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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内外》 作者:张帆

第93章 和谈触角(1)

  两位不速之客,在1948年12月中旬的一天,来到易水河畔。

  他们是傅作义的和谈代表《平民日报》社长崔载之和采访部主任李炳泉。两人携带一部电台和4个报务人员,在易水之滨,寻找中国人民解放军接头人员。

  崔载之行前,傅作义面授机宜,对他说:“你看看解放军方面的态度、意图和条件,然后根据情况,再考虑具体的商谈。你们要化装,行动要绝对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要讲。”

  他们乘吉普车在易水河畔受到阻拦。本来想去平山****中央所在地,无法前往了。经李炳泉联系,他们由易县转到三河县。解放军平津前线司令部参谋长刘亚楼会见了他们。

  解放军对傅作义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徘徊观望,举棋不定,夜不成眠,白天踱步焦虑,甚至把火柴棍放在嘴里乱咬的情节,都由地下电台详细具体地报来了。****的地下工作人员对傅作义的至亲厚友,如华北“剿总”副司令邓宝珊,傅的老师高级顾问刘厚同,把兄弟、老同事曾延毅,联络处长李腾九等人,都做了争取联络工作。

  平津前线解放军领导人根据情报和他们的来意,对傅作义和谈诚意,产生了怀疑。刘亚楼说:

  “根据中央指示,我们当然要立足于打,不打,敌人是不会起义或投降的,但是敌人已经有些动摇,举棋不定,我们要多做争取分化工作。”

  会谈两次,不着边际,崔载之只谈愿望和要求,表示一下态度而已。这时新保安三十五军被歼,张家口孙兰峰兵团覆灭,傅作义心情沉重,电告崔、李回城汇报。李炳泉转达了平津前线司令部意见后,次日返回。

  平津战事急转直下,平津危在旦夕。夜间,傅作义的秘书阎又文给周北峰打电话,说:“傅先生请你立即到总部。夜间通行证已安排好,现在派车接你,要快来!”

  周北峰坐上傅作义派来的专车飞驰,沿途军警岗哨,一律放行,车竟然直开到傅作义的办公室门口。

  在汽车上,周北峰感到气氛紧张,判断一定是有机密要事会商,但他进到办公室,寂静异常,并没有人参加会议。

  室内只有傅作义一人,倒背双手,发呆出神。见周北峰进来,他停止了踱步。双臂移到胸前交叉,一言不发,两只眼睛直瞪周北峰。

  傅作义的眼神使周北峰感到恐慌,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事件,他兀立在沙发一旁。

  “你对目前的时局有什么看法?”傅作义突然发问,打破了沉寂的空气。

  周北峰好久没到过傅作义的办公室,今日半夜紧急招来,单独接见,开门见山,询问时局看法,他便猜着了几分,但并没直说,而是用探询的口气问:

  “是不是打算与解放军接洽?”

  傅作义又开始不停地在室内绕行,踱步。他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李任潮(李济深)派了个代表叫彭泽湘(事后查明是冒充的)建议我反蒋独立,举行起义,走所谓第三条路线,独树一帜。民盟也派来一个叫张东荪的代表,是燕京大学教授,他建议我与****接头。”

  话到此,傅作义停下来,眼睛又转向周北峰,显然是要求周北峰提出意见。

  但是,周北峰没有直说自己意见,而是反问:“总司令打算怎样?”

  傅作义沉思一会,说出了他多日的考虑和决策:

  “我觉得彭某的意见,不是个好意见,而且他的谈吐,一片浮夸风,我不打算理睬,也不答复李济深。另外,前些日子胡适偕司徒雷登来北平,曾谈过让我退守山东沿海一带。美国人的意见,要我以青岛为根据地,人员由我们解决,武器装备由美国供应,军需后勤由美国人监督。他们还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他们太小看中国人啦!我不同意。就此搁下了。”

  傅作义说话,不看周北峰的表情,眼睛却直视印有蝴蝶的月份牌。

  这时,室内电灯忽然熄灭,战争、政局和个人的前途,好像这盏电灯一样要熄灭了。

  “战争打不下去了。蒋介石是不行了。政治腐败,人心涣散,军事无能,经济崩溃,就是美国人也救不了他。要是我对蒋介石还有一点希望,也不会拒绝担任华东南军政长官。我考虑再三,还是与****接头为好。”接着,傅作义谈到曾致电****中央邀请南汉宸到北平共同商谈,恢复像抗日战争初期那样合作共事关系,但无复电。“半月前,我派《平民日报》社长崔载之到易县,和****接头,进行一星期谈判,没有结果,****说我没有诚意。”

  稍停之后,傅作义注视周北峰的表情,继续说:

  “我已电令,崔载之立即返平,电台留下,并致电****,派你去谈判,对方复电同意。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同张东荪一同前往。怎样?”

  周北峰多次代表傅作义应付困难谈判。今夜看到傅作义焦头烂额,走投无路,他愿为傅作义效劳,报答知遇之恩。他对作为和谈代表的重任,毫不推辞,勇于出马,但明天就出发,他却没有思想准备。于是,立即问道:

  “我去谈判的主要内容是些什么?应该怎么谈?”

  傅作义简单地回答:“相机行事吧!”

  说完,他又在室内踱来踱去,一言不发。一会儿转过头来对周北峰说:

  “你去准备吧,千万要注意保密,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对家里人也只能说是在中南海住几天。”

  周北峰辞别,傅作义伸手致意,嘱咐说:

  “你可相机行事,也可随时商量。”

  周北峰是山西大学法学院教授。1937年夏,蒋介石邀请各地大学教授和“名流”到庐山开茶话会,周北峰应邀参加。因周北峰与傅作义是同乡,傅想了解茶话会情况,邀他到绥远一行。太原失守后,他们在临汾相遇,傅当时为第十七集团军兼第二战区北路军总司令,请周代表他到延安联络,返回后,在傅部负责战地政治工作委员会工作,与八路军时常接触。日寇投降后,周北峰又代表傅作义到商都、张北与苏联红军接头,不久国共和谈,成立国、共、美三方联合军事调处执行部,周又代表傅参加集宁、丰镇、张家口军调部执行小组谈判。多年来他代表傅作义和****接触谈判,深受傅作义的信任。

  周:北峰走后,只剩下傅作义一人,他又在室内踱步。这是他的习惯。每当遇到重大问题,还没有做出决断前,总是独自一人来回踱步,进行仔细思考。

  这时秘书送来一份电报,说南京国防部次长郑介民负有特别任务,不日来平。

  看了电报,傅作义停止了踱步,倒在沙发椅上,两手抱着将要爆炸的脑袋。

  他面临的问题是这样的复杂:既要和****进行战争与和平解决的商谈;又要和南京来客谈军事部署。这是两面作战,两个对手。政治、军事、经济都得考虑。几十万军政人员,千百万老百姓,都在注视着自己的决策,他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果断地对自己说:

  “就这么办!在郑介民来到之前,我必须做出积极姿态。”

  他:立刻下令,除一般军事部署外,要杜长城(国防部保密局华北特别站站长兼华北剿总司令部爆破大队长)在北平近郊,遍布地雷,防御****攻城;命令平津和平汉铁路管理局,赶修环城铁路;命令铁道装甲车昼夜巡视,保卫城郊,维护铁路;批准并嘉奖马超群(北平保安警察总队队长)率所属各大队出城作战,誓死保卫北平。同时,决定拆除城内东西长安街三座门,改成跑道。东单和天坛两处空地,辟为机场,以便运送兵员和军用物资,坚守待援,争取时间。

  傅作义作了这样的部署后,紧张的状态逐渐消失。他认为这样可使郑介民不虚此行,可使蒋介石满意,也是向美国作了姿态。

  为此,他特意举行一次宴会。

  会上,傅作义举杯祝酒说:

  “今天宴会,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们面临着决战,不是胜利而生,就是光荣战死!大家要扫除悲观失望情绪。”

  参加宴会的高级将领,听了傅作义的祝酒词,开始交头接耳,唧唧喳喳,小声地议论起来。傅作义今天举杯祝酒时,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向锐利的目光,也显得阴郁迟钝。他没注意参加宴会者的情绪,刚刚坐下喝了一杯酒,秘书过来向他耳语几句,他便叫参谋长李世杰代他主持宴会,起身离席。

  已经去职的前北平市长何思源,在会客室内等待他。

  “傅先生,身体可好?”何思源站起来说。

  “何先生,什么时候到北平的?”

  “刚到,就来拜见傅先生。”

  “天津情况怎样?”

  “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里面坐,里面坐。”傅先生把何思源让进内室,开始密谈起来。

  原来何思源与傅作义有过一段不寻常的交往,也算是知心朋友。那是傅作义就任华北“剿总”之后,蒋介石就派大特务陈继承做他的副总司令兼北平警备总司令。华北的蒋军嫡系部队团以上军官要见傅作义,事先都必须经他批准,事后要把谈话详细情况向他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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