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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连队》 作者:陶纯

第6章

  1

  新兵训练快要结束的时候,黄强最终下了决心:当逃兵!

  他当然清楚,他的这个做法必将会给八连带来严重的后果。但他顾不得了。从心里面,他觉得这样做有点对不起指导员江一帆。江一帆为他操了很多心,还有张家林,也是经常关心他。可是,他再也无法忍受部队生活的压迫了。他要回到北京去,找自己过去的哥们玩,去享受丰富的物质生活,当然也要享受多采的精神生活。

  采取行动之前,黄强在电话里向父母发出最后通牒,口气很硬。大意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你们不想办法我自己想,反正出什么问题,一切后果由你们负责!

  说完,用力挂断电话。

  当天中午,他温顺地随着大伙来到饭堂,胃口很好地吃下一碗米饭,两勺排骨炖白菜。他吃得很香,从来没有过的香。他疑心这顿饭是在北京的一家五星级饭店吃的。同桌的张家林、张玉忠、王晓和肖立金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他。张家林还说了一句,黄强,连队的饭就是这样,越吃越香。他哼了一声,没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

  他把行动时间定在了晚上。他已经看好了车次,夜里十一点左右有一辆到北京的火车。

  下午,搞武装越野训练,黄强不准备参加了。要走的人了,不想受这个累了。这两个月,搞训练搞得骨头都快散架了。他到伙房里的大秤上称了称,入伍后,体重下降八斤,这太要命了,本来他就挺瘦的,现在瘦成麻杆了。

  黄强向张家林请假,说是肚子不舒服,要在家休息。张家林马上就不高兴了。中午吃饭时还狼吞虎咽的,明显是在偷懒嘛!张家林是恨铁不成钢。

  到了晚饭时,黄强说是没胃口,卷着被子躺在床上,不想去吃饭。张家林吃过晚饭,到操场上打了一会篮球。回到房间后,脸也顾不上洗,蹲在黄强床前做工作,说:“起来,真有病我带你看去。”

  黄强动也不动。

  张家林真有点急了:“黄强,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什么样的兵我都见过,真要治你不是没有办法。但你给我说个明白话,想干什么,我好对症下药!”

  黄强突然坐起来,毫不示弱:“我说过一百遍了——我想回家,这兵不当了,有什么药你尽管下吧!”

  黄强这时候说这种话是有用意的:他想提醒一下张家林,我真要走了,你们再不警惕,我逃跑了,可别怪我不打招呼。

  张家林脑子硬是不拐弯:“你当这身军装是什么?想穿就穿,想脱就脱,没那么容易。”

  张家林走到门口,关紧门,重新回到床前,一撩被子,抓住黄强的衣领,但又忍住了,放下黄强,冷冷地说:“真病假病今天我不跟你计较,躺在这你想清楚了,明天要是还想躺,给我到训练场上躺着去!”

  张家林直接去了炊事班,让炊事班长给做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面条。炊事班长问:“那小子真病还是假病?”

  “要是真病就去吃药打针了,一碗面再香管个屁用。给他顺顺心气,找个台阶下……谢谢啊!”

  张家林端着饭碗走了。

  这时候是晚上九点多钟,离熄灯时间不远了。张家林端着面条,小心翼翼用脚推开门。肖立金等几名新兵都在屋里呆着,没有黄强。张家林放下碗,吹吹烫疼的手指,说:“黄强呢?”

  几名新兵都摇了摇头。肖立金说:“我们进来时,就没见他在屋里。”

  张家林说:“刚才还在。你们出去找找,让他赶紧回来吃病号饭。”

  过了一会,几个人都回来了,说是找不到。张家林又安排肖立金到四连去找找,四连有个兵和黄强关系不错,以前经常在一块玩。

  这时候,张家林表面上很镇静,其实内心已经有点紧张了。他翻了翻黄强的日用物品,看到所有的东西都在,只有一只黑色的真皮手包不见了。

  冷汗马上就下来了。他推开站在门口的王晓,跑向江一帆和魏东的宿舍,顾不上敲门,一把推开虚掩的门,神情紧张地一步跨进来。

  江一帆和魏东都在。张家林嘴唇哆嗦着:“报告,连长、指导员,黄强不见了!”

  魏东抬腕看看表:“还没吹熄灯号,是不是还在外面活动?”

  张家林说:“他没吃晚饭,班里的兵到处找他,平时他去的地方都找过了。我怀疑……他当逃兵了!”

  魏东一挥手:“快,多派人去找!”

  江一帆很冷静:“不要慌,天塌不下来。”

  张家林大步跑出去。魏东、江一帆边穿衣服边往外走。

  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根本没有黄强的影子。魏东急得牙根疼:“肯定是跑了。能跑哪儿去?只能是往家跑。这个熊兵,真让他惹下大祸了!”

  江一帆看看表:“向团里报告吧,马上组织人去火车站、汽车站堵他。”

  团值班室迅速派出两辆小车,江一帆和尚清涛等人乘一辆车去火车站,魏东带几个人去了长途汽车站。

  到了火车站后, 江一帆负责在候车室寻找,尚清涛进了站台。在开往北京的一列特快列车上,尚清涛带着两名老兵跑过每一节车厢。喇叭里传出即将开车的通知,尚清涛急得浑身是汗。突然,他发现了什么,使劲扒开前面的人,朝前挤去。

  黄强也看到了尚清涛等人,赶紧躲避。但是已经晚了,前面有两名老兵堵截,后面有尚清涛紧追。

  终于,眼里冒火的尚清涛,抓住了黄强的衣领。黄强很沮丧,不服气地说:“把我抓回去,我还是要跑……”

  “妈的,回去老子要关你禁闭!”尚清涛真想抽他两个耳光子。

  江一帆也赶了过来。他们把黄强带回部队。接下来就该是有关责任人接受处理。江一帆很清楚,这不是一般的事情,八连最起码会受到师里通报批评,他本人肯定也会受到处理,至少也得挨个处分。

  黄强逃跑事件在全团造成了恶劣影响。那几天,人们都在谈论这事,八连成了众矢之的,江一帆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黄强逃跑事件发生的第三天,林团长和杨政委参加了八连的排以上干部会,专门研究黄强的问题,帮助八连党支部总结教训。团长、政委脸色很不好看,尤其是团长,愠怒地板着脸。气氛显得很紧张。

  江一帆在会上做了重点发言。他说:“黄强逃跑一事,首先是我所分工的思想政治工作没跟上。根据黄强平时的表现,有充分的理由把他遣送回去,从而避免这次突发事故。但是,我却一直不同意这样做。为什么?这几年我们都在议论兵员素质下降,某些方面也许是事实。但我认为,在这个年代,穿上军装能到部队来走一趟的,都是值得肯定,值得尊敬的好青年。如果说过去当兵,有些年轻人是为了来部队寻找出路,那么今天的部队已经提供不了多少出路了。军校从战士中招收的名额越来越少,士兵转士官的名额少得可怜,绝大多数战士当两年兵就得回去,甚至来不及入党,来不及学一门到地方后可以谋生的技术。我们必须正视这个现实,必须设身处地的为每一个到部队来的战士好好想一想。过去我们总说部队是一所革命的大学校,是一座熔炉,现在很少这样提了,但是部队教育人、锻炼人、培养人的这个特殊功能,我们这些带兵的人绝不能忘,没有谁是天生的好兵。连我这个教育人的指导员,妻子也至今违反着规定,仍在住地打工,何况一名刚入伍的战士。黄强的身上是有很多不良习气,但从根本上讲,品质上还不到无可救药的程度。逃跑这件事性质是很恶劣,但我们想一想,黄强对这两个字认识多少呢?在他眼里,恐怕和逃学没有太大的区别。总之,我希望把他留下来,钢八连应该有这个能力把他变成一名合格的军人。”

  团长敲敲桌子,瞪着江一帆:“黄强逃跑,已经在全团造成了恶劣影响,责任谁来负?”

  江一帆说:“我刚才讲了,黄强逃跑,主要责任在我。”

  魏东想说什么,江一帆伸手制止了他,然后站起身,又补充说,“针对黄强的问题,魏东同志,尚清涛同志,包括张家林同志,都多次提醒过我,但我放松了警惕。这才造成恶劣的后果。因此,我诚恳地向团首长请求纪律处分!”

  众人都望着江一帆。

  团长说:“你家属的事还没扯清,又发生跑兵事件,你这个研究生整天研究什么!我看就该给你个处分!”

  政委给团长使个眼色,说:“处分的事,党委会上研究。”

  2

  江一帆站在操场边,似乎在看战士们训练,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魏东和尚清涛轻轻走过来。魏东拍了拍江一帆的肩膀:“指导员,你不该向团长政委请求处分,赌那个气干嘛!这倒好,要是不给你处分,团长他反而就没面子了。我看你这个处分是逃不掉了。”

  江一帆说:“连长,我不是赌气,我是真心实意地请求组织上给我处分,一个连队跑了兵,娄子捅得还不够大?”

  魏东说:“那也不能怪你一个人,我也有责任。”

  尚清涛说:“也算我一个。”

  魏东说:“就是,黑锅不能让你一个人背,我和副连长去找团长政委,把事情说清楚。”

  江一帆拦住他们,道:“你们不能去,那样只会越抹越黑……责任主要在我,应该由我来承担。黄强入伍后表现极差,而且早就流露出要逃跑的念头,按说完全可以遣送回家,你们也多次向我建议过,是我坚持非要留下他,结果酿成逃跑事件,给连队工作带来很大被动。再就是我老婆违犯部队规定在驻地打工,屡劝不回,这两件事一锅烩,给我个处分,一点都没冤枉我啊!不过谢谢你们二位,有这股风雨同舟的劲儿,受啥处分我都觉得值!”

  战士们也都知道了指导员要挨处分的事,他们议论纷纷。

  王晓说:“听说,指导员把责任都揽到自个身上了。”

  肖立金说:“黄强这混蛋,欠揍!”

  余长春说:“狗改不了吃屎,我看黄强算是白瞎了。”

  ……

  一个星期之后,团里召开全体干部大会。团长宣读了一份通报。通报上说,最近,八连连续出事,先是指导员江一帆同志的爱人拒不执行部队规定,长期滞留本地,而江一帆本人做不通爱人工作,造成不良影响。尤其是该连对新兵管理教育不力,出现较大漏洞,致使一名新兵夜间逃跑,在全团产生恶劣影响。八连指导员江一帆同志对这两件事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经团党委研究,报请师党委批准,给予江一帆同志行政警告处分一次……

  各营连干部们纷纷把目光投向江一帆。江一帆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凝固了一般。

  政委接着说:“当然了,处分不是目的,只是手段,通过江一帆的事情,给大家敲敲警钟,希望大家认真汲取八连和江一帆同志的教训,在以后工作中杜绝类似错误;同时也希望江一帆同志不要有思想负担,团党委充分肯定江一帆同志到八连后的工作成绩,也相信江一帆同志,今后会在魏东等连队干部的配合下,使八连继续保持钢八连的荣誉!”

  政委用信任的目光望着江一帆。江一帆露出坚毅的神色。

  散会后,江一帆和魏东默默地回连队。魏东犹豫着,欲言又止。江一帆看他一眼,说:“连长,你想说啥就说啥呗。”

  “我想说,回去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挨处分的事,要不要在全连面前保一下密……”

  “不!”江一帆毫不犹豫地说,“要原原本本告诉大伙,他们的指导员受处分了。”

  “这样不好吧?会不会影响你的威信?”

  江一帆苦笑:“我来钢八连不久,工作还没理出头绪,哪有什么狗屁威信!晚上就召开全连军人大会,把事情和盘托给大家。”

  晚上,江一帆果然把自己受处分的事向全连通报了。魏东、尚清涛等干部们一律铁青着脸。而江一帆却仿佛得到了解脱,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散会后,战士们全都很沉默地从俱乐部涌出,不少人用愤怒的目光盯着黄强。

  大伙默默回到各自房间。

  黄强垂着头,走在最后。回到宿舍,肖立金、王晓、张玉忠等人坐在床上或小马扎上,没人吭声。黄强坐在床上,仍然低垂着头,有一点点难过的样子。他自言自语道:“是我自个要跑的,与指导员没关系嘛,给他处分干嘛,真是的……行,以后我不偷着跑了,我光明正大地提出来,要求退伍回家,总可以吧?……”

  没人理他。他知趣地住了口。

  这时,张家林走进屋,对大家说:“大家都听着,刚才指导员特意交待,只要黄强在部队呆一天,大家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不允许任何人难为黄强。”

  黄强的头压得更低了。

  熄灯后,江一帆来到荣誉室,他久久凝视着墙壁上的图片和说明文字,心里很不平静。

  突然,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尚清涛。

  尚清涛说:“指导员,还不睡啊?”

  “噢,是副连长……我以前熬夜熬惯了,十一点之前就是躺下也睡不着。”

  “指导员,我发现你老爱往荣誉室跑,是不是这里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你指出来,我带几个人干。”

  “不是,我是随便转转。”

  尚清涛停顿片刻:“指导员,你这些日子饭量特别小……唉,在基层干,每年都得扒两层皮,还没人理解你……”

  “只要咱们自个能理解自个就行了。”

  “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双管齐下,最伤身体了。从明天开始,我让炊事班每天煮几个鸡蛋,放在你和连长屋里。”

  江一帆忙说:“不用不用。清涛,谢谢你。”他觉得,尚清涛越来越可爱了。

  这个时候,人们都已经入睡,然而黄强却睡不着。他和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张家林也没有睡着。他警惕地听着动静。突然,黄强坐起来,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张家林赶紧爬起来,追到门口。探头看到黄强走进卫生间。一直到黄强提着裤子出来,张家林才又赶忙躺到床上去。夜很深了,门外的换岗声、口令声隐约传来。黄强响起了呼噜声,张家林仍然警惕地清醒着。

  结果,第二天进行攀越障碍训练时,几乎一夜没合眼的张家林一个趔趄,从独木桥上掉了下来,晕倒了。几个老兵在魏东的指挥下一拥而上,抬起张家林往卫生队跑去。好在没什么大事,医生给他打了一针,让他回去卧床休息。

  到了傍晚,兵们都出去活动了,黄强没去。张家林躺在床上,黄强站在一边,不敢与张家林对视。他小声说:“排长,你今天夜里踏踏实实睡吧,我不跑,我真的不跑了。我说话算数。”

  张家林微笑着对黄强点点头。操场上活动的战士们兴奋的喊叫声阵阵传来。张家林说:“去外面活动活动吧,别老闷在屋里。”

  黄强摇摇头,把头低下了。张家林只好说:“那好吧,我也出去转转,咱们一块去。”

  黄强急忙高兴地说:“排长,我扶着你。”

  傍晚的营区,沉浸在柔和的色调中,到处一派热闹而轻松的景象。战士们在各个场所进行着业余文化生活。操场上,兵们在欢快地踢球。张家林和黄强踱到操场边,停下来,饶有兴味地看踢球。黄强的目光痴迷而专注、羡慕。

  皮球吊到门前,却总是打不进,一番混乱的争抢之后,球还是被打飞了。黄强下意识地晃晃拳头,跺了跺脚,好像比谁都着急,忍不住脱口而出:“臭球!”

  话一出口,意识到张家林在身边,黄强又沉默了。张家林领悟到什么,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3

  新兵们在大操场上进行队列训练。队列里没有黄强。黄强穿迷彩服扎着武装带,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大树下,背对着众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离队伍稍远的地方,张家林向江一帆汇报着黄强这两天的情况,他说:“他反复向我保证,不再偷偷逃跑。可我总是不放心。他要是再跑一次……”

  江一帆说:“我觉得应该相信黄强的话,因为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必要说假话了。”

  “指导员,大家都在议论,觉得应该尽快把他遣送回家,免得再祸害连队。”

  江一帆摇摇头:“家林,你想想,我们早早把他打发走不就一了百了吗?可是,我们没那么做。他跑也跑过了,我也挨过处分了,这时再送他走,我们以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所以,还是得告诉大伙,我们钢八连应该有信心把废品变成好钢。”

  张家林信服地点点头。

  “他还有什么反常表现?”

  张家林想了想:“我发现他挺喜欢足球,抽屉里有一摞球星的照片,从画报上剪下来的,什么贝克汉姆、罗纳尔多、巴蒂斯图塔、齐达内,一大摞,动不动他就拿出来欣赏。”

  “他会踢吗?”

  “据他自己吹,说是上高中时在校队踢过前锋,水平还挺高。入伍后好像没见他踢过,主要是没人愿意陪他玩。谁理他啊!”

  江一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家林,你要注意身体呀,别闹得既没把黄强转化过来,又把你给拖垮了,咱连损失可就大了。”

  “我没事,指导员你就甭为我操心了。”

  张家林离开后,江一帆决定,今晚就组织一场球,让黄强上场,看看他的表现。

  江一帆的这个想法得到了魏东和尚清涛的赞同。江一帆对张家林交待说:“告诉双方队员,尽量多给黄强创造机会,让他多打进几个球,给他提提情绪。”

  黄强得知他能上场踢球后,高兴地跳了起来,回到宿舍,他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双崭新的耐克运动鞋,又拿出一套高级运动装往身上套。

  肖立金说:“架式倒不小,像真的一样。”

  黄强不理他,边穿衣服边和张玉忠说话。他喜孜孜的说:“张玉忠,你知道吗?这是英格兰曼联队的队服,7号,就是贝克汉姆的号码,全世界的球迷都清楚。哎呀,张玉忠,我终于有机会上场踢球了,看我怎么灌他们。”

  张玉忠羡慕地望着黄强,说:“我要是会踢就好了。”

  “以后找机会我教你。男人不会踢足球怎么行,现在的漂亮女孩子,特喜欢会踢球的男人。一会去给我加油,啊?”

  这时,张家林在屋外高声喊叫:“黄强快点,老娘们一样磨蹭啥!”

  黄强兴奋地答道:“来了来了!”

  双方队员进入场地。尚清涛把全连不上场的人都组织起来,到场边观战。炊事班的人抬来了热水桶。声势搞得挺大。其他连队的人也赶来观看。

  比赛开始了,江一帆和张家林指挥红队进攻,黄强在前场积极奔跑,江一帆把球传给他,他很利索地过了对方两名对员,抬脚打门,球“咚”地一声打在门框上,他遗憾地抱住头。

  魏东率领蓝队反扑,经过一阵争夺,打进一球。引起场边一阵欢呼。

  江一帆和张家林带领红队大举压上。张家林把球传给黄强,江一帆上前掩护,黄强寻机射门,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也进了。黄强兴奋地挥动双拳跳跃,江一帆等人上前向黄强表示祝贺。

  场边,人们纷纷议论黄强的球技。肖立金说,真没想到,黄强还有这两下子。张玉忠高喊,黄强加油!黄强进一个!王晓说,来,咱们一起给黄强加油。众人有节奏地喊着:黄强加油!黄强,进一个!……

  正说着,黄强飞起一脚,皮球擦门而过,众人一阵惋惜。再次发球后一阵混乱的拼抢,球又到了黄强脚下,黄强带球突入禁区抬脚打门,球又进了!众人大声欢呼。这时,一声哨响,比赛结束了,红队二比一胜出。

  黄强意犹未尽的样子。江一帆走到黄强面前,赞许地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踢得很棒,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今天就踢半场,明早还要跑五公里越野。”

  回到宿舍,黄强仍然沉浸在喜悦和兴奋之中。

  王晓说:“黄强,将来团里成立足球队,你完全有资格参加。”

  张玉忠说:“凭黄强的水平,我觉得没问题。”

  黄强得意地笑笑。

  肖立金说:“我觉得他体力不行,一会就跑不动了。”

  余长春说:“可以锻炼嘛。”

  这时,张家林进屋,对大家说:“准备熄灯了,明天早晨跑五公里越野。指导员说,黄强踢球够累的,明早的训练可以不参加。”

  黄强一梗脖子:“我……我要参加。”

  翌日的五公里越野,在张家林的带动和鼓励下,黄强居然跑了一大半的距离。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在接下来的各项训练中,黄强也有兴趣参加了。张家林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江一帆。江一帆说:“我已经注意到了。其它方面他表现怎么样?”

  张家林说:“内务卫生,组织纪律方面也有进步……另外,他特想踢球,急得嗷嗷叫。指导员,要不今天晚上再组织一场吧?”

  江一帆想了想:“别急,好饭不怕晚,再吊吊他的胃口。”

  张家林马上明白了,笑了笑。

  傍晚,黄强在宿舍楼门前的空地上颠球玩,一群战士围着他看,不时鼓掌叫好。黄强停下,眼巴巴看着通信员,说:“通信员,你去跟指导员反映反映,咱们跟三连赛一场吧。连里自己踢,窝里斗,没劲。”

  肖立金抢着说:“跟三连踢,可轮不到你上场!”

  “为什么?”

  肖立金故意拿话刺伤他:“为什么?上次那两个球你还真以为你凭真本事进的呀?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一帮人猛给你喂球,你费了吃奶的劲,才进了两个球。跑一个五公里就累得你拉稀,还想跟三连踢,在场上你能跑几分钟?一边稍息去吧,别上去给咱钢八连丢人了!”

  黄强被戳到了痛处,表情急剧变化着。张家林赶过来,生气地说:“肖立金,你胡扯什么你!”

  黄强丢下球,咬着牙跑了。

  黄强上场踢球露脸的机会说来就来了。坦克团足球队来到三团,要打一场比赛。开始,上场人员名单里面没有黄强,八连只有张家林一个人在场上。可开场不久,三团就连丢两球,场下一片哗然。带队前来的坦克团张团长得意地翘着二郎腿抽烟。三团林团长气得直拍桌子。黄强在场边急得直跺脚。江一帆说:“黄强,着急了吧?沉住气,有你出头露脸的时候。”

  黄强暗暗握紧了拳头。

  到上半场结束,三团一个球也没扳回来

  中场休息,部队在拉歌。黄强鼓起勇气跑到林团长面前,要求上场,说:“团长,我给你赢回两个球来!”

  团长不太相信地望着他。黄强几乎要急哭了:“团长,让我上吧!我能扳回来……要是扳不回来,你、你枪毙我都行!”

  团长被黄强打动,突然笑了,往黄强肩上拍一掌:“换衣服,上!”

  片刻兴奋之后,黄强却站着不动。团长说:“怎么,又怕啦?”

  “团长,如果我把比分扳回来,你就把我们指导员的处分给拿掉,怎么样?”

  团长笑了笑:“扯淡!……到时候再说。”

  下半场比赛开始了。黄强出现在球场上,八连的官兵都是一愣,然后大声喊着:“黄强,加油!黄强,进一个!……”

  禁区内,黄强得到张家林的传球,左冲右突寻找机会打门,他飞起一脚,皮球应声入网。场边欢声雷动。主席台上,林团长与坦克团张团长对视一下。林团长似乎心里有底了,微笑着。

  欢呼声中,黄强又带球突入禁区。对方队员无奈把他绊倒:点球!欢呼声又起。黄强走到罚球点上,全场的人都注视着他。场边顿时安静下来。黄强抬脚射点球,皮球却打到立柱上弹回来。一片惋惜声。但是,谁都没想到,黄强敏捷地截住弹回来的皮球,再次将球送入网中。

  整个大操场沸腾了。

  本团的队员们受到极大的鼓舞,压得坦克团的队员喘不过气。终于,本团又有人打入一球,将比分超出。林团长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坦克团张团长气得将一瓶矿泉水打翻在地。

  比赛在欢乐声中结束。

  黄强的小腿受了点伤,回到房间后,张家林往黄强腿上擦碘酒。进进出出的新老兵们都不忘夸黄强一句。

  一个老兵说:“猴子扒窗户,黄强你今天露了一小脸啊!”

  张玉忠替张家林端着药瓶,说:“黄强,你今天真的很牛!”

  黄强呲牙咧嘴,丝丝地吸着凉气。

  肖立金说:“我看你小子不是疼的,是大伙表扬你,不好意思吧?”

  黄强抬脚踢在肖立金的屁股上:“去!”人们都哄堂大笑。

  黄强再次成了全团的新闻人物。人们都说,八连那个逃兵神了,看来江一帆硬把他留下是有道理的。

  4

  在新兵训练快要结束之前,八连认认真真地进行了一次全副武装五公里越野。黄强真正的脱胎换骨就是这个时刻。

  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尖利的哨声响起,各个房间的门被打开,战士们背着被包、武器,有秩序地迅速涌出来,在门前列队。出发之前,江一帆发表了讲话,他说:“今天,我们全连进行全副武装五公里越野训练。这对老兵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新同志来说,将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我希望所有的同志,把这次训练当成锻炼自己意志品质的大好机会,力求不使一名同志掉队,按照新大纲的标准和要求,顺利完成任务!现在出发!”

  队伍在魏东、江一帆的带领下,跑出营院大门,上了郊区公路。尚清涛在最后面断后。

  在朝霞的辉映下,队伍快速向前跑着。但前后距离已经拉大,落在后面的主要是新兵。张家林来来回回照顾他们,不停地说:“大家跟上,步伐不要乱。”

  在半程拐弯处,江一帆和魏东站在道路中央,战士们从他们面前往回返。最后来到拐弯处的是黄强、张玉忠、王晓等几个新兵。他们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江一帆大声说:“一定要坚持吗住!”说罢,和魏东、尚清涛一起,跑在他们前面,带领他们往回返。

  接近营区了,张家林说:“你们谁要是坚持不住,就把武器交给我。”

  王晓说:“我可以。”

  张玉忠说:“我可以。”

  黄强左右为难,想了想:“他们行,我也行……”

  绝大多数人,主要是老兵,已经跑完全程。先到的人聚在宿舍楼前等待着。魏东抬腕看表,他对这次训练结果颇为满意。

  十几名新兵到达终点。

  接下来,王晓到达了终点,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在王晓后面,张玉忠呼哧呼哧朝终点跑来。

  离宿舍楼稍远一点的地方,张玉忠的母亲姚桂萍看到了这一幕,她目光紧紧盯住儿子,用力扶住一棵树,似乎在暗暗替儿子使劲。

  张玉忠顺利到达了终点,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姚桂萍赞许而欣慰地笑了笑。

  只剩下黄强一个人了。他咬紧牙关,趔趔趄趄往前跑着。先到的人站在终点线上,一起注视着黄强。没有人说话。大家潋息屏气,把目光投向黄强,气氛显得凝重。

  在离终点还有三四十米的地方,黄强一个趔趄,“扑嗵”摔倒在地。他“哎哟”叫了一声。他的腿部被摔伤,洇出一片血迹。终点线上,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望着黄强,暗暗替他使劲。张家林想去救黄强,江一帆伸手制止了他。

  魏东带头呐喊:“黄强,站起来!黄强,加油!”

  人们一齐呐喊:“黄强,站起来!黄强,加油!……”

  在人们的呐喊声中,黄强忍受着剧痛,双眉紧锁,他顽强地、摇晃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往前跑,每跑一步都是那么艰难。到后来,他干脆用一条腿蹦跳着前行,使出最后的力气,一点一点接近终点……

  黄强顽强地站在了终点线上。江一帆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他。所有的人都被黄强感动了。张家林上前,摘下黄强肩上的冲锋枪和被包,交给肖立金。

  江一帆对张家林说:“快背黄强去卫生队!”

  张家林背起黄强,朝卫生队跑去。肖立金、张玉忠等人跟在后面。黄强伏在张家林背上,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后,张玉忠向张家林请了个假,来到团里的家属招待所。他一般每隔两天来招待所看一眼母亲,这是指导员给他的“特权”。掐指一算,母亲来了有些日子了,转眼他们这批新兵就该分班了,也就是离开新兵排,分配到各班。可是,母亲总是不想走,他觉得,母亲再住下去,他就没面子了。

  母亲姚桂萍拿出两个包子,非要他吃下去。姚桂萍说:“今天累坏了吧,快吃吧,我从营房外面买来的。”

  “妈,我已经在连队吃过饭了。”

  “这么大个小伙子,多吃两个包子还能撑着?”

  “我一点都吃不下去。”

  “那,吃一个行吧?”

  张玉忠无奈,只好拿过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母亲说,“儿子,今天一大早你们背着枪跑步,跑出去多远?”

  张玉忠把包子吞下去:“五公里越野,一共十里地。小意思。”

  “十里地?” 姚桂萍惊讶地说,“还要背着枪,还说小意思。你是倒数第二,幸好后面还有一个黄强。”

  张玉忠有些不好意思,喝了口水,道:“虽说倒数第二,但是达标了,也就是及格了。下次再跑,我的成绩还会提高。”

  “千万别累坏身子骨呀,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张玉忠有点烦:“妈,你老是对我不放心,其实我已经习惯部队生活了。你也看见了,我是不是进步很快?”

  母亲欣慰地点点头。

  张玉忠搂着母亲的肩膀:“妈,那你就下决心回老家吧。你老是住在部队,战友们都笑话我当兵还带着保姆。我也没法向领导交待呀。”

  姚桂萍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淡了:“容我再想想……”

  一般情况下,张玉忠在母亲这儿呆半个多小时就回连里,他怕别人说闲话。他的这个待遇别人是没有的,谁没有母亲?谁不想家?可是谁也没像他们母子这样,差不多把家搬到军营来了。

  同母亲告辞后,张玉忠回连队。走到宿舍楼门前,他遇到江一帆。他向江一帆敬礼。江一帆说,要去卫生队看望一下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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