他太疲劳了。夜间想好好睡一觉，但他不能入梦。他想起指挥解放张家口作战的平北军分区政委段苏权所说的：张家口是在苏军能去而没有去，蒋军想去而去不了，日军等而等不得，伪军想守而守不住的情况下，被我军用武力收复的。这个历史事实是任何人也无法改变的，确实如此。他刚想入睡，又想起在北平听到的情报，1944年李宗仁建议蒋介石“隔离****和苏联的陆地交通和直接接触”。1945年雅尔塔会议后，驻华美军总司令魏德迈向蒋介石建议，派傅作义由河套五原东进，建立所谓“绥察热防共隔绝地带”。

　　蒋介石按照美国的意图，派傅作义率军占领了张家口的西大门柴沟堡，但是，被聂荣臻指挥下的部队挡住，打回绥远。难道现在解放了的张家口能让敌人夺去吗？关于国内是战是和，中央已有明确的方针，我们真诚地争取在中国出现和平民主的新局面，但对国民党反动派的进攻，必须采取“针锋相对，寸土必争”，我们如何贯彻这个方针呢？

　　次日，他来到会议室，满屋香烟浓雾缭绕，空气沉闷严肃。平日的说笑声没有了，大家和他握手之后，又都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聂荣臻进来，看到罗瑞卿，向前迈了几步，和他紧紧握手。随后，在他旁边坐下，主持军事会议。“从大同撤回后，张家口处于东西夹击的被动地位。野战军主力仍在西线，东调不及，并且连续作战，未得休息，保卫张家口，把握不大，是否及早主动撤离？”一位同志直接提出了这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张家口是晋察冀的首府。政治影响大，中外关注，可不能撤退。”“苏北我军主动撤离一些城市，丢掉包袱，不计一城一地得失，机动作战，连获胜利，难道我们不可以机动作战吗？”

　　“张家口可非同小可，苏北县城哪能和它比？张家口不是坛坛罐罐，而是宝贝，它有军事工业，又是支前的基地。丢了它，哪去找炮弹呢？”罗瑞卿听了许多将领的意见之后，明确表示：“我们应否保卫张家口呢？我认为应当。能否保卫住呢？我认为应有各种设想，有各种作战方案。守张家口，也要准备万一，情况不利，再行撤退。不守撤退，也应给敌人严重打击。不战而走，是会丧失民心的哟，对军队士气也是个打击。”

　　聂荣臻全神贯注，倾听各种意见，对于张家口是保卫还是撤退，他早预计内部会有分歧的意见。他十分注意倾听刚从前线回来的军区副政委罗瑞卿的发言。“问题不在于是否应保卫张家口，这样争论不能解决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怎样保卫张家口，在什么情况下，才主动撤离张家口。”

　　聂荣臻两眼炯炯发光，注视着罗瑞卿，全场的视线也都集中在他身上，显然大家在等待他继续发言。“我日夜思考：打，如何打？撤，如何撤？”

　　罗瑞卿提出了关键问题之后，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意见，而是回顾大同、集宁战役的经过：我们对于大同的弱敌认识不足。他们与坚城相结合，会变成相对的强敌。按我军装备、经验，攻打大城市是勉强的。在打法上，没有集中优势的兵力，分别歼敌于外围。而是逐次增兵，平面平推，因此，进度迟缓，久攻不克。最后，因为集宁阻援失利，不得不主动撤离大同。

　　集宁之战，是有条件歼灭傅作义的大部或一部的。但结果事与愿违。使我区形势迅速恶化，转入十分被动和不利局面。失利的主要原因，是战役指挥的错误。在指挥上，对这次作战的严重意义认识不足，没有认识到这次战役关系到晋察冀与晋绥两区的战略形势，因而也没有基于这样的认识，严肃认真地进行战役准备，慎重处理情况。我们没有对打开战场，事先进行周密的勘察，并作好人力物力的动员准备。战场布局，战役侦察，特别是通讯联络等一系列的具体组织准备工作，都没有跟上去。我们对傅作义的机动作战能力估计不足，仍有轻敌思想，而我之决心和部署，步步赶不上情况的变化，调动仓促频繁，因而限于被动应付。

　　在交战过程中，组织指挥上又表现简单，粗糙。侦察通讯保障不好。不能适应大兵团作战要求，不能及时掌握战场情况变化。各部队协调不起来，威力没得到发挥。更重要的是，没有贯彻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原则。在兵力使用上，主力没有形成一个拳头，把杨得志率领的主力军第一纵队的两个旅，和战斗力强的三五八旅拆散建制，分割使用。特别是我在集宁城下已经给敌人以沉重打击，准备最后予以歼灭的重要时刻，却错误地改变了决心，仓促调转主力，打敌援兵一。一师。结果，既错过了在集宁附近歼敌的良机，又没有歼灭来援的敌人，这是集宁之战的一个重要转折。

　　这时，通讯参谋送来一份紧急情报。聂荣臻看后，点了点头，脸上立刻显出和颜悦色，眉头紧锁的表情也消失了。听完罗瑞卿的发言之后，他说：“我们有困难，敌人也有困难。我们连续作战需要休整，敌人在我打击之下，伤亡惨重，更是疲惫不堪。我军打入集宁城下董其武的指挥所，敌指挥官惊慌失措，痛哭流涕，准备逃跑或自杀。现在敌人进攻张家口的准备，还没有完成。我们有时间准备。这是刚才收到的重要情报。”接着，他打开了另一份电报，看过之后，站起来说：

　　“中央军委同意我们的军事部署。”原来，在召集会议之前，他已将敌我形势和我军部署的初步意见，报告了中央军委。现在，中央军委复电同意，并作了如下指示：

　　集中主力于适当地区，待敌人分路前进时歼其一个师。得手后，看情形如有可能，再歼其一部，即可能将敌第一次进攻打破。依南口到张家口之地形及群众条件，我事先应充分准备，各个歼灭敌人，打破此次进攻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作战计划，应在保卫察哈尔的口号下进行动员。但应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不以保守地方为主，使主力行动自由，主动寻找好打的敌人作战。如届时敌数路密集，不利于我，可以临时决定不打。若预先决定不打，即将丧失可打之机，对军心士气也很不利。每次歼敌一两个团，并不需要很多兵力，以几个团钳制诸路之敌，集中10至15个团，即有可能歼敌一个旅。张家口的机关与物资，应秘密疏散，准备必要时放弃。会议根据中央指示，确定了保卫张家口的方案。并作了不利情况下撤离的准备。

　　军区决定成立晋察冀野战军指挥机关，军区副司令员萧克为司令员，军区副政委罗瑞卿为政委，耿飚为参谋长，潘自力为政治部主任。蒋介石为侵占张家口，早在8月份就集中了3个军7个师，侵占了热河承德和冀东15座县城。9月10日，下令进攻。

　　为粉碎敌人进攻，保卫张家口，晋察冀野战军，以7个旅的兵力，于平绥东线怀来南北地区，迎击敌第十一战区从东面来的进攻。以第四纵队两个旅配置在张家口西的柴沟堡渡口地区，晋绥军区4个旅配置于阳高、天镇地区，以粉碎第十二战区傅作义部队从西面的进攻。

　　深夜，满身征尘的杨成武，从大同前线回来。他轻手轻脚地进入聂荣臻的卧室。因为灯火管制，室内没有电灯，只有闪动的蜡烛微光，聂荣臻一时没有看谁进入室内。

　　“报告聂总，我赶到了。”聂荣臻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判断出不是别人，正是他要召见的杨成武。他从床上急忙坐起来，可是杨成武已走到床头了。

　　“聂总，有什么指示？就在床上说吧！”杨成武已坐在床边了。聂荣臻并没有立即问杨成武大同作战情况，而是说：“战火已经烧到张家口来了。张家口是个战略要地。从战略上说，要保卫张家口，东要有承德，西要有归绥。从战役上说，东要有居庸关、怀来，西要有大同、集宁。张家口附近是没有什么可以防守的，只有北面狼窝沟是坝上坝下的分界线和交通要道。日寇在1939年沿坝顶修了长达600里的点线结合的环形永久性筑垒工事。阵地腰部有阴明交替的战壕，还有很多地堡，铁丝网、地雷，但在苏蒙联军攻击下，5万守军很快失败了。”

　　聂总如此详细地分析张家口的战略形势，杨成武是第一次听到。他是从战场上来的，自然最关心自己部队的任务，他急于请示他们率领的部队，如何参加保卫张家口之战。他说：

　　“聂总，我的任务是——”

　　“西线部队撤围大同的当天，我对张家口的弃守问题，就向中央军委写了请示报告，认为从战争全局看，从敌我兵力对比看，敌人进攻张家口，我们是守不住的。为扭转不利处境摆脱敌人东西夹攻，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应主动的、从容地作撤离张家口的准备和部署。为此，在敌人进攻张家口时，只进行掩护作战，不作坚守准备，以摆脱被动，寻找有利战机，歼敌有生力量。两天后，中央军委回电，同意我的意见，并指出要以张家口为钓饵，把主力集结在适当地区，当敌人分路来犯时，选其一路给以歼灭性的打击。”聂荣臻披着棉衣，坐在床上，继续对杨成武说：“你是第三纵队司令员，你的冀中军区司令员的职务尚未免去。因此，派你和冀晋军区政委王平，指挥第三纵队第八旅和冀中、冀晋、冀察军区的五六个独立旅，在平汉北段发动攻势。这样，既可牵制怀来李文集团进攻，又可保证我军退路畅通。你要务必守住易县这个口子。抗战期间，你在易县，人地皆熟。”

　　“是！我回去部署。”杨成武站起来，敬礼之后，转身就走。

　　“你吃饭了没有？警卫员，给杨司令员搞点面条！他要赶路。”“我吃过了。”杨成武说完，就走出来。其实饭店关门了，军区的伙房也没人了。他根本没有吃饭，肚子还在“咕咕”叫呢！他听到聂司令员吩咐警卫员的喊声，感到亲切，但是他急于赶回部队。

　　吉普车的马达声响了，车轮向平汉前线飞转。在蒋介石下令进攻张家口的19小时以后，即9月29日21时，平汉线传来捷报。

　　杨成武指挥的第三纵队第八旅，当夜攻克固城、北河，全歼守敌千余人，炸毁北河铁桥。地方部队、民兵以排山倒海之势，将保定南北250多里的铁路，全部破坏，碉堡摧毁，彻底截断石家庄至北平的铁路。接着该旅攻克定兴城，全歼国民党收编的伪华北绥靖军第二十四军军部及警卫营，和伪县保安队，俘虏伪军长康慕飞以下1500多人。

　　在此同时，地方部队第一、二、三、四、七、八旅分别占领望都、徐水、容城、高碑店、漕河、于家庄、清风店等城镇，缴获了大批武器。总计平汉北段战役歼敌8000多人。进攻怀来的敌人背后受到严重威胁，急调第九十四军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